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待他如弟如子
次日一早,衙役在門口直打哈欠,反正今天恐怕也和昨天一樣,沒有百姓願意來,也就做做樣子。
有匹馬兒由遠到近,在衙門口停下。
衙役問:“來者是要報官?”
“我不報官,我是知府手下的,要見你們大人。”
衙役忙将人迎進,老師爺也不知知府的人為何來了,忙告訴戚書望。
來人也不廢話,茶未動就說正事:
“小的是代我家大人傳話來的,我家大人讓戚大人凡事要多想想,莫要因為一些不值當的事丢了前程。
戚大人可知,你要與養母斷絕關系之事已經傳到了知府耳裏,知府愛才,才讓小的來告知一聲,如今朝廷上下都講究母慈子孝,大人硬要背道而馳,恐怕我家大人也保不住您,壓不住悠悠衆口,很快恐怕朝廷都會知道,到時候這烏紗帽也得掉。”
戚書望眉頭緊鎖,這五年風平浪靜,雖然世間已經無人知賢王,當年他坦然去殿試,朝中那人因以前不常見他,興許未曾想到賢王不死還敢去科考,所以有驚無險,如今再驚動朝廷,不是明智之舉。
“大人,話已經說到此,想必大人心中也有數,有些事不用做得那麽明顯,若是真的不想認這養母,平日給點銀子打發,亦或大人自個尋個住處逍遙,辦法多了去了,何必自讨苦吃。”
戚書望擡手讓茶,道:“承蒙知府擡愛,吃些茶果再回去複命,且告知你家大人,該如何便如何。”
來人不敢相信,“戚大人,你這是寧願要不做官也不要這養母?”
戚書望:“是。”
“這…”帶話的語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話,幹坐了喝了杯茶,又被老師爺送去馬廄,臨走時忍不住問道:“你家大人是不是跟他養母有矛盾?難道是婆媳之間相處不好?否則怎的不做官也要斷絕關系?”
“我家大人尚未娶親,與養母之間也并非有嫌隙。”
老師爺将人送上馬,也是一臉的茫然,縣令這一次做的事,他也着實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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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話的前腳剛走,新菊後腳進門,直沖到戚書望平日辦公之地,焦急道:“咱們鎮裏的五個老寡婦,帶着一夥人來罵老夫人了!”
戚府門口,章無虞站在臺階之上,身後若幹奴仆,因沒她的話也不敢出手。
朱寡婦領着五個寡婦,還有些許妯娌之類的,沉沉的訓斥着章無虞。
“還是快些承認好,你要是沒做錯事,你養子為何忽然要斷絕關系?”
五個寡婦裏年紀最小的王寡婦道:“說不定是偷男人去了,養子發現了,這才忍受不了要斷絕關系的。”
周遭百姓議論紛紛,有的贊同,道縣令也不像是如此冷血的,一定是身為養母不檢點,這才惹出了這麽多事。
也有的不太相信,這年輕的寡婦要找男人早找了,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寡婦改嫁雖然有人笑,但也不是什麽大事。
看章無虞面色冷淡,站着不反駁,百姓之間倒是有人信了老寡婦話幾分,如果不是被說中,那為何都被人指着鼻子罵了還不辯解。
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聲‘大人來了。’
章無虞眸眼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
“怎麽回事。”
戚書望瞳孔猛縮,樣子有些陰沉。
新菊都快氣哭了。
“就是這些人,莫名其妙跑來家中,罵老夫人偷漢子,所以大人你才不認老夫人。”
戚書望目光陰鸷,神色未曾有過的駭人。
那些罵章無虞的人無端的有些心虛,均是默默挪開目光。
朱老夫人被戚書望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怵,冷下聲音道:“若不是寡婦偷漢,大人還有什麽理由要堅決不認養母?”
戚書望下意識看向章無虞,又猛地轉開視線。
章無虞朗聲道:“書望,還不和百姓們解釋,我并非偷漢,你再喊我一聲娘,這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
戚書望額頭汗濕,表情是難以察覺的痛苦。
“難道你要讓所有人都信我偷漢,所以你才不認我?讓我以後都擡不起頭?”
戚書望一頓,嗓音幹澀道:
“我不願。”
“那就說,我不是偷漢的寡婦。”
“你當然不是!”
戚書望厲聲道。
章無虞唇齒輕啓。
“那你現在喊我一聲娘。”
那一個‘娘’字,在戚書望的嘴裏轉了又轉,卻像是失語般難以說出。
所有人屏息等待着。
“我,不認你作娘。”
錯愕,真真實實寫在章無虞臉上。
除了第一夜她失态外,之後兩天戚書望的表現在她意料之內。
這個曾經是賢王的孩子性子倔強,決定的事情很難更改,唯獨有個例外,那便是‘她’
戚書望不會放任她被人指責,所以她才利用了幾個老寡婦,卻沒預料到事态在意料之內,狀況之外。
“來人,将鬧事者抓回去。”
戚書望朗聲喝道
五個老寡婦面面相觑,她們可是宜陽縣的招牌,朝廷欽點過的,有貞節牌坊的,縣令就不怕引衆怒?
衙役已經壓住老寡婦們,章無虞不得不開口。
“慢着,幾位老夫人乃是宜陽鎮的福,怎能抓。”
她心中嘆戚書望怎麽如此莽撞,這幾個老寡婦在宜陽鎮內德高望重,要是真抓了,只會讓民怨更甚。
“她們帶着人聚衆鬧事,本官身為縣令,當管。”
你這傻小子,我是在救你那岌岌可危的名聲!你我怎麽鬧,百姓只當看熱鬧,但要真抓了寡婦,這烏紗帽是不想要了?且那五個寡婦畢竟是受她指示,也不可能讓人真的被抓。
章無虞喝道:“既然你說三天之內搬走,我一日還住在戚府,一日就還是你娘,這五人不許抓!”
百姓議論紛紛。
“老夫人當真是善人,都被這麽罵着還能冰釋前嫌,這樣的人怎麽會偷漢子。”
“大人可真是冷血無情……”
“我信老夫人,恐怕是縣太爺官做大了,嫌棄養母,連有貞節牌坊的寡婦都敢抓,還有什麽做不出的。”
“……”
戚書望不怒自威,沉沉掃了章無虞一眼,道了聲‘放人’這才離開。
一場鬧劇,章無虞由着新菊攙回了房。
“門口看熱鬧的已經散了,那五個寡婦也走了,夫人,那些人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章無虞擺擺手,讓人下去,呆坐了一會後才起身拿出匣子的畫卷,挂起後貢上兩柱香,嘆氣。
“瓊妃啊瓊妃,當年解圍之情,一飯之恩,我曾發誓一生認你做主,可惜只不過短短幾年你便随着孝帝而去。
你曾将賢王托付于我,想必是希我守他長大成人,如今你兒子倒是不輸當年孝帝之風,就是錯托了情義…我擋了擋了,恐怕也是擋不住。”
章無虞頓了頓,忽的想開,剛才戚書望恐怕不是真的要抓那五個老寡婦,只是為了創個機會讓她出頭,好讓百姓憐她,自個又把罵名全擔了。
她垮了肩,一臉的無奈。
“孝帝多情,沒想生了個專情種,可我待他如弟如子,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