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1)

風聲呼嘯, 施索聲音不大, 但她知道她的話沒被風蓋住,邊上的人聽得很清楚。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在什麽樣的情況下, 才會出現隐瞞。”施索自問自答,語速很慢, “很多, 每個人都有秘密,甚至可能每個真相的背後都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事實,這大概是我接觸新聞後最大的感受之一。因為有隐藏的需要, 所以才需要隐瞞。我想我并不是毫不相幹的阿貓阿狗, 當年的交通事故如果沒有其他隐情,佳寶事後不可能對我只字不提。”

她輕聲問:“那, 你們是要隐藏什麽,所以才對我有所隐瞞?”

舍嚴一直凝視着前方,他嘴角抿着沒有回答, 施索并不催促。

直到開出山路,車慢慢靠邊停住, 嗡嗡的風聲也被扼住了喉嚨,施索才聽見舍嚴開口。

“我撞了他。”舍嚴的手還扶着方向盤,聲音低沉, “故意撞的。”

施索微不可察地一顫,側過頭,終于把目光落到舍嚴臉上。

天氣預報說晚上又有雨, 但白天難得天晴,陽光投在他側臉,光束中的細小浮塵,像抖起過去時揚起的一層灰。

“那天叔叔跟我說,你失戀了。”舍嚴松開方向盤,看向施索,“但我連你是什麽時候談戀愛的,都不知道。你沒跟我提過。”

“……因為你那個時候還小。”

舍嚴沒反駁,視線又從施索臉上移開,他望着擋風玻璃外:“他說你跟那個男人鬧得很不愉快,差點鬧上警察局。”

施索讀書那會兒不怕天不怕地,脾氣從不知道收斂,小委屈都不願意忍,更何況受到這種奇恥大辱。她撕扯盧仁嘉的時候手腳并用,沒搭理邊上的清純小三,小三喊來了公園保安。

事發在校外,最後沒鬧去警局,她灰頭土臉地憋着眼淚等佳寶來接她。

剛談戀愛的時候她宣揚得世人皆知,佳寶舍寒紛紛祝賀,失戀後照舊世人皆知,佳寶舍寒紛紛安慰。

除了從始至終被她排除在外的小孩。

“所以,你是幫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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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嚴沒否認,也沒承認。

“你要開車撞死他?!”

舍嚴唇線拉直,過了幾秒才說:“我估算過,不會撞死他。”

施索盯着他:“什麽叫你估算過不會撞死他?”

“我能來得及踩剎車。”何況教練反應極為迅速,先一腳踩了下去,同時搶了他的方向盤,最後是他額頭磕破了,馬路上的男人摔倒在地,擦破了手和腿。

“你的意思是,你開車撞他,純粹是吓唬他?”

舍嚴一言不發,看向施索雙眼。

“我要聽實話,”施索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別騙我。”

舍嚴張了張嘴。

馬路上車輛呼嘯,時速大約過了八十,在這條路上已經超速。

就像那個時候。

舍嚴捏緊了下手:“最初的一瞬間,我有過撞死他的想法。”頓了頓,“但只是一瞬間。”

施索一下覺得耳鳴,她呆怔地望着舍嚴。雖然親耳聽到,理智也告訴她人都會有沖動的情緒,她撕扯盧仁嘉的時候也想扭斷對方的脖子,但她無法接受舍嚴有過這種沖動的想法。

她轉過頭,目光沒有焦距地随意落在前面馬路。馬路寬闊,兩邊是綠植,她隐約看見一條綠色的蟲子在地上蠕動,她努力讓自己目光聚焦。

舍嚴解開安全帶,側着身,手指動了動,撐着扶手箱,他觀察着施索,喉結滾動了兩下,才說:“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施索抿唇,半晌,她指着那條綠色蟲子:“它能不能過馬路?”

舍嚴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算準了自己不會把人撞死?你額頭受傷,沖擊力絕對不會小,你應該沒算準教練會比你先踩剎車,還搶了你的方向盤。”施索道,“你覺得自己算無遺策,有沒有算到教練的舉動?”

一輛車飛馳而過。

“意外随時都可能發生。”施索望着被攆後的那灘綠色,說,“沒人能永遠算無遺策。”

舍嚴手指再次動了動,他去拉施索的手。

施索沒避,她只是順勢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博,把屏幕轉向舍嚴。

“那天登錄你微博後,我一直沒退出。”施索問,“這個呢,你有什麽解釋?”

那是一條微博私信,來自他網上結識的一位友人,沒有過去的聊天記錄,因為他已經删除,只有最新一條,發送時間是昨晚。

【忘了問,進展如何?賭鬼上鈎了沒?網絡短信照你說的,我發了整十天,那家夥要是還沒上鈎點網址,那定力夠強,總不能是洗心革面了吧?用不用我接着發?】舍嚴看向施索。

施索問:“這個賭鬼,是指曹榮?”

“……是。”

“梅秀菊之前說過,曹榮突然收到賭|博短信才會又去賭,所以那些短信,其實是你……”施索說,“是你這個朋友發的?”

“……是。”

“所以你沒問我曹榮家的住址,自己查了,一個人跑去那裏的原因,是因為你去那的目的本身就不單純,你想打聽他們的情況,之後你想出了這個法子。”施索輕輕地說,“這就是你要隐藏的。”

她放下手機,做了個深呼吸。

舍嚴拉住施索的手:“你說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曹榮再賭|博是遲早的事。”

這是她對梅秀菊說的話,當時舍嚴就坐在她邊上。施索看向他:“你是不是還想說,這不過是釣魚執法,我也做過這種事?”

舍嚴捏緊她的手:“沒有。”

施索用力抽出,舍嚴松了一下,但拉着沒放,施索一甩,手背啪嗒砸在了椅背上,舍嚴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想看她的手,施索又用力抽。

這回舍嚴立刻松開了她。

“開車。”施索看向前方,克制地說。

舍嚴繃緊了下後槽牙,又看了她一眼,才重新系上安全帶。

窗戶縫依舊沒關,風聲聽起來稀稀碎碎,像把鈍刀,一剁一剁。

回到電視臺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沒吃午飯,王洲川正等着開會。

施索把包一放,拿着筆記本跟進會議室,這回王洲川讓舍嚴一起,舍嚴跟在施索身後。

施索坐下,舍嚴拉開她邊上那張椅子,施索沒看人,她低頭看着本子,腳一勾,椅子回原位。

舍嚴抿唇,坐到了另一張椅子上。

王洲川開會的目的就是講曹榮那件事,他讓施索把手頭資料共享給另外幾位記者,同時道:“我已經跟我警局的朋友打過招呼,你說你在曹榮家放了支錄音筆是吧?”

“嗯。”施索點頭。

“什麽時候能拿回來?”

施索垂了垂眸,接着轉頭,看了眼舍嚴。

舍嚴回視她,沒開口。

等了幾秒,沒見對方張嘴,施索只好道:“舍嚴?”

“大華明天去拿。”舍嚴說。

他們沒借口再上梅秀菊家,梅秀菊完全拒絕回應施索,最後只能如他們當時預備的一樣,讓大華出馬。

大華明天會跟街道的一位大媽一起去那裏。

王洲川說:“那好,錄音筆裏如果有了證據,警方會馬上采取行動,這幾方人的背景還需要做一番深入調查。”

王洲川分配人手,明天國慶假期完結,他們也沒的休息。

會議結束,施索立刻去機房投入工作,過了會兒邱冰冰拿了一盒飯擺在施索手邊。

“你還沒吃午飯?”邱冰冰問。

施索看了眼飯盒,舍嚴沒在機房,她問:“舍嚴買的?”

“對啊,讓我捎給你。”邱冰冰道,“是不是跟你待久了被你傳染了?他怎麽也變懶了。”

施索沒接茬,她打開飯盒吃了起來。

忙到六點下班,天已經黑了,施索坐舍嚴的車回去,一路閉目養神。

車靠邊停,舍嚴說:“你先回房間休息,我做好飯叫你。”

“不用,我吃泡面。”公寓到了,施索睜開眼,解開安全帶下車。

泡面也沒煮,施索進廚房接上熱水,蓋上蓋子焖,舍嚴在邊上一言不發地打開電磁爐,煮了一碗加了青菜雞蛋和午餐肉的方便面。

李管家從樓上下來,見他們在廚房,過來打了聲招呼,說:“我特意來問續租的事情的。月中剛好兩個月了,于娜說到期後不租了,你們呢?”

施索剛擠了調味包,手指粘到醬料,她正對着水龍頭沖手,聞言問:“于娜不租了?”

“對,說是要回老家。”李管家道。

施索垂了下眸。

“那你們續不續啊?”

舍嚴盛出方便面說:“續。”

“再說。”

舍嚴立刻轉頭。

施索擰上水龍頭,甩了下手道:“等我确定好了再回複你,行嗎?”

李管家說:“當然沒問題。”

李管家走了,泡面也好了,施索回頭正要去拿,卻見泡面盒落進了舍嚴手裏,白色臺面上只有一碗熱氣騰騰、材料豐富的面條。

她頓了下,端起面碗坐到餐桌上,一聲不吭地悶頭吃,吃完上樓,髒碗留給了舍嚴。

她回房後沒開燈,也不洗漱,靠着門板,她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向窗戶,坐到了臨窗的床側。

想了會兒事,頭有些炸,她握拳敲了幾下,那股煩躁的情緒完全無法揮散。

不知坐了多久,肚子突然一陣抽疼,施索回過神,吐了口氣,起身去衛生間看了看。

月經沒來,但這個月估計得提前幾天了,八月剛來這的時候她去超市買了衛生巾,用到上個月結束,現在房裏沒有儲備。

施索看了眼時間,還早,衣服還沒換下,她索性帶上手機和鑰匙,去一趟超市。

樓下空無一人,施索出門前看了眼廚房,鍋碗都已經洗幹淨了。

沒有車,她也不想打的,索性超市不遠,她慢慢逛過去。

邊逛邊想事,走到一半,她拿出手機,撥通了舍寒的電話。

對方響了幾聲才接:“喂,開開?”

施索把被風吹起的亂發挽到耳朵後,單刀直入:“舍嚴學車那會兒開車撞了盧仁嘉,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嚴嚴全告訴你了?”

“是。”施索道,“你和佳寶都知道,但你們全都瞞着我,很有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舍嚴做了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舍寒說,“我還帶他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沒錯,這件事我們也都瞞着你。”

施索一愣,腳步停了下。

“你知道我跟他的教練是朋友。”舍寒嘆氣。

舍嚴剛過十八歲生日不久,終于能報名學車。舍嚴聰明,學什麽都快,其實車他早就會開,但不正經走一遍流程,拿不到駕照。那天舍嚴上路練習,正巧周六,他難得空閑,想旁觀舍嚴練車,練完帶他去吃自助,教練欣然應允。

他坐在後座,原本正跟教練聊天,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個男生,他指了下說:“你看那個,是開開的男朋友。”

他當時注意到舍嚴緊繃了一下,但他沒意識到其他的。

“偏這麽巧,半道能遇上你男朋友。我想着嚴嚴也成年了,跟你關系又最好,你那個時候情緒太糟糕,那種狀态我怕你會影響考研,所以想嚴嚴或許可以哄你開心,就把你跟你那男朋友的事跟他說了。”

舍嚴當時沿着路往前開,到了前方一個路口,他調了個頭,本來就是練車,調頭也沒什麽奇怪,結果就見他們離盧仁嘉越來越近。

最後舍嚴操作“失誤”,及時被教練控制住了車輛,教練當他學藝不精,他卻看出舍嚴的不對勁。

後來處理這起交通事故,中途他就收到了施奶奶的噩耗,他帶着舍嚴匆匆趕了過去,也利用那段時間冷靜地将所有事想了一遍,之後他質問舍嚴,舍嚴向他坦白。

“你知道的,嚴嚴幾歲的時候他爸媽就走了,他好幾年沒開過口,一直都看心理醫生,直到跟你認識,他才漸漸好轉。我沒想到,這麽久了,又會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施索張了張嘴,聲音變得輕:“……後來怎麽樣?”

“看了幾個月,心理醫生說他基本沒問題了,高考前我才沒讓他繼續看。”

“……你們為什麽什麽都瞞着我?”施索皺着眉,左右踱了幾步,“我可能會一時接受不了他的行為,但他報複盧仁嘉,說到底是為我出一口氣,我有責任,你們憑什麽一直藏着掖着!”

舍寒沒馬上開口,施索聽見了小孩說話聲,以為是他的孩子幹擾。

過了會兒,才又聽見舍寒的聲音。

“……開開,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幫你出氣,還因為——”舍寒沉沉地呼吸了一下,“他完全沒法接受,你會跟別人在一起。我和佳寶他們一直真正隐瞞的,是舍嚴——”

是舍嚴,愛着她的這件事。

有小雨,通話結束,手機放回口袋,施索仰頭,掌心慢慢朝上,什麽都沒接住。

腦中是混亂無序的,舍寒的那些話仿佛一直在她耳邊循環。

她哈了一口氣,隐約看見一團白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還是秋天,黎州的秋天溫度竟然這麽低了。

施索微微轉身,腳尖朝着公寓的方向,手機鈴聲突然在口袋裏響起。

她停下,拿出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寧茹久。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以為能碼兩章的,碼不動,下一章就寫了個開頭~斷章其實應該是那句話呀嘤嘤~明天也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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