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天的飯局,原以為北創只會派個投資代表過來,沒想到韓衍會親自出席。

衆人大吃一驚,神色各異。

新換的制片人是北創影視子公司經理,姓劉,年紀三十左右,精明幹練,笑呵呵向人介紹:“這是韓總。”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熱情打招呼。

沒誰不認識韓衍,北創占了娛樂圈半壁江山,韓家資産龐大,掙錢的行業都有韓家一份。作為韓家對外宣稱的唯一繼承人,韓衍經常出現在公衆視野,他的一舉一動滿足了人們對有錢人生活的向往。尤其是他的感情生活。

至今為止,韓衍沒有承認過任何女朋友。

韓衍微笑着點頭,介紹身邊的人:“這是資先生。”

大家不認識資臨,小蝦小米望得一片龍鱗都已屬幸事。

“資先生好。”趙明媚最會來事,看一眼韓衍,看一眼資臨,瞬間明白這個陌生男人身份似乎不太一般。當即熱絡起來,伸出手就往跟前握手。

資臨點點頭,語氣平淡:“你好。”并不回應她的熱情握手。

趙明媚尴尬地将手收回去,賠笑着就要坐下。

“這裏已有人坐。”男人眉目冷然,眼風掃過去,觸及人群中躲在最後方的歲歲,薄唇微張:“你……”坐過來。

忙于升職加薪的劉制片先一步将歲歲從人堆裏摘出來:“來來來,坐。”

歲歲順從坐下。

剛好一屁股坐在韓衍身旁。

韓衍看看右手邊膚白貌美的少女,再看看左手邊神情淡漠的資臨,忽然覺得後背一陣涼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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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臨神色冷峻,敲敲桌子,對還站着的趙明媚:“坐。”

趙明媚笑着挑了挑眉。

飯局全程,歲歲埋頭吃飯,能不接話就不接話。

韓衍笑:“歲歲是嗎,聽說你還在念書?”

簡單的一句熱絡,引得全部人側目。

換人的事早就衆說紛纭,現在韓衍一句話出口,大家心裏有了數。

瞧這語氣,敢情還停留在認識初期。尚未到手,難怪只揀了女三角色。

歲歲禮貌回應,語氣不卑不亢:“謝謝韓總關心,我在D大念表演系。”

歲歲是見過韓衍的。當然了,不是作為歲歲,而是作為從前的那個她。簡短的幾面之緣,連夏生在她面前提起過,韓家的內鬥宛若一場世界大戰,作為得勝者,韓衍自然是不簡單的。

歲歲用餘光悄悄瞥了瞥斜對面的資臨,正好與他撞上。

他的眼風深沉銳利,狠狠刮到她身上,意味不明地笑。

歲歲忙地悶下腦袋,往嘴裏塞一塊醬汁嫩牛肉。

滿滿地嚼着。

韓衍注意到資臨的眼神,心裏啧啧兩聲。

一心只有自家老板的劉制片再次出手:“歲歲,聽說你會彈鋼琴,正好彈一曲讓我們聽聽。”

試鏡的時候為了增加籌碼,簡介上難免多花些心思。倒也不是謊話,畢竟她受過良好教育,不敢太誇張,只随便寫了幾條。換了硬件,軟件仍未變。

韓衍皺眉,飯局上獻藝,小姑娘難免覺得臉挂不住。

剛要開口,歲歲已經站起來,大大方方地往角落擺着鋼琴的地方而去。

柔和的燈光下,少女彈起優美曲子。

舒伯特的《小夜曲》。

不至于太賣弄,節奏緩和,剛好符合氣氛。

一曲彈完,資臨的聲音響起,在一衆掌聲中顯得格外突兀:“舒伯特沒什麽好聽的。”

歲歲坐在鋼琴曲,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她咬了咬下嘴唇,手指重新搭上琴鍵。

再次響起,換了完全不同風格的曲子。肖邦《幻想即興曲》,手速極快,激騰飛躍,氣勢磅礴。

這一次,沒人再找茬。

歲歲聽着身後連連響起的鼓掌聲,高興轉身,正準備回去坐,卻發現自己的位子被人占了。

趙明媚沖她笑了笑。

韓衍舉杯同她道:“朝小姐彈得一手好鋼琴。”

只字不提換座的事。

在場人心思活絡,韓衍主動要求趙明媚坐過去,這一舉動代表着什麽,不言而喻。

小姑娘終于還是太嫩,不會讨好人。

飯還沒吃完,自然得繼續,歲歲只好挪着細碎步子,走到趙明媚之前坐的地方。

飯桌下,男人的手緩緩伸過來,滾燙指腹順着白膩手背一掠而過,他握住了她的手。

歲歲繃直身體。

她一顆心狂跳,生怕被人看出來。

男人不慌不忙,悠閑自在。他的手掌心覆蓋住她,手指一點點往前,順着指縫往裏侵入,不費吹灰之力,已将她十指緊握。

他甚至在她手心撓了撓,面上端得冷靜自若,輕聲道:“看來朝小姐很久沒有練習了,竟然彈錯一個音。”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周圍幾個人聽到。

歲歲窘紅。

想要掙脫,又怕他下一步動作,被占了便宜,還要受他奚落鋼琴技藝。

這人真讨厭,她正式宣布,宋明頌不再是世界上最讨厭的人,資臨才是。

他是世上最讨厭的大變态。

在旁邊坐着的穆司壓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他一直緊緊盯着韓衍看,越看越生氣,韓衍微笑着回應他。

飯沒吃完,穆司直接就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絲毫不顧及自己這位同父異母哥哥的面子。

他的不知好歹恰好為歲歲提供了救場機會。她順勢甩開資臨的手,跟着站起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穆導……我送您。”

說是送,卻拿了包,同韓衍告別:“韓總,謝謝您的招待。”

穆司好奇瞪她一眼,沒說什麽,任由她跟在身後。

等人走了,其他人交換眼神。

從未有過如此尴尬的飯局,大佬還在,導演和女三號先行離開。

膽賊肥,這是要上天的節奏?

劉制片捏一把汗,想着該做些什麽挽回局面,膽戰心驚地看過去,韓衍卻沒有生氣,眼底反而簇起團團笑意,似乎并不介意,心情愉悅,和身邊冷冰冰的資先生說起悄悄話。

韓衍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笑着問:“你的小姑娘好像被吓跑了,不攔着啊?”

資臨輕輕蜷縮左手手指。

她的手又小又嫩,被他牽着,顫巍巍。

資臨握拳,手搭在腿上,燈光灑下來,照進眼底,炙熱的欲望蒙了一層薄紗,他牽唇笑了笑,不像是在對韓衍說:“反正跑也跑不掉。”

韓衍心裏哇一聲。

動真格啊。

夜裏歲歲做夢。夢裏不再是過去的事,閃光燈晃啊晃,一晃晃出來她被綁在床上,門打開一條縫,影子照進來。

不是人的影子。

是頭狼的影子。

那頭狼張牙舞爪朝她撲過來,露出張人臉來。

是資臨。

歲歲啊地一聲發醒,額頭滿是汗珠。

剛好六點整。

她氣喘籲籲從床上下來,剛好穆司的助理來敲門:“歲歲,要去片場了。”

升做女三後,為了方便排演,她跟着劇裏的主創在西街電影城酒店住下。今天正式拍攝她的戲份。昨夜從飯局回來後,穆司忽然提出暫時借給她一個助理,讓她好好演戲。

歲歲換好衣服,打開門,穆司的助理蘭美遞上早餐:“穆導已經在車裏,正好和我們一起出發去片場。”

歲歲哪裏敢讓他等,連忙下樓。

一上車,就看到穆司雙手交叉,年輕俊氣的面容稍顯疲倦,他翻了翻眼皮:“新改的劇本記牢了嗎?”

歲歲點頭:“背熟了。”

其實也就是幾個字不同而已。

昨天她回到酒店,全程穆司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她剛進房間,就被穆司喊到酒店大堂。他拿了劇本,說是要改小玉的臺詞,讓她在旁邊候命。

她一個小新人,對上這種大導演,只有聽話的份。乖乖坐了很久,忽然穆司問她:“上過韓衍的床沒?”

一句話問得她面紅耳赤,搖頭說沒有。

“沒有就好,務實走正途未必就比旁門左道差。”

她覺得他語氣奇怪,倒不是對她,而是對韓衍,仿佛有極大的不滿,只是順勢将她拉扯話題中而已。

在酒店大堂改劇本改到兩點,穆司的嚴謹細致令人佩服,她看得出,他是真正将電影當做寶貝對待,無法容許任何的瑕疵。

天才拼起命來,凡人毫無存活餘地。歲歲過去是站在頂峰看別人,現在自己站在山腳處往上仰,這才切實感受到命運的殘酷。

穆司親自指導她,手把手地教,嚴苛得近乎殘忍。

歲歲自知演技青澀,盡力做到最好,卻仍然免不了一遍遍重來。

許姣星想來探班,歲歲提前打過招呼,為了專心投入,她委婉拒絕許姣星的好意。另一方面,她不想讓許姣星看到她哭的樣子。

許姣星沒來,卻來了其他的人。

這天歲歲正要拍一出重頭戲。小玉前去找身為未婚夫的男主角,告訴他,她知曉他真正的心意,她有她的驕傲,不會再為他等待。

這一幕,是歲歲一個人的旁白,她必須把握好長達半分鐘的特寫鏡頭。清純愛笑的少女一夕間長大成人,既愛又恨,不甘心卻又釋然,矛盾情緒頗多,偏偏最後要演出灑脫的意境。

這半分鐘,是小玉整場愛戀的回顧與最終落幕。

難度極大。編劇曾找過穆司,問要不要改掉這一幕,長鏡頭對于新人而言太不友好,更何況還要由長鏡頭轉特寫鏡頭。穆司堅持不改。

歲歲深呼吸一口氣,忽然瞥見鏡頭後多了個人。

穆司不悅地放下手裏卷成紙筒的劇本:“資臨?”他語氣有所收斂:“韓衍已經派了個間諜盯着我,就不勞煩您這個大人物了吧?”

他指指不遠處頂替劉制片上工的趙制片。

資臨輕描淡寫:“好好說話,別怪裏怪氣,你拍你的,別管我。”

穆司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身霜色旗袍的歲歲溫婉可人,正拿着劇本緊張研讀。

穆司眸色微沉,明白什麽,呵地笑一聲,重新坐回導演椅。

——“你來了。”

——“我一直都在。”

一身長衫的男主角推門而入,歲歲颔首微笑:“你從來都看不見我。”

情緒緩緩醞釀,剛要開口說接下來的臺詞,穆司清亮的聲音響起:“cut!”

歲歲看過去。

穆司:“能帶點感情嗎?你是去告別,不是去做客!”

歲歲掐了掐指尖,“知道,我重來。”

結果重來一遍又一遍。

她所有細微的神情都必須由穆司磨過,更別提一句臺詞,臺詞字字摘出來,怎麽也不滿意。

歲歲本就緊張,加上資臨在鏡頭後盯着,她壓力更大,好幾次看過去,總能看到男人淡漠的眼,仿佛在嘲諷她不自量力。

她祈禱他快點離開,結果等她被罵到快要崩潰,資臨依舊沒有走開。

他故意等着她出醜。

穆司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斥責後,歲歲沒能忍住,趁男主角要求休息的時候,跑到沒人能看到的角落,蹲下去抱膝嚎啕大哭。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歲歲連忙擦幹眼淚,一張紙巾遞到跟前。

歲歲沒有接,推開他的手,将頭埋進膝間。

他目光沉沉凝視她。

她這個樣子,像只受傷的小鴕鳥,兀自舔着傷口,充滿防備心卻又招惹憐惜。

楚楚可憐的小鴕鳥吶。

過去兩個小時,他看她受盡煎熬,鏡頭下她的臉清晰異常,他将她臉上每一個神情變化都收之眼底,她每一次微妙的受傷表情,都能勾起他心裏強烈的保護欲。

他對她蠢蠢欲動,血液都快沸騰。

少女微弱的啜泣聲傳來,她說:“你……你走開……”

資臨彎下腰,試圖伸手觸碰她的臉,她埋得死死的,一雙手臂圈住腦袋,恨不得連空氣阻斷。

許久。

他盯了她許久,安慰的話過濾千萬遍,最終開口問:“要辭演嗎?”

歲歲猛地擡起頭,哽咽:“我……為什麽……要辭演……”

她不會讓他看笑話。

止住打嗝聲,歲歲的語氣漸漸變得堅定,一字一字,咬詞清晰,像是對資臨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不辭演,我能演,就算挨罵一萬句,我也樂意。”

資臨輕笑出聲。

犟。

他捧住她的臉,滿是淚水的臉蛋精致漂亮,像剝殼的雞蛋,沾了幾滴剛出爐的水蒸氣。

資臨口幹舌燥,腦海叫嚣着一個念頭。

想為她擦淚。

用舌頭,一點點舔幹,舔到她再也不哭出來。

歲歲紅着眼憤憤推開他,試圖站起來,雙腿發軟,尚未站定,就被人抱入懷中。

歲歲掙紮:“你放開我。”

他手一松,優雅紳士,話語溫吞:“放開了。”

身體卻牢牢擋住。

歲歲氣嘟嘟,鼓起腮幫子,索性将話攤開說:“你到底想怎樣才肯放過我。”

放過。

他還沒開始做什麽,怎麽就談到放過這兩字了?

資臨低下頭,焦灼的唇若即若離,貼着少女面輕輕輾轉,聲音缱绻淡雅:“那你先親我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喜歡歲歲的名字。

歲歲有今朝。

今天是大肥章加早更的燦燦。挺胸。

謝謝以下仙女的打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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