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百鬼夜行歌(二)
告別了阿福之後,我就随源賴光回到了平安京。
源氏的府邸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我回到了那個獨屬于我的精致小巧的院落。
我房間的擺設一切照舊。婢女們每天都有很用心的打掃, 未見半點疏忽懈怠。
直到這一刻,我才有種徹底放松安定下來的感覺。
經過了兩天的休養之後,我覺得自己的疲憊盡消, 妖力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于是我找到了源賴光, 想跟他學更多的術法。我的天賦是火系的妖力術法, 這個幾乎是無師自通的。但是經過這麽多次的戰鬥之後, 我覺得遠遠不夠,想在這個亂世中保全自己,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像是陰陽師,他們沒有妖力,他們用的是靈力,而且他們可以修習各類術法,風火雷電金木水,只要能夠學的會, 就能夠為他們所用。
既然陰陽師們能學得會, 我覺得自己沒理由學不會。
況且源賴光真的是位無所不能的老師,他還真的每種術法都教了一些, 最終在不斷的嘗試下,木系術法和水系術法能更好的為我所用,所以我暫時就先練這兩個。
我發現,當我用妖力配合木系術法的時候,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催生植物。
例如我曾催生過一株白藤, 它在我妖力的催發之下,瞬間就長長了十幾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就将一根柱子纏的死死的,如果被它纏住的不是石柱,而是一個人類或者妖怪,現在對方應該已經被絞殺死了。
而且我還發現,如果我用火、水、木三種術法同時進攻,威力會翻倍的增長。
為了測試我自己琢磨的戰術到底有多強大,我把忙裏偷閑的源賴光拖來當我的陪練。
我設了一個結界,将我和他罩在其中,我先是召喚出了大量的水,然後同時用烈火迅速燒幹這些水,讓它們轉化為白色的霧氣,結界裏頓時就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了。
然後我灑出一把藤蔓植物的種子,用木系術法催動它們飛快的生長,最後長長的藤蔓鎖住源賴光,将他的身體緊緊的禁锢住。
這招的用意就是攻其不備,趁着對方什麽都看不清,直接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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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撥開白霧,出現在源賴光的面前,略帶得意的說,“怎麽樣,我這招是不是很厲害?如果我這時候再讓藤蔓上燒着了火,你是不是就在劫難逃了?”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也知道要是真的對戰的話,源賴光不會乖乖的站在這裏等着我抓,他就是在陪我玩,我也是在和他開玩笑。其實拖他過來給我當陪練,僅僅只是想在他面前小小的炫耀一下,僅此而已。
面前被藤蔓束縛住的源賴光唇角含笑,他居然順着我的話點頭,“不錯,阿離術法又精進了。”
然後我就感覺到有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不過要是想讓我在劫難逃還是不夠的,阿離要繼續努力啊。”
我吃了一驚,才一回頭,卻撞進了另一個源賴光的胸膛。
我看看身後的他,又看看眼前的他,頓時就笑了,“我要學這個!你這個不是單純的傀儡術,我之前見你用過,也見晴明用過。這兩個你,好像都是你,有你的術法和靈力,連氣息都一樣。到底是什麽啊?快告訴我!”
“這個是分/身術,的确不是傀儡術。”他說着,給我講解了一下其中的原理,然後我就發現這個真的太難了,不知道我要再修煉多少年才能做到。
現今這世上,能夠完美運用分/身術的陰陽師,也是鳳毛菱角。用源賴光的話說,應該不會超過三個。
源賴光又陪我聊了一會兒,就又被匆匆趕來的屬下叫走去忙別的事情了。
他真的好忙啊。
聽說為了把我救回來,這兩個月來他不理政務,不問庶務,只一門心思的東征西讨,尋找陰界的入口。
現在陰界的事暫告一段落,但他前段時間堆積如山的那些事務卻全都一股腦的找上了他。
真是覺得對他滿懷歉意,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之前把他拉過來陪我玩,是以為他終于忙的差不多了,現在才知道還早得很,哎......
我聽服侍我的婢女說,現在的天皇是曾經的安殿親王。
當日老天皇去世之後,安殿親王就在源賴光的扶持下登基了。
新舊交替之際,源賴光因四處征讨而不在平安京,這就導致了這段時間以來,朝局動蕩,幾大貴族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新上任的天皇快要壓制不住了,不過好在現在源賴光回來了。
夜晚,我結束了一天的修煉,心裏盤算着明天做點什麽好。
我想出去逛一逛,想去看看阿涼。
只是他也很忙,不知道現在是否在平安京?
索性,我就放出了自己的神識,找到了賀茂家的府邸,順着那一盞一盞的燈火,想要尋覓看看有沒有阿涼的身影。
啊!找到了!
我一喜,他在平安京,那麽明天我就可以去見他了。
阿涼此刻正跪坐在一間裝飾華麗的卧房。
一位妝容精美的貴族夫人坐在他的面前,她背後的屏風上繡着精美大氣的櫻花海,有它在身後,便這位貴婦人襯托的很有氣勢。
“母親大人,您所說的,請恕我不能從命。”
阿涼的聲音很低沉,聽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比他更不高興的是坐在他面前的貴婦人。
“阿涼,藤原家的英子小姐才貌俱佳,她是嫡系的小姐,出身高貴,天賦非凡,還是一位前程遠大的陰陽師,娶這樣完美的小姐做妻子,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為什麽你要拒絕?”
阿涼之前一直低垂着頭,我從燭火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我卻能夠感覺到他壓抑的怒火。
他驟然擡起頭,一雙幽深的瞳眸淩厲的凝視着面前的貴婦人。
“母親大人,是我哪裏還做的不夠好嗎?”
貴婦人似乎被他的淩厲的眼神和語氣吓了一跳,随後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你這個孩子......你是在,沖你的母親發火嗎?啊?我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把你養的這麽好,培養你做陰陽師,讓你成為賀茂家最被看重的子弟,你現在居然這麽對我?”
“母親的意思是,我有今天,全都是靠您在那個人面前求來的對不對?”阿涼緊要着自己的牙關,拳頭握的咯咯作響,“您去竭力讨好那個老頭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和父親?”
“你,你在胡說什麽?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你滾!你給我滾!”
貴婦人仿佛被戳穿了面具的小醜,她竭盡全力的想要維護自己最後一絲的體面和尊嚴,可是她面前的兒子卻不肯成全她。
“今天,就讓我們把話徹底說清楚吧。”阿涼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片刻之後,他重新睜開眼,剛剛那淩厲逼人的氣勢和怒火全都散去。他仿佛戴上了一張完美的,溫和而又威嚴的面具,他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在了面具之後,讓人再也無法窺得一絲半點的真實。
我看着這樣的阿涼,莫名覺得有些心疼。他成長了許多,也變了許多,變得我都覺得有幾分陌生了。這段時間不見,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磋磨。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麽,才會從一個青澀善良的少年變成如今的模樣?
這樣的成長和成熟到底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開心。
那個曾經為我帶來很多溫暖和歡笑的少年,他好像,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貴婦人已經在哭了,她臉上精致的妝容被哭花,看起來頗為可憐,可是阿涼卻絲毫不為所動。
“我們本來是賀茂家的旁系,父親天賦一般,心智一般,能力一般,您嫁給他後,吃了許多苦頭,一直被賀茂家的嫡系瞧不起,也被別的旁系欺壓,這些我知道,父親也知道。”
阿涼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平靜溫潤,不帶絲毫的情緒,他既不難過,也不感慨,就仿佛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樣。
貴婦人卻好似被他的話牽動了回憶,臉上露出了憤恨屈辱的表情,顯然,曾經的那些回憶讓她非常的不愉快。
阿涼繼續說,“所以父親這些年對您千依百順,他一直都在竭盡所能的對您好,就是想要彌補您因他所受的那些委屈。他時常跟我說,能娶到您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您依舊是他眼中,最溫柔,最美麗,最聰慧的女子。”
貴婦人緊緊咬着唇,一雙眼睛哭的通紅。她真的是個美人,還是那種一看就很溫柔的,逆來順受的美人。如果她不美,恐怕也很難生出阿涼這種容貌出衆的兒子。
“從我懂事起,父親就一直督促我上進,盡管學習的途徑很少,資源很少,但是他從來都不許我有片刻的松懈,更不允許我比家族裏別的孩子落後半分。他要我成為最出衆的那個,因為他知道,我是你最後的希望。如果我也不能的話,那麽你就會徹底的失望。為了不讓你失望,他不惜把他自己和我都逼上絕路。”阿涼說到這裏的時候,輕笑了一聲,“你一定不知道,他曾經逼我做過什麽。”
本來應該是很悲涼的句子,但是阿涼說的雲淡風輕。
我知道這并不是他放下了,而是因為他習慣了,習慣到最後,就變成了淡漠。
“阿涼,你在恨我嗎?你在恨我和你父親嗎?”
貴婦人哽咽着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