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黑燈瞎火、毛毛躁躁的趕路難免會失了準頭,等天大亮後,洛朱二人才發覺他們慌亂間已不知趕到了哪條道上。舉目遠眺只覺滿目荒涼,回首間竟連一棵像樣的綠樹都不曾見到。
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齊聲嘆了口氣。本來要不了一日就可到達張掖,可瞧目前的光景,只要能撿回一條小命就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朱元有氣無力的往水壺裏瞄了一眼,還剩不到一半。看來今日要是找不到人家恐怕就此要在荒漠中了此殘生了。他搖了搖水壺舍不得喝,轉手遞給了洛麗霞。洛麗霞抿了一小口,又從旁遞給他讓他也潤潤嘴,畢竟已經跑了一夜,饒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朱元看小姐如此關切自己,心下感動,但他估摸着自己還能撐兩三個時辰,不等到最困窘的時候,這水是斷不能喝的。故而,他只是略微沾了沾唇,便扣上了塞子。
“這會兒也不知什麽時辰了?不知前面有沒有人家給咱們歇歇腳。”洛麗霞手搭涼棚目眺遠方,喃喃道。
朱元騎馬躍上旁邊的一個小山丘,舉目望了望,但看到的景象跟目前沒什麽兩樣,便回身沖洛麗霞道:“小姐!咱們不如趁着馬還有些力氣再往前走走,興許能走出這不毛之地也未可知。”
洛麗霞點頭催動坐騎跟着朱元繼續向西而去。
日頭漸漸升高,洛麗霞和朱元已經走了有半日的路,估摸着差不多是晌午了,兩人的馬已經餓得走不動道了。兩人沒法子只得繼續往前走。可沙漠中的正午是日頭最毒的時刻,別說是人了,即便是植被都已給高溫烤死了。
洛麗霞和朱元耷拉着腦袋,精神萎靡不振,腹內空空,似乎只要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小姐,你再喝點水潤潤吧!”朱元将水袋遞給洛麗霞有氣無力的說。
洛麗霞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嘴唇已經幹脫了皮,心中不忍硬将水袋塞給朱元,讓他先喝。水袋裏的存水已經只剩一小截,朱元執意不肯,從在沙漠中迷路開始,他就決定要保全小姐,自己犧牲了。
洛麗霞見他如此先生了氣,硬要他喝,朱元被逼的沒法子,只好喝了一小口,但覺得喝了跟沒喝也沒什麽差別。兩人在一棵枯樹下歇了一會兒,這才又拉着馬匹繼續趕路。
可上天似乎并未垂憐這兩個旅人,而是想出了更加惡毒的法子去折磨二人。
他們好不容易熬過了烈日炎炎的正午,等到半下午的時候,沙漠中才有了一絲涼風。但那時候他們倆的馬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蹄子一歪,赫然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朱元和洛麗霞面面相觑,兩人心中似乎都被什麽撞了一下,但勞累和饑餓已經将他們耗得無暇對其他的生物表達深切的同情。他們長嘆一聲,提起馬背上少得可憐的袋子繼續絕望的往前走。
風漸漸大了,不一會兒天地一片昏黃,黃沙噗噗的向兩人極速撲來,堵得兩人快要連氣都呼不出來了。朱元勉強睜開眼睛望了望前方,只瞧不知何時,渾如巨柱般的龍卷風夾着黃沙已經飛速向他們這邊卷來。
朱元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景象,他來不及想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拉起洛麗霞慌忙朝相反的方向狂奔,希望能找個避風的地方。可茫茫荒野,哪裏來避風的所在?再說,人怎麽能鬥得過強大而神秘的自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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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朱元和洛麗霞只覺得腳下一輕,再睜眼時他們已被一股超強的力量攫住,并被蠻橫的抛了起來。他們緊緊拉着手,想要憑借彼此的力量再度回到地面。但一切都是臆想,很快風沙鑽入了兩人的五竅之內,他們只覺得一陣憋悶,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天地間的渾濁漸漸褪去,等沙漠中的天空再次變得澄清之時,洛麗霞才有了意識。她睜開眼怔怔的望着四周,四面黃土堆積,似是一片鹽堿地。她空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心的疲憊似乎讓她暫時失去了對外界的感受。
這時耳邊傳來朱元的哼哼聲,洛麗霞眼珠子閃了閃,這才趕緊起身去看倒在一旁的朱元。只瞧朱元虛弱的躺在地上,臉色幹黃,口裏只喊着“水!水!”洛麗霞趕緊摸了摸腰間,卻摸了個空,她這時才想起來水袋在兩人被風卷起的時候早就掉了。
她輕輕的扶起朱元,不住的喚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撐住。但朱元已經沒有了意識,即便能說話,說的也是胡話。洛麗霞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異常。她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非得趕緊找到水源或者人家才行。
舉目一望,她見旁邊有出土丘,便手腳并用的爬了上去。再擡首間,她瞧見遠處似乎有一片綠林透出。那裏會有人住嗎?洛麗霞心頭徒然升起了希望。她七倒八歪的跑下土丘,将朱元架在自己街上,跌跌撞撞的往那綠林掩映出走。
在土丘之上瞧,那綠林似乎就近在眼前,可真當人往那裏走,卻非常遠。洛麗霞架着朱元,走走歇歇,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功夫才進了林子。
林中枝葉雖長的不像長安那樣遮天蔽日的,但身處其間也覺得很是涼快。走到現在,洛麗霞已經是精疲力竭了,她不得不暫時将朱元放下,坐下好一頓喘氣。洛麗霞自認一向精力過人,可這次的涼州之行着實将她快整垮了。
坐了也不知多久,再擡頭間發現日影已西斜,原來是自己太累竟靠在樹上睡着了。她起來整了整精神,又夾着朱元往深處走。
林子不深,不過走了一盞茶功夫,便瞧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石頭砌成的莊園。說是莊園,其實更像是一個城堡之類的建築,建築風格也非中原氣象,看着有點大食風的風味,院中的門樓都是圓拱形,窗子很小,看着讓人覺得暗沉沉的。
這裏會有人住嗎?洛麗霞瞧見那莊子門牆斑駁頹廢,好似沒有什麽人煙的樣子。但現在天色已晚,朱元又發着燒,少不得要在此處胡亂歇歇。洛麗霞鼓了一口氣,上前敲了敲門。
“有人在嗎?”洛麗霞喊道。
很快,裏面就應了一聲,跟着只聽那門咯吱一響,一個高鼻深目,頭發卷曲的胡人出現在了門口。洛麗霞一瞧主人竟是個胡人,不覺心下躊躇,她可不會講胡語啊。
那胡人見來人是個姑娘又瞧她還扶着個病人,急忙說道:“他是生病了嗎?快進來吧!”
此人竟會說漢話,洛麗霞頓時心頭一松,告訴那胡人說自己和同伴是去張掖投奔親戚的,不想半路遇到了沙暴,醒來就來到了此處。可因為連日的缺水,她的同伴生了病,這才不得不叨擾主人家。
“無事!無事!請進來就是!”那胡人一邊幫洛麗霞扶朱元,一邊說道。
洛麗霞道了謝,跟在胡人身後進了這場院中。這裏的屋柱都是巨石打造,看着古樸粗陋,建築有幾分向阿拉伯的風格,粗犷中透着秀美,雕刻雖不甚精巧,但也別有易趣。胡人将他們領進一個石廳,又給朱元喂了些鹽水,朱元這才漸漸清醒過來。
洛麗霞見這裏裏裏外外似乎只有這一個胡人再搭理,不禁問道:“這裏只有你一個人住嗎?怎麽不見其他人?”
那胡人笑道:“我和哥哥同住,只是他一早去附近的商鎮辦事去了,所以還未回來。”
接下來,那胡人告訴洛麗霞說,他自己叫米爾,祖先是突厥人,後來避亂遷居此地,算起來已有百年之久。父母已經去世,現在家中只有他自己和哥哥米勒,還有一個老仆人,不過那老仆年紀大了,這幾日生了病,故而這裏裏外外就只他一人照料。
聽完米爾的講述,洛麗霞點頭笑道:“怪不得米爾先生漢話說的這樣好,原來是久居中原之故。”
“是啊,米爾先生,你的漢話說的甚至比我們中原人還好呢。”朱元身體本來就好,剛才有喝了些鹽水補充了體力,故而休息了片刻便生龍活虎起來。
三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上自西域風情,下至中原風俗,那米爾甚至比洛麗霞他們還知道的詳細。朱元一問才知道,原來這米爾自幼喜歡游歷,弱冠之年已經将天下奇景游了個遍,且又仰慕中原文化,那經史百家也是相熟的。
三人聊的正高興,忽然莊園門轟的一聲開了,洛麗霞和朱元一驚,紛紛轉頭望向院中。
米爾起身笑道:“二位不必驚慌,像是我哥哥米勒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瞧一個跟米爾有幾分相似,同樣高鼻深目的高大胡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