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認錯閨女

一個星期後,葉青出現在小洋樓。

在上海消磨了一個多星期,電影看了,音樂會聽了,還燙了劉海。雖然和期待有些差距,但也算不枉此行,除了那張王開照相館的照片。

等待三天後,當看到照片裏歪眉斜眼塗着紅臉蛋的自己時……

“尼瑪!”葉青忍不住罵了句粗話,照片撕個粉碎。

決不能流傳出去,萬一後代子孫看到祖母長這個德行,準得抱怨自家基因不好!

幸好自然風光沒令人失望,各處景點葉青都逛了個遍,要不是最後錢不夠花,她還打算去蘇州杭州玩幾天。

可惜沒有成行,葉青帶着一點遺憾返回新南市。

“哎呀!葉同志回來啦!”

“小葉回來啦?”

“葉妹子你回來啦!”

葉青手裏大包小包,擠到發糧票的臺階上喊道:“大家別急!一個一個來!”

喘口氣,伸手擦額頭上虛汗,葉青正要說口渴,旁邊馬上遞過來一杯水。

“你們別吵吵!葉妹子大老遠的剛進家門,你們讓人也喘口氣!”李玉坤解圍道。

“謝謝玉坤姐。”葉青一氣喝光,把杯子遞給李玉坤,打開一個尼龍拎袋就開始發東西。

“鄭大春,桃酥一斤。”葉青舉着登記名單念。

“哎!來啦來啦,謝謝妹子啦,你看這事兒鬧的,大老遠的從上海帶過來還讓你倒貼的全國糧票……”鄭大春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

寒暄過後,葉青接着念:“李玉坤,圍巾一條。”

“哎!在這兒呢!”

李玉坤接過袋子當場打開,圍觀的鄰居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呀!這顏色可真鮮亮!”

“就沒見過這麽正的大紅!”

“這麽大一塊啊?還有流蘇邊兒呢,快圍上看看!”

在大家羨豔的眼神中,李玉坤把圍巾圍上,馬上引來一片驚呼。

“真好看……襯得人臉色粉白嫩嫩的……”

李玉坤解下來又換了個圍法。

“這樣好看,成瓜子兒臉啦。”

“哈哈……”

大家起哄中,李玉坤來來回回換了五六種圍法。

葉青看的直贊嘆,後悔自己沒有買條一樣的。

在上海電影院看了部五十年代拍攝的“新片子”,國産電影資源不多,僅有的幾部幾乎是全年都在輪番播放。那部片子叫{護士日記},是說一個上海姑娘護校畢業到邊遠地區支援醫療建設的故事。

片子裏的女護士燙着漂亮的卷發,穿着長款大衣,圍巾也是一天一個系法。雖然黑白的片子看不大出顏色,但是當女主穿着漂亮衣裙哼歌時,全場男女的眼光都亮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裏……

人怎麽會不愛美呢?暫時的條件限制住天性罷了。

李玉坤美滋滋的收起圍巾。

葉青喘口氣又念:“王大壯,搪瓷飯盆一個。”

“來啦,來啦!”

王大壯的飯盆也引來一片贊嘆。

“哎呀,這飯盆蓋子反過來是個小碟子。”

“呀!裏面還有個二層盤子,下面還有小碗和湯勺!花紋都一樣呢!”

“真稀罕嗨,外面看着和普通的差不多,沒想到裏面大有乾坤,一整套的!這價錢真值!”

這時代的上海貨那真是質量杠杠的,後世眼花缭亂的商品相比較而言不過是漂亮的樣子貨罷了。

就像這套上海搪瓷三廠生産的餐盆,葉青敢打賭,王大壯傳給他重孫子用都沒問題。

“何二勇,尼龍襪一雙。”

……

陸陸續續念了十幾家,葉青把東西和購貨發票都一并給了,這些人誰也沒含糊,立馬跑回屋把錢和相應的糧票布票工業券拿給葉青。

發票上面的價錢和所用票證都寫的一清二楚。

“葉妹子,真是對不住,我這只有咱們這兒的工業券,你看這……”

“葉同志,我們家也沒全國糧票……”

“上海本地布票可金貴,我這兒就咱們市裏的布票……”

葉青厚道笑笑:“沒關系,大家都不是外人,有啥算啥吧,遠親不如近鄰。”

“葉同志你真是好人。”

“葉妹子風格高尚!”

之前信口胡說讓葉青帶些不着邊際東西的人開始後悔,哪知道人家是真的給帶啊!還搭了全國糧票跟上海布票工業券,早知道自己也看看家裏缺啥讓人給捎回來了。大上海的東西果然不一樣,今天總算是開了大眼界,不過後悔也遲了。

葉青看着手裏的清單,笑笑仔細收好,這可是份好東西。

發完東西上樓,葉青擡眼就看見賈工和田婆婆在樓梯口張望。

“呲呲……呲呲。”

“呲!”賈工回應。

田婆婆依舊笑眯眯的。

葉青拉着他倆進了房間。

開燈鎖好門,田婆婆端莊坐好,賈工一臉的緊張,隐隐帶着興奮。

葉青從随身挎包裏鄭重掏出了紙袋子遞給賈工。

賈工接過捧着,帶上眼鏡認真端詳了上面的“上海市第一百貨商店”好半天,這才打開。

褐色絲綢袋子系着紙盒子,小心拆開來,露出裏面黑色真皮小方盒,燙金外文字。

顫抖着緩緩打開。

“大羅馬!”賈工激動地取出手表,試試帶上,原裝表鏈長短正好。

左看右看,高興地像個小孩子。

“葉啊,這錢……”賈工看到裏面的發票,自己給的整整差了三十五塊。

“放心吧,田婆婆給了。”

葉青說完打開另一個提包,桃酥巧克力奶油蛋糕蜜餞一樣樣的拿出來。

掏到最後是同樣“上海市第一百貨商店”的牛皮紙袋。

“還有我的?”田婆婆納悶問。

葉青示意她拆開。

“是瑞蚨祥的料子,這是給我的?”

葉青點頭,田婆婆撫摸着綢緞驚喜不已。

葉青又把鐵皮暖壺瓶拿出來,大紅色瓶身,壺嘴是白色不鏽鋼,繪着花草和魚蟲,裝進開水放在桌上,光看着就好看。葉青自己留下兩只粉紅的,大紅的分別送給他們,兩人都十分欣喜。

賈工戴着心愛的手表,連同包裝紙袋都小心翼翼裝好拿着,拎着葉青送的暖壺香皂尼龍襪,心滿意足的離開房間回自己屋。

田婆婆看着面料和暖瓶愛不釋手:“小葉,買了這麽多東西,我給你的錢不夠用吧?”

手表是捎帶,綢緞暖壺這些禮物葉青并沒有附上發票。

葉青在上海時候抽空去銀行問了,一塊現大洋只能換一塊錢紙鈔不說,櫃員審視的眼神就像是要揪出什麽壞分子似得。

這麽多不好一次出手,也不劃算。街上倒是有藏頭藏尾的銀元販子,只是才肯給九毛錢。後來錢不夠花了葉青才零零碎碎到銀行換了十幾塊,剩下的都沒動。

“田婆婆,夠了,銀元一兌一塊換的,剛好花完。”

田婆婆笑笑,拍了拍葉青的手,高高興興的捧着暖瓶綢緞和葉青分包給她的點心糖果香皂花露水離開。

鎖好門,洗完澡,葉青仰頭大睡。

第二天醒來,吃過早飯,葉青去了趟郵局,把羊絨衫和襯衣寄走,拎着一大包零部件就去了礦區。

快到農歷年底,臘月裏天氣更冷了些,礦區糧站代銷點早早貼出通知。年前有白面和豬羊肉供應,還新增了瓜子糖塊黃豆芝麻醬等七八個品種。

大家就等着這月發糧票了。

剛走到副食店門口,遠遠就看見一個人急慌慌跑過來。

“葉姐姐!葉姐姐真的是你回來啦?先別去我家,出事啦!”

“紅棉?出什麽事了?”葉青詫異。

蔣紅棉跑地氣喘籲籲:“葉老蔫幾口子都在我家,非說你才是他們家親閨女!”

葉青納悶,終于肯認啦?好事啊?什麽叫我才是他們家親閨女?

“紅棉,你慢慢說,他們家不是沒有丢閨女麽?到底怎麽一回事?”

蔣紅棉扯着葉青一旁坐下,千頭萬緒的一時間她還真不知道怎麽說起了……

不止蔣紅棉不知道怎麽說,高桂英也是雲裏霧裏,誰知道就那麽巧呢?今兒一大早她家就鬧哄哄的炸了鍋,到現在都沒整明白。

自從大妮兒在葉家安營紮下寨,一家人除了葉向蘭,誰對她都沒好臉色。

大妮兒也不在乎,吃飯就上桌,葉向紅摔筷子離開她就撿起來趕緊吃。

高桂英不給她準備鋪蓋,她就火爐子旁邊蜷着睡,第二天葉向紅上學去,鑽進她被窩再美美的補一覺。

葉向紅回來大吵大鬧,要點火把大妮兒睡過的被褥一把燒掉。

“向紅,媽給你洗!用堿面洗!”

高桂英趕緊的攔住,家裏就那麽兩床厚點兒的棉被,向紅一床,向東一床,哪能燒了呀。

“媽!你什麽時候讓她滾?臭的跟豬一樣,整天俺爹俺娘俺俺俺的煩死啦!”

自從進了城,葉向紅開始叫父母爸爸媽媽,向東也跟着這麽叫,以前聽到葉向蘭喊爹娘都要嘲笑幾句。現在倒好,大妮兒每天爹啊娘啊的,聽的她跟刀刮玻璃似得,惡心又難受!

“媽!你為什麽不認那個姐姐?”剛下學從外面跑回來的葉向東怒氣沖沖質問。

葉老蔫和葉向蘭上班去了,大妮兒被高桂英打發到外面撿煤渣。剛哄好小女兒,兒子回來又冒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高桂英一怔:“誰?啥這個那個姐姐啊?”

“蔣紅強都說了!他家的點心就是那個女的給的,還有白糖和花生油,都是那個人送的,那個人是我姐!”葉向東氣哼哼瞪着他媽,委屈的直掉眼淚。

高桂英聽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葉向紅卻突然想起什麽。

“你說的是上回去書記家,穿紅色大衣的那個女的?”

葉青第一次來礦區時候轟動不小,礦上車間裏的女工都在談論她那一身穿着。

葉向紅也沒少聽人說,她沒在意,撇撇嘴心想有啥好稀罕的啊,好衣服誰沒穿過?她家布票都緊着她一個人用,向東都得排後面呢。

當那天親眼看到第二次來礦區的葉青時,葉向紅睜大眼睛,愣神了好久都醒不過味,真漂亮啊!

“是不是那個特洋氣的女的?”葉向紅急的直問。

“就是那個,蔣紅強和他姐都叫她葉姐姐,那是我姐!點心是給我買的!”葉向東哇的大哭起來。

“葉姐姐……”葉向紅突然想起那天蔣紅棉說的話來,再聯系後面發生的種種,猛的一個激靈,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媽!認錯人啦!我姐來找過我們,還讓牛主任問過我爸,都是被那個大妮兒攪和的,把我姐給錯過了!”

高桂英被女兒說的更迷糊了,“你們說的都是啥跟啥啊?我咋聽着這麽亂?”

“向東!快去叫爸回家!”葉向紅吩咐。

葉向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聽完女兒說了遍她的猜測,高桂英還不信,又跑到鄰居家旁敲側擊打聽到事情原委,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葉青來尋親的事牛大姐雖然沒誠心往外說,但是嘴也不嚴。加上礦上的人對葉青好奇,蔣紅棉有心顯擺,母女倆稀裏糊塗透露出去不少信息。

原本捕風捉影,後來葉家認下大妮兒,這事也沒什麽好遮掩。牛大姐更是當故事整天在外講,大半個礦區的婦女差不多都知道了。

高桂英就算是多長幾個腦子也想不到,中間居然還有這個差頭!

糕點,花生油,白糖紅糖……我的傻閨女哦!千裏迢迢的找到礦上怎麽不來家裏呀!就差那麽一步的事,親母女就硬生生被拆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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