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白天下

令大家沒曾想到的是，陽光是從小就有把崔璨當作女神的。

那時候，陽光的父親剛剛去世，悲痛欲絕的媽媽為了振作起來，一夜之間便帶着陽光離開了原來的熟悉環境，回到鄉下老家，過起了隐居生活。

開始的時候，媽媽終日以淚洗面，這給陽光的稚嫩心靈帶來了不小的陰影。直到陽光六歲的時候進入小學校園，崔璨帶着她的親密玩伴肖岚，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才慢慢變得開朗一點。

責任感很強的陽光，除了把學習成績搞得特棒，以博取媽媽滿意的笑容，還迫不及待地要和媽媽分享一切校園見聞和心靈感悟，以讓媽媽也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情。

“媽媽，崔璨是我們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小公主架子，從來不要求男生為她做這做那，心地真好！她就是我的女神，将來我要讓她做我女朋友……”

“崔璨？”媽媽眉頭一皺，開始了不動聲色的詢問。“哦，她爸爸在城裏當老總嗎……”

“是呀，她爸爸是城裏的建築公司老總，班上很多同學的爸媽往城裏去打工，都是走的崔璨爸爸的關系渠道……”

“不行，你不能讓崔璨做你的女朋友！”沒有想到的是，媽媽竟然武斷地打斷了陽光的述說。

“為什麽呀？”陽光不依，就想尋根問底，而媽媽卻無言以對，只是邪惡地笑着，讓他毛骨悚然。

就這樣子，媽媽臉上那扭曲的表情，又一次深深地烙印在了剛從陰影裏走出來的陽光的心靈上，讓他再一次感覺到害怕，心情時不時地陷入冰冷刺骨的深淵。

然而只要來到校園裏，活蹦亂跳的崔璨的身影在眼前晃動着，哪怕只是一個禮貌性點頭致意或者開朗笑容，陽光那陰晴不定的心情都會安定下來，承受起老師們一整天的殷殷教誨。

在媽媽面前，陽光沒有退路，只能更加的堅強，于是敘說起校園見聞來，總是要回避着讓母子之間産生不和諧的話題。

可是有一天，媽媽卻主動地提起了一件事情。她問：“陽光，肖岚是個不錯的女孩呢！她每天放學回家都要經過我家菜地，我見到了都有跟她打招呼哦。”

“陽光，你不覺得肖岚也是個挺不錯的可愛女孩嗎？”媽媽念叨起來有些歇斯底裏地飙着口水。“她家爸爸可是多年前就成了村裏的首富……”

“是啊，她當然很可愛啦。”陽光出于安撫媽媽的本能，就這樣子說道，而後面那一句“不然怎麽會成為崔璨的親密夥伴呢？”只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于是媽媽順勢說道：“你不是每天都有寫日記的作業嗎？那你在日記本上，可以描述描述肖岚的可愛之處呀。”

“唔。”陽光乖巧地拿出了日記本，在上面寫道：肖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所以她會成為大家的親密夥伴。媽媽說，對于可愛的女孩子，都要抱着喜歡的态度。

然後就是很大篇幅的一片空白，因為陽光的腦子裏也是空白。

媽媽一催促，陽光就繼續寫道：“媽媽說，她每天放學都要從我家菜地經過，媽媽跟她打招呼，她也會熱情地回應，所以說，她是個善良開朗的可愛女孩。”

就這樣子，肖岚時不時地，總會出現在陽光的日記裏，而崔璨呢，卻從來沒有成為他陽光的日記裏的主角過。

陽光每次想到這一點，總是心裏憋屈得想流淚，有好多次，他夢裏夢見自己甜蜜地向肖岚獻殷勤，而她身邊的崔璨卻被冷落得可憐極了，他一心疼就凄厲地喊了起來，夢卻就這樣子醒了。

“陽光，陽光，你怎麽了？”媽媽撫摸着陽光那布滿細密汗水的額頭，關切地問。

“沒什麽。”陽光總是隐忍地回答道。

就這樣子，一年又一年地，随着學習負擔的加重，陽光也就漸漸地，淡漠了這一樁心事。

就算是到了初三畢業的那一年，陽光吊兒郎當地悠哉悠哉，甚至填報志願都急躁毛躁，出了差錯，崔璨那戚戚的憂郁眼神，都不再能撩撥起他一丁點的情意。

媽媽回城裏來經營豆腐坊，是和陽光他們進入南雅高中同時的。她聽說肖岚和崔璨與陽光從小學到中學都同學了九年，現在又很難得地成了高中同學，當然是很欣喜的。

只是，陽光下意識地，有想提升崔璨在心目中的地位的苗頭，媽媽都會變得不可理喻。

所以也就是進入高中的這個暑假，媽媽一氣之下，連豆腐坊新開張開支有限都顧不上了，硬是把前來應聘兼職工作的張穎納入門下，然後把對肖岚的病态寵溺全都移情到她身上。

總之，陽光忍氣吞聲地，只好暫且慢慢熬着。只是想想這事情，怎麽才能不讓人覺得罪孽深重呢？于是現在的陽光慢慢覺醒，想要再續前緣，從寫日記開始。更何況，現在的崔璨，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思想地，始終，依然，近在咫尺。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年以後的高考結束，那晚的校園燈火通明，所有高三學生依依不舍，于是盡情狂歡。

“他們不會要繞着這田徑場逛一個晚上吧？”

張穎和肖岚喝着啤酒，早已經醉意熏熏，此刻正不顧及形象地躺倒在了教學樓頂層的天臺上。

“那當然啦！天呀，有可能……呃~！”

他倆有一句沒一句，說的正是陽光和崔璨兩人。此刻的他倆正繞着塑膠跑道慢跑散步，說是今晚要這樣子徹底地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

“啊！”崔璨倒退着，仰天看滿天星鬥，撒開手想要擁抱，一激動，便高聲大吼，五音不全地唱起歌來。

“考得怎麽樣？有沒有超常發揮？”陽光淡定的問着，看崔璨的眼神裏滿是欣賞的意味。

“那當然啦！不超常發揮，怎麽能和你填同一個大學的志願？”

“哈哈哈……你就不擔心，我會為了和你同一志願，少做幾道題嗎？”

“哼！”崔璨毫不示弱地應聲吼道。“你敢！”

“考個大學，可真不容易啊！肖岚，你有沒有覺得……呃~！”張穎醉得舌頭都在打架，卻還在絮叨着什麽。“就說陽光和崔璨這“小兩口”，這一年來，這是有多麽的壓抑又難熬呢？”

“嗯，反正是沒見他倆像今天這樣恣意妄為過。呃~！”

“張穎，你不覺得嗎？上天欠我一個男朋友，比陽光更帥更有才的。”肖岚喝着啤酒，覺得腸胃裏火辣火辣的，難受得想要流淚。

張穎那邊沒了聲息。肖岚用腳踢了踢，不動。不一會兒，便傳來了鼾聲。那鼾聲裏的溫柔和別具韻味，肖岚也是第一次感受到。

“陽光，你媽媽不喜歡我，怎麽辦？”崔璨突然想起一事，便撇着嘴脫口而出。

“沒關系呀，這事我會搞定的。”陽光說着，那語氣溫柔得，恨不得要把崔璨融化。“你只管喜歡吃豆腐就行。” 志願填妥上交後，又是幾天焦躁的等待。錄取通知書未到，一個心就始終懸着在那裏，所以勁爆刺激的玩樂活動，還有些提不起興致。

四人小集團聚集在崔璨的小窩裏，只是完全沒有作息規律地，各自埋頭看了兩天舊書攤上租來的小說雜志之類的。

總算有人擡頭，提議到哪裏去開開葷吃頓好的，于是大家商議着，最後還是覺得去陽光媽媽的豆腐坊裏蹭豆腐大餐就頂好了。于是說去就去，肖岚和張穎迫不及待地走在了前面，而崔璨跟在陽光的後頭磨磨唧唧，有點扭捏，臉色都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陽光媽媽，你好啊？”肖岚遠遠看到陽光媽媽忙着，幾步上前熱情地打招呼道。“你還記得我嗎？小時候我放學總是要走過你家菜地，你還跟我說話呢！”

“哦，記得，你是肖岚，陽光的老同學呢。”陽光媽媽笑道。“上次不是來過嗎？”

“阿姨，我們要在你這裏弄個豆腐大聚餐，可以嗎？”張穎就沒什麽客氣可講了，直接了當就說出了此番來的目的。

“你們？是哪些人呀？”陽光媽媽嗫嚅着，似乎有點介意什麽，有些明知故問。

“沒很多人啦，就我和肖岚，還有崔璨，當然還有陽光啦！”張穎大咧咧地回答道。

“你們要弄就弄吧。”陽光媽媽語氣懶懶的，就這樣子冷淡地應允了。

“耶！”于是張穎一聲歡呼，拉着沉默的肖岚進了廚房。

“媽，來客人了！”陽光手裏提着一條大頭魚及一些調味料、泡菜之類的，人還沒進屋裏，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開腔有些趾高氣昂，尾音卻收得有些畏怯。

陽光媽媽循聲望去，陽光一轉身讓崔璨走在了前頭，哎呀，這丫頭雖然衣着打扮普普通通，卻一身都透着股說不出口的驚豔不俗呢！

陽光媽媽在心裏驚嘆着，而崔璨一聲“阿姨”喊出口，只覺頭暈目眩得不行。

“媽，這是崔璨！”看來，唯一保持着鎮定又清醒的人是陽光。“小時候我跟你說過吧？現在我們都同班同學了整整12年，往後的大學四年，估計也不會分開多遠吧！”

“進去吧，張穎和肖岚已經在廚房裏搗騰了。”陽光媽媽面無表情，聲音依然是那樣子冷淡。

于是崔璨屏住呼吸，快走幾步進得廚房，而陽光也踏進廚房後，一轉身便把門砰地一聲關上，正想靠在門背上長籲一口氣，才看到張穎和肖岚早已經目瞪口呆，而崔璨一把坐在凳子上，淚眼汪汪地開始了抽噎……

大家擔心崔璨一發不可收拾，于是趕緊冷靜下來，拿餐巾紙止住了她的哭聲。

“崔璨，打起精神來，今天你是主角！你以為我和肖岚，真的是因為想吃豆腐而來的嗎？不是，都是為了你哦！”

一陣手忙腳亂後，電飯煲裏飄出米飯香味的同時，一大鍋的豆腐泡菜魚也上桌了！再炒上幾道芹菜香幹，油炸豆腐之類的……

“阿姨，吃飯了！”張穎推開廚房門高聲喊道。

“哦，來了！”阿姨應着，解開圍裙已向這邊來了。“試試張穎的廚藝，是不是又進步了一大截？”

“好！”張穎一拍巴掌，很是得意的樣子，趕緊拿碗筷來放在陽光媽媽桌前。“阿姨您先試吃，不滿意的話罰我重做！”

“嗯，味道不錯！”陽光媽媽吃了一口魚肉，口頭上贊賞有加，表情卻有點僵硬，沒有笑容。“張穎你不用重做了！”

然後大家又滿上啤酒，就這樣子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