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子殿下的心疾,說不定可以治

喻青嫣看着慕策之仿佛陷入深眠的臉,小幅度嘗試着将自己的手給抽回來。才剛擡起一點,她就發現對方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緊了,力道固執的仿佛要将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劇痛之下,她咬住唇放棄了掙紮,就這樣在他的榻邊跪坐了下來。

屋外的風雨聲肆虐,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獸,不住地頂着這緊閉的窗棂。

這一方小天地卻是無比安寧,榻尾置着的錯金梅花紋香爐中添了些沉木香塊,此刻正散出袅袅的安神香氣。

原本喻青嫣還拿着床頭的書在無聊翻閱着,在這樣一室靜谧的氛圍之下也忍不住犯起困來。

昨夜雖然為了安慰重烨,同他說了一大串的推測,但到底也是差點就死在了別人的手裏,她輾轉反側到半夜也沒安生睡着,唯恐一睜眼就看見有個陌生人忽然出現在她的房裏。

現在手腕被人緊抓在手裏,盡管不能随意動彈,但也多了種莫須有的安全感,她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沒一會兒就趴在榻邊睡着了。

慕策之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勢轉弱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無力地撫了撫眉心,剛剛半夢半醒間,他仿佛聽見了外頭又打雷的聲音。

自幼時起,慕策之便有個無法說出口的怪癖,每每聽見雷聲他便會像變了個人一般,整個人陷入狂躁不堪。醒時會亂摔東西,夢中會胡亂掐人。

據劉嬷嬷所言,他小時候被強制接去宮中住過一陣,回來時就變成了這樣,父親還獨自發了好一通火。

從前無法克制,不慎掐傷過好幾個在邊上服侍的婢女,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決定獨自一人搬到這澤山居來。現在這種症狀雖然好了許多,但仍然會不定期發作。

慕策之半撐起身子,慢半拍地感覺到手上還牢牢抓着個什麽物什,低眸順着看過去,正好對上了喻青嫣安靜而美好的睡顏,周遭都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忽然發病對她下了重手,手開始不可抑制地發抖,心頭也掠過一絲濃濃的害怕。

慕策之緊抿着蒼白的唇,輕輕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直到感受到那抹濕潤的呼吸輕吐在他的指尖,他才像是瀕臨溺水的人猛然獲救了一般,重重地松了一大口氣。

還好,她什麽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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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青嫣睡着的時候顯得格外乖順,眼皮覆蓋住了那雙總是如同秋水般漾動的眼睛,肌膚細膩雪白,淺淺的黛眉輕輕皺着,像是夢見了什麽不順遂的事。

她的腕子很細瘦,握在掌心裏像是握着一枝花柳,輕輕一折便斷了。

慕策之一時不太想放開,垂頭用指腹輕輕摩挲着她腕上紅紅的指痕,偶爾碰到她輕輕跳動的脈搏,心境便會平和許多。

劉嬷嬷上樓來看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自家世子殿下難得地消散了眉宇間的陰郁之氣,握着人家的手腕,滿目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換成京城中任何一個姑娘被這樣的目光盯着,怕是都會滿臉通紅暗自欣喜。偏生被他看着的人卻毫無所覺地睡着,甚至還換了個姿勢,将臉往臂彎間更深處埋去。

劉嬷嬷大驚失色,方才她是聽到了雷聲,怕慕策之犯了老毛病,這才心急火燎地趕回來。

沒想到她家世子殿下不僅安然無恙地在榻上坐着,還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她的嘴徒勞地張了張,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慕策之仿佛後腦勺長了雙眼睛,提前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立馬聽話地閉上了嘴。

慕策之終于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喻青嫣的手腕,将身上的薄毯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這才起身示意劉嬷嬷下樓談話。

一到樓下,劉嬷嬷就肅起了張臉,謹慎地詢問慕策之:“老奴方才回來時看見打了雷,殿下沒有對喻姑娘做出什麽逾矩的事吧?”

慕策之穿着一身雲紋寬袖錦袍,負手站在滴雨的廊檐之下,更顯得整個人身姿直挺,如松如玉。提到喻青嫣,他破天荒眼帶笑意地答:“沒有。”

他的臉生得本就是皎然如月,如此乍然一笑便如同雲銷雨霁,漫天壓着的烏雲都瞬間散盡,叫人看得呆了。

劉嬷嬷一邊心中慨然自家世子的好相貌,又憂心起還在屋內睡着的喻青嫣來。

這姑娘不過是太醫署一個小小的女醫官,若是之後世子真的喜愛她,要娶她過門,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同意這樣身份低微的女子進王府。

“對了,先前讓你去查她的身份,如何了?”

劉嬷嬷收斂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一眼一板地答道:“老奴用了暗線去查,倒是發現了喻姑娘有些可疑的地方。”

“說來聽聽。”

“她自稱是從江寧來的,是江寧本地人,可是江寧卻沒有什麽人認得她,也沒留下什麽生活痕跡,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

她的師父是江湖赫赫有名的草民神醫葛清明,早年立誓絕不為達官顯貴看病,但是卻将這個唯一的徒兒主動送入京都。老奴猜想,也許是和早年間那樁劉家的冤案有關。”

慕策之沉吟了一番:“若是她要查,便通知缙風衛那邊不必攔着,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翻不出什麽風浪。”

“老奴還有一事要報,”劉嬷嬷斟酌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了口,“有不少人見到喻姑娘曾經同鎮海大将軍一同乘車辇進京,就連太醫署上下,也早受過重家暗中打點。這姑娘看着,像是重府的人。”

慕策之的眉心輕擰,頗為意外地反問了一聲:“重烨?”

自他有印象起,這位鎮海大将軍就已經前往西境鎮守邊關,幾月前的北昆一戰,他的戰神威名更是飛速傳至京都,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如今重烨坐擁着邊境大軍,權勢已經到了皇家都頗為忌憚的程度,此次來京都怕是很難善了。

不過這兩人,一個遠在苦寒之地,一個生在江寧,又是如何搭上的關系?

他尚在沉思之際,那頭的喻青嫣已經不知何時睡醒了,正從樓上提裙下來,見到二人一副談正事的模樣,忙不疊解釋道:“雨還沒停,我只是想下來和劉嬷嬷借把油傘,若是打擾到世子殿下的話,在下這就走。”

慕策之下意識開口:“不礙事。”

喻青嫣便頓住了要上樓的腳步,轉頭将征詢的目光望向了劉嬷嬷。

劉嬷嬷悄悄看了一眼慕策之的神色,見他并未反對之色,便福了福身,退下去給喻青嫣拿傘。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喻青嫣拎着送藥的漆盒,也不同慕策之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木樓梯上來回蹦跳着,頭上帶着的珠釵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慕策之凝眸去看,這才發現她今天戴的是對銀絲瑪瑙蝴蝶墜釵,蝴蝶翅膀輕微顫動,尾巴上綴着的碧色瑪瑙流蘇也跟着在眼前晃,倒是格外襯她的容色。

他不由得伸手,替她扶了扶插在鬓間搖搖欲墜的發飾。

喻青嫣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動作。

“明日還來送藥嗎?”慕策之淡淡詢問道,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中生出了一絲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期許。

“唔……應該還來吧,”喻青嫣不确定道,“反正我也只是太醫署裏的一個閑人,連個正經職位都得等見過劉太醫丞之後才能決斷。不過即便之後不是我來送,世子殿下也別再喝藥了,這藥傷身得很。”

“嗯,只要你來送,便不喝。”

他故意曲解了她話中的意思,喻青嫣聽後不由得瞪圓了眼睛,正要駁斥回去,就見遠處的劉嬷嬷已經替她拿來了傘,有些佝偻的身影慢慢地從遠處踱來,嘴中還不斷地叮囑着。

“姑娘快些走吧,等會兒,雨怕是又要大了,那時候路不好走,容易打滑跌跤。”

她只得放棄繼續和慕策之掰扯,伸手接過了油傘,一個人走進綿綿的雨裏,行了幾步,忽然又轉過身來同慕策之道:“世子殿下的心疾,說不定可以治。”

兩個人之間隔着一道雨簾,彼此之間連容貌都看不太清楚。

從慕策之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姑娘一個白皙清麗的面容輪廓,明明長相是溫柔至極的,語氣卻讓人有種莫名的信服感。

“我方才診過世子的脈,心疾對于尋常醫師來說,确實是疑難雜症。即便太醫署的醫師醫術再高明,還是會礙于某種世俗限制,遲遲不敢動手。但是對于我師父這種百無禁忌的鄉野郎中來說,治愈心疾未必沒有更好的法子。”

“等我說服了我的師父,你的病也許就有救了,”喻青嫣說完,自己都是淺淺一笑,“若是實在說服不了,我便将他诓來給你治病。身為救死扶傷的醫師,他總不可能見死不救。”

慕策之放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頭一次沒有讓自己做最壞的設想,而是順着她的話想象着,任由心底催生出一絲希望來。

他微微笑道:“若真是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是個說到做到的性格,從不畫大餅。

親親女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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