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霸主

衛骁當然得炸。

他親姑姑剛被姜王坑走沒過兩年,回來一聽白嬰被總管誤帶走,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意思?憋了兩年的火氣頓時一點就炸,抽劍就去砍總管。

“王大可欺我恩師背後尚無勢力支撐,我也能欺你不過是姜氏門下一條走狗!反正今日之後我也無顏再見同窗,就先滅你上下三代血脈後再去向鼎公請罪!”

那總管也是得了消息,知道指揮南都大捷的竟然是個女子之後好生歡喜了一陣,得了王的暗示之後先設法把她請來,都覺得成事之後封個從夫人也算對得起這個小小地妖了,姜氏得了一個有軍督之才的夫人,才能放心力捧她的功勞從而打擊姬氏,本來想的是兩全其美之策……

可誰想得到她的學生竟然是衛氏的,還是衛氏公主的親侄子!

那總管聽見前殿炸鍋了的時候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當然知道衛骁這纨绔是個不怕得罪人的。一年前姜王的玫姬在飲宴時對衛公主出言不遜,衛骁為捍衛姑姑的尊嚴,當着姜王的面拔劍就砍掉了玫姬的腦袋。

而衛骁就算闖了天大的禍,只要不是對姜王拔劍或者殺戮諸王裔,他姑姑都能把他闖的禍兜下來,何況殺自己一個總管!

總管見他氣勢洶洶地殺過來脖子上一陣發冷,拔腿就往姜王的寝宮跑。

“王救我!王救我!衛骁要殺進□□了!”

姜王是喝得半醉的時候被殿外的吼聲驚醒的。

“是誰在喧嘩?”

左右五六個寵姬紛紛面露不解之色,過了一會兒,聲音竟然往後殿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過後,血灑庭院的聲響顯得分外明晰。

一個新納的桃花眼姬妾駭然道:“聽着……像是總管的聲音?衛骁竟敢這麽放肆,在姜府殺姜氏的仆從!”

她這麽一說,年份長一些的寵姬紛紛花容失色,卻無一敢有言語,只用餘光悄悄觀察着姜王的表情。

只見姜王本就虛浮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揮揮手讓寵姬們散開些,扶着案幾站起來,由一個妾侍扶着走出了寝宮,才一出寝宮們,就看見衛骁剛剛甩去劍尖上的血。

姜王怒上眉山:“衛骁!持劍入本王寝宮,你是想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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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骁移開一步,沒有多大誠意地行了個禮,道:“王明鑒,這刁奴擄了我恩師送往花閣意圖侮辱,我前往找尋卻被他們藏了起來。”

姜王面色陰沉如水,道:“胡言亂語!就算是刁奴自作主張,也輪不到你來處置!”

“我恩師曾為南都一戰守護生民百萬,現在竟然被刁奴擄去,為護姜氏聲名與兩姓和氣,除賜死以外,衛骁想不出有什麽妥善的方式。”衛骁擡起頭,直視姜王道:“恩師受辱等同衛骁受辱,衛骁受辱,就是姑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姜王一陣頭疼……如果說這姜府裏有什麽忌憚的,頭一個是鼎公,那麽後一個就是衛氏公主。衛氏全族上下都是火爆脾氣,發起瘋來不管不顧,偏偏他兒子活不久,眼見帝位無望,衛氏的勢力就更不能割舍。

……怎麽這個白姓地妖偏偏有個衛氏的學生!可若是今日妥協,不說這位白師是否會倒向姬家,這事傳出去,姜氏族王的顏面何存?!

姜王這廂僵持着,衛骁也是心急如焚,目光穿過姜王身後就像是要從姜王的寝宮裏揪個人出來。

“我應該沒走錯吧……”

一片沉默中,女子懶懶的聲音尤為突出。

只見一個女子被仆役引着來到了□□,先是看見庭院裏那一具屍體,愣了愣,左手環住右臂不着痕跡地掐了一下,轉臉露出個笑。

“哎呀,我來之前就聽說王要拿好酒招待我,特地去散散滿腹茶水,怎麽出去透透氣的功夫,就生了這麽多亂子?青天白日的見血,可不是養生之道呀。”

她這麽半開玩笑的一句話,姜王自然是聽明白了這是個臺階,雖然還惱火着,但也不得不贊嘆這個女子是個會說話的。假裝這是一場正常的邀請飲宴,既全了他的顏面,又輕輕敲打了衛骁的不合時宜。如果他把這件事輕輕放下,那就是他占理,對衛氏也算是一個小小的人情。

“咳……”姜王臉色變幻了一陣,對衛骁的态度就變了,輕斥道:“侄兒,在白師來府中作客時沖動至此,難道給外客看笑話嗎?”

白嬰點頭道:“是啊,我怎麽教你的?沖動乃兵家大忌,還不給你長輩請罪。”

衛骁瞪了白嬰一會兒,直到接到後者的眼色,哦了一聲緩過來:“看來真是個誤會,王若有責罰,衛骁絕無怨言。”

“罷了,一個奴侍,死了就死了,只是你這性子要改改了。”姜王端出一副寬宏大量不與小輩計較的态度,轉而打量了一下白嬰,面色一緩,道:“來啊,擺酒給白師壓驚,本王要——”

他話還未說完,門外走進來一個紫裙女主事,她一來,姜王臉色都變了,立馬站直了。

紫裙女主事來了之後,行了個禮,面無表情道:“鼎公請白師一見,請。”

這一下庭院裏徹底鴉雀無聲。

那封請柬明顯是姜王冒用鼎公的火漆發出的,怎麽真的就驚動了鼎公?

白嬰餘光一瞥,見那姜王六十好幾的高齡了,竟然只是見了個鼎公的親随就臉色蒼白,心裏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再一見衛骁正在對自己使眼色,輕輕點了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和姜王告了個罪,白嬰就被那那紫裙女主事帶走了。

“王見諒,衛骁今日送白師回去後自會再來請罪。”言罷,衛骁跑得比兔子還快地跟了過去。

庭中只剩下滿地血腥。

如果不是那女子臨機應變找了個借口在衛骁面前把這件事化解,按衛骁這個鬧法,萬一傳到衛氏和鼎公那裏……

姜王不敢想了,長出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不安,捋了捋胡須,啧啧低語——

“雖然不以姿容見長,單這份機變,納入府中不虧……可惜啊,可惜。”

……

比起姜王的正殿那邊,姜府西苑的守衛明顯森嚴許多,也虧今天為了設個套,姜王把府裏的巡衛都支開了,若是按白嬰那樣的亂跑,多半抓住了就不由分說地處死了。

“……雖然是虛與委蛇,但你這脾氣确實要改一改了。”

“這次不殺幾個刁奴以儆效尤,下次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衛骁想起這事兒就滿臉戾氣,“姜氏的王哪怕有姬白蘋一半的氣度,我衛氏也不至于如此憋悶,竟要為這樣的下作東西效忠。”

白嬰顯然明白自己的三觀動不了衛骁這樣的天妖貴族的根本,搖了搖頭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怕你給了姜王這次難堪,以後他會給你使絆子,畢竟小人難防。我又沒什麽事兒,這一頁就揭過去吧。”

“哼。”衛骁仍舊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白師你要是男兒,我說什麽也要讓長輩們把你扔進戰場上練練血性,你也曾一計動萬軍,怎麽到了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卻婆婆媽媽的。”

白嬰忽然戳了他一下,衛骁回過頭,看見白嬰伸出兩個大拇指,露出一口白牙——

“不過徒兒你簡直帥得飛起,點個贊。”

衛骁又高興起來:“我可沒沖動,鬧事兒之前先去找了個幫手,如果我撈不出來,就讓他請出鼎公的名頭,草包王肯定吓得蹿樹上。”

白嬰好奇道:“是哪位高人呀?”

她話音一落,一彎廊角處轉出一個青年,他一來就微笑道:“也不是冒用恩師的名頭,只是在恩師面前提了一句,恩師就對白師有了些興趣……這召請倒是不假。”

白嬰一看是同事,哎呀一聲道:“孔桑?你什麽時候到禹都的。”

衛骁翻了個白眼,搶話道:“孔師本就是鼎公的關門弟子,當然要回禹都。”

白嬰笑了笑:“我好像是聽說過,說實話,同年這幾個指導師裏,還真的就只有孔師有幾分為人師表的氣質,原來是家學淵源。”

衛骁在一邊吐槽:“可不是麽,看看別人家的指導師,好好學學什麽叫為人師表。”

白嬰充分貫徹了恬不知恥的個人特色:“然而為人師表作用有限,還是不幸慘遭濕身,嗚呼哀哉。”

孔桑當然聽得出來自己也是曾經被白師水淹的一員,卻也不以為意,道:“調侃就到這吧,恩師今天精神好,讓今天踏進西苑的訪客都去‘窺命池’挑一條竹鯉。”

衛骁‘啊’了一聲,瞪大了眼:“那是先賢留下的窺命神魚,到現在也只剩下三百多條,鼎公真舍得!”

白嬰疑惑不已:“那是什麽?”

孔桑一邊引着他們向內院走去一邊解釋道:“白師有所不知,府中有一先賢留下的魚池,池中魚名為竹鯉。其初生時腹中便有先賢埋入的‘不化竹’之竹簽,若是在岸上用魚線投食,釣上來的第一條竹鯉,剖腹取竹,簽上所書據說能預示未來。”

“這個唬弄法挺有創意的。”白嬰點頭,很快就看到了一大片池子,與別處的池子不同,這池水想來是專門有人照顧,并沒有凍實,薄薄的白冰間依稀可見青紋鯉魚來回游弋。

“您可別不信,留下這池子的先賢名聲極大,鼎公少年時曾釣出一鯉,腹中竹簽有‘鼎器’兩個字,結果還真的就此成就了國之鼎器,鼎公的名號也是從此來的。”衛骁抓過魚線就開始左右瞄好位置:“幾年前安銘也在這釣過,釣出來的竹簽吓壞一群老頭子……哎我就在這釣了,看看能不能釣出來個‘英雄’魚。”

白嬰是不大信這一套,捏着細細的魚線發愁,看着孔桑也在池子邊垂下魚線,也有樣學樣地扔了出去,魚餌歪歪扭扭地甩進了一堆水草裏。

“這真的能釣的上來嗎……”

白嬰剛說完就迅速被孔桑老師打臉,後者魚線一動,還真的就釣上來一條竹鯉,旁邊的仆役連忙用銀刀剖開魚腹取出一片兩根手指那麽寬的竹簽,頓時引起一片驚呼。

孔桑微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竹簽翻過來:“仁輔。”

“有點意思啊,你的才華日後一定能做個仁輔。”白嬰真心贊道。

旁邊侍立的仆從們滿面喜色,得了孔桑的允準後,捧着‘仁輔’竹簽去給暖閣裏的鼎公報喜。

“我也釣出來了!”說話間,衛骁也牽出一條大竹鯉,這條竹鯉當真十分肥碩,落地就是一陣撲騰,竟似要跳回池子裏。

“老子從五歲開始就沒有獵物從我手裏跑過——”衛骁也是果斷,抽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劃開了魚腹,挑出一根竹簽,一看,頓時眉飛色舞:“名将!就沖這兩個字,姑姑能吹十年了!”

“66666666,看這條魚的噸位,你将來一定有出息。”白嬰還想說點什麽,自己手裏的魚線驀然一動,忽然水面水花炸開,一條身體特別修長,但是瘦巴巴的小貓魚拍着水花跳上了岸。

白嬰:……

衛骁仰天長笑:“白師不用灰心,這池子裏偶爾也會進兩條泥鳅~哈哈”

孔桑咳嗽了一聲道:“這也是竹鯉,呃……體态可能小了點,應該也是有窺命簽在其中的。”

“行~冰天雪地吃烤魚應該也還不錯,為了慶賀你這個未來的名将,那條魚給為師留着啊。”白嬰無奈地轉着手裏的銀刀,先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蹦跶來蹦跶去的小貓魚,然後一刀剁下去,小貓魚頓時身首分離,露出一小節微微腐爛的竹簽。

衛骁還在那裏調侃:“沒事兒,再壞也不過是當年姜王抽出的‘朽木’,總有墊底的,白師不哭,勇敢地面對人生吧!”

“呵呵。”

只見白嬰用兩根指頭嫌棄地夾起魚腹裏的竹簽,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愣住了,擡眸時竟然罕見地有些無措。

“白師你抽到了什麽?我瞧瞧。”衛骁正在興頭上,撲過來就搶,哪知白嬰沒抓緊,竹簽一下子摔了出去,落在孔桑腳邊。

孔桑無奈地笑了笑,附身正準備拾起,突然間笑意如雪融般消失。

他的瞳仁裏倒映出竹簽上用血紅色的朱砂深刻着的兩個字——

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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