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早去早回。”

談到昆侖族,流翼微微蹙眉:“師妹,乾坤卷可曾顯示過解救昆侖族的方法?”

“不曾。”我搖頭道,“我覺得不太可能,殺相與乾坤卷同為上古之物,也算并駕齊驅,殺相的詛咒恐怕連乾坤卷也無可奈何。”

流翼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怔,臉色發白。

我一驚,忙問道:“師兄,你想到什麽了?”

流翼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一臉認真地對我說:“師妹,記得若非必要,千萬不可啓動乾坤卷,乾坤卷雖然強大,但反噬厲害,我實在不願看見你失了心的樣子。”

“我明白……”我忐忑地垂下眼簾,低聲道:“可是,我好像沒有感覺到過乾坤卷的反噬,這是怎麽回事呢?”

流翼怔住,連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了。

忽然,從東南方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野獸的咆哮聲震撼了六合!腳下的大地微微一顫,流翼連忙扶住了我,我們不約而同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遠方的天邊染上了一層紅,那個方向——是雲涯門!

流翼和我面面相觑,不詳的預感萦繞在心頭,流翼道:“師妹,你回昆侖罷。”

我明白這意識着什麽,猶豫道:“不如,我先随你去看看?”

流翼搖頭:“你現在的立場不可去雲涯,快回昆侖去吧。”他緊緊地摟住我,低聲說:“你是四海八荒中我唯一傾心的女子,我不希望你有事。”

我心頭一暖,又有說不出的哀愁,輕輕地點了點頭,流翼在我額上留下一個吻,放開了我。

“師兄,保重。”我輕聲說道。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向着雲涯的方向飛去。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駐留許久,才動身離開。

駕雲回到昆侖冰宮,恍惚之間發現宮裏與以往有些不大一樣,仿佛少了什麽,路過無聲殿時,我看見雲珏從另一邊走來,他看到我時,顯然被吓了一跳。

“巫祭?你怎麽在這裏?”

我說:“我才剛回來,怎麽不見玉柯?”

雲珏臉色發白,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族長帶着幾百個族人去了雲涯門,他以為雲涯的人把你抓去了……”

我大驚,忙問:“他們什麽時候走的?”

“才去不久。”

這下糟了,依玉柯的個性,恐怕要大鬧一場,之前聽到的那聲巨響,難道就是……我只祈求事情還沒發展到嚴重的地步,匆匆忙忙趕向雲涯門。

撩雲虛上空一片紅光,我飛近一看,山林居然燒了起來,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如千萬毒蛇吐信,便是這火光,将天色染紅!

雲涯門主城看上去發生過爆炸,主殿坍塌,滿目瘡痍,令我想起在懸龍城發生的一切,大驚失色,不住地顫抖……

原本守護着整個撩雲虛的靈障已被破壞,一座仙氣萦繞、靈獸出沒的仙山,如同經歷了一場浩劫,樹倒鳥獸散,被煞氣侵染。

山腳已是焦黑一片,火舌蔓延到了山腰,并無停止的趨勢,逐漸向山頂的雲涯主城逼近。

玉柯,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胸口沉悶,隐隐作痛,我四處搜尋着昆侖族人和雲涯弟子的影子,卻沒有看到半個人。難道掌門他們已經放棄了這裏?不可能啊……

我遠遠低估了玉柯和昆侖族的實力,連第一修仙門派都敢輕易摧毀,确實不容小觑。

在懸龍城時,玉柯一個人将衆多上仙耍得團團轉,甚至逃過了流翼的追捕,喚醒沉睡千年的黑龍……只因他經常孩子氣的模樣,我只把他當作小孩子看待,差點忽略了他是個經歷了千年歲月的洗禮,實力可怕的魔族。

我喚出乾坤卷,使出降雨術,熄滅了山火,一刻不停留地搜尋他們的身影,終于在後山發現了正處于對峙的兩方。

我就知道,雲涯門人不可能放棄撩雲虛,若真袖手不管,怕是□□乏術。

玉柯的冷笑傳聲來——

“哼,居流翼,我敬你是個修仙奇才,但是後輩終究是後輩,你敵不過我!”

昆侖族與雲涯弟子衆纏鬥,場面混亂一片,許多修為尚淺的仙修被重傷,退至後圍養傷,流翼和溫煮茗擋在所有人面前,與昆侖族族長玉柯對峙。

幾位雲涯上仙被衆多昆侖族人牽制,雙方實力竟是不相上下,玉柯正處于盛怒之下,招招致命,漫天的光劍落下,流翼張開靈障抵擋,吃力地皺起了眉頭。

溫煮茗趕到流翼身邊,流翼微微擡手,道:“溫師姐,這邊交給我。”

“你沒事吧,別太勉強自己。”溫煮茗眉宇間有一份擔憂。

“并無大礙。”流翼沉聲道。

溫煮茗快速離開,趕去救助被昆侖族人侵擾的弟子衆。

“為何不祭出殺相?”玉柯挑釁道,“你以為不靠殺相能對付得了我嗎?”

“少說廢話。”流翼微愠道,“你不能再向前一步,否則——我定讓你魂飛魄散!”

我愣住,遙望着師兄的怒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氣的模樣,他們二人都讓我吃了一驚。

“竟敢小看我!”玉柯咬牙切齒,“我就不信,今日毀了你們雲涯,你還敢如此猖狂……”

“玉、柯!”我怒吼一聲,兩人身子一震,不約而同地向我看來,皆是一驚!

玉柯睜大眼睛,氣勢瞬間沒了,怔怔地道:“巫姐姐……”

“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要對雲涯門出手?”我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擋在流翼跟前,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對玉柯咆哮道:“馬上給我撤回昆侖!不讓你現在的對手便是我!”

玉柯緩緩地垂下了頭,陷入了沉默,這時鐘凰掠至我們中間,看了一眼玉柯,然後看向我,面無表情地說道:“巫祭,族長是為了救你而來,你不應如此對待他。”

“錯便是錯!”我冷冷道:“撩雲虛上萬生靈,你們一念之間便可輕易奪走它們的性命,如此行徑,罪大惡極!鐘凰,你擋在我面前,是要與我為敵嗎?”

“……不敢。”鐘凰低下頭。鐘凰身後默不作聲的玉柯突然咳嗽了一聲,噴出一口血,整個人從高空直直墜落!

“族長!”鐘凰連忙掠過去。

“玉……”情勢變得太快,我被玉柯吓了一跳,氣也氣不起來了,正欲掠過去查看,被流翼從後面拉住。

“師兄?”

流翼對我搖搖頭,目光盯着玉柯的方向,對我說道:“他瘋了。”

我一怔,問道:“這是何意?”

流翼輕輕喘息,看上去消耗了不少真氣,我過去扶住他的身子,将他的腦袋靠在我肩上。

“師妹,你快離開這裏吧……”流翼虛無缥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輕聲說:“師兄,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驟然想起之前他闖離元陣的舊傷還沒完全痊愈,不免擔憂起來。

“巫霜,你居然還敢來這裏!與魔族勾結,還妄想毀我雲涯門,我陳祿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一個劍眉星目的白衣弟子掠至我面前,身後帶了一衆青衣弟子,我認得這個人,好像是蘇銀的手下。

我沉聲道:“蘇銀怎麽連這種小角色也派來了。”

“你——都給我上!”

“是!”

流翼微微蹙眉,睜開了眼睛,我感覺到他的動作,低聲說:“師兄,你好好養傷,我得先走了。”

“快走。”流翼催促道,轉向陳祿他們。

“流翼師兄?”陳祿看清流翼的面容後,大驚,“流翼師兄,為什麽放走那妖女?”

流翼寒着臉徑直越過他們,向掌門的方向掠去。?

☆、神器反噬

? 昆侖族的主力大多在牽制閻問玉、寂寧真人等幾位上仙,我觀察了一眼戰況,發現關胤和掌燈真人不在,雲涯門的實力少了一截,難怪這麽容易被昆侖族侵犯。

我找到玉柯時,鐘凰正在給玉柯療傷,鐘凰特地選了個隐蔽的角落,這裏巨石遮天蔽日,不易被人發覺。

玉柯覺察到我來,睜開了眼睛,他看上去有些虛弱,我咬住嘴唇,腦海中飛速思考着該如何說服他撤回昆侖。

“你怎麽樣?”我有意無意地甩出一句話。

玉柯那雙清澈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緩緩道:“巫姐姐,你還在生氣嗎?”

原來他方才是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直言道:“你做都做了,我氣也沒辦法,現在可能撤兵?”

玉柯又問:“你會随我回昆侖嗎?”

“那是自然的。”

玉柯微微一笑,對鐘凰使了個眼神,鐘凰颔首,淩空而去。

頃刻間變得十分安靜,我不說話,玉柯也不說話,他在地上打坐,我便幹站着,有點不安。

“你不用擔心,鐘凰一下令,他們就會回昆侖。”玉柯低聲道,仿佛看出了我的擔憂。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抛出一句:“你之前在氣什麽?”

“啊?”玉柯一愣,瞬間明白的表情,然後低下了頭。

“雲珏說你是怕我被雲涯的人抓去,才帶人前來襲擊,可我看得出來,并不是那樣單純的理由。”我目光炯炯,質問道:“你派手下牽制住幾位上仙,卻只身一人對付流翼,你圖什麽?莫非是因為殺相?”

玉柯臉色微微發白,忽然笑了笑:“巫姐姐,還是瞞不過你啊。”

“玉柯,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麽?”

玉柯看着我,眼裏多了一份哀傷:“我承認有一半原因是為殺相,它畢竟是我族千年的心結,但是……巫姐姐,我到處找不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

“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就像千年前一樣,不辭而別。你只把離開的事告訴了鐘凰,卻不肯告訴與你朝夕相對的我。”

“我實在不明白……”

他的聲音逐漸微弱。

“我在你心目中,究竟算是什麽呢?”

這一刻,玉柯那雙眼眸清澈見底,倒映出我的身影,我驚覺,這世上除了流翼,還有一個人會這樣将我望着。

心緒慌亂,隐隐的不安,但是我馬上理清了玉柯對我的感情——他只不過是将我當作了巫以陽,而我,并不是她。

我嘆了口氣,問道:“你真的想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麽人嗎?那我就告訴你……”

“……我覺得只有至親才能解釋我對你的感覺了罷。”

玉柯的瞳孔微微收縮。

“我很相信直覺,你總是給我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所以我才會願意信你。”

玉柯低聲說:“你就從未懷疑過我麽?”

我笑道:“你若是想騙我,我自會分辨真假。但我不認為,一段持續了千年的情誼會那麽脆弱。”

“所以,我願意相信你啊,玉柯。”

“巫姐姐……”玉柯的情緒有些激動,整個人開始顫抖起來,似是在哽咽,又像發病,看上去非常痛苦。

他忽然流下淚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怎麽……”我急忙探他的脈搏,發現他的氣息很亂,吓了一跳。

空中掠過一群黑壓壓的影子,昆侖族已經撤退,我扶起玉柯,說:“走,我們回昆侖。”帶着他駕雲離開了撩雲虛。

玉柯這一路處于半昏迷狀态,不住地顫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回到無聲殿,我将他安置在偏殿的床上,準備去找鐘凰,剛轉身卻聽到玉柯翻身落地的聲音。

我連忙去扶他,他卻不動,兀自靠着床沿坐在地面,神情恍惚,似有所想。

“玉柯,你好些了嗎?”我輕聲問道。他擡眸怔怔地看着我,過了一會,眉頭糾結起來,抱着腦袋痛苦地縮作一團。

我着急起來:“怎麽回事?你哪裏不舒服?”

玉柯掙紮了幾下,突然撲過來抓着我的肩膀,目光如炬,問道:“你是不是……”他一頓,後面的話吞了下去。

“是什麽?”我驚疑道,“你有什麽事情直接和我說。”

玉柯糾結的眉宇平緩下來,憂郁的眼神,低聲道:“巫姐姐,你是不是喜歡居流翼?”

我愣住,不知如何回答,陷入了沉默。

他哀傷地望着我,推了我一下,跌坐在地面,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你沒有否認。”

玉柯的心思,比我想象中還要細膩,我卻是未曾想到,他竟是覺察到我和流翼的關系。

我輕輕嘆了口氣,說:“玉柯,我和他是不會在一起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為什麽是他?”玉柯固執地喃喃道,“巫姐姐,你喜歡誰都好,為什麽偏偏是居流翼——那個掌管殺相的人!”

“你怎麽回事?”我滿頭霧水,“我說了,我不會和他在一起,你到底擔心什麽?害怕我會站在流翼那一邊,轉而與你們為敵嗎?”

我确實有些生氣,極讨厭別人對我吼,玉柯一愣,緩緩道:“總之,你不能喜歡他。”他仿佛在壓抑着極大的怒氣,微微顫抖。

莫名其妙。

“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一個人。”我微愠道,“我喜歡誰那是我的事,從一開始你就喜歡對我指手畫腳,你實在有點煩人!”

玉柯臉色一沉,冷冷道:“你喜歡誰不關我的事,但是居流翼就是不行!你若是不能忘記他,我便讓鐘凰喂你忘情蠱。”

我一愣,怒道:“你簡直無理取鬧!”

玉柯眼底帶着邪氣,他微微一笑,我頓時覺得那不是我認識的玉柯了,總覺得他跟某個人很像……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突然逼近,捏住了我的下巴,我感到吃痛,去扯他的手,他冷冷地瞪着我,道:“我便是無理取鬧,怎麽了?”

“……你再這樣,我要動手了!”我狠狠地回瞪。

玉柯臉色一沉,忽然推開我,他力氣很大,我後腦勺撞在門上,悶哼一聲,一陣暈眩。

“巫姐姐……”他一怔,宛若大夢初醒,露出做錯事的表情,恢複了平日的樣子,急忙扶住了我。“對不起,對不起……”

玉柯的模樣有點不對勁……難道是着魔了?

我匆匆離去,循着長廊回山洞,無意中看到對面一個披着鬥篷的女子匆匆而過,向着無聲殿的方向走去。

是鐘凰。

昆侖族中少有像她這般低調沉默的人,即使沒有看到臉,我一眼便認出了她。鐘凰的身形我實在是太過熟悉,說不出為什麽。

很少看到她走得這麽急,仿佛有什麽要緊的事。我心頭隐隐不安起來。

我正在考慮是否折回去探個究竟,這時迎面走來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巫祭,你在這兒啊。有一段時間沒見着你,大家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淺笑道。

老者輕輕一嘆:“有些事不知當不當說,族長下了禁令,讓除了他與鐘凰之外的人不得接近你,老朽見你一面,也是艱難。”

我不解地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他知道你不是巫以陽,無法給族人帶來希望。”

我愣住。玉柯竟是對一切了解得透徹,卻從未與我說起。

我問:“那前輩你呢,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老者微微笑道:“如果是真的巫祭,她定然不會忘記我。老朽名為穆弧,乃是昆侖族的長老。”

那山洞中,一定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玉柯說那是巫以陽留給我的信息,那麽她是否為我指出一條道路?

“弧長老。”我道,“從你的話可看出,你與巫以陽關系甚密。”

穆弧卻笑道:“恕這個無可奉告,老朽今日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些事。”

“什麽事?”

“你可知最近昆侖發生了什麽?”

我暗暗一驚,莫非是昆侖族與魔族的争鬥日益惡化了?

“現在的情勢不容樂觀。”穆弧道,“再這樣下去,昆侖族遲早會滅亡。”

昆侖族在千年前殺相侵犯的時候,就已經滅絕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

穆弧說話的語氣有點奇怪,感覺像某個曾經認識的人,我卻想不起來是誰。

“再這樣下去,整個昆侖族都會化為永世不得超生的鬼魂,永遠徘徊在這片冰原之上。”

我微微一怔。

“魔族那邊逼得很緊,他們已經研制出足以讓昆侖族屍身毀滅的秘術,此術一出,昆侖族再也不是不死不滅之身”

“魔族要的不就是冰宮麽?”我問道,“昆侖族便不能遷移他處?”

“你大概不了解他們的習俗,昆侖族到死都會守住自己的地盤。”

我內心無比驚訝,并不是因為昆侖族,而是穆弧這個人,一直用旁觀者的語氣向我陳述這一切,難道他并不是昆侖族人?

“你到底是誰?”我緊緊地盯着他,問道。

穆弧從容不迫,輕輕一捋胡子,道:“在下昆侖族長老,穆弧。”

“你不是。”我篤定道,“別裝了,你不适合僞裝,簡直破綻百出!”

“哈哈……我勸你一句,人生在世,難得糊塗,有些事還是別知道得那麽清楚為妙。”

“胡說八道。”我不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個蒙童一樣,無憂無慮,我所堅持的道路,即使荊棘滿載,我也不會放棄。”

穆弧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巫霜……你這一點,與巫以陽無異。”

我疑惑地蹙眉,他究竟想說什麽?

“也許你不信,玉柯也無法相信,但你就是巫以陽。”

“沉睡千年再次醒來……你所走的道路,依舊與千年前一樣。”

☆、詛咒轉移

? 穆弧用沉重而略帶嘶啞的聲音悠悠道來,猶如來自天外之人,用睿智的眼光看穿一切。盡管不信不服,卻令我驚訝無比,不禁追問道:“你究竟是誰?”

穆弧的身形漸漸隐去,我上前一步,猛然發現他已然消失無蹤。

夢兮?幻兮?

我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痛得直咬牙。這不是夢。

穆弧的話語仍回蕩在我耳邊,讓我更加确信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可是,這又如何解釋他的消失?

昆侖族擅長障眼術、翳形術,偌大昆侖冰宮,便是在障眼術的保護下,得存至今。

我怔怔地環顧四周,什麽也沒有發現,那位老者并無任何氣息,引息術也無法捕捉到。至于他說的話是否事實,我不敢肯定,但多留了個心眼,日後若真發生,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折身返回無聲殿,鐘凰剛去那裏不久,有些事我需要确認一下。無暇顧及周圍的景致,我徑直走向偏殿,裏面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有人在大吵大鬧——

這聲音竟是玉柯!

我躲在幕簾後,偷偷往裏邊窺探。玉柯撒完氣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桌子旁邊碎了一地的瓷杯,他發絲淩亂,似有幾分癫狂,鐘凰一動不動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族長,你這是何苦?”

“這只是開始……”玉柯微微一笑,有一份無力,“巫姐姐曾經承受過的苦難,還不及此千分之一。”

鐘凰問:“你夢見了什麽?”

玉柯後腦勺靠在床沿上,眼神渙散地望着上方,喃喃道:“千年來的那個噩夢,越來越清晰了,我們努力到最後,最壞的結果,只不過是魂失歸所,永世流離……”

只不過?我深知這三個字包含了多少的痛苦與無奈,但我非昆侖族,即使感同身受,也無法企及其萬分之一。這需要何等的毅力才能堅持和忍耐千年之久?一夢醒來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沒有任何感覺,任何的溫度……若是我的話,早已失了心罷。

玉柯的狀态越來越不對勁,但我說不出究竟是為什麽,像是遭受了詛咒……

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

他的樣子,與我夢中見過的一個人很像,一樣的瘋癫,找不到自我。

巫以陽。

“玉柯。”我走了進去,鐘凰和玉柯看到我,微微一怔,我直視玉柯的雙眸,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

玉柯懵了:“巫姐姐,你在說什麽?”

我氣急又無奈,直言道:“我就奇怪,為何啓動乾坤卷卻沒有感到任何反噬……玉柯,我記得你對我說過,要替我承擔詛咒——你真的這樣做了嗎?!”

鐘凰默不作聲,任何反應都沒有,看得出她早已知道事實。

玉柯呆呆地望着我,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低聲道:“巫姐姐,你所經歷的痛苦,我不會讓你再次承受。”

“你可知道那意味着什麽?”我感到胸口一陣窒息,“玉柯,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承受詛咒的?還有,如何做到的?”

玉柯沉默了良久,終于拗不過我的逼視,道:“從一開始……”

我回想起第一次見玉柯的時候,是我在山谷中剛剛結束五年修行,追着靈狐思思遇到了他。那時他仍是以樓聽瀾的身份面對我,但我已覺察到他與樓師弟有所不同。

“從那個時候開始嗎?”我質問道,“這太荒唐了,乾坤卷在我體內,理應由我來承受詛咒,為什麽會轉移到你身上呢?”

玉柯微微顫抖着,閉上了眼睛,別過臉不再看我。

“你是不打算告訴我?”我微愠道,又看向鐘凰,她對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玉柯鐵了心不再與我交談,我知道他雖然處處讓着我,但一較真起來,我必定鬥不過他。

我就這樣和他僵持着。

突然,腦海中閃現過殺相的影子,我微微笑道:“我明白了。”一刻不停地轉身正欲離去。

這時玉柯睜開了雙眼,緊張地問道:“你明白了什麽?”

我頭也不回地說:“乾坤卷和殺相一樣,都是有靈性有自主意識的上古之物,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說服乾坤卷,但我會讓它将附在你身上的詛咒消去。”

玉柯吓了一跳:“巫姐姐,千萬不可以!你已經夠苦了,這一世讓我來替你承擔不好麽?”

“我從來不苦的。”我說,“這是我的宿命,理應讓我自己來承擔。”

“玉柯,你是昆侖族族長,我知道你們最近在與魔族的鬥争之中陷入了困境,眼下千萬不能失了心智。”

“我沒事,巫姐姐。”玉柯堅持道,“區區反噬,我頂得住,你無須擔心。”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對鐘凰道:“你怎麽也不勸勸他?”

鐘凰面無表情:“族長和巫祭都是我族不可或缺之人,我希望你們莫要因矛盾而争吵。”

“總之,我保留意見。”我大步向外走去,順便說了一句:“鐘凰,跟我出來,我有事問你。”

走出無聲殿,壓抑許久的我終于透過氣來,我的心情無比複雜,很不是滋味。鐘凰停在我身後,問道:“巫祭,你有什麽事情?”

我問:“昆侖族長老中,可有穆弧此人?”

鐘凰怔了怔,道:“巫祭從何聽來的名字?”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鐘凰搖頭道:“恕我直言,我從未聽聞過這個名字,巫祭怕是被魔族蒙蔽,你可得多加小心。”

真是那樣?但我隐約覺得,那位老者所言非虛,不像是狡詐之人。

我回到山洞中閉關,一連幾日想方設法與乾坤卷溝通,卻毫無所獲。乾坤卷的神識極難喚醒,我記得曾經聽過它的聲音,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空靈婉轉,如同來自天邊。想必玉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接觸到乾坤卷的神識,我一時半刻着急也沒用,便靜下心來專注于修煉。

朦胧中有人打開了石門,那股氣息我甚是熟悉,不願去理睬,兀自阖眼打坐。

玉柯沉默了許久,連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忽然聽到低低淺淺的聲音響起——

“巫姐姐,我替你背負詛咒,是為了昆侖族,希望你能明白……”

我睜開了眼睛,微微蹙眉。

“有些債是必須讨的。”

玉柯的聲音輕輕回蕩在整個山洞中。

“這不是我一人的願望,而是千千萬萬昆侖族的執念。”

“只要你能幫助我們解脫,無論讓我做什麽都好……我只求你千萬別急着和我們撇清關系。”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嘆道,“玉柯,我會留在昆侖,昆侖族的困境我會幫忙,乾坤卷的詛咒也無須你來承受。”

玉柯微微一怔:“這不行……我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麽……”

“你欠的是巫以陽的,不是我的,她都不介意,我為什麽要介意?”我輕聲道:“玉柯,若你們得入輪回,也能了卻你的遺憾了罷……那也是我的心願。”

“我的遺憾麽……”玉柯忽然輕笑一聲,“我和他們,其實是不一樣的。”

我不解地望向玉柯,然而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兀自喃喃道:“輪回過後……人還會有前世的記憶嗎?”

“不會。”我一口肯定,玉柯的眼神一黯,我問:“你們昆侖族經歷了這麽多苦難,留下無數痛苦的記憶,為何尚有留戀?”

玉柯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低聲道:“只是對我而言,美好的事物會記得更久……更加無法忘懷。”

苦難終究會過去,又何須執着于仇恨?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美好的記憶麽?

我非常贊同玉柯的觀點,對他承諾道:“不用擔心,一切都會結束的。你的願望,昆侖族的願望,我都會全部實現。”

我不知道他是否對我放心,我所說的這些話并不是為了讓他安心。我迫切結束這一切,昆侖族的不死不滅,殺相與乾坤卷的宿命,師兄他也在等着我将他從痛苦的漩渦中拯救出來……

十二個時辰過後,昆侖冰宮傳來一陣震動,仿佛有人襲擊了冰宮,轟炸引起的震動一波又一波地傳來。

我打開石門,駕雲淩空遠眺,冰宮西南處一隅被毀,無數紅蝶與昆侖族人厮殺在一起,場面混亂至極。

冰宮有強大的障眼術保護,妖魔兩族是如何識破的?我又驚又急,趕至戰場,忽然敵方卷起一道旋風,其所過之處、未能及時逃離的昆侖族人,瞬間被絞碎為齑粉,再也無法複原……

這便是,“穆弧”所說的,讓昆侖族屍身毀滅的秘術?!

“這是什麽?”

“混蛋,殺了他們!”

千年以來難得一見如此情景,昆侖族人驚慌失措,氣憤不已,我從一片混亂中搜索敵方主将的身影,卻看到摩菲得意洋洋地居于群蝶包圍之中,俯視這一切。

“可惡……”我飛掠過去,這時一個黑袍人搶在我面前對摩菲出手,竟是玉柯!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玉柯怒視摩菲,眼裏的火焰幾欲噴出,整個人殺氣騰騰。

摩菲輕描淡寫的一句:“只要你們交出冰宮,我便放你們一馬。”

“做夢!”玉柯目光一凜,與摩菲厮殺起來,昆侖族因玉柯的到來士氣大振,很快便壓過了妖族。

玉柯修為深厚,摩菲并不是他的對手,幾番纏鬥下來,摩菲已力不從心,玉柯毫不留情,一發力将摩菲逼退十幾丈,重重地摔在冰山上,鮮血染紅了冰棱。

“你、你別過來……”一向高傲的蝕骨王蝶摩菲,怎麽也沒想到,惹怒昆侖族族長會是這樣的下場。大難臨頭之際,她臉色煞白,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面對摩菲的可憐之态,玉柯卻不以為動,冷冷道:“以命換命,你殺了我們這麽多族人,死有應得!”

摩菲絕望地大喊:“你們昆侖族早已死去,卻還占着冰宮不放,這不是你們應該占據的地方!你今日殺我,整個妖族都會與你為敵!”

“她沒救了啊……”我不忍地別過臉,輕嘆道。

玉柯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年輕的蝕骨王蝶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觸及他的逆鱗!?

☆、魂歸何處

? “殺了她!殺了她!”

妖族已完全敗下陣來,昆侖族人叫嚣着要取摩菲的命,玉柯手一揚,飛鐮勾住了摩菲白皙的脖子。

摩菲的嘴角殘留着血跡,目光呆滞地望着遠方,忽然流下淚來……

飛鐮的尖端陷入了皮肉,被鮮血染紅,我看在眼裏,又驚又懼,玉柯動作緩慢,面無表情,但我清楚他壓抑着極大的怒氣,恨不得将摩菲粉身碎骨。

“住手!”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輕喝,衆人擡頭望去,卻不見任何人影——只見一只蝶翼瑰麗左右相異的蝴蝶翩然而至,落在摩菲跟前時,化作了一個白色羽衣的絕色女子。

第一眼我以為那是個女子,因為他長得太美,是不分男女的那種美,正如我第一次見到流翼,潛意識将他當成了女子。

來者是十代妖王魑衍,統治萬妖的妖界之主,傳說他可男可女,性別不明。這些都是我道聽途說,真實的情況我并不了解。

魑衍一來便斷了玉柯的飛鐮,他的氣息很強,甚至與狐帝湘止不相上下,連玉柯都忍不住微微蹙眉,看得出他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對象。

“妖王魑衍……”玉柯咬咬牙,“想不到你竟會為了區區一個王蝶而現身。”

魑衍淺笑道:“魇王,可否放過摩菲,她犯了過錯,我自會責罰她。”

“魔族已經滲透妖族各處,摩菲所為只是受了魔族利用,而且我這裏有一個重要的情報,只要你放過摩菲,我便毫無保留地奉上。”

玉柯毫不領情,冷冷道:“我與你素不相識,又怎知是真是假?摩菲害我族人,我不殺她難以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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