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算哪門子禮尚往來?

喻青嫣就這般鈍鈍地盯着他這張幾無瑕疵的臉。

外頭的風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只餘下面前柴火堆裏被點燃的噼啪聲和面前人均勻睡去的輕淺呼吸聲,十分催眠。

她心驚膽戰跑了一路, 又幫着慕策之四處尋藥, 這時早就累得不行,眼皮也變得越發沉重,逐漸失去意識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面前的柴火堆已經燃盡了,天色才微微泛着魚肚白。

喻青嫣身上披着一件不屬于她的外衣, 随着她的起身, 衣服滑落到腿上。

與此同時,洞口外矗立着的一個身影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露出一雙異樣溫柔的熔金色眸子。

“醒了?”慕策之走過來撥了撥柴堆。

他的神情自若, 動作間并無甚挂礙, 只不過短短一晚上的時間,傷口便好上許多。

喻青嫣倦懶地伸出手來替他診脈, 他也沒有半絲猶豫, 直接将手給遞了過來。

“好上許多了,”喻青嫣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沙啞,“不過還是需要注意, 等到真正愈合了, 才能夠徹底放松走動。”

“無妨,”慕策之渾然不在意地收回手,“你和你師父都還在王府裏,自然會将我看護得好好的。”

喻青嫣有些無奈地笑了:“話雖如此, 可殿下別忘了, 真正在府裏的只有我師父一人, 我可是早就被趕回了太醫署。”

“只要我開口吩咐一聲, 難不成太醫署還敢不放人嗎?”慕策之淡淡瞥過來一眼,不屑道。

這一眼飽含着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極盡威懾,隐隐有些迫人的架勢。

喻青嫣還是頭一次在他的臉上看見這種神情,不由得将身子挺直坐正了幾分,随後她忍不住道:“殿下,先前我救人心切,是以你能夠給當年為承德太子侍藥的劉家翻案為由騙師父來到汴京。如今你的心疾已愈,師父也從此破了誓,盡管青嫣知道這話十分唐突,但也想在此鄭重地問一句,此案,殿下能否出面做證詞?”

她一副十分嚴肅的模樣,害得慕策之也收斂了眼中那份難得一見的柔情,神色變得正色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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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作為承德太子身邊的伴讀,幾乎是日夜寸步不離,本以為進宮只是為了擔個皇恩榮寵,後來才知道,是有人想要讓我做個替死鬼。”

喻青嫣抓着自己裙擺的手輕輕收緊。

“可惜我這人天生性格冷,不願做這般谄媚逢迎的作态,故而能離太子有多遠是多遠。也是氣運不錯,在那些逆黨決意刺殺太子的前夕,有人遞了張字條給我,讓我今夜務必要睡在床下,不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能出聲。”

“然後呢?”喻青嫣忍不住追問道,“你聽他的了嗎?”

“聽了,”慕策之将目光投回到前頭那堆柴火裏,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嘴角含着一絲陰冷的笑,“我親眼看着他們将刀一把捅進太子的心窩裏,那夜下了很大的雨,雷聲也很大,這位尊貴的小殿下連慘叫和呼救聲都沒法傳出殿外,就被人活活弄死了。”

喻青嫣不合時宜地想起來,慕策之之前似乎在雷雨天的時候格外容易犯病,整個人的情緒也很不對勁。她先前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如今算是明白了,大概是幼時的那場刺殺給他留下了極大的陰影,加上害了一場大病心疾複發,那一晚上的事就像是擺不脫的影子一般,直到現在還是纏繞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喻青嫣探手去觸他拿着木棍的手,兩人的肌膚相接,從喻青嫣身上傳來的溫暖熱意浸透了慕策之冷透了的手指。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殿下,”喻青嫣微微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撫道,“我們學醫這行,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得向前看。現在的我雖然不能夠原模原樣地體會到當時年幼的你有多無助多害怕,但是每個人都會有傷痛的時候,有些東西該放下還是得學會放下,若是一直被這些悲觀的情緒影響着,那以後該如何好好地活下去呀?”

“嗯,”慕策之溫和地應了一聲,将另外一只空着的左手覆到了喻青嫣的手上,眼中的情愫幾乎要溢出來,“我明白,所以你不必問我會不會出面做證詞,哪怕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會去做的,阿嫣。”

“等等,殿下你方才……喚我什麽?”喻青嫣愣愣地看着他,一時間連他說什麽都顧不上了,被這聲稱呼喚得心頭微驚。

慕策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裏,喉結微微震動,字正腔圓道:“阿嫣,怎麽了?”

“殿下為何喚得如此親密……”

“我想喚便喚,”慕策之無比自若地将她的手放置在了唇邊,輕輕地親了一下,“你是我未來的夫人,如此稱呼有何不妥?”

如此風流輕佻的動作由他做起來便顯得格外莊重,呼吸像是沸熱的岩漿,燙得她體無完膚。

等等,她什麽時候又成了他未來的夫人?

喻青嫣急得出了一腦門子汗,忙不疊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卻被對方按得越來越緊,甚至連身子都肉眼可見地傾斜了過去。

明明之前還虛弱得需要人攙着,怎麽轉眼間就力大得仿佛銅牆鐵壁?

喻青嫣在心中腹诽着,無奈之下只好使出了殺手锏,她将動作停下來,扁了扁嘴,弱弱地說了句:“殿下,我手疼……”

慕策之低頭将她的袖子輕輕拉了上去,那裏還有喻青嫣昨日扭傷後的處理過痕跡,細瘦伶仃的腕子因為沒好好敷藥,腫起了高高的一片,看上去極為可怖。

他的眉頭一瞬間擰起,臉色都不好看了,連聲疊問道:“如何傷到的?為何不上藥?”

喻青嫣趁機将手給一把縮回來,含糊解釋道:“昨日不小心扭到的,我身上帶着的藥就那麽些了,怕你傷勢反複起來都不夠用……沒關系的殿下,我這只是小傷而已,不打緊,頂多回去還得多敷幾日草藥,不會影響到什麽。”

她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她明顯感覺到慕策之身側升騰起來并且節節攀升的怒意,說到最後幹脆直接閉上了嘴,裝作若無其事地打了個哈欠,将腦袋往邊上一偏。

但這樣的裝死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珍而重之地擡起來,緊接着一點冰冰涼涼的東西被細致地塗抹在那處腫痛的關節處。

喻青嫣感覺到有一只冰冷修長的手的手觸上她的手腕,用發燙的掌心輕輕将膏藥一點點揉搓開來,伴随着他的動作,她感覺到自己被扭傷的那處漸漸變得酸疼,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勁兒。

喻青嫣好奇地擡起眼睛偷瞟了一眼,發現慕策之正專注地給她擦着藥,他的腳邊放着一瓶上好的金瘡藥,本身裏頭剩下的量就不多了,他眼也不眨地就盡數往她手上倒。

喻青嫣連忙出聲制止了他。

“一點點就可以了,剩下的你等下還要換藥呢!”

慕策之充耳不聞地将藥粉均勻地擦在她的傷處,又尋了片幹淨的內襯撕下,将她的手腕嚴嚴實實地重新包好,這才答道:“不必将藥特意留給我,我的傷勢用不了這麽多。”

喻青嫣黑白分明的眼中露出了一點無可奈何,動了動被綁成粽子一般的手腕,低低道:“用不用得了,我難道還不清楚麽……”

“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提高了些音量沒好氣地回,“我方才是說,這藥分明先前在我懷裏放着,什麽時候去了殿下手裏。”

聽到這話,慕策之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手上的藥瓶也變得燙手了起來,他斂着眉目淡淡解釋道:“昨日換藥的時候,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遍了,現在只是從懷中拿瓶藥而已,就當作是禮尚往來罷了。”

這算哪門子禮尚往來?

喻青嫣敢怒不敢言,将自己本就合着的衣襟又手動緊了緊,站起身作勢要出去。

“去哪?”慕策之下意識一把拉住她的手。

“找東西吃,”喻青嫣掰開他的手,因為還在氣頭上,語氣也少了幾分先前的恭敬,“要是一直在這洞裏幹等着的話,我們早就餓死了殿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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