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說的約法三章,可以

也不知是不是藥效發揮了, 亦或是她心頭憋着一股子氣,這一覺喻青嫣睡得格外不安穩。

好不容易從夢裏頭掙紮着醒過來, 滿頭都是冷汗。

秋霜不知從什麽時候過來照顧她, 已經累得在床邊守着睡着了,她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她,此時正直起身子, 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姑娘覺得身體好些了嗎?”秋霜應該方才哭過,眼睛腫得像核桃, 甕聲甕氣地說道, “早知會受到這些氣,姑娘當時就應該丢下我們, 不該回來。”

“別說胡話, ”喻青嫣嗓子都燒啞了, 聲音輕輕的,安慰般撫上她的臉, 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我說了要帶你們一起走,那必然是要一起,你們兩個小妮子騙得我這麽慘, 我還沒和你們算賬呢!怎麽樣?那日被打的傷口還疼不疼?”

秋霜含着眼淚笑着搖了搖頭:“不疼了, 已經有大夫來幫我們瞧過了。”

喻青嫣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倒是姑娘,燒得這麽兇,人都要燒糊塗了。奴婢方才尋了一番,屋裏的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吃完了, 這就去外頭再去買些回來, 順便給姑娘請個郎中回來瞧瞧!”秋霜說完, 從床邊起身, 便要出門。

喻青嫣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下了她:“別去!”

“現下宋府的人怕是不會放我們出去,我睡了一覺,感覺身子已經好得多了,你替我換身衣服,去外頭通禀一聲,我要見一個人。”

秋霜迷茫地問:“見誰啊?”

“陸秦雲。”

秋霜出去禀告之後,外頭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喻青嫣甚至都以為沒人理會她這個無理的要求。

到了傍晚左右,才聽到有人來報,說是陸寺正剛下朝,聽到她想見他,立馬便來了府上。

喻青嫣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感到有幾分悲哀。可以看出宋時清對這門親事有多麽看重,要是放在平時,她說些什麽壓根不會有人放在心上,更別說要見陸秦雲這種達官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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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秦雲是宋家的貴客,她在行頭上也不能落下,特意讓秋霜拿了一套莊重的衣物來。

上頭的衫子是暗紅蝶紋的,裙子就挑了一條織金軟銀褶裙。秋霜怕她受寒,又給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雲肩披風。

她還在病中,氣色不好,但卻被衣服襯得肌膚賽雪,弱柳扶風,這麽一看,倒真像是一名正待嫁的閨中嬌娘。

穿戴好後,她依着前頭的人帶路前往會客前廳。

路上遇到了好多人,大家看着她的目光各異,或是夾雜着鄙夷,或是羨慕,還有一些意味不明的調笑。

喻青嫣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對于旁人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脖頸修長,仿若一只驕傲的天鵝。

就這般踏入了前廳,除了宋時清外,她看見宋含婷也坐在裏面,見到她來,目光好似刀子,要将她生剝活剮。

喻青嫣敷衍地行了個禮,走到宋含婷對面坐下,淡淡詢問道:“陸寺正還未到嗎?”

宋含婷再也忍不住了,無視身旁丫頭的眼色,一把站起身,強壓着周身怒氣冷笑道:“文嫣妹妹如今可是滿身威風,知道的以為你是嫁給陸寺正做側室,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嫁去做正房奶奶呢。”

“那可不比表姐,百般心計,萬種布置,到頭來竟比不上我角落裏的一張畫像。”

“宋文嫣!”宋含婷被戳中了痛處,眼眶瞬間就紅了,嗓音尖利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暗中使了些狐媚手段,枉我先前如此信任你,沒想到你的心思竟是如此歹毒。”

喻青嫣如今看見她這張臉胃裏都泛惡心,故意淡笑着端起手中的茶杯沖她示意了一下:“那還得多謝表姐牽線搭橋。”

宋含婷簡直快要被氣瘋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連拳頭也握得死緊。

“好了,婷兒,”坐在正位的宋時清終于開了口,“子舟馬上便要到了,若是被他看見你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宋含婷被這句話稍稍喚回了幾分理智,連忙低頭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露出一個溫婉的笑來。

喻青嫣在一旁冷臉看着他們父女二人一唱一和的,不知道他們要搞些什麽名堂。

過了大約一刻鐘,陸秦雲終于姍姍來遲,甚至還未來得及卸下身上的緋紅色官袍,足可見對喻青嫣的重視。

他長身玉立,容顏芝雅,臉上帶着慣常溫和的笑意,同宋時清行了個禮,在廳前環視了一圈,最終施施然擡步落座在喻青嫣的身旁。二人同是身着紅色系的衣裳,看起來倒像是特意安排,極為登對。

宋含婷暗中看着,又差點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銀牙。

“老師不是派人傳話說,是文嫣小姐想要見我,怎麽現在……”陸秦雲特意拖長了後音,目光掃過面前坐着的宋含婷,直把她看得一陣臉熱。

“是這樣,子舟,你別怪老師擅自做主,主要是含婷丫頭,她對你一直以來的心思你也清楚,如今你都打算娶宋文嫣進門,難道就不能再考慮考慮與婷兒的親……”

陸秦雲起身及時制止他接下來的話:“古雖有娥皇女英二女共侍舜帝,坐享齊人之福,然子舟非舜帝,求娶文嫣姑娘乃是應心而為,并非□□驅策。世間萬千顏色,吾只偏好其中一抹,故恕子舟,不能答應老師這個請求。”

他的言辭端正,情真意切,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宋時清沉默了半晌,而後忽然撫着胡子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也不再強求了。”

宋含婷眼看着自己的婚事即将告吹,急得直跺腳,連忙探出身子來,想要輕輕出聲暗示:“爹爹!爹爹……”

還沒等宋時清有所回應,她率先不慎撞上了陸秦雲盯着她的那雙漆黑的眼裏,幾乎是瞬間,她的血液凍結了一般,從頭到腳冒出幾絲寒意。

宋含婷被他毫無感情的目光吓得立馬磕磕絆絆地改了口:“爹……女兒身體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說罷慌張地拎起自己的裙擺,匆匆行了個禮退下。

她都走了,宋時清再在這裏礙眼也沒什麽意思,沒過多久也找了個借口走了。

偌大的廳堂只剩下喻青嫣和陸秦雲兩個人。

陸秦雲不着痕跡地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心跳得很快,喉嚨有些幹澀,幹脆又飲了一盞茶。

在這次見面前,他還在猜測這宋文嫣是不是和之前無數次一樣,只不過是一名長相相似的陌生人。如今見了面後,他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終于安定了下來,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叫嚣着。

是她。一定是她!

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陰差陽錯間竟叫她離開了晉王府,失去記憶成為了這宋氏的旁支小姐,現在更是重新回到了他的身旁。

陸秦雲表面□□着雲淡風輕的假象,心頭卻早已被狂喜、懊悔、歉疚等複雜情緒接連交織充斥着。他按捺下自己蠢蠢欲動想要靠近的舉動,在她純然的目光裏盡力扮演好一個初識的謙謙君子。然而背在身後微顫的手,卻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而這一切,喻青嫣毫無所覺。

她尴尬地将腦袋撇向另一側,死死地攥着下裙裙擺,手中已經緊張地出了一手的冷汗,不知該從何開口才能讓陸秦雲接受她接下來的這番言辭。

“不知嫣兒姑娘此番叫陸某前來,是為了何事呢?” 最終還是陸秦雲率先發現了她的滿身局促,開了話頭。

喻青嫣抿了抿唇,暗暗做了些心理建設,這才鼓起勇氣正視他:“實不相瞞,文嫣唐突地叫大人前來,是有話想對大人說。”

陸秦雲絲毫不意外,慢慢撚動手中的佛珠,挑眉示意:“姑娘但說無妨。”

“文嫣自知身份低微,能被大人看上,已是八輩子修來福分。但姻緣一事,向來講求的是男女雙方情投意合,雖然大人對我有意,但我對大人并無情意。若是強娶,文嫣寧可……”

喻青嫣支支吾吾地講到這裏,偷偷擡眼看了一眼陸秦雲,正好對上他投來的依舊溫和的視線,心中微寬,終于敢将話繼續說下去,“……寧可觸柱而亡,也不願委曲下嫁。”

“若是要嫁也可以,大人娶我,無非是要拉攏學士府,該做的一切,文嫣都會配合。只是有一點,此次的婚約我們需約法三章,只做一對假夫妻,平日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等到大人達到目的後,就放我離開,如何?”

說完這些,喻青嫣将腦袋埋低,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這番言論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毫無說服力,誰又會平白無故娶一個假媳婦進門,陸秦雲估計腦子進水才會同意和她約法三章這個要求。

她渾身僵硬地低着頭,甚至都不敢擡眼看身旁這個滿身溫和的郎君,只覺再多說一句話都是在犯罪。

“你方才說……若我不答應,你便觸柱而亡?”

喻青嫣咬了一下下唇,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臉上浮出一絲薄紅來。

她覺得這威脅有些自戀的嫌疑,說不定對方并沒有這麽喜歡她,只是看她這張臉有幾分顏色罷了,她又何來的自信敢用自己的性命相挾,當真是這天底下最無用的威脅了。

然而她又何從知曉,這天底下最無用的威脅,恰恰正是拿捏陸秦雲的致命軟肋。

幾乎沒有什麽猶豫,陸秦雲直接應下:“可以。”

喻青嫣全身心還沉浸在被對方拒絕後該如何自處的狀态裏,聞言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話,懵懵懂懂地擡頭确認:“什麽可以?”

“你說的約法三章,可以。”

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好說話,喻青嫣的眼睛都亮起來了,忙不疊從寬袖中掏出了兩張早就做好陳述的紙契和一方小印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攤好,緊接着眼巴巴地盯着他瞧,唯恐他下一秒便反悔。

陸秦雲有幾分好笑地看着她手忙腳亂地忙活,最終在她略顯狗腿的目光中,施施然按下了自己的指印。還不等完全晾幹,喻青嫣就迫不及待地将其疊好藏回了自己袖中。

“陸大人,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希望你不要嫌我麻煩,”喻青嫣那雙柳葉眼亮晶晶的,一眨也不眨盯着他,“我來貴府暫住,能不能帶上我那兩個侍女。有她們服侍我,我也能夠更适應一些。”

她這般語氣,恍然讓陸秦雲生出一種錯覺,像是她真的在與他談婚論嫁一般。

他放在桌上的手緊了緊,百般壓抑,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撫上她臉的沖動。

如果今後一直如此,那該有多好……

“這些,你自己決定便好,”陸秦雲笑了笑,近乎是貪戀般地看着她的臉,嗓音也是溫柔得像要将人溺斃,“不只是人,金銀首飾,奇珍異寶,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同我說,我都可以替你尋來。”

喻青嫣直覺對面的人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雖說他們馬上便要結親,但對方對她的态度,未免有些太過于上心了些……

她像被火燎到一般,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不必了陸大人,只要秋霜夏蘭能夠陪我一起,那便足夠了。”

見她有些無措,陸秦雲及時收斂了自己的神情,恢複成往日溫和的模樣,他從懷中掏出了一瓶傷藥,推到喻青嫣跟前:“這是紫玉膏,對于一些尋常的傷口極為有效,塗抹後便不會留疤。”

喻青嫣掩在寬袖下的手微微蜷起。

她被宋含婷咬出的傷,直到現在也沒處理上藥,只是被秋霜用清水簡單沖洗了一番,現在估計都潰爛了。

沒想到他竟心細到這般地步,只方才匆匆一眼,便瞧出她手上受了傷。

不過現下,她最缺的東西确實是藥,于是便沒有再客氣推辭,幹脆地收了下來:“多謝陸大人。”

陸秦雲用餘光盯着,唇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繼而起身,嗓音和悅道:“既然一切都商議完畢,那麽陸某這便回去清掃陋宅,等待着姑娘早日入府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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