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商積羽是不是不開心啊……小深正在猶豫間,商積羽已上前來,神色好像又恢複正常了,小深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

“這個陣法是怎麽回事呀,剛才突然失效了。”小深說道,他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水,早早就搞清楚了,這離垢河是依靠法陣騰飛在空的。

商積羽搖搖頭,“我方才匆匆安置,還未細看,稍等吧。”此事非同尋常,至少是執事級的人要來察看的。

說罷,商積羽的目光又若有似無地落在了餘意身上。

小墨精變大墨精,此時仍緊緊挨着小深,距離近得不知情的旁人看了會很奇怪。想必要不是體型不允許了,它還是想趴小深頭上的。

“你看,這就是之前玄梧子弄的什麽新術法,說可以叫人長高,不小心對着餘意來了一道,一直沒什麽變化,但是剛才突然一下就變大了!”小深見他看着餘意,立刻解釋道。

玄梧子啊……

幾次三番,商積羽就是想對這個晚輩沒印象也沒辦法了。

商積羽牽起了小深的手,仿佛不經意地稍稍用力,小深就自然往前走了兩步,和餘意拉開了距離,“你自己沒事吧?”

他是最清楚小深修為的人,只怕小深為了托住離垢河靈力枯竭。當然,從外表上看,小深比他想的要輕松多了。

“我能有什麽事……嗯,還行。”小深保留地說道。

此時他已看到幾名修者禦劍而來,其中正有謝枯榮。

整個羽陵宗好似都沸騰了。

離垢河離塵繞山已經數千載,從未出現過這樣忽然下墜的情況。何況今日河上還有上百名新入宗的弟子,幸好被小深一個不漏撿起來了——碬磨院的管事現在還在擦冷汗呢,這都是他負責照顧的。

親眼目睹離垢河下墜的,也有不少人。繼商積羽之後,不但宗主現身,又陸續來了許多關心的門人。

餘意寸步不離地跟在小深身後,羽陵宗人人都在玉關看過餘照祖師的石像,怎會不知道他長什麽樣,更知道那獨一無二的負劍墨精。

此時看到一個這麽大的水墨版餘照祖師,全都驚駭莫名,差點顧不上離垢河的事。

要不是餘照祖師神魂俱滅,他們都要懷疑這是餘照顯靈了。

“這……這是……”連謝枯榮也“嘶”了一聲,端詳道,“墨精?怎會這樣大了!”

小深又給他重複了一遍玄梧子的所作所為,指着餘意,“喏,就變這樣了。”

餘意還是保持着老脾氣,誰也不理,見小深指着自己,還伸手去握他的手指,擺弄起來。小深把手扯出來,他又去摸小深的發梢,自得其樂。

似乎拔劍時的餘意,最肖似餘照,現在這樣,反倒像是撒嬌了,雖然誰也不知道那位餘照祖師有沒有同人撒嬌的癖好……

“這樣啊……”謝枯榮多看了餘意幾眼,雖沒得說什麽,其實心中總覺得別扭,畢竟餘照是人人景仰的前輩。

幸好餘意是黑色的,否則他肯定更別扭得難受,看到和餘照祖師一模一樣,連氣質都有幾分類似的墨精癡癡纏着小深。

在大家的想象中,和流傳下來的故事裏,餘照祖師,那可都是劍意峥嵘的劍仙形象。

謝枯榮還琢磨了一下,想解開這術法,但玄梧子也算是有點本事了,這術法自有獨到之處,玄梧子自己實力不夠,但施術之時,是借了天時與卦象,所以若非施術人,不符合天時,也很難強行解開。

待謝枯榮親自察看過了陣法,眉頭皺得更緊了:“……離垢河的陣法并無任何問題!”

小深作為親歷者,而且是第一個發覺,托住河水的人,理所當然站出來敘述了一下經過。

“我以為是陣法日久天長,出了什麽問題,河水陡然傾瀉下來。”小深說完又懷疑道,“你說,要不是陣法,難道是誰用術法導致的嗎?”

羽陵宗是有規矩的地方。羽陵宗弟子就是要練習水法,也有相應的地方,不是失心瘋了,怎麽會用離垢河來練習。小深的懷疑并不成立。

在場之人,都不相信巧合。

就連最不谙人世的小深,都覺得不對呢,何況其他人。

只是一時之間,實在查驗不出究竟。

“我會調遣弟子暫時日夜守着離垢河,以免再出事故。此事還需細細探查,諸位都先散了吧。”謝枯榮不動聲色,吩咐巡照等執事調查,又關切了一下那些新入宗的弟子,有些擔心他們。

這一個個的,入門才多少天,別說飛,連撄寧境都還沒入。

進來後被宣傳這離垢河是金光閃閃的方寸祖師所設,本是萬分景仰信任,正是興趣最濃,以泛舟河上為樂的新人時期。

突然從河上掉下去,就是被接住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陰影,往最壞處想,不會給入撄寧境造成什麽困難吧……

這一屆新弟子,還真是狀況百出啊!

新入門的弟子的确是被吓得特別慘,能進羽陵宗,多少是知書達理的。此時還紛紛給小深行禮,感謝這位在管事口中很難搞的主翰,對他的印象簡直不能更好了。

方才在他們最恐懼的時候,正是主翰最先出手,一朵仙雲救了大家,更力挽長河,風采令人傾慕。

衆人俱是十分誠懇,剛入門時性命攸關的際遇,帶給大家深刻的印象。

小深雖然是随手一撈,和撈海鮮差不多,根本沒多想,但是撈完才發現好像也暗合撿新娘的規矩。所以從龍族風俗來說,只要他想,這些全都可以算作他的新娘了……

有點多嘛。小深想着,臉頰又是微微一紅。

這些新弟子今日前都不認識小深,也不知道小深到底什麽修為,但小深展現出來的,和管事、其他人含糊形容的完全不同。

他善良,有實力,救了大家,竟然還會紅臉,深碧色的眼睛像深潭一樣吸引人,眼神濕漉漉的,真是可愛得要人命了……

無論男女,都有種春水在心頭淌過的感覺。

不過小深想到商積羽還站在自己身後,一下又清醒了,從胡思亂想中抽離。

在他心目中,商積羽比這些人地位還是高許多的,立刻又一本正經起來,“不客氣,再見。”

少年故作正色,倒更有反差之可愛了,叫人蠢蠢欲動。

連那些圍觀的修者,也不由得暗想,除了文盲外,真是樣樣好啊。對了,還有霸道。哦,還有能打。再有就是不講理……

越是修為高的修者,感應得自然越廣。玄梧子就來慢了一步,才剛到,發覺宗主都散了。沒熱鬧看了,反倒渾身發寒得厲害。

玄梧子循着目光四下一看,不難,一下就發現讓自己顫抖的是師叔祖。

不知為何,師叔祖看過來的眼神不友善,很不友善……玄梧子絞盡腦汁地想,我做錯了什麽嗎,還是小深哥講我壞話了,否則師叔祖為什麽這樣看我。

小深本就想找玄梧子,一瞧見他來,就把人給揪住了,“你看你把餘意弄成這樣了!”

玄梧子先前瞧見一黑糊糊的人形在小深身邊,還沒反應過來是墨精呢,琢磨什麽東西啊,猝然看到墨精的臉,方才認了出來,也是很吃驚,又忍不住樂,“這麽高大?!”

這可就是他夢寐以求的身材了,原來還不足一只手那麽大,現在比他和主翰還高出一個半頭,雖是水墨黑色,但一頭白發與瑩亮眼眸襯得黑色也多了些意思,背着劍的模樣,縱是異族,也很是俊美潇灑。到底是餘照祖師文氣劍意所化,書劍風流,莫過如此。

可惜術法看來還是不穩定,把個墨精變大這麽多,不是他的本意。果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在人身上實施,不然變得好也就算了,他要是長得像鴻濛殿那麽高大怎麽辦……

“會解除這術法麽?”商積羽忽而插言問道,打斷了玄梧子的思考,他神情冷冷淡淡,也看不出到底關心的是什麽。

玄梧子剛才就被他吓慘了,冷不丁被師叔祖這麽一“考較”,十分緊張,“呃,呃,回禀師叔祖,因為我也是才弄出來,還沒完善好,我,其實就是,可以說還不會解……”

商積羽:“……”

玄梧子看師叔祖臉色似乎更為不好看,說話牙關都開始打顫了,“我,我怕單純地逆行法術,萬一出了錯,它小到和蚊子一樣大可怎麽辦……對了,現在這個樣子,它有沒有什麽影響?”

玄梧子這麽小心一問,小深也去問餘意:“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看你飛的也正常,都能使劍,那還識字嗎?”

可別身體變大,智慧被稀釋了,那墨精就稱不上墨精了,土特産的最大特點都沒了。

餘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雖然變大了,它還是不會說話,這也是它與真人的極大區別之一。

“那倒也不是很急吧,這樣豈不是還更方便給主翰幹活,看這身板……”玄梧子剛說一句,就見師叔祖若有似無地冷冷掃來,渾身一寒,毛骨悚然的。

玄梧子也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本能低眉順眼地道,“我會加緊研究透這個法術的!”

小深很嫌棄地看他一眼,捏着鼻子道:“要找書就進去找吧。”

玄梧子一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個術法沒研究錯,這不就又獲得借書資格了麽,“是,是!多謝主翰,多謝小深哥!”

餘意像個侍衛一般,緊跟着小深回到碧峤峰。

小深忙活了起來,對餘意說:“你這樣大,都不好待在我頭上和兜裏了,你晚上如果不想回書林,就睡在我的房間裏好不好?”

餘意搖了搖頭,甚至上前一步,抱着小深的胳膊,張了張嘴,卻只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細碎聲響發出,就和細微的書冊翻頁聲一般。

“那不行,沒有地方給你待啦!你坐下!”小深一說,餘意也就坐下了,背着劍,兩手放在膝上。

“你就乖乖待在這裏等我嗷,自己看書。”小深說罷,立刻出門,去商積羽那裏了。

商積羽正盤膝坐在榻上,白衣逶迤堆雪一般,阖着眼,唯有嘴唇是一抹淡紅色,坐得腰背挺直似劍,風姿如畫。

小深熟門熟路地爬上去,坐在他懷裏。

他閉着眼睛,無意地道:“我覺得你今天有些不開心……”

商積羽緩緩睜開眼,垂眸看着小深,撫了撫發頂,“是嗎?”

“我覺得。”小深強調道。

少年太坦率了,商積羽淡淡一笑,甚至覺得自己是否過于計較了,幾乎失态。

那不過是一個墨精,長得像餘照又如何,以小深的性情,必然也沒多想。小深也說過的,餘照本尊,至多也不過像他罷了。

小深也睜開眼,正要說話,卻看到窗外有道人影,“咦?”

商積羽一眯眼,心念一動窗子打開了半邊。開了窗,人影還是人影……不對只是太黑了,幸好頭發與眼睫還能讓人看得分明,餘意呆立在外,一見窗子打開,他就立刻往裏頭爬……

“餘意!”小深叫了一聲,赤着足跳下床。

餘意開開心心來抓小深的手,小深還未上前,已被商積羽一把拉回懷中緊緊摁住,力道大得讓小深想起他們第一次在鴻濛殿遇見,甚至比那還要用力。

商積羽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劍氣一掃,餘意被迫駐足,飛揚起的發絲掠過劍尖,被削斷幾縷,落在地上,無根無源,便成了墨漬。

餘意眼睫一眨,直直盯着商積羽。

它的手指握緊了背後的劍,眼神有一瞬變得鋒利。

商積羽能感覺到另一個自己在心底笑得難以遏制,十分有趣地對他說: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不,還是應該說,我們不愧是同一個人?

商積羽能感受到對方的幸災樂禍,這是非常簡單的快樂,畢竟這段時間以來,‘他’才是嫉妒的那一個。而他只是在第一次伸了伸手,從此小深就會自動盤上來了。

縱然雙面,亦是一人。

商積羽低下眼,他明知那只是一個墨精,卻無法忍受少年離開他,向別人走去,從身到心都十分抗拒,并非只是因為體內潮湧般的靈力。

餘意站在原地,也很是委屈。瑩亮的眼眸盯着小深,但被劍氣所逼,不得上前,它原本是想拔劍的,可是小深卻在它對面,所以最後它也只是伸出一只手來。

小深卻不解地看着商積羽,“你到底是哪一個呀。”

他覺得自己确信沒認錯,但這個商積羽可不會彈飛墨精。而且另一個不是也答應過,只要碰碰手,就不再彈餘意了麽。那現在這個對餘意不友好的到底是誰。

商積羽也不知說什麽,難以啓齒,只好把小深環緊了,轉過臉,低聲道:“別走。”

低低的嗤笑聲在心底響起,很是嘲諷。

“我沒有走!”小深大聲道,很快又擔心,“嗯……你是不是不舒服。”商積羽經常這樣抓住他,只有貼着他時,才會放松的樣子。

商積羽不答。

小深對餘意道:“你還是出去吧,都說讓你在我的房間待着啦。”

餘意茫然而又委屈地看着小深,它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錯,它只是像往常一樣跟着小深而已,為什麽要趕他出去呀。

小深被這眼神一看,語氣也沒那麽理所當然了,硬着頭皮道:“你都長大這麽多了,要學會獨立。”

餘意:“……”

更委屈了。

又不是它想長大的。

餘意伸出來的手慢慢縮了回去,一步三回頭地看小深,白色的長發在月光下更是銀白發亮,淺瑩瑩的眼睛中光芒卻黯淡下來,在小深堅定的目光下又爬出了窗外。

但是它也不願意回小深的房間,于是抱着劍,坐在了柱子下面。

夜裏,商積羽把小深抱得更緊了。

……

次日,小深起來後,徐步走出房門,見到一團黑影所在廊柱下,原來是餘意。

它懷中抱着劍席地而坐,一手還随時握在劍身,額頭也抵着劍,要不是那一頭白發,黑黢黢的它幾乎就和廊柱的影子融為一體了。

“你怎麽坐在這兒。”小深這才發現它其實一夜未走,急道,“不是叫你回去待着麽……”

怎麽像沒爹娘的小蝌蚪似的,可憐兮兮待在外頭。

餘意見到小深,立刻站了起來,往他身邊擠。

墨精又無需睡眠,它也不想待在那空無一人的房間,要是這樣,還不如去書林了。

小深無語,發覺和餘意說不通,它那隐隐委屈的臉又讓小深怪心虛的,疑心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虐待墨精。

他也想和往常一樣伸手戳戳它的臉頰,又發覺餘意現在可高大了太多,手擡到一半就有些猶豫了。

餘意見狀,連忙俯身,用臉頰蹭了蹭小深的手指。

這也是餘意做慣了的動作,可一個小墨人兒這麽做是可愛,大墨人兒這樣做,就有說不出的暧昧之感了。

商積羽才走至敞開的門口,就看到了這一幕,仿佛想到了什麽,抱臂嗤笑,像是和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地喃喃道:“果然不該答應再也不彈這玩意兒了……”

他可不會像“他”,口是心非,光風霁月下明明和他是一般的。

只是很可惜,他答應過小深,不能對這長着一張讨人厭臉的墨精再動手。真是失策,他也沒想到這玩意兒還更讨人厭……

商積羽的冷嘲熱諷讓墨精很是敏銳,而且似乎察覺到了他細微的轉變,迅速直腰按劍,露出了防備的神色。

大約也是長期被彈飛産生的下意識反應。

“別怕。”小深倒對商積羽還有那麽點信任,而且商積羽的話其實也恰恰說明了他這會兒不會對墨精出手,“小氣鬼,後悔也來不及了。”

“小氣的不是‘他’麽——”商積羽笑意更濃了。

是他拖着你“争寵”,才讓你把餘意趕出去呀。

“我才不和你說。”小深拉着餘意的手就往外跑。

商積羽遙遙看着餘意寸步不離,不止手,恨不得全身都貼在小深身上,目光也冷了下去……真是礙眼。

他旋即想到什麽,懶懶地低聲道:“不如,讓給我一半夜晚的時間吧,我來想辦法,讓它沒法再出現。”

沉默。

商積羽哼笑,“真該讓他看看你真正的樣子。”

書林。

餘意跟在小深身邊一出現,便惹來無數目光,不少人尚不知道究竟,瞧見墨精的身影,大受沖擊,神思恍惚地道:“太大了,太大了,是什麽聖人巨著,才能生出這麽般大的墨精……”

“??瘋了罷,巨著就能生出巨型墨精了麽。聽說這是中了玄梧子的術法呀,沒看長得和餘照祖師一模一樣。”

這個尺寸的墨精,即便在人族也屬高大了,在它的族群中,就更是巨大。

聽說是玄梧子的手筆後,衆人這才露出難怪的神情,“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會弄出這種道術來。啧啧,這不研究得還不錯麽,就是……敢拿墨精來試法?他以後不想來書林了嗎?”

得罪了小深主翰,還有轉圜餘地,但要是得罪了墨精,以它們傲氣又記仇的性格,你還能在書林待下去就怪了。

非但是各類弟子看着餘意,那些小墨精同樣冒了出來,圍觀餘意,張大了嘴,無數細碎的聲音掠過耳邊。

很快,就有墨精邁着短腿跑到小深身邊。

餘意眼睜睜看着它,跳上小深的手掌,沿着手臂一路往上,爬到小深的頭頂,表情驚喜,甚至捋了一下身下的頭發,在這個新地方待得很開心——

餘意氣鼓鼓地一伸手指頭,把這只墨精給彈飛了。

小深:“……”

小深:“好呀,你好的不學,學壞的。”

餘意并不羞愧地低下了頭……

墨精們對餘意這種明明都變大了,還霸占着不讓大家去主翰身上玩一玩的行為表示譴責,最早化形的前輩們更是對其使出了一大群攻絕招:指指點點。

餘意沉默片刻,忽然将劍拔了出來,劍鋒直指。

它仗劍而立,一旦劍出鞘,神情便冷峻無匹。道袍獵獵飄動,末端氤氲,墨畫一般,又活生生的。劍意更有上破九霄,下抵九淵之勢,瑩亮的眼眸,睥睨衆生。

……不愧是餘照祖師所餘之意!

墨精們無聲尖叫着躲進了書架裏。

四周的弟子們也沸騰了,這負劍墨精繼承了餘照祖師的劍意,大家是知道的,但它鮮有需要顯出劍意的時候。而且這放大之後,看得也更清楚了,觀看感都不太一樣。

一時圍過來許多人,餘照祖師身隕道消,卻有石像可睹昔人風采,更有墨精,能一觀其劍啊,也是後人之幸呀。

但餘意把墨精們吓跑了後,很快又收回了劍,繼續玩小深的衣角。

四周響起了整整齊齊的嘆氣聲……

“散了散了,沒見過墨精麽!”小深趕螃蟹一般揮了揮手。

此時道彌也抱着一大堆書氣喘籲籲地出來了,他最近卯起來看書,時常是一動不動,此時一眼看到餘意,“嚯!這就是玄梧子那術法的效果啊?”

他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這下子可不能往小深哥身上爬了,“餘意還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啊,不對,應該是黑芝麻開花,哈哈哈哈。”

可惜,餘意面無表情,不是很能領會道彌的幽默。

道彌在心底鄙視,你們聽小深哥念詩時可不是這副面孔。

“這又是你找的麽。”小深翻了一下道彌那些書。

道彌點頭,“是呀,小深哥,我求你了,我這裏幫你檢索,你也好生看看書吧。”

“我看了呀,我還找到分身術,适合你。”小深說道,上次道彌和他說想學幻術,他覺得道彌不适合就拒絕了,但回過頭來,也以自己的想法,找了覺得适合道彌的書,“那書不好拿,我抄下來了。你看看。”

小深從案頭拿下來一本冊子。

随着小深對羽陵也熟悉起來,道彌早沒時刻跟着他了,還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找的,還抄寫了!

“多謝小深哥。”道彌受寵若驚地接過冊子翻開,映入眼簾就是小深那奇醜無比的字,不禁長長“唔”了一聲後,才仔細去看內容。

才看了兩行,道彌就會心一笑。

龍族是水族之長,羽族之長則是鳳凰,就像很多水族喜歡自稱有真龍血脈一樣,羽族也喜歡攀附鳳凰。

鳳凰性烈而高傲,上古時期在修真界極為張狂,卻也因此惹怒許多大能者。

争鬥之下數量銳減,為修生養息,也不知都隐居在何地了,行跡消失比龍族還早。甚至有傳言說它們其實和龍族一樣,悉數離開此界了。

這道術前頭,就提及了此乃鳳凰之術,很像一些羽族大言不慚地表示:我們這道法是根據上古鳳凰族的術法獲得靈感創造出來的哦,或者說這是鳳凰傳給某某,某某再傳給……最後傳給我們,十八道倒手後還剩下三分精髓。

反正花樣很多,但沒有龍族的故事那麽繁雜,大約也是顧忌鳳凰族不一定和龍族一樣都不在了,倘若計較起來怎麽辦。

本以為一樣的套路,可越後看,道彌神情就越驚駭,看了幾頁,忍不住喃喃道:“這火羽之術,如此宏秘精粹,我真要相信和鳳凰有幾分關系了……”

他修為雖然尚淺,但好歹也世代住在羽陵,眼光不錯,看得出其價值。

“本來就有。”小深理所當然地說道。

很早之前龍鳳兩族關系是很不錯的,而且以龍族的審美廣泛,當然也有過聯姻,甚至據說龍鳳夫妻合至力為一,在一起時人莫能擋。只是兩族都不一般,鳳凰還尤其高傲,要配成對的幾率其實很低。即使知道這一點,也并沒有很多龍鳳為此在一起。

反正言歸正傳,小深對鳳族的源流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可是,我從來未見過這術法啊。”道彌細想之下,宗內似乎從未有人練過這術法,還是說他孤陋寡聞了,“小深哥你從哪裏找到的?”

“就特別裏頭,我翻了一圈。”小深道,“怎麽,沒人練?這麽不識貨麽。”

“沒……可能是我太年輕吧。”道彌撓撓頭,書林的典籍越往內間越深奧,其中內情他也月不了解。

書林一環又一環,尋常弟子沒有主翰允許,都不得進去太深。有些道法,還是由宗主親賜給合适的高階弟子。

所以說這一本既然出自書林深處,難怪不尋常,要不是小深哥撿出來,他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有沒有機會能得到!

道彌想通這一點,就更加感激小深了,這絕對是好東西啊,“小深哥……你對我太好了嗚嗚。”

“你怎麽還哭了,你哭起來真難聽!”小深吓了一跳。

道彌:“……”

雖然是公認的難聽,但也沒必要說出來吧。

小深随意地道:“你別哭了!我就是看你找書也找得很辛苦。”

雖說一開始小深打定主意,占領羽陵宗後不能留這只八哥,但是随着相處下來,他對道彌在有點煩之餘,也産生了認可,甚至覺得道彌幹活也比較麻利。

可以說,謝枯榮以後那龍宮總管最大的競争者就是道彌了!

希望謝枯榮能繼續努力,別落後了!

“我只是做了一點點工作而已……”道彌深深感動了,小深哥真是面冷心熱,他原先還有些別扭,現在卻是主動吟起了雲自然真人的詩,“長念人心便如水,你我友情萬丈深!”

小深哥果然微微颔首,認為道彌這一句引用得恰到好處。

道彌将冊子貼身收了起來,決定回去就要練起來。

過段時間就是門內小比了,外門弟子也可以參加,優勝者是會有各類獎品激勵的。就像玄梧子當初那個白海砂一樣。

他剛收好,就聽見書林內一片抽氣聲,轉頭看去,原來是師叔祖來了。

大家猶猶豫豫地給商積羽行禮問好,至于為什麽是猶猶豫豫?

“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知道啊,很難說吧。”

“先問個好吧,以免萬一!”

商積羽走到近前,衆人卻見主翰沒有以前那麽熱情了,甚至是很冷淡,“你怎麽來了?”

“幫你看看書,不好麽。”商積羽反問道,又瞥了餘意一眼。

他這麽說,小深就不太好意思了,羞澀地從道彌那裏搬了一大半給他,“抓緊看!”

商積羽:“……”

商積羽:“你倒是不客氣。”

他自覺灑脫得很,越想越不爽快,索性親自過來了。好在這次,墨精沒有那樣放肆了,只是跟在小深身側而已。

小深莫名其妙,“人族真奇怪,明明是你主動要求的。”

餘意也點點頭,只是腦袋一點點,下巴就不知不覺放到了小深的肩膀上。

商積羽心中冷笑,“他”也就罷了,這黑餘照竟也高他一等。他摸一下小深的手,還有交換條件,它倒是放肆得很。

但是他又不太想就此出手,便宜了“他”。次次都是自己落了不好……

真是煩。

玄梧子徹夜沉浸在術法研究的海洋中,才覺兩眼微酸,揉了揉眼睛,走到外間,準備喝點茶水,再繼續。

只見師叔祖竟也在,毫無意外,和主翰在一起。

玄梧子小跑上前問好:“小深哥,師叔祖……”

商積羽漠然側臉,瞥見玄梧子,伸手把他給彈飛了。

玄梧子:????

玄梧子哭出聲來。

小深:“……”

餘意:“…………”

……

商積羽心下不爽,極為狂躁。

在書林呆了半日而已,那陰郁低沉的氣場就吓得好些門人心思不寧,不敢待在此間看書了。

而且他還不止來一天,從此便老來,時不時還能聽到他和主翰拌嘴,偶爾響起玄梧子的哭聲。

大家叫苦不疊,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是什麽關系,看起來時好時壞的,那玄梧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幸好,這個時候師叔祖被宗主給叫走了,總算還大家一片安寧。

這日七八名新入宗的弟子,來了書林,其中就有那日和小深相識的疏風。他們進來就左顧右盼,瞧見小深伏案看書,高大的負劍墨精在給他磨墨,道彌也站在旁邊說些什麽。幾人互相低語,走上前去。

“主翰。”疏風鬥膽搭讪小深。

“是你啊。”小深也認出了疏風,還有他那幾個夥伴,畢竟這幾個,都可以算他新娘也可以不算,這叫龍的新娘。

往他們身後一看,卻無他人了,“怎麽這次沒有管事跟着你們。”

疏風露出一點笑意,“我們幾個都入了撄寧境,各自拜師,已不住在碬磨院了,來這裏也是師哥、師姐帶着的。”

能夠這麽快入撄寧境,絕對都是根骨絕佳之輩了,可以想象若幹年後,他們就是羽陵宗的中流砥柱。

小深随意點了點頭。

“不瞞您說,我們對您的風姿、才學十分仰慕,自上次承主翰救命之恩,不敢忘懷,今次除了再次道謝,也是希望在剛踏入修仙途後,能得到您這樣一位前輩的些許教誨!”疏風認真地道。

道彌在心底琢磨,這應該是客套話吧,我們小深哥風姿行,才學嘛……自己看到墨精後幻想的吧。

小深也很茫然:“教誨什麽?”

他連教誨這個詞還是前天在《人族常用詞源流辭典》上學會的。他也聽道彌說過,歷來主翰是半師,提點教導衆弟子都是常事。只是他上任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來讨教誨……

疏風立刻道:“都可以,無論是為人處事,還是修行悟道!”

他的同伴,或者說一位師姐,也抓住機會插話:“先生掌管書林,能否啓示弟子,道與術之間的關系!”

修真者修道,也煉術,以道馭術。

對剛入門的弟子來說,這二者的本源卻會讓他們有些迷茫,畢竟各種眼花缭亂的道法、術法那麽多,似乎每一項都很重要。

“這個啊。”小深仰臉想了想,“當然是練術之前先立道,要修術法,功夫還在後頭呢。”

小深講了幾句大白話,疏風一行人卻是臉色也沒變,沒有如道彌所想那樣,崇拜對象幻滅,甚至奉為至寶,“主翰一席話,真是提玄勾要,意味深長,令我等豁然開朗!”

道彌也暗暗點頭,小深哥确實厲害,說的雖然是大白話,但十分精準,畢竟是能以幻術跨境挑戰的人。這些弟子都是天賦異禀之輩,大約能從中受益匪淺。

“道在術先,術在法外。受教了!”那提問的女弟子也腼腆道謝,并提煉了小深話中意思,“我回去定然要抄寫在案頭,時時提醒自己。”

疏風卻是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能篡改主翰的話,主翰說的分明是‘練術之前要先立道,要修術法,功夫還在後頭呢’!”

女弟子一愣,立刻道:“不錯,是我錯了,擅自更改,反失了精意,我一定一個字不改抄寫下來!”

道彌:“…………”

這些人什麽毛病,明明總結得挺好,他剛才甚至覺得這幾句可以宣傳出去,一洗小深哥的名聲,他們又是做什麽?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疏風仿佛知道他的疑惑一般,對他一笑,說道:“我們這些日子,聽過一些所謂主翰不通文墨的傳言,但我們是半點不信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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