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電話那頭沉默數秒。

韓衍咽了咽, 試探喊:“資臨?”

“地址發我。”

語氣尋常,一如既往。

韓衍松口氣, 旋即想到什麽,目光觸及鐘表, 深夜兩點半。他的電話打過去, 幾乎是立刻就被接起。

像資臨這樣的人深夜未眠,要麽為家事要麽為事業, 韓衍是聰明人,瞬間明白過來。

或許,他這個電話打的不是時候。

韓衍一顆心重新提起來,體貼人意:“你應該不方便,要麽你下指令, 我照做。”

資臨堅持, 語氣有些不悅:“我自己過來接人。”

韓衍心裏暗自嘆口氣, “行。”若是他猜得沒錯,資臨這種時候還趕過來,說明是真的在意那個小姑娘。

他現在就得打電話處置趙制片。

軍區大院悄然無聲, 唯獨道路盡頭拉開警戒線,單獨成棟的明家大宅燈火通明。

資臨挂斷電話,冷漠掃了眼,默不作聲。

李秘書和趙司機立在紅木沙發後, 桌上三杯茶, 李媽拿了外套給明老爺子披上。地上跪着個人, 不到五十的年紀, 兩鬓已經發白,中年人已顯出老年人的頹然夕陽态。

一場鬧劇,淩晨而起,資志文闖入明家,一跪就是兩小時,跪到現在還不肯起。

“爸,他是要逼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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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爺子皺眉不說話。

資臨離開北城去做了什麽,明老爺子心中有數。資臨從外面回來第一天,資志文就撂下面子來求人,可見實在是已經走投無路。

資臨面無表情,恍若罔聞,仿佛地上跪着的不是他親生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

氣氛詭異的沉默。不多時,資臨低眸開口:“外公,我有事得出去一趟,改日再來看您。”

資志文氣得發抖。

明老爺子沒有攔,好奇朝資臨那邊看了眼,“今晚還回來嗎?”

資臨從沙發上起來,接過李媽遞來的大衣外套,“不回來,在外面睡。”

明老爺子示意,趙司機連忙跟過去。

資臨婉拒,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資志文:“資總精神狀态不太好,麻煩趙叔等會替我送他回去。”

不喚父親。喚資總。得手了連句稱謂都懶得給。

資志文冷笑。

出了門,夜風刮來,刀子一般劈下來。想到小姑娘,資臨腳步加快,搓搓手,門邊站崗的警衛員拿來手電筒,車停在不遠處。車子發動後,後視鏡依稀能看見警衛員手執電筒重新站回崗位上。像白楊樹一樣。

資臨收回視線。

年少時常聽外公說參軍能讓人脫胎換骨,再強烈的邪氣也能換成一身浩然正氣。他試過,沒用。

白楊樹得在陽光下才能長成,而他心裏的惡念足以殺死一萬棵白楊。

趕到酒店房間時,客廳煙霧缭繞,全是韓衍抽煙的煙頭。

“人呢?”

韓衍指了指卧室,悄悄瞧資臨臉色。

風塵仆仆,破夜風而來,依舊衣冠楚楚,瞧不出喜怒。

資臨往裏去,韓衍跟在後頭解釋:“阿臨,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好,是我對不住你……”

大概是心情不好,随便一句話都能挑出刺。話沒說完,就聽見資臨問:“對不住我?難道你……”

韓衍:“沒有,我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嘆口氣,“你怎麽這麽想我,我好歹也是正人君子一枚。”

話音落,兩人剛好走到門邊。

大床上,少女身穿純白內衣,大片肌膚露于人前,先前蓋着的被子早已踢到一旁。

資臨若有所思瞪韓衍。

韓衍立馬轉過身,解釋:“她被送來時就穿着這個,我明明已替她蓋好被子……”

資臨緊皺眉頭。

數秒後,他走上前,脫下外套大衣蓋住歲歲,拉過蓬松的鵝絨被将她整個包住,包成粽子,一絲風都透不進去。連人帶被一起抱走。

走到門邊,資臨問:“誰做的?”

他越是平靜,韓衍就越是膽戰心驚。和資臨做朋友,第一要素就是必須坦誠,反正瞞也瞞不過。

韓衍老實回答:“我公司的人,頂替劉制片的趙制片。”

資臨冷笑一聲,神色疏離,語氣淡然:“我來處理,謝謝你及時通知。”

韓衍:“我已經處理好了。”

資臨問:“人還沒道歉,怎麽就叫處理好了?”

韓衍微愣。

資臨跨出門,丢下一句:“等她明天醒來,接受了道歉,之後才是真正的處理。”

韓衍站在門邊相送。聽這語氣,像是要命。趙制片前途反正是沒了,落到資臨手裏,估計還得受不少罪。

老虎屁股摸不得。算了,權當趙制片自己倒黴,命不好。

資臨坐回車裏,将人扔到副駕駛,沒有急着開走。他心煩意燥,打開車窗,點燃一根煙。

今晚的事,不少。

細煙袅袅,一根煙抽完,心情仍然不平靜。索性又點一根,剛要上手,視線觸及旁邊裹成一團的被子。

少女整顆腦袋都埋進被子,只露出一捋秀發。

資臨點煙的手懸在半空,頃刻,他收回手裏的煙,濕巾擦拭指腹,湊到鼻下嗅聞,沒有煙氣,伸手撩開堆在一起的被子,少女一張臉從絨被裏撥出來。

憋得久,得了新鮮空氣,縱使失去意識,出于本能依舊能夠暢快呼吸。

像鮮活的金魚。

資臨下意識俯過去,像是受到召喚一般,閉上眼,呼吸她的呼吸。

她的氣息,幹淨純真,嬰兒一般,帶着香甜奶味。

腦海中無數個雜亂的聲音齊齊奔往一個方向,從上至下,暗湧潮動,攪在血液中,最終停在心髒處。

她的呼吸灌進他身體裏,他猛嗅一口,恨不得将她靈魂都吸出來吃掉。

在她唇邊貪戀數口,總算緩過勁。仿佛怪獸,吸食少女精魄才得以恢複理智。越是醜陋可怖的怪物,越需要聖潔的獻祭品鎮壓心中惡念。

他找到了專屬于他的獻祭品,他會在她身上獲得片刻寧靜。

車幾乎是飄在道路,像是在深沉黑夜中與死神擦肩而過。

資臨将歲歲帶回舊宅。

小小一間獨棟公寓,沒有傭人,沒有管家,到處都是擋塵的白布。母親新婚第一年的住所。

按下開關,燈光湧入視線。

是懲罰。對她的懲罰。她不該太招人,讓旁人有可乘之機将她當做禮物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如果他失控,他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舊事撲面而來。

資臨略微有些顫抖。燈光打下來,客廳牆上放置的半塊鏡子裏,他看見自己的臉蒼白冰冷。

“唔。”少女忽地夢呓,喉間溢出一聲。

資臨猛地回過神,注意力集中到少女身上,陰暗的藤蔓瞬間縮回,他的心短暫自由。仿佛是忽然獲得了缺失依舊的共情能力,沒有任何理由,他看她一眼,忽然就能愉悅起來。

像是對什麽有了期待。澄澈透亮,不帶任何肮髒的灰塵。

還好今夜有她。資臨呼一口氣,抱住懷裏的人,往卧室邁去。

朦胧之間,歲歲聽見有人在喚她:“歲歲。”

溫柔呢喃,透着迫不及待的貪歡。

歲歲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全身輕飄飄,像是一朵棉花飄在雲間,連意識都不是自己的。

資臨将被子打開,他半靠着床頭板而坐,像剝花生一樣,揀起裹在其中的小歲歲,伸手一擡,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他貼近觀察她,只隔分毫距離,看清她臉上肌膚紋路以及細軟絨毛。

美味可口的兔子。從哪裏開始親好呢。

歲歲不太舒服。

她覺得有誰在舔她的臉。濕滑滾燙,一遍又一遍。

歲歲忍不住嬌吟出聲,想擡手去推,沒有力氣,身體和精神都被麻痹,連抗議都是軟綿綿:“唔,唔。”

甚至連說話能力都喪失,需得有人引導。

小兔子開始蠕動,細微的動作勾得人心頭酥麻。資臨沒有停下,他扶穩她的臉,對準嘴唇吻下去。

這一次,不再是淺嘗辄止。

他輕輕貼着她的雙唇,一點點往裏品嘗。

接吻的快感從大腦一晃而過。

全身上下就只兩個字。

暢快。

他是個貪心的人,得到快樂就想永遠快樂,他甚至想将她做成标本,随身攜帶,日日親吻。

“歲歲。”

她跟着喊:“歲歲。”

資臨的冷靜自持全都抛之腦後,任由心中的欲念瘋狂蔓延,只管吻她,吻到她出不了氣,吻到她快要窒息,吻到她在夢中掉眼淚。

豆大的眼淚落入他舌尖,他停下對唇瓣的折磨,沿着她的眼角細細親吻。含下所有淚。

少女哭得一抽一抽,咿呀咿呀含糊啜泣。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眼底是萬丈星光。平生從未有過的耐心溫柔全都拿出來,難得反省——是他不好,吻得太過迅猛。

“乖歲歲,不哭。”聲音都不似他,能将冰山暖化。

歲歲只是哭,唯一本能就是掉眼淚。

他只好強迫自己離開她,但雙唇剛一抽離,空氣像火洶湧撲來,燒得疼。他猛地又紮下去。

輾轉反側,貼着她的下颔角,心癢難耐。

“噓——”他無奈安慰她:“不做愛,只接吻。”

少女哭聲漸小,重新安靜下來。

資臨緩緩躺下去,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他摟緊她,恨不得将她扣進身體合二為一。

他躺着吻她,誘導她:“乖歲歲,張開嘴。”

她一張嘴腫得不像樣,連舌尖都被擦破皮,迷茫地微張雙唇。

“伸出舌頭。”他将自己的唇送上去,貼着她蹭。她舔了一會就不舔了,歪着腦袋倒在他身上,小口小口喘氣。

他将她癱軟的身子往上提,額頭抵着額頭,鼻尖靠着鼻尖,他看她,仿佛她全身每一寸都是他的。

資臨從來沒想過長久地擁有什麽,在他的潛意識裏,唯有毀滅才能保持永恒。但現在不一樣,他有了想要擁有的人。

他很慶幸,遇到她的時機,剛剛好。他不用再為別的事情分心,從此刻起,他可以專心她。

他的獵殺欲望變成追逐欲望,追着毛茸茸的兔子跑,看她驚慌失措逃跑,抓到再放開,放開就再抓回來,他幾乎可以預想到自己的樂此不疲。

“我的乖歲歲。”他興奮得連太陽穴都在跳,饒有興趣地在她耳邊吹口氣,故意吓她,看她是否能在夢中聽到:“我會一口一口将你吃掉哦。”

少女渾身一顫,仿佛想從夢中逃脫。

資臨滿足地笑了笑,他吻吻她的側臉,雙手扣緊她,确保她貼在他身上不至于掉落。

少女發出夢呓聲。

黑暗中資臨一雙眼透出饑餓冰冷,柔和安撫:“乖,不怕,睡覺。”

少女放松警惕,重新陷入沉沉睡意。資臨笑着嘆口氣,像是同情又像是憐惜:“歲歲啊。”

雙唇毫不猶豫貼上去,他才索取一點點,怎會就此罷休。今夜,他要吻着她入眠。

這一夜,歲歲夢見自己搖着兔子尾巴往前跑,一步都不敢停下,身後一只大灰狼虎視眈眈,她跑三步就被他咬一下尾巴,哇哇大哭跑得更快,可他總是能追上來。

他在她耳邊說:“小兔子乖乖,再不努力往前跑,就會被吃掉了哦。”

喪盡天良。

大概是宇宙守恒,相比于歲歲而言,資臨睡得很安穩。

這是他第一次不再做噩夢,猶如嬰兒安眠。

夢中,他從舊宅的大門穿過去,盛滿血水的浴缸消失不見,母親的低嘆聲消失不見。

沒有人在他身上劃刀。

睜開眼,躺在陽光充足的大草原,微風和煦,他變成了一棵樹。

一棵白楊樹。

蔥綠茂盛,向陽而生。

樹下有花苗破土綻放,花開的聲音,是少女低喃,她喚他的名字,“資臨呀。”

真好聽。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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