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申城的冬夜有多冷, 生活在燈紅酒綠裏的人是用永遠感受不到的。
申城的冷, 只有寂寞的人才能體會。
車廂裏歸家的人群越是擁擠, 安歌就越是能感受到寒徹骨髓的孤單。
她腦海裏開始不斷閃現老孟同孟安童和樂融融的場景,不得不說,孟安童實在是一個比她會哄人開心的小家夥, 只要有他在,老孟似乎很少板着臉,更別提什麽扔水杯,扔茶壺了…老孟舍不得, 他的溫柔與寬容, 只屬于孟安童, 或許, 還有一些溫情留給了程慧文。
她?沒有。
有些事, 越想越悲傷, 越想越讓人心寒。
然後, 陸離送溫暖的電話就來了。
他說,“你就在原地, 我馬上過來接你。”
安歌很感動,以至于過于足足五秒,才為難地告訴陸離,“陸教授,你的要求我有點難以滿足,畢竟公交車也不是我開的,不能說停就停, 別的乘客會有意見的,你說是不?”
陸離淺笑。
“而且,我這離醫院也不遠,你看這樣行不?我待會兒自己轉車,去你辦公室找你?”
“好啊。”陸離說。
盡管在電話裏說得好好的,但安歌才下公車,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灰黑色大衣的陸教授站在公交站牌前,專心致志地研究着什麽。
他手裏還拿着一件羽絨服,看樣子是給愛漂亮的女朋友準備的。
唔,安歌正好覺得冷了。
安歌悄咪咪地走到他身側,學着他的樣子,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站牌,“教授,請問大晚上的,你在找什麽?”
陸離偏頭,看到安歌時,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在看女朋友最有可能坐哪路車回家。”
“哦,有心了。”安歌點頭,又問,“那研究出來了嗎?”
陸離拿出羽絨服披在安歌單薄的身子上,拉好拉鏈時,微微将安歌往自己跟前帶了帶,安歌有些不防備,兩只小爪子,撐到他結實的腰部兩側。
那一刻,四目相對,火花四濺。
“不用了,她很乖,自己回家了。”陸離說。
安歌有點不好意思。
陸離又問了一句,“還冷不冷?”
穿着陸離的羽絨服,安歌感覺周身只有兩顆眼珠沒被包起來…而陸離還一個勁地給她系緊帽子上的繩子,“教授,你再裹,我就要由企鵝成木乃伊了。”
陸離低頭淺笑,“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再回家?”
“要吃面。”安歌說。
晚上沒吃飯,安歌确實有些餓了,但這會兒她拉着陸離去吃面,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面…一想到今晚要去男朋友家過夜,安歌就緊張得直哆嗦。
她…是真的還沒做好準備。
事實證明,原來心事重重也是會影響食欲的。陸離帶安歌去了一家手工面館,面上來了,安歌卻沒動幾筷子。
從面館出來,路過超市,陸離拉住魂不守舍的她。
“得買一些日用品回去。”陸離說。
“哦,好。”
陸離一轉身,安歌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就不應該那麽嘴快,直接去酒店多方便?這下人家東西也準備了,不去也得去了。
牙刷,毛巾,拖鞋…不一會兒,陸離像個老媽子一樣,把安歌所有可能用得到東西,全部買了一遍,有些小玩意兒甚至連安歌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卻考慮到了。
安歌在驚訝的同時,心頭不免也會浮上一層疑慮…
這樣細致入微的男人,真的沒有交往過女朋友嗎?又或者…安歌擡眼看了看身側身高腿長顏好的陸教授,心想,女朋友是沒有,可女炮…友呢?
啧啧…
畢竟是美帝啊…
畢竟那幾年正是陸教授血氣方剛的時候…
安歌忙着浮想聯翩,陸突然停下腳步,她就那麽狠狠地撞了過去。
“陸離!”安歌揉了揉鼻子,疼!幸好不是做的,不然非得同他沒完。
“抱歉,怎麽樣了?”陸離忙低頭檢查,還好,沒出血,只是有點微紅…陸離看着看着,淺淺地笑了笑。
“笑屁啊…”安歌很不爽。
陸離卻只是輕輕地刮了刮她的鼻梁,微微彎腰,湊到她耳畔,用純正的英式英語,溫柔吟唱:
Rudolph, the red-nosed reindeer(魯道夫,這頭長着紅鼻子的馴鹿)
Had a very shiny nose(有個閃閃發光的漂亮鼻子)
And if you ever saw it(如果你曾有幸目睹)
You would even say it glows(你甚至會說它在閃閃發光)
明明只是四句熟得不能再熟悉,純潔得不能再純潔的兒歌,卻叫安歌默默羞紅了臉。
或許是因為從沒聽過陸離唱歌,或許從他嘴裏吐出的英文單詞太過性感,又或許是他呼出的熱氣太過灼熱…
哎呀呀,陸教授幹什麽搞得這麽突然嘛!
莫名撩得人小鹿亂撞…
安歌擡頭,手指點了點他胸口,剛想嬌嗔一句‘讨厭’,身旁一個稚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麻麻,剛剛叔叔偷親姐姐了!”
安歌扭頭,看到身旁約摸三四歲的小姑娘一臉嚴肅地仰頭望着一旁的大人。
“麻麻,叔叔沒有經過姐姐同意就親她,這是不對的,是不是!”
“苗苗,這個…”年輕媽媽大約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頓時慌了神,一臉尴尬…只好朝安歌投來抱歉的微笑。
安歌還能怎麽辦呀!
只能拉着陸教授趕緊開溜…
付款處,陸離很自然地掏錢付款,安歌也沒有在言語上過多推辭。
收銀員逐件點單,安歌百無聊賴的拿了一盒口香糖,順手扔過去一起買單,卻被陸離一手攔住…他低頭,嘴角有一絲隐隐地笑意,看着安歌眼神卻仿佛帶着一番考究…
“你确定你要買這個?”陸離問。
一盒口香糖,還有什麽确不确定?
安歌再一看,啊啊啊啊啊啊!要瘋了!
她居然手抖,拿了一盒避孕套。
這都什麽鬼超市啊,居然把吃的用的放那麽近…
陸離猜到了原因,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得戲谑。一旁,胖乎乎的收銀員不耐煩地催了一句,“到底要不要?”
安歌心想,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這個怯啊!
于是,把心一橫,淡淡地挑了挑眉,沖收銀員回道,“嗯,要的。”說完,還特妩媚地望了陸離一眼,“反正以後總是用得到的,不是麽?”
陸離看了她一會,微笑着再次從購物袋裏取出那盒套套,放回原處。
安歌剛想嘲笑他兩句,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往那一排套套上輕輕一劃,一頓,從中抽出了一個大號套套,一本正經地對安歌說,“這才是我的尺碼,記住了?”
收銀員雙手叉腰,無語地看着眼前這對秀恩愛過了頭的青年男女。tz
而安歌有些石化。
“以後別買錯了,嗯?”偏偏陸離還拍了拍安歌頭頂,在火上澆了一把油。
嗯?嗯你個頭啊…
安歌捂着紅通通的臉,也沒等陸離付完款,飛也似的逃出了超市。
盡管安歌腳步匆匆,奈何腿長短板太過明顯,還才剛出超市呢,就被陸教授趕上了。
他的手牽過來的時候,安歌還吓了一跳。
走了幾步,安歌淺淺發笑,“陸離,我剛剛看錯了,以為自己拿的是口香糖。”
陸離也笑,“我知道。”
安歌頓住腳步,拿眼瞪他,“那你還戲弄我?”
陸離轉身,很認真地看着她…路燈明亮,卻被濃密的樹葉剪一道一道的光影,斑駁地灑在地上,路上行人不多,一個一個腳步匆匆。
天氣很冷,沒有人注意到路邊樹下的這對情侶。
“反正以後總是要用到的。”陸離說。
安歌羞紅了臉,卻不肯輕易認輸,“那可不一定,我身邊優秀的男人那麽多,萬一…”
陸離伸手,把他的小馴鹿一把摟進懷裏…
一陣風吹過,樹葉紛落,飄入空中,落在兩人身上。
陸離說,“沒有萬一。”
安歌愣了一會兒,好久,才伸手回抱,“嗯,沒有萬一。”
陸離的小公寓離醫院不遠。
公寓不大,兩室一廳,卻被陸離收拾得幹淨整潔,簡單雅致的裝修也深得安歌歡心。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比女人愛幹淨?”安歌換了鞋,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陸離正幫她把鞋子放進鞋櫃,聽到這樣的誇贊,他并不高興,反而微微皺眉。
安歌嘴裏的他,陸離知道是誰。
安歌迫不及待地去了側卧,床單被子什麽的都有,而且看上去也挺幹淨的,這樣她就放心了。雖然男女朋友同居不犯法,到底還是不太好。
一轉身,安歌看到了梳妝桌上滿滿的化妝品。
這是怎麽回事?
那些化妝品大都只剩下一半,肯定不是陸離給她備的,可如果不是給她備的,那是給誰備的,又或者說,是誰留下的?陸教授他…難不成還金屋藏嬌了?
她需要一個解釋。
安歌跑到客廳,直截了當地提出質問,“陸離,你家還有別人住嗎?”
陸離微微皺眉,“你說側卧?我妹妹偶爾會過來住一兩天。”
“妹妹,你還有個妹妹?”安歌從來沒聽說過。
陸離從櫥窗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安歌,“同父異母的妹妹,幾個月前跟我一起回的國。”
安歌看着照片裏那個同陸離沒有半分相似的女孩,心裏忽然有些過意不去,說真的,她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陸離,而且,好像也沒想過主動了解…
“這是我父母,他們很早就離婚了。”陸離又給安歌拿了一張相片。
安歌看了一會兒,嗓子有些發澀,“他們,為什麽離婚啊?”
“性格不合?又或者其他,世上的情侶結合的原因大抵因為相愛,但分開的原因卻有很多種,有時甚至連當事人都說不清。但既然到了已經無法忍受彼此的地步,分開可能對誰都好。”
陸離這話說得很輕松。
輕松到讓安歌情不自禁地瞅了他一會兒。
陸離輕笑,“不要對號入座。”
“那誰知道…”安歌扁嘴,再低頭看了看照片。
陸離父母顏值都很高,但陸離的眉眼其實更像他母親,劍眉星目,英氣逼人,“你就這麽回來了,阿姨呢?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她記得有人說過,陸離一家都搬去了美國。
陸離臉色微變。
好久,才說,“她過世了。”
安歌一愣。
陸離看着她的眼睛,說,“去年。”
安歌咬了咬唇,伸手搭了搭他襯衣上的紐扣,之後,慢慢地抱了過去,不帶任何一絲情/欲,只想給他一個擁抱。
她知道失去母親的痛苦。她已經挺過來了,可她不知道陸離挺過來沒有…
“她得的是一種很罕見的胃病,當時國內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只能去美國碰碰運氣。”
安歌擡頭,“你出國,是為了給阿姨治病?”
“嗯,”
陸離用下巴磨蹭着她的發心,他還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知道,安歌能懂。
“後來不畫畫了,也是因為阿姨?”安歌又問了一句,其實,她已經不需要回答了。
“眼睜睜地看着身邊的人經歷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太痛苦了。”
安歌使勁抱緊陸離,“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嘤…”
本想給他安慰的,結果,自己卻先哭了出來…
陸離說的那種痛苦,那種無能為力,安歌太了解了。
哭了一忽兒,安歌哭得有些累了,趴在他身上越發不想動彈。
陸離柔聲道,“先去洗個澡,早點睡。”
洗澡…
早點…
睡…
安歌又默默地紅了一會兒臉。
思慮再三,她轉身,抱起陸離準備的那些洗漱用品,視死如歸地走進了主卧。
陸離想提醒她,陸子藝去了B市,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後來一想,還是算了。
安歌洗完澡,陸離還在客廳辦公。
安歌焦慮地在他的卧室裏走了一圈又一圈兒。
現在擺在她跟前只有兩條路,要麽睡妹妹的床,要麽跟陸離名副其實的‘同居’…
前者,安歌實在不喜歡睡別人睡過的房間,而且,她相信,陸離他妹也一定不喜歡別人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間。
而後者…
安歌需要勇氣。
正左右為難,虛掩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乎是一瞬間,安歌跳上床,蓋好被子。
‘嘭’地一聲,力度沒掌握好,安歌撞到了床頭。
門開了,陸離問,“晚上沒吃什麽,餓嗎?冰箱裏只有泡面。”
安歌忍住巨痛,閉眼裝死。
見她沒有回應,陸離也沒糾纏,走了。
安歌緩了口氣,卻也有點哭笑不得。
這下好了,人都躺下了,再去隔壁,也太說不過去了。
看來今晚只能在這兒睡了…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下好決心,安歌習慣性地嗅了嗅,煙灰色的被子上,只有一股柔順劑的淡淡清香,不難聞。
幾分鐘後,陸離推門而入,随後又關上了門。
安歌聽到他開了衣櫃,也聽到他去浴室,浴室裏的水聲嘩啦啦的,聽得安歌心慌慌的。
不過,等陸離洗完澡出來時,安歌已經睡着了。
不是裝睡那一種。
她臉頰粉紅,呼吸均勻,睡的很甜。
陸離在睡沙發與睡女朋友之間猶豫徘徊,卻也只思考了幾秒鐘…幾秒鐘後,他上了床。
這套公寓是同事幫忙租的,家具也是同事幫他買的,他對房子對家具都不甚滿意,如今,卻十分喜歡這張大而柔軟的床。
他才睡下,一直在邊沿上躺着的小馴鹿便圓滾滾地朝他滾了過來。
剛好滾到他胸口。
別人家的馴鹿帶着禮物送人。
他的馴鹿把自己當成了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__^*) 嘻嘻 沒有開車車 為什麽 因為沒人買票
要上車 先買票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