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在(5)

時間不能太趕, 因為施索的額頭還沒消腫。

她頂着一個壽星公的大腦門上下班, 直到第三天照鏡子, 她才終于能把鴨舌帽還給舍嚴,這天的午飯她也多吃了半碗。

“要洗幹淨還你嗎?”施索又說了一句廢話。

舍嚴把鴨舌帽放旁邊,沒有回她,他遞給她一把鑰匙。

“什麽?”施索看了眼,“你房間鑰匙?”

“嗯,”舍嚴道, “今天我晚下班, 你自己先走,幫我收衣服。”

“工作做不完?用不用我幫你?”施索問。

“不用。”

“也別太晚回來,今天燒烤, 他們特意為了慶祝你找到工作。”施索說。

“只是借口,”舍嚴說,“他們只是想吃燒烤。”

施索道:“那我是特意為了你。”

舍嚴揚唇:“嗯。”

“對了,”施索吃着飯問,“那你下班怎麽回去?”

“地鐵。”

“擠死個人。要不我把車留給你開?”

舍嚴一笑:“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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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索說:“你的車到底什麽時候能拿到。”

舍嚴已經買了指标,二手車商把原車報廢,走一遍流程, 舍嚴就能拿到一輛挂着本地牌照的新車。

“就這幾天。”舍嚴說。

“你也可以适當地催一催,堵車都比擠地鐵強。”施索把玩着舍嚴的鑰匙, 又問,“你曬了哪些衣服?”公寓衣服都曬在天臺,她怕找漏。

“昨天穿的衣服褲子, 還有床單。”

施索回想:“白色T恤?”

“嗯。”舍嚴微笑。

“褲子是不是那件牛仔的?”

“……灰色中褲。”

“嗯?我怎麽感覺你穿的是牛仔?”

“你記錯了。”

“是麽……”施索把盤子裏最後一片牛肉夾進嘴,說,“能記得你穿的T恤就不錯了,我連昨天我穿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她還真有點模糊了,昨晚好像沒洗衣服……

“兔子刺繡的白T和牛仔裙褲。”舍嚴語氣淡淡的。

施索挑眉:“難怪你高二就能高考,記性也太碾壓人了。”

舍嚴垂眸,把自己碗裏剩下的最後幾口飯吃了。

施索下班回到公寓,第一件事還是先照鏡子。跟白天差不多,不誇張了,但還能看出一點腫。

她洗幹淨手上天臺,于娜幾個已經擺好了燒烤架。

“這麽早就準備起來了?”她找到舍嚴的衣服,邊收邊問。

“先把這些擺好,肉還腌着呢,沒這麽快。”于娜見施索收的是舍嚴的衣服,問,“舍嚴呢?”

“他工作還沒結束,晚點回來。”

“大概幾點啊?我們等他來了再開始。”于娜說。

“等他幹什麽,我們先吃。”先回答的是康友寶,他挑了粒花生抛進嘴裏,問施索,“怎麽樣?”

“不行!你們的友誼呢!?”T恤邊挂着的內褲施索也一并收了下來,“至少等到八點!”

“哇嗷,有個姐姐就是好,行,聽你的!”康友寶拿起花生碟湊過去,“吃這個,墊墊肚子。”

“沒手。”施索抱着剛收下來的床單說。

康友寶捏起一粒花生:“讓我來為人民服務!”

施索愣了下,那頭大華也在順便收衣服,他拿着剛收下來的T恤朝康友寶後背甩了一記。

康友寶回頭:“幹什麽,手癢?!”

大華抽走花生碟說:“我餓了。”

康友寶箍住他脖子,兩人幼稚地搶奪花生碟。

施索收完衣服,開始和于娜一起處理燒烤食材,于娜說她還買了甜品,是魚妹向她介紹的店,材料新鮮口感很棒。

“我請了魚妹一起來燒烤。”于娜說。

施索問:“她答應了?”

“當然不答應,我說了好幾遍她才點頭的。”

施索笑了笑。魚妹這人挺有意思,她下樓一般就為了拿外賣和開冰箱,大部分時間人一直呆在房裏,施索以為她又宅又社恐,但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魚妹身上有邱冰冰的某種特質,那就是八卦。

想打聽公寓裏的誰誰誰,問魚妹準沒錯。

天黑了,燒烤桌也全部布置好了,舍嚴還沒回。康友寶一直在微信裏催他,大華看着手機說:“你這麽催他,萬一影響他工作效率呢?”

“就是,”于娜打字,讓舍嚴別理康友寶,“你要是餓了,再吃兩盤花生好了。”

康友寶仍在發微信,說:“你們懂什麽呢,要想馬兒跑得快,就要狠狠甩鞭子。”

于娜一早按下語音鍵,等康友寶說完這句話,她松開手,把語音發出去。

施索看他們三個低頭刷手機,微信群提示音響個不停,這個群是舍嚴和他這幾個朋友的專屬,她插不上嘴。

總算得到回複,于娜擡頭告訴施索:“他還有二十分鐘到。”

施索搓搓手說:“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舍嚴一到就能吃上熱乎的。

幾個人分工合作,魚妹負責刷醬,施索本來不餓,油和醬料的味道一融合,香得她口水都快下來了。

轉移注意力,她正好想到一事,叫了下康友寶:“哎,問你啊。”

“唔,你說。”康友寶已經吃上烤腸。

“這裏有沒有什麽靈驗的寺廟?”康友寶在黎州土生土長,肯定比她知道的多。

“寺廟?有,最有名的有一個。”康友寶說了一間,又道,“其實也就是個旅游景點,騙騙游客而已。怎麽,想采訪寺廟?”

“不是,”施索道,“我想給自己去去晦氣。”

康友寶想起不久前他以為施索買臺燈辟邪的事,笑了下,又說:“那我推薦你去崇臨縣,我奶奶燒香都去那兒,說那兒是真靈。”

“有點遠吧?”

“開車大概兩個小時。”

“太遠了。”施索道。

康友寶說:“你跟舍嚴也真有意思,怎麽都這麽迷信。”他不信這些東西,最多只信他挂在脖子上的木牌。

施索奇怪:“舍嚴信什麽了?”

“也信佛啊,他還随身帶了個平安符。”康友寶想到什麽,不懷好意地笑了下,悄聲跟施索說,“平安符裏還夾了東西,估計見不得人,舍嚴不讓人碰。你下次偷看來了告訴我。”

施索道:“我像是那種人?”

“你不是他姐姐嗎?這是關心,難道你不關心他?”

施索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唔,也有道理。”

雞翅烤熟的時候,舍嚴總算回來了。他出了一層薄汗,又擠地鐵又走路,這種天氣不出汗才怪。

施索給他倒冰飲,讓出位子,讓他坐風扇邊上,舍嚴喝着飲料,說要吃雞翅,施索給他拿來兩根。

施索餓了,專揀藕片和土豆片吃,吃完盤裏的,她準備再去烤一些,舍嚴拉住她手臂說:“我來。”

施索說:“鱿魚也再烤一點。”

四個人邊吃邊聊,魚妹單獨坐在另一邊,架起手機支架,擺上一堆食物,施索今天才知道魚妹是個吃播,看着魚妹對着手機鏡頭吃燒烤,她更加覺得親切。

她大學的時候也玩直播,直播吃東西。

舍嚴坐在燒烤架前,看了眼目不轉睛盯着魚妹的施索,嘴角微微揚了一下,把施索要吃的幾樣放進盤中,給她送了過去。

天臺多了一圈燈帶,施索一開始以為是于娜買的,結果竟然是大華。康友寶拿出撲克牌說:“看不出來吧,我們大華還這麽浪漫。來,邊吃邊鬥地主!”

施索咬下藕片,抽牌當地主,又問大華:“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大華扶了下眼睛回答:“今天找到了,是社區工作。”

施索:“啊?”

“臨時工,”康友寶道,“這還是他托關系的。”

“怎麽想到去社區工作?”

施索已經知道大華和舍嚴他們不是同個專業的,讀書時大華住在舍嚴隔壁宿舍,其實幾人不算太熟,旅游也不是從一開始就一起的,是舍嚴和康友寶玩了一個國家後,聽大學同學提起大華也在國外旅游,這才搭上的。

大華說:“我比較喜歡吧。”

康友寶道:“他喜歡替群衆解決困難,為社會發光發熱。”

施索點頭:“那挺好。”

康友寶:“……”

“工作能和興趣相結合,多少人夢寐以求。”施索出牌,“王炸!”

“我去——”康友寶和大華輸給了地主。

下一**華換于娜,大華幫于娜算牌,施索依舊做地主。

于娜理着牌說:“現在就剩我沒找到工作了。”

康友寶說:“還有我呢。”

于娜道:“大少爺不算。”

施索問于娜:“你想找什麽樣的?”

于娜說:“簡單點的吧,我學會計的,但我不想當會計。”

大華跟她說:“适當放低點要求,你薪水開太高了,企業不會選擇你的。”

于娜說:“也不高了,這點薪水都沒有的話,生活都困難。”

其實施索也在發愁,招工單位多的眼花缭亂,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記者這行還能做什麽,又覺得她能做的那些工作薪水太低。

她這算眼高手低還是有追求?

社會新人的怪圈,她當年沒陷進去,這會兒倒是陷進去了。

她一邊想着心事,一邊安慰于娜:“等秋季招聘開始,工作可能好找一點。”

說着,手突然被按住。

“康友寶有兩張2。”舍嚴在她耳邊提醒。

施索果斷換牌,有舍嚴這顆機智的腦瓜在,她連贏接下來四局。

康友寶不幹了:“老三你給我滾!”

施索志得意滿:“果然團結就是力量。”

康友寶對于娜大華組合說:“你們團緊了麽,這麽弱|雞!”

于娜道:“給組織丢臉了。”

一頓嘻嘻哈哈,還是改玩其他的手機游戲。

天臺上還有幾件衣服沒收,晚歸的人這時才上來收衣服,有人走上天臺,見到他們就皺眉說:“公寓裏有約法三章,第二章,地面不能産生垃圾。”他指着地上的竹簽說,“你們必須馬上撿起來。”

他要是好好說話,康友寶也樂意聽,可這人語氣欠揍,康友寶“嘿”了聲就要起來,大華先他一步撿起地上的竹簽,朝對方說:“知道了。”

這人收完衣服就走了。

于娜問:“他什麽人啊?”

魚妹直播結束,回答:“他跟愛德華是好朋友。”

于娜:“愛德華是誰?剪刀手?”

魚妹說:“就是住在這裏的那個理發師,施索知道。”

施索說:“哦,他啊。”

“嗯,剛剛這個人也不壞的,就是比較……嚴以待人。”魚妹道。

康友寶糾正:“我看他這叫找茬!”

施索有那麽兩分認同,這位愛找茬同志還提醒過她約法三章的第一章,月經期間的內褲不能放進洗衣機。

不速之客離開,燒烤和游戲繼續,于娜叫魚妹一起來玩心理測試,魚妹加入,測出她雖然性格內向,但是溫柔善良,朋友很多。

于娜說:“我們幾個都測的很準啊!”

康友寶道:“舍嚴,輪到你了。”

舍嚴搖頭,不測。

大華又找了其他的心理測試題,大家都玩上了瘾,施索說:“我那還有本測試十六型人格的書,要不要測?”

“拿來。”康友寶立刻道。

施索去拿了上來,幾人頭靠頭一起測着玩,施索讓舍嚴也來,舍嚴拿起剩下的食材說:“我去燒烤。”

依舊不參與。

一群人十二點才散場。

舍嚴回到房間,看見床上疊放着他的床單和衣服,衣服疊得像模像樣,床單卻成了一個多邊形,他笑了下,把這幾樣放進衣櫃。

算上洗澡吹頭發和護理皮膚的時間,施索一直到快兩點才躺上床。

幸好做了四年多的記者,她早就習慣熬夜晚睡,第二天她準時起床上班。

辦公室裏分配選題,邱冰冰派施索去周邊縣城,一來一回加上采訪時間,施索一算,七點前肯定沒法結束工作。

她對邱冰冰說:“幫我換個近一點的。”

“為什麽?”

“我今晚有事,縣裏這個采訪會來不及。”施索道。

“哦。”邱冰冰給她重新分配任務,分完一想不對,她将施索從頭打量到腳,眯眼道,“你今晚是不是要去約會?”

施索差點倒抽口氣,她面上鎮定自若:“啊?什麽?”

邱冰冰哼了聲:“你平常就化個淡妝,今天妝感太濃了,而且還穿了這麽淑女的一件裙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約會就是相親!”

施索斜了她一眼:“你能不能醒一醒,女人打扮不為自己為異性?請做個進步女青年好麽!”

邱冰冰愣了下:“不是嗎?”

施索搖搖頭:“我對你真失望。”迅速轉身離開,去找攝像大哥。

邱冰冰一臉狐疑,想了想,她四處一找,找到施索的大侄子,問他:“你姑……”

舍嚴看向她。

幾分鐘前老攝像讓他今天頂替跟施索一組的那人,說對方老婆産前抑郁,剛在醫院出了事,對方接到醫院電話,匆匆忙忙就跑了,連假都沒請。

舍嚴答應了,剛才正要去找施索。

邱冰冰近距離看見舍嚴的臉,還剩下的那個“姑”字被她咽了回去。

“施索,”她重新說,“你知道施索今晚去幹嘛嗎?”

舍嚴不解。

“她有沒有提過今晚有什麽事?”

舍嚴瞥了她一下,搖了搖頭。

“你什麽都不知道?”

舍嚴問:“還有事嗎?”

“沒了。”邱冰冰空手而歸。

施索已經知道攝像曠工去找老婆了,她打電話給舍嚴:“你在哪?”

“辦公室。”

“現在來設備室,他們跟你說了吧,你今天跟我。”

“嗯。”

施索在設備室等了一小會兒,舍嚴就到了,她把領來的攝像機遞過去:“拿着,走。”

舍嚴拿着攝像機,看着她沒動,施索奇怪:“怎麽了?傻站着。”

“沒事,走吧。”舍嚴道。

施索沒正式見過舍嚴工作的模樣,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下了采訪車,她帶着舍嚴走進廠區,采訪一位癱瘓在床,住在廠區鍋爐房的老大爺。

廠區早已被廢棄,鍋爐房裏采光不足,空氣中彌漫着惡臭。施索半蹲在大爺床邊,舍嚴架着攝像機拍攝,采訪收尾,施索讓舍嚴再拍幾個鏡頭,淩亂的廚房,大爺辍學的孫子,等等。

舍嚴又拍了兩個,施索繞到外面看了一圈,讓舍嚴再拍點,舍嚴照做。

拍完全部,舍嚴問:“還有嗎?”

“差不多了。”施索準備回去。

“等等。”舍嚴道。

他走回房前,看向大爺的小孫子,想了想,彎腰說:“你對着鏡頭笑一下。”

小孫子害怕。

“舍嚴?”施索問。

“大量的苦難影像會讓人産生麻木感。”舍嚴說。

施索一愣,過了會兒,她走上前,也彎下腰,眉眼彎彎地跟小孫子說:“小朋友跟姐姐笑一下好不好?”

這回小孫子立刻笑了,黝黑的臉上,大白牙像陽光一樣耀眼。

回到采訪車上,施索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廠區在郊外,回去還要好久,她還要寫稿剪片。施索拜托司機師傅開快點。為了抓緊時間,她先在手機上寫稿。

施索邊寫邊誇舍嚴:“你怎麽這麽懂?那話真經典。”

“那句話是桑塔格說的。”

“桑塔格是誰?”

“名人。”

施索一心兩用,低着頭寫字,又另外找詞誇他:“真有文化。”

舍嚴沒再說話,他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趕稿。

半途施索收到一條微信語言,她點開聽,是方老師。

“小施,今晚相親沒忘吧?他穿的是藍色T恤,很醒目,到時候你們見了投緣的話就交換微信電話,你要是去了沒找着人,記得及時跟我說啊!”

方老師應該在室外,背景有噪音,她講話嗓門略大,前座司機不知道聽沒聽見,施索偏頭看邊上,舍嚴和她只有半臂距離。

“……聽見了?”施索問。

“嗯。”

“……你就當沒聽見。”

舍嚴沒回,他轉過頭,看向車窗外。

施索給方老師回信息,剛發出去,手機又來電話,這回是邱冰冰。

邱冰冰問她在哪裏,施索說:“麗南路。”

“你現在馬上去中山公園,有人跳湖自殺。”

“沒其他人去?”

“你離得最近,其他人趕到新聞都涼了,快快快!”邱冰冰催促。

施索只能讓師傅去中山公園,她看了下時間,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準時。

到達中山公園,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警車停在路邊,施索和舍嚴踩過草坪,穿過樹木,來到湖邊。

跳湖女子正在湖中掙紮,不讓人救,民警在大聲安慰,疑似女子丈夫的人站在湖邊破口大罵,女子情緒愈發激動,被拖上岸後立刻跟男子打了起來。

舍嚴架着攝像機。

周圍亂作一團,有人看戲,有人勸說,施索舉着話筒臨湖站立,一不小心,很容易掉進湖裏。

落了水就做不了什麽了。

舍嚴目光定在施索臉上,過了會,慢慢朝她走去,垂眸看了眼她的腿腳。

“還沒好呢,你繼續去那邊拍。”施索回頭朝他說了一句。

舍嚴在她身後站了幾秒,最終退後,重新開始拍攝。

總算采訪完,施索熱得翻出頭繩,紮起馬尾辮,“走吧。”她沿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她突然聽見身後一道低低的抽氣聲,下意識回頭,舍嚴左手拎着攝像機,右臂鮮血直流,一斷樹枝折挂在旁。

這幾天在工作場合她一直連名帶姓叫他,叫小名不合适,這會兒她早把這點忘得一幹二淨。“嚴嚴!”施索行動先于大腦,立刻沖了過去。

遠看鮮血直流,近看甚至可以說皮開肉綻,施索一把抓住他手背:“怎麽這樣了!”

“不小心刮到了。”舍嚴面色如常。

“你怎麽走路的你,去醫院!”施索氣急。

作者有話要說:叔叔:“你們看吧!看吧!!!”

——

昨天,我被李佳琪,明害,所以,通宵,才,寫完,這章,錢包,也,空了,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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