第9章
沈南枝将屍體拖入樹林深處再返回之際,便未能找見陸聞的身影了。
他不知是何時離去了,沈南枝心下雖有不安,但也只是趕緊擦拭掉面上的血跡,匆匆向着城門口趕去。
回到陸府已是過了亥時,因着天色昏暗,馬夫并未注意到她不合身的外袍和領口未來得及處理幹淨的血跡。
沈南枝一路快步朝着屋中而去,生怕路上叫人發現她的晚歸和一身的狼狽,可沒曾想竟是無一人在意她何時歸來,院中連個守候的下人也沒有。
陸衡對她的漠視自然也影響了府上的下人對她的态度,平安無事回到屋中,沈南枝一時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落寞了。
點燃燭燈,沈南枝自然也不會去将下人房中已是歇下的春夏和秋冬喚醒,好在她早已做慣了這些事,手腳麻利地在隔間內的木桶中盛好了熱水,這才褪去衣衫準備沐浴。
陸聞的外袍下,她再次瞧見了自己被撕破的衣襟,身前大開,若非還有件幾乎遮不住胸前的肚兜,只怕是最後一點羞恥也會全然暴露出來。
沈南枝瞳孔猛然一縮,燭燈下自己這副模樣自是瞧得比在城郊小道時要清晰些,她甚至無法回想陸聞當時究竟是瞧見了多少。
光線那般昏暗,他應當是沒能看清的吧。
思緒有些混亂,沈南枝惶恐着面色将自己整個人沉入了水中,像是要将自己就此溺死過去,不願面對被小叔子瞧見了身子的事實,以及不敢再回想方才發生的駭人一幕。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她這才猛地從水中露出頭,大口喘息着,胸前的豐滿也随着她喘息的動作大幅度上下起伏着,帶起波瀾的水光。
望着搖曳的燭火,沈南枝心底那些堆積已久的苦悶再次湧上了心頭。
在她頭一次來了葵水,胸前這物開始發育之時,崔英秀便告誡過她,千萬得收着點,若是長成了勾人的狐媚胚子,她定是饒不了她。
可這物卻像是收不住了一般,随着她年歲的增長,絲毫沒有要收着半分的意思,反倒越發挺拔,尋常女子所用尺寸的肚兜已是難以全數包裹住了。
沈南枝不知何等模樣算是狐媚胚子,起先崔英秀也并未因她的發育而再多指責過她什麽,直到沈槿柔少女初長,崔英秀每每瞧見她穿着腰間有着系帶勾勒出身形的衣衫時,便會一臉怨念,像是有什麽不滿,又不知從何挑她的毛病一般。
後來,她便被崔英秀要求,衣着不可緊身服帖,她本就不似沈槿柔那般纖瘦柔美,就需得着寬松的衣物遮擋她偏胖的身形,以免出門在外叫人瞧見了,丢了沈家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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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泡在水中有些洩氣地撫過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已是極力控制過自己的飲食,并未讓自己的小腹和雙腿乃至其他任何地方長出過一絲一毫贅肉,可唯有胸前的這物,即使她将自己餓得頭暈眼花,也不見它縮減分毫。
洗淨自己周身的污穢,沈南枝換了身幹淨舒爽的裏衣,帶着一身熱氣這才回到了屋中。
心底的煩悶并未因為沐浴後而消散,沈南枝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許久,終是放棄了讓自己強行入睡,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氣。
她穿上鞋,正欲拿起外衣披在肩頭,忽的想到了什麽,神色微頓,又忙不疊走到她打包好打算處理掉的碎衣前,開始慌忙翻找起來。
今日那人給她的回信她放在了外衣的口袋中,今日的驚慌令她險些将此事給忘了去,可這會她将那件帶血的外衣翻來覆去找了個遍,也未曾找到那封信。
怎會如此?!
沈南枝甚是慌張,腦海中不斷回想着自己究竟是何時弄丢了那封信。
此番那人的回信并非是他贈予她的詩詞,僅是将她前幾次寄去的一封普通的信件中的某一封圈了些錯字,即使叫何人瞧了去,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之處,可那卻是她等了近半年的回信,怎會丢失不見。
沈南枝再次将外衣翻找了幾次,信件的确已不在此處,心中慌亂之際,她甚至生出幾分此刻就要返回城郊小道去尋那封遺失的信件的沖動。
可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她在心中寬慰自己,興許是她下馬車後匆忙回屋時落在了府上,這會去尋,便能将信件尋回了。
雖是覺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沈南枝別無他法,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衣,便匆匆朝着院外走了去。
沈南枝沒敢點燈,她不知夜裏國公府是否有巡邏的守衛,只能一路憑借微弱的月光尋找着可能會丢失信件的位置。
繞過來時的側院,沈南枝好似在角落的假山下瞧見了一張紙張狀的物體,眼前一亮,當即便快步走了過去。
直到走近她才看清,那并非是她丢失的信件,只是一片落在角落的白色花瓣罷了。
剛提起的欣喜又瞬間洩氣下去,沈南枝站起身來,正欲轉身離開,卻忽的聽見兩道步調不一的腳步聲,伴随着聽得不怎清晰的說話聲。
沈南枝心底一驚,慌亂間不知自己該往哪個方向離去,直到她找準了來人的方向正想從反方向離去時,來人已是走至近處,她稍有動作便會被發現。
沈南枝猛然屏住了呼吸,自是不想叫巡邏的守衛發現她大半夜在院外晃蕩,只得緊繃着身子站在原地,等待着他們離去後再行動。
但下一瞬,她卻聽到近處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爹,孩兒只是一時糊塗罷了,您的話孩兒都會放在心上,定不會再壞事了。”
這聲音……
竟是陸衡!
那被他喚作爹的另一人,自然只能是陸國公了。
沈南枝這才發現此處再往前不遠便是書房,陸國公與陸衡深夜在書房不知談論了何事,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才一同離開了書房。
原本就有些紊亂的心跳在此刻驟然加速,她隐隐覺得兩人似乎在談論什麽極為隐秘又重要之事,而他們不知假山旁還藏有一人,甚是還未将話頭收住。
沈南枝當知女子不得幹涉政務,更莫說她這本就不得喜愛的挂名世子妃,她不想叫自己聽見什麽不該聽的東西,心裏不斷祈求着兩人盡快止了話離去。
可陸國公顯然并未聽見她內心的呼喊,他腳下步子頓住,深沉地看了陸衡一眼,壓低聲音道:“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掉以輕心,若是出了岔子,後果不堪設想,為父今日将此事告知于你,就是要讓你心中懷有警惕,再不可如從前般吊兒郎當了。”
沈南枝心頭猛然咯噔一聲。
她是當真無意偷聽如此重要之事,即使兩人并未将話語道明,她也感覺到如若此刻叫他們發現了她在此将他們的對話給聽了去,她是定然不會被輕易放過的。
沈南枝頭皮開始發麻,只覺渾身發冷,從脊椎骨蔓延上來的寒意叫她難以抑制地猛地打了個寒顫。
身形微動,寬松的外衣裙擺掃過假山旁的灌木叢。
嘩啦——
“誰!誰在那!”
陸國公一聲厲斥,沈南枝頓時白了臉。
來不及反應之際,身後不知從何處忽然蹿出一道人影,在陸衡快步走上前來查看時,一個堅實的胸膛貼上了沈南枝的後背,驚呼被擋在了那人帶着薄繭的寬厚手掌下,整個人天旋地轉,那人迅速帶着她閃進了一旁的假山堆中。
沈南枝猛然瞪大了雙眼,她整個人被身後的人按在了假山石上,傾斜着身子雙臂趴在冰冷的石壁上,姿勢顯得有些狼狽和怪異,卻不敢掙紮分毫。
她清晰辨別出身後是一具男人的軀體,緊實的胸膛密不透風地貼着她的後背,透過輕薄的衣衫她甚至感覺到了那人微熱的體溫,和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陸衡的腳步聲就在假山後,如若他再上前半步,她被身後這個男人壓住的模樣就要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沈南枝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身後的男人存在感極強,給她帶來的顫栗感甚至要比過将要被陸衡發現的驚慌。
那人的胸膛平緩而又微弱地上下起伏着,卻又因着兩人隔得太近,她甚是連他身形的肌肉形狀也完全感覺了出來,捂在她面上的手掌與身後的軀體呈現出不同的溫度,冰涼的指尖,以及那人扣在自己腰間的另一只手掌。
陸衡緩步走到假山旁,偏院前的假山石堆錯綜複雜,但內裏空間太過狹窄,顯然不是能夠藏人之處。
他朝着裏面掃視了一圈,并未發現什麽異樣,這才又折返回去朝陸國公道:“爹,應當是樹葉被風吹過的聲響。”
陸國公微微颔首,走出書房後兩人也并未過多說些什麽,這便不再在意方才的響動,但也沒了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父親。”
沈南枝聽到假山後的動靜這才微不可聞松了口氣,左右她是什麽重要的話也未曾聽見的,這兩人離去後她也得以能夠脫身了。
她緊繃着身子堅持着最後的隐藏,極力想要忽略身後一直緊貼着她的男人,甚至沒有心思去猜測究竟是什麽人如此大膽會潛伏在此,甚至敢這般與她貼近。
直到那兩人的腳步聲在耳邊逐漸遠去再到聽不見,沈南枝這才放心下來,正欲有動作轉身,身後那人忽的俯下身來,鼻尖貼近她裸露的脖頸,竟在她耳後深深地嗅聞了起來。
沈南枝整個人險些跳起來,渾身寒毛豎起,猛地轉身一把推開那人,擡眸之際,卻驚愣發現:“陸聞,你怎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