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全場鴉雀無聲。白慈站在臺上, 擦淚的動作僵住。
畢竟是事先打過“招呼”的選手, 其他評委及時圓場。
“小姑娘不容易, 看得出她很努力了,應該給個機會。”
“對,而且她長得很有觀衆緣, 這年頭, 長相漂亮又接地氣的新人很難得, 我很期待她後面的表現。”
最後給了三個通過, 剩下一個評委影後周蜜,一言未發, 按下和穆司一樣的X鍵。最終白慈及格線邊緣進入初賽。
選手們在後臺竊竊私語。歲歲沒有加入她們的讨論,很快就輪到她出場了。
自我介紹簡單利落。姓名, 年齡, 學校, 專業, 沒有一句多餘廢話。才藝表演選的是樂器表演。
表演節目後,輪到評委點評。歲歲落落大方站在舞臺中央, 靜靜等待評委的結果。
評委們交頭接耳。
“她很漂亮。”
“對,很漂亮,氣質也很好。”
漂亮分很多種。有些人是一潭死水,有些人是靈動仙氣。前者需及早認知,定好接地氣人設, 不至于被遺忘。後者無需做那些花裏胡哨的事, 只需腳踏實地即可。
就在評委們準備正式點評時, 穆司忽然開口:“同學,能即興發揮念段人物獨白嗎?”
評委們一愣,以為穆司要為難歲歲。
即興發揮人物獨白,對于新人演員而言,最能彰顯缺點。感情把握,臺詞斷句,聲線處理,稍有差池,就會暴露不足。
他們這個節目,雖然打着選演員的旗號,但是更多的是培養演員,重點在于培養。當然,參加比賽的選手再差也差到哪裏去,一切都在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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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裏女主角阿佳在懸崖上看日出,最後一幕獨白,就念這個。”
這部電影,當年橫掃各大電影節獎項,是穆司第一部 導演編劇作品,扮演女主角阿佳的人此刻也正坐在評委席上。
最後一幕獨白,難度極大,據說周蜜磨了兩個月,才将這段獨白磨出來。現在讓個新人來,怎麽看都覺得有點針對的意思。
其他評委為歲歲捏把汗。
周蜜皺眉看了看穆司,又掃了掃歲歲,最後緩緩開口問:“你要挑戰嗎?不行的話也沒關系,這段可以掐掉,不會影響我們對你的評審結果。”
特意給了個臺階下。
“謝謝周老師,但是我想試一試。”
她練過這段獨白。拍《風月》的時候,為了琢磨穆司的導演風格,她将他所有的電影都補了,後期穆司為了打磨她的臺詞技巧,更是強迫她一遍又一遍地挑戰高難度獨白。
《生而為人》就是其中之一。
立馬就有工作人員送上平板。一分鐘的準備時間後,歲歲開始進入角色。
“今天太陽照常升起,我又活過一天,做人真好……”
她開口的瞬間,評委們瞪大眼。
簡直驚豔。
随着獨白的結束,全場安靜下來,仿佛又感受到了當年空城街巷看《生而為人》時的震撼。
數秒後,四位評委爆發雷霆掌聲。
穆司仍舊雙手抱肩,面容淡漠,“還行。”
周蜜忍不住鼓勵臺上的少女,說:“能将獨白念到這種程度,真的很不容易,我給你通過。”
其他評委也紛紛給出通過。
輪到穆司,穆司忽然轉過頭對其他評委說:“你們對她嚴格點。”
周蜜戲谑:“已經很嚴格了呀,這才是海選而已,穆導小心別吓壞人家小女孩。”
穆司:“她是我新電影的女三號,吓不壞的。”
大家震驚,工作人員也有些慌亂。由于歲歲是個人報名,沒有經紀公司,她在簡介中也沒有提曾與穆司合作電影,電影尚在制作階段,節目組的人以為她根本沒有後臺,現在穆司主動爆出來,太出人意料。
“希望你能好好表現。”穆司按下通過鍵:“不要丢我的臉。”
第一個全票通過的選手。雖然過程艱辛,但是好在結果圓滿,而且令人心服口服。
海選錄制中場休息,蘭美來喊歲歲。
穆司找她。
他低頭,似乎在找什麽:“竟然忍着沒掉眼淚。”
歲歲:“我表現得好,為什麽要掉眼淚。”
“因為你總被我罵哭。”他繼續往下說:“怕你被吓到退賽。”
和剛才一樣嚴肅的神情,但是眼神中卻多了幾分笑意。
歲歲笑了笑,想了半天,才問:“穆導,為什麽剛才要讓我念獨白?”
穆司凝視她,若有所思,緩慢開口:“因為我必須對你嚴格。”
一句話,字字柔軟。不像訓導,像溫柔肯定。
他眉眼的桀骜不馴暈開淡化,似春風拂過心間。
歲歲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甜甜一笑:“反正我又不是沒被你罵過,我不怕。”
節目播出後,毫無意外,《璀璨之星》引起空前熱議。
人人都想為自己心中的角色選出合适演員。栽培式選拔,使得觀衆能夠參與進來,電視臺和網絡平臺同時進行宣傳,《璀璨之星》播出第一晚,收視率直接碾壓其他臺同時段節目。
各大公司開始為自己公司的選手創造話題炒熱度。有些選手之前有過演藝作品,自帶人氣,然而等第一輪海選數據統計完畢之後,歲歲位列前茅。
在第二輪初選賽結束之後,歲歲直接登上話題度榜首。
節目組工作人員緊急開會。事先已經預想過,以朝歲歲的外貌氣質和實力,絕對不會落于人後,但是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受歡迎。
仿佛老天爺賞飯吃一樣,觀衆們想看她。
錄制第三期節目的時候,歲歲收到碩大花束,團團簇簇,擠滿整個走廊。
卡片上寫着:“你在荒蕪走一遭,剎那萬物生長百花盛放。”
歲歲翻遍卡片角落,找不到署名人。
快到晚上的時候,有人給她打電話,似乎掐準她錄完節目的時間,問:“朝小姐,花收到了嗎?”
原來是他送的。
歲歲忘記改備注。電話備注依舊是被人擅自改掉的“大尾巴狼”。
自從那天去接許諾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資臨,他也沒有找過她,仿佛已經如她所願,将她遺忘。
不等歲歲開口,電話那頭又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很驚豔,周圍人也開始讨論你。”
歲歲輕柔回應:“謝謝你和你的花。”
“我剛好在電視臺,方便見個面嗎?”
歲歲皺眉猶豫。
他的聲音很疲憊,像是經過什麽大災大難:“朝小姐上次不是說過嗎,也許還能做正常朋友。”
歲歲看了看窗外天色。快要下大雨了。
只是見一面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只要他不再對她有所惦記,當朋友也無妨。
“行,那你等等我。”
挂完電話,資臨往後一仰。
重重呼吸,手搭在心髒處。
真是難熬。
一天天數着,數她即将飛入他懷中的日子。
做過一次美夢,再難渡噩夢。
可是哪裏忍得住。越是不去想,就越是想要。
他今天不應該出現,怕惹她日後懷疑。資臨聽見自己心跳加速,他告訴自己,就瞧一眼,就說一句話。
他不能打草驚蛇。
歲歲打傘四望。
沒有望見資臨一慣出行的豪車。
“前面那輛白色的大衆。”
歲歲聽完電話,驚訝不已,走到車邊,看見駕駛座上坐着的人。
她坐進車裏,他替她收好傘,窺出她的震驚,淡淡笑道:“我落魄了,現在已經傾家蕩産,只能開平價車。”
是的,落魄,身上卻還穿着昂貴的高級西裝,更別提手腕上帶着的皇家橡樹钛金特制版。
“賣掉這個又可買輛勞斯萊斯。”她指了指他的手表,一本正經:“還能再買輛悍馬,開來躲債逃生。”
“你現在是公衆人物。”他盡量讓自己的眼神平和溫軟,自如地掩飾自己的口幹舌燥:“我開車來見你,自然不能開引人注目的車,我知道你不想被人造謠。”
他竟能想到這點。歲歲被他的體貼吓到,回過神心中一暖,說起話來語氣放松不少:“資先生,你今天應該不僅僅是來見我的吧?”
當然只是來見你。資臨微笑:“當然不是,我來找你要個簽名。”
“要簽名?”
資臨:“對,你的簽名。”
她自然而然接過他遞來的紙筆,簽名的事她沒少做,很久以前簽到手軟,後來嫌麻煩,漸漸地也就不再給人簽名,舊簽名一張炒到五萬。以朝歲歲這個名字被人索要簽名,次數不多。
她一筆筆在紙上畫着。
資臨目光沉沉。
雙手因為克制,不得不掐進肉裏。
他靠近她,就像困獸嗅見肉香,欲望快要炸開胸膛。
歲歲寫完自己的名字,想了下,又在下面寫一行字。
“僅做簽名使用,不做其他任何途徑使用。”
少女擡眸的瞬間,資臨及時收住如狼似虎的眼神,颔首微笑:“謝謝。”視線觸及紙上多加的一行字,微愣數秒,笑容更滿:“原來你還是對我有所戒備。”
歲歲抿抿嘴角,“小心駛得萬年船。”
“正常,我能理解。”資臨将卡片收好,小心放進衣兜靠西裝上方的地方,貼着心髒。
她親自簽下的名字,隔着薄薄一層肌膚,正對他的心髒。
仿佛烙下印記,又燙又熱。
資臨将車開出去:“我送你回家。”
一路行駛,為表自己清白,假意問過她家地址,開了導航,卻轉錯彎開錯路口,路上“不得不”多耗一小時。
中途他體貼她的安靜,主動讓她閉眼休息,她坐他車一趟,有種坐出租車的錯覺。
不用費力維持對話,舒适自在。
仿佛他真的只是個免費司機。
“謝謝你送我回家,下次聯系。”
多好,已經會說下次聯系。
少女轉身下車的瞬間,資臨忽然不受控制,他拉住她的手臂。
礙事的衣料。
厚厚一層。
他無法用掌心感知她身體的溫度。
真煩,要是能撕開就好了。撕開她的衣服,一點點享受,探她溫軟身子。
少女擡頭,明媚雙眼亮如水晶:“資先生?”
男人語調沉靜,神色隐在黯淡微弱的光中,“下次見。”
少女走入黑暗中。
有人在門口等她。
應該是她救出來的那個醫生。看不清樣子,高高瘦瘦。
車內後視鏡內,資臨匆匆一瞥,瞥見自己臉上神情,因為欲念,肌肉都在抖動。
要是被她看見,大概又會敬而遠之。
他這時候對着鏡子笑起來。還不是怕她将來對他懷恨在心,不然哪裏用得着顧及這麽多。
瘋魔了。他竟也有這一天。尚未得手,就已想以後。
資臨給秘書打電話:“我讓你盯着的事情,怎麽樣了?”
秘書詳細報告。
一天問三遍,怎敢不小心對待。
話說到最後,秘書猶豫問:“真的不用出手嗎?”
“不用。”
秘書百思不得其解。他跟資臨三年,凡是資臨問起的事,無一例外都是重要事。資臨從不置身事外,他這位boss,喜歡親自下場粉碎別人。
這一次,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多麽簡單的一件事,他随便一句話,就可達成目的,卻偏偏要逼着自己不去插手。
根本排不上號的人物,其中生意,涉及金額才數億而已,資先生竟會特別關注。
秘書:“好的,我繼續跟進。”
《璀璨星光》收視率和平臺點擊量一路飙高。歲歲的人氣只漲不跌。
所有的話題都集中到她身上,節目組放下期預告,都是以歲歲的鏡頭畫面為先,吸引眼球。
給其他選手安排好的人設以及勁爆點通通失效,怎麽炒都不如歲歲的熱度。人都是貪心的,得了好就想更好。節目組導演找歲歲談話,試圖和她商量,希望能夠安排臺本給她。
歲歲沒有答應,“我是來參賽競争角色的,不是來當小醜,我只想好好演戲。”
需要強硬時,态度絕對不能軟化。
節目組沒辦法,嘗試着自己找爆點,但歲歲實在是太安靜,麻煩事根本和她不沾邊。
原先想過炒作歲歲參演評委穆司電影女三的事,但是太過後知後覺,海選第一期穆司早已主動說出來,坦坦蕩蕩,事後想炒冷飯,根本炒不起來。
得知導演組找過歲歲之後,穆司直接向節目負責人撂話:“你們要是不顧她的意願亂炒作,我立馬退出錄制。”
節目組不敢再有其他的心思,及時打住。
但是,選手裏卻有人大膽得很。
白慈的人氣雖然不如歲歲,但是依舊名列前五。
雖然她表現一般,每期節目都或多或少出現點失誤,卻收獲粉絲的“心疼”。白慈的公司買水軍大肆炒作,漸漸有路人反應過來,開始質疑。
節目組時刻關注網上動向,把握好分寸,網上罵得狠了,就将當期白慈的鏡頭減少,放出其他人吵架不和的畫面,轉移視線。
“新媒體盛行的時代,營銷就是一切,多買點水軍,讓他們罵我。”
歲歲剛好路過,白慈正在和助理交待事情。
她們錄制節目提前三天到電視臺準備,不讓帶電子通訊工具,有事情只能口頭說。
白慈擡頭,看見歲歲,沒有避嫌,朝她招招手。
舞蹈教室,沒有別人,更沒有攝影機。
白慈将門關上。
“我真羨慕你。”歲歲看過去,白慈靠在牆邊,笑容滿面。
“你運氣怎麽這麽好呢?”她指了指右手邊的鏡子牆,“明明我們兩個差不多。”
鏡子牆照出她們的身影。
同樣的淡粉色芭蕾服,身姿挺拔,丸子頭清純簡單。
她似乎總認為她們一樣。
歲歲掃視白慈,這個女孩子,明明野心勃勃,有實力,卻選擇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裝笨真的很好嗎?
“我們怎麽會一樣?”歲歲輕聲提醒:“我們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相像。”
白慈笑着看她,絲毫沒有平時在節目中怯手怯腳的模樣,“以後總會一樣,我們這種出身的女孩子,在娛樂圈混,出路大致相同。”
歲歲懶得和她辯駁,想到什麽,問:“你分到的也是芭蕾嗎?我記得你抽簽抽到的好像不是這個。”
為考察選手們的應變能力,節目組在才藝表演項目上随機分配。分到什麽項目,就要表演什麽項目,不管會不會。演員應該多變,這是節目組打出的口號。
她的挑戰表演中,有半分鐘的芭蕾舞,她要扮演一個意氣風發的芭蕾舞者。
“我特意和別人換的,她們都不敢和你分同一個項目,你什麽都會,真是令人費解。”白慈邀請她:“要和我一起練舞嗎?”
歲歲婉拒,“我去其他教室練。”
白慈笑了笑,自顧自跳起來。
跳得很好。
歲歲決心更加用功。
到錄制當天,歲歲先出場,流暢的表演一氣呵成。輪到白慈時,白慈卻沒有像那天歲歲在舞蹈教室看到的那樣,她“勉為其難”表演完畢,和歲歲的表演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一表演完,白慈哭出來。她上兩期都沒有哭,鏡頭也很少,仿佛要将這兩期的眼淚補全,哭得安心。
她一邊哭,一邊說話。言語之中,有暗示歲歲和別人換了節目,特意選擇和她打擂臺。
“我知道我不夠好,看完歲歲姐的表演後,我心一下子就涼了,我覺得我站在這個舞臺上簡直侮辱了這個節目。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放棄,我一定得堅持,只有這樣,才對得起支持我的人。”
歲歲皺眉。
回到後臺,歲歲沒能忍住,走過去問:“你今天最後一名,差一點就要被淘汰。你明明很會跳舞,為什麽不能全力以赴,拿出你原有的實力來?”
為什麽,偏偏要扮弱。
白慈拿出掃描儀往歲歲身上掃了掃,确認沒有任何電子設備後,這才開口。
“因為要讓別人記住我啊。”她仰起臉,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和你捆綁,我就會更受人關注。只有兩個極端放在一起,才能引發大量話題讨論。”
“你不怕別人罵你嗎?”
“他們越罵,我就越紅。”白慈站起來,眨眨眼:“再說了,全國上下的笨女孩都在替我保駕護航呢,我還原了一個普通追夢者該有的樣子。有共鳴,就有粉絲。”
“這是騙人。”
“我沒有騙人,是她們騙她們自己。”
歲歲不再往下說,直接離開。
這一期節目播出後,果然引發空前熱度。
“朝歲歲是在欺淩嗎?故意選擇最弱的對手。”
“你弱你有理,弱就不要登臺,什麽玩意。”
粉絲對罵,網上展開激烈讨論。
歲歲選擇斷網。
眼不見心不煩。
易麗剛好打電話來:“歲歲,你讓宋醫生開車,現在立刻帶你媽媽離開。”
歲歲一愣,問:“易姨,出什麽事了?”
電話已經挂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