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世子別折了……”
說完匆匆去追素月。
裴景寒看看枝頭開得燦爛的小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慢慢踱步而去。
逛了兩刻鐘左右,三人身後忽傳來一道聲音,“世子,我師父讓我來問問您,是否需要茶水。”
凝香心中一緊,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陸成。
裴景寒環視一圈果樹,倒是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這兒有茶?”
陸成垂眸而立,不卑不亢道:“确實沒有茶,不過園裏有眼泉水,清醇甘甜,我家老爺每日都會派人取水泡茶用。”
裴景寒颔首,看向左右。凝香微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素月則滿臉向往,還口渴般舔了舔嘴唇。視線在她紅豔的唇上流連片刻,裴景寒也吞咽了下,吩咐凝香道:“确實有些渴了,你随他去取水吧。”
有花有美人,天時地利,他想先與素月解解饞。?
☆、第 19 章
? 主子吩咐,凝香不得不跟在陸成身後去取水。
果樹的枝桠很低,有的幾乎快要碰到地了,所以盡管凝香低着頭,依然能看見那些白白.粉粉的沙果花,一朵朵簇成一團,如錦似繡。
這樣的春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凝香一開始還要強迫自己不去看前面的男人,走了一段路後,她感覺輕松了不少,杏眼低垂,只盯着路過的沙果花看。
陸成忍不住回頭時,就看到她歪着腦袋賞花的樣子,好像是真的喜歡這些花,又隐隐有點借花分心之意。陸成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念頭,但他就是覺得這個小姑娘不太高興被他撞見她與裴景寒在一起,存心回避他。
“以前見過沙果樹嗎?”
陸成放慢腳步,偏要等着她并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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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走了一路,他忽然開口,凝香平靜的心立即起了波瀾,掃了他褲腿一眼,凝香放慢腳步,佯裝看花道:“沒見過,村裏只有杏樹桃樹什麽的,哪有沙果這樣稀罕的東西。”
他停下來她就慢下來,分明是真的要躲他,陸成又冤枉又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你走那麽慢,不怕世子等得着急?”陸成望着她微紅的臉龐,低笑着問。
他話裏的笑意親昵自然,仿佛根本不在乎她是誰的丫鬟,更沒有一點誤會輕視她的意思,凝香詫異地擡起頭,來到果園後第一次與他對視。
陸成笑了笑,朝果園西北側揚了揚下巴,“快點走吧,別讓他們等。”
那笑容比春日暖陽還要明媚,凝香曾經将這當成他薄情的表現,此時此刻,她卻被男人明朗的笑溫暖了整個身子。終于有個村人,在得知她伺候裴景寒時,沒再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也沒有旁敲側擊打聽她有沒有被裴景寒收用。
感動之後,是愧疚。
陸成與馮姑娘之間,她知道的都是道聽途說,但她接觸過的陸成樂于助人,為人親善,也光明磊落不輕易看低人,還是個極為細心體貼的好父親,她怎麽能因為一點猜測就決定刻意疏遠這個幫過她與李嬷嬷兩次的人?
妄加猜測他薄情的自己,與那些誤會她與裴景寒有什麽的村人有何不同?
在心裏默默地道了聲歉,凝香輕輕舒口氣,朝陸成展顏一笑,“那陸大哥等等,我先去馬車裏取竹筒,世子很挑剔,肯定不會用咱們鄉下人的東西喝水。”
一個“咱們”,就将她與陸成歸為了一類人。
陸成心跳加快,為她嬌美純淨的笑容,明白她對他的那些他并不懂的誤會已經消除,他笑着走到她身邊,“那我陪你去,你第一次來,我怕你記不住路,在裏面繞圈子。”
凝香瞅瞅來路,輕輕嗯了聲。
關系恢複如初,陸成熟稔地跟她聊了起來,“你們怎麽來了這邊?”
凝香嘆道:“世子要去老仙山打獵,我們是跟過來伺候他起居的,剛剛在迎仙居用過飯,忽然又要來這邊賞花……不過真巧,原來陸大哥在這裏做事。”
“确實挺巧的,我也沒想到會在鎮上遇見你。”陸成避開一根斜伸出來的果枝,盯着她白裏透紅的臉龐道,“我與朋友晌午也在迎仙居用的飯,出來時正好看到你們下車,所以回來聽師父說你們要來,我再看到你才沒有吃驚。”
他提起鎮上的偶遇,凝香有些心虛,不自覺地往旁邊看。
陸成頓時明白,她當時就看到他了,下車晚,是因為要躲他。
是怕他誤會什麽嗎?
尊貴的公子貌美的丫鬟,确實引人遐思。
但看她每次回家都穿舊衣裳,陸成就信她不是那種想要攀龍附鳳的人,那樣的人都虛榮,最恨不得衣錦還鄉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得了主子的寵。
那她是怕所有熟悉的村人誤會,還是,單單怕他誤會?
念頭一起,陸成興奮地攥了攥拳頭,笑着轉移話題道:“上次抱阿南回來,臭小子路上醒了,沒看到你特別生氣,故意尿了我一身。”
想到阿南可愛的睡臉,凝香放松下來,驚訝地看向陸成,“不能吧?他才多大,怎麽會懂這個,陸大哥肯定多想了。”
陸成沒有躲閃,直視她美麗的杏眼道:“怎麽不可能,一回家他就讓他二叔抱了,半天都沒給我好臉,晚上吃飯也不讓我喂,最後我答應月底還帶他進城,回來時順便接你,他才肯讓我抱着睡覺。”
有兒子多好,接她回家都是現成的理由。
這理由确實很好,如果沒有堂妹的竊竊私語,凝香不會多想,但想到堂妹說陸成可能喜歡她,凝香忽然有點不自在,忍不住猜測阿南是不是陸成的幌子。
心裏發亂,凝香盡量自然地笑道:“陸大哥不用費事了,而且小孩子忘性大,阿南這會兒應該都不記得我了。”
陸成馬上道:“不費事,這個月阿南周歲,我本來就要帶妹妹跟他去城裏逛逛,買些東西,晚上在我三叔家住一晚,第二天回來正好與你順路……”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什麽,陸成連忙尴尬道:“看我,淨想着阿南喜歡你了,算了,那我們還是晚點回家吧,免得阿南看到你又纏着去你家,給你添麻煩。”
凝香聽他誤會自己嫌棄阿南,頓時急了,擡頭道:“沒有,我很喜歡阿南,阿南很乖……”
“那就這樣定了?”陸成輕聲打斷她,桃花眼熠熠生輝,“月底咱們還在北城門見。”
凝香沒法再拒絕,但她想知道陸成到底有沒有那層意思,便也閑聊般道:“那日陸大哥走了後,秋兒有點不高興,跟我嘀咕說陸大哥把她當孩子,喊我大姑娘,管她就叫秋兒。”
陸成心念急轉,在順勢暗示心意與循序漸進中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好笑道:“這,她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我可不就該叫她小名?”
果然是将堂妹當孩子了,并非對她有心。
凝香頓時覺得肩頭一輕,笑着看了陸成一眼,“秋兒都十三了。”
陸成露出一臉驚訝,随即無奈道:“那我下次喊她二姑娘好了,免得她看我不順眼。”
凝香低頭笑。
陸成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失望與慶幸,看來她并不希望自己喜歡她,幸好沒有急着表明心跡。
從馬車裏取了兩個竹筒,二人就直奔那處泉眼去了。
很小的一處泉眼,周圍被人搭了一圈磚頭,也就兩個鍋蓋那麽大,泉眼那裏咕嘟咕嘟冒着泡,滿溢的泉水順着一條小小的水渠流向北方,不知盡頭在何處。清風吹來,滿園淡淡的沙果花香,陸成彎腰取水,凝香環視一周,由衷羨慕道:“能在這裏做事真好,秋天了陸大哥是不是可以随便吃果子?”
陸成剛好裝滿一竹筒,遞給她時笑她,“敢情你覺得好,就是因為有果子吃?”
凝香臉紅了紅,她就是随便說說,一點都沒饞果子。
陸成想了想,試探道:“秋天摘沙果時人手不夠,會請村民來幫忙摘果,若那時你已經贖身了,我可以讓你們兄妹幾個過來幫忙,一天每人還能賺二十文錢。”
能賺零用,還是這麽有意思的活兒,凝香馬上道:“好啊,那陸大哥記得叫我大哥一聲,我大伯父伯母都能幫忙,秋兒,秋兒跟阿木就算一個人好了。”果樹枝桠低,阿木可以幫忙摘下面的。
這些都沒問題,陸成故意打趣她道:“讓阿木幹活,你當姐姐的偷懶?”
凝香遺憾地看了看旁邊的果樹,嘆道:“我明年秋天才能贖身,今年肯定沒法幫忙了。”
陸成低頭取水,細細琢磨這句話。
她語氣篤定,很确定明年秋天能贖身,換句話說,她知道裴景寒一定會放她出府,裴景寒對她沒有男人的占有欲.望,拖延到明年贖身,應該是銀子的問題。
陸成心底的陰霾散去,起身時閑聊般問道:“你們贖身銀子肯定很貴吧?”
凝香邊走邊道:“二十兩,還好,我再攢一年多就夠了。”
果然如此。
陸成現在一個月拿一兩工錢,他猜測凝香也差不多,眼下到明年秋天……她手裏應該有四五兩的銀子,他家裏有十一兩,兩人一起攢的話,六月裏差不多就能贖身了。
想要讓她接受他的銀子,他就得在接下來三個月裏讓她喜歡上他,願意嫁他。
偷偷看看旁邊溫柔善良的姑娘,陸成還是挺有信心的。
“那你好好幹活兒,明年我再叫你過來幫忙。”暫且隐藏了自己的小心思,陸成笑着道。
凝香有些羞澀地點點頭,也很憧憬贖身後的生活。
兩人邊聊邊往回走,快靠近裴景寒素月賞花之處時,凝香接過陸成手裏的竹筒,輕聲讓他先回去。一來裴景寒不喜外人礙他的眼,二來凝香不想讓裴景寒看出她與陸成有交情,她沒忘了上輩子因為她與沈公子多說了兩句話,裴景寒就懷疑她與沈公子有私情的事。
陸成想到之前裴景寒看素月的熾熱眼神,識趣地道別。
凝香目送他走出一段,才轉過身繼續前行。
離得更近,沒看到人影,凝香輕輕喊了聲。
聲音傳到素月耳中,她心急地推搡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不用怕,她早晚都會知道。”裴景寒粗喘着道,說完繼續含住素月紅豔豔的唇,身體更是将她緊緊抵在樹幹上,恨不得不顧一切,現在就貫穿她。
素月不想讓凝香看見,不想讓凝香早早替她擔心,但是沒有用,她掙紮地越厲害,裴景寒壓得就越緊,大手牢牢抓着她,沒有半點從她衣裳裏抽.出去的意思。
那邊凝香很快就看到了果樹後兩人的衣角,剛開始離得遠又有果枝遮掩,她只當兩人在樹下站着賞花,又走了兩步,看出兩人在做什麽事,心突然涼了個透,手裏的竹筒差點掉落下去。
好在她不是前世那個莽撞的凝香了。
緊緊攥住竹筒,凝香就像是什麽都不知道般,笑着道:“世子,我取水回來了。”
她想提醒他們分開。
素月哀求地攥住裴景寒手腕,希望他停下。
裴景寒卻不滿意凝香話裏的平靜,他就是要讓凝香看見,讓她吃味兒,今晚他好同樣對她。
所以他松開了素月的唇,卻重重捏了她一下。
素月猝不及防,驚叫出聲。?
☆、第 20 章
? 光天化日之下親眼撞破男女私情,對凝香本就是不小的打擊,再聽到素月那聲驚慌又帶着幾分春.情的媚叫,她勉強維持的鎮定再也堅持不住,猛地轉過身。
裴景寒這才像剛發現凝香一樣,慌張地松開了素月。素月顧不得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麽,匆匆朝一側轉身,迅速收拾被男人弄亂的衣裳。
裴景寒則擦了擦嘴唇,大步朝凝香走了幾步,盯着小姑娘背影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有點指責她回來時機不對的意思。
凝香看看那邊還沒有收拾好的素月,白着臉低下頭,支吾道:“我……”
裴景寒當然不會真的責怪她,神色平靜地伸出手,“把水給我。”
凝香抿抿唇,将他專用的竹筒遞了過去。
裴景寒接過,邊朝遠處走邊道:“我要一個人逛逛,你們就在這裏等我。”
他給她們時間解釋與接受。
凝香看都沒看他,心情複雜地走向素月。
素月剛收拾好衣衫,回頭對上凝香擔憂的眼睛,心裏生出愧疚。剛剛确實是裴景寒強迫她的,但她也是做好了準備,雖然她再沒有上輩子與裴景寒親密時的甜蜜高興,也早已不喜歡裴景寒了,她都辜負了凝香對她的關心。
“凝香,我……”
“你喜歡世子?”凝香将水遞了過去,聲音低落。
素月看她一眼才接了過來,摸摸清涼的竹筒,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凝香笑了,“喜歡啊,世子那麽好,對我也好,所以你別誤會,剛剛,我并不怪他。”
凝香看着她歡喜的笑臉,還有那被男人恣意品嘗過的櫻紅嘴唇,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上輩子素月質問過她對世子的感情,她并沒有機會問素月。
“那你想給世子當通房?”凝香低聲地問,靠到素月身邊,語重心長地給她講道理,“素月,不是每個當家主母都像咱們夫人那樣好,不管侯爺有多少姨娘,她都不妒忌。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夢嗎?真的,我夢到的世子夫人就容不得人,将你我都賣了,素月你聽我說,咱們都不做通房,一起贖身行不行?”
她不怪素月喜歡裴景寒,男女之情沒什麽道理可講,更何況裴景寒擅長收服女人,只有在他手裏吃了大虧那些女子才會認清其人。凝香只希望素月收心,贖身後安穩的過日子,別再經歷曾經的那些苦。
素月明白她是好意,她也知道,如果她不答應,凝香不定會做出什麽傻事來阻止她。
“真的會賣了我?”假裝聽進去了,素月抱着一絲僥幸問道,“可我安安分分的,不跟世子夫人争寵,她應該就不會對付我吧?”
凝香苦笑,“素月,如果未來世子夫人與夫人一樣大度,你這樣想沒有問題,可萬一世子夫人真像我夢到的那樣,根本容不得世子碰別人,那你……素月,別傻了,世子不是良配,離開侯府吧,将來嫁個一心對你的人,那樣過得才安心啊。”
想到上輩子兩人走投無路一起跳江的情形,凝香又後怕又心疼,抱住素月哭了起來,“素月,我不想看你走錯路……”
不想看她為裴景寒傷心,不想看她再被沈悠悠賣了,被混賬糟蹋。
她的眼淚打濕了她肩頭,是唯一關心她的人,素月情不自禁反抱住凝香,“好,我答應你,我跟你一起贖身。只是,你知道他,如果這一年半裏你我始終躲着他,肯定會讓他發現不對,所以你能躲就躲,若是看到我跟他有什麽,類似剛剛那樣的事,你也不用吃驚,我知道分寸,我不會讓自己吃大虧的。”
凝香震驚地擡頭,“可……”她也不希望素月吃小虧,那種事情,只有夫妻才能做啊。
素月苦笑着擦擦她眼睛,嘆息道:“就算我想收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收了,你給我點時間,反正你信我,我不會犯傻的。”
凝香不是特別信,可素月已經保證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後盯着她,在素月被裴景寒迷惑時及時提醒她。
那邊裴景寒覺得兩個人聊得差不多了,不緩不急地折了回來,見凝香眼圈泛紅,他頗為意外,沒料到她竟然會傷心到哭。
他詢問地看向素月。
素月比凝香還了解這個人,就朝他搖搖頭。
裴景寒并不懂這搖頭代表什麽,決定回去後再仔細問問素月。
發生了這種事,也沒必要繼續賞花了,裴景寒領着兩個丫鬟朝果園外面走去。
陸成與李伯就在園子外面等他們,見三人過來,并肩上前相送。
裴景寒依舊目不斜視。
陸成目光掠過他微冷的臉龐,悄悄落到了凝香身上。見她神情不對,仿佛哭過,再看看素月發腫的嘴唇,猜到多半是凝香撞破奸.情被罵了,陸成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見不得心上人受委屈,可他沒有任何辦法,對方幾乎是府城最尊貴的男人,而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夫。
目送馬車遠去,陸成心裏說不出的壓抑,也更加堅定了早點幫她贖身的決心。
馬車徐徐上了坡,車裏裴景寒閉目養神,凝香垂眸沉默,素月也沒有開口。
回到留仙鎮別院,裴景寒讓凝香先回屋,他單獨留下素月,将人叫到身邊,想要握住她手。
素月及時避開,嘟着嘴道:“世子在園子裏欺負了我一遍,難道還想再來一次嗎?”
“你不喜歡?”裴景寒意味深長地問。
素月嗔了他一眼,風流妩媚渾然天成,然後在裴景寒喉頭滾動時煩躁地抱怨道:“那時我讓你停下你偏不聽,結果吓到了凝香。我跟她解釋,說我們早晚都是世子的人,讓她想開些,她卻跟我講規矩守禮什麽的,還說被未來的世子夫人知道會不高興,然後不知為何就哭了,反正我見不得她哭,世子以後還是別再那樣罷。”
她得給裴景寒一個凝香不願給他的理由,忌憚規矩總比心中不喜更讓裴景寒滿意些。
“這會兒她又不在。”裴景寒才解了點饞,食髓知味,再次朝素月伸出手,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用眼神示意素月乖乖過來。
素月看着他修長白皙的手,心中冷笑,男人一旦得到了誰,很快就會膩了。前世凝香雖然是真的不想給裴景寒,素月旁觀下來,卻從中明白了一點,即想要抓牢這個男人的心,便不能他想要就乖乖給他,由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我不管,凝香休息去了,我也要偷會兒懶。”仗着他對自己所謂的寵愛,素月腳步輕快地朝門口跑去,出門前回頭朝裴景寒笑笑,真的跑了。
小丫鬟恃寵生嬌,裴景寒失望卻并不生氣,腦海裏全是素月那狐貍般狡黠的回眸一笑。
天漸漸黑了下來。
凝香有些擔心。
上輩子的今晚,她伺候裴景寒洗腳時,他故意踢翻水盆。水濺了她一身,裴景寒假裝扶她起來,卻裝作不小心摟着她跌倒……親了半天,事後竟然說他是控制不住,因為她衣衫濕了,太誘惑人。
占了便宜,還把錯推到她身上。
這次素月跟着來了,裴景寒好像也更在意素月些,但誰能保證他不會故技重施?
從上房出來,凝香心事重重去廚房端水,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蓮花與她娘在裏面,二人看到她,都有些敵意。
凝香沒有放在心上,客氣地同蓮花娘道:“大娘,熱水燒好了嗎?”
蓮花娘雖然不滿自己的女兒被這兩個丫鬟比了下去,白白錯失了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卻也不敢明目張膽給凝香臉色,勉強笑道:“好了好了,凝香姑娘來給世子端洗腳水啊?”
凝香點點頭,端着木盆走到鍋臺前,放好水盆,剛要拿起葫蘆瓢,旁邊一人忽然快步走了過來,搶着撿起葫蘆瓢道:“這種粗活哪能勞煩凝香姐姐動手,還是我來吧,姐姐在旁邊看着就行。”
是蓮花。
凝香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她隐約記得,前世的今晚,她來端水時只遇到了蓮花娘,蓮花并不在這兒,這次怎麽……
不過她都不一樣了,其他事情有變化也很正常。
“那勞煩你了。”凝香輕聲道謝,退到了一旁。
蓮花笑笑,彎腰給她舀水,一勺接着一勺,很快水盆就三分滿了。
“夠了。”凝香見她還要舀,及時提醒道,太滿了容易灑,還要兌點涼水的。
蓮花哦了聲,站直了身子。
水缸在另一邊,凝香端起水盆朝那邊走,不想一轉身,胳膊肘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鍋裏的水雖然不再沸騰卻依然極燙,凝香驚慌地往後躲,可那冒着白霧的熱水還是落到了她腳上,迅速浸濕鞋面濕了繡鞋裏外。
難以言說的疼陡然襲來,凝香慘白着臉往後避還在蔓延的熱水,雙腿打顫,幾欲站立不住。
蓮花娘吓了一跳,短暫呆愣後快步撲到水缸前,舀了涼水往凝香腳上潑。
“疼……”凝香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沒事沒事,泡泡涼水就好了!”蓮花娘飛快扶凝香坐到板凳上,舀一盆涼水端到她面前,擡起凝香左腳替她脫鞋襪,凝香疼得直吸氣,一雙繡鞋脫完,她後背衣裳都被疼出的汗水打濕了。
蓮花娘也跟着哆嗦,脫了襪子,見那一雙本該白白淨淨的腳丫子通紅通紅的,她心裏暗道糟糕,嘴上假裝好心地數落道:“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瞧瞧這燙的……蓮花,還不快去回禀世子!”
她看得很清楚,是女兒故意撞的凝香,但這事她們必須不能認。凝香這麽美,世子不定多重視,一會兒看到這傷勢心疼了,再知道是女兒做的,勃然大怒之下會不會賣了她們?
蓮花娘歪着腦袋,用眼神提醒女兒冷靜。
蓮花出手時滿心嫉妒憤恨,看到凝香受傷,想到惹怒凝香的後果,她才突然後悔起來。
“凝香姐姐,我這就去告訴世子,然後讓我爹去請郎中!你別怕啊,我爹認識劉郎中,他醫術最好,一定不會你留疤的!”蓮花語無倫次地道,希望這番話能化解她的怨氣,也盼望凝香沒察覺是自己撞的她。
雙腳被蓮花娘放到了水盆裏,水清清涼涼,凝香依然疼得鑽心鑽肺,根本無心旁顧。
得不到回應,蓮花求助地看向母親。
蓮花娘催她快去禀報,女兒走後,她又說了許多好話,那種關心勁兒,好像凝香是她女兒。
疼痛稍減,凝香明白了蓮花娘的害怕,想到裴景寒對下人的狠辣,她看着自己的腳道:“若我的腳沒事,只要你女兒以後別再害人,我不會拆穿她,但如果我的腳殘了,我絕不會替她隐瞞,世子罰她,我亦不會求情。”
蓮花娘瞅瞅她紅通通的腳背,忙在心裏念起了菩薩。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蓮花娘眼皮直跳,慌慌張張迎出去,差點撞上裴景寒。
“滾!”裴景寒一腳踹開擋路的蓮花娘,大步進了廚房,身後跟着心急如焚的素月。
凝香最先看到的是裴景寒,對上他那雙毫不掩飾緊張擔心的鳳眼,她心虛地低下了頭。
她是姑娘,不懂男人流連妻妾叢中個個都想寵愛的複雜心思。說裴景寒完全将她與素月當玩物,他有時候真的很維護她們,正是這一點點的用心,素月才會喜歡他吧?凝香不喜歡,她只覺得是負擔,因為她不想給裴景寒他想要的,就心虛面對他的那些好。
而她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狼狽可憐,低頭的動作落在裴景寒眼中更是說不出的委屈。
心狠狠顫了一下,裴景寒滿身戾氣收斂,不顧尊卑蹲到她面前,為她檢查傷勢。?
☆、第 21 章
? 凝香腳背一片紅,腳踝上也紅了幾塊兒。
“誰害的?”
裴景寒慢慢站了起來,鳳眼裏陰雲密布,嘴上問着凝香,眼睛卻殺人一樣盯着蓮花娘。
他身邊的大丫鬟換了好幾撥,全都是因為争風吃醋,女人之間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他猜得到,凝香做事向來都很細心穩妥,怎麽一來這邊就出了事?
蓮花娘被他看得雙腿打哆嗦,撲通跪了下去,就差對天發誓了,“世子饒命,這事都怪我!本該我兌好水後再交給凝香姑娘的,姑娘和善,要親自動手,我就偷懶沒管了,沒想到就出了差錯……”
裴景寒求證地看向凝香。
凝香掃一眼蓮花娘,對上蓮花娘看救命稻草似的哀求目光,她斂眸道:“是我不小心弄翻了水盆,與她沒關系,世子別怪罪她了吧。”
因為腳下的火燎之痛,她聲音虛弱無比,聽得人心疼。
素月已經蹲在她身邊了,并不相信這話,才想開口替這個傻姑娘做主,被凝香用眼神制止。
如果雙腳只是小傷,養幾天就能好的話,凝香真的不想将事情鬧大,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幾次的人,沒必要因為自己弄得蓮花一家人被裴景寒處罰。相信經過今晚這場驚吓,蓮花以後會收斂的。
裴景寒看看她,突然彎腰将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邊往外走邊陰沉着臉吩咐長順,“将蓮花與蓮花娘分別關起來,一會兒我親自審問。”
他知道凝香心軟善良,但誰也別想糊弄他,凝香的腳有個好歹,他要害她的人受同樣的罪。
蓮花娘臉刷的白了,跪着追向裴景寒,卻被長順一腳攔住。
素月冷冷看了蓮花娘一眼,撿起凝香還冒着熱氣的鞋襪,快步追上前面的主仆倆,跟在裴景寒身邊問凝香,“怎麽樣,現在還疼嗎?”
凝香疼,但她更着急,怕素月因為裴景寒抱她又生她的氣,未料一擡頭,在素月眼裏只看到了焦急關心。腳上的疼好像緩解了幾分,凝香朝素月搖搖頭,再低聲求裴景寒,“世子,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閉嘴。”裴景寒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
凝香臉色一白,再次看向素月。
素月朝她苦笑,用眼神警告她別再提了。
凝香只得咬唇,忍下渾身的不自在。
裴景寒将凝香抱到了她與素月的廂房,命素月去外面等郎中,他親自端了盆冷水過來,讓凝香泡腳。看着水裏她仿佛腫了一圈的小腳丫子,裴景寒擡起眼,盯着她問道:“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弄的,你不說,一會兒我從蓮花母女那兒審出來,會罰的更重。”
凝香知道他的手段,抿抿唇,替蓮花求情道:“世子,她不是故意的……”
裴景寒用一聲冷哼結束了談話,繃着臉立于一旁,盯着她腳不知在想什麽。
凝香看看自己紅得有些吓人的腳,猜測他肯定沒想壞事,便忍着沒動。
沉默了兩刻鐘左右,蓮花爹領着鎮上最好的劉郎中來了。裴景寒見這個郎中胡子快全白了,臉色好看了點,蓮花爹張管事還想跟進來,被裴景寒一記眼刀攆了出去。凝香的腳豈是随便哪個男人都可以看的?
屋裏劉郎中仔細詢問凝香受傷時的情形,再輕輕按了按凝香的腳,很快就站了起來,同裴景寒道:“世子,凝姑娘傷勢處理的及時,依老夫看,應該不會起泡,無需用藥,養上五六日即可痊愈。”
“你手裏沒有治燙傷的藥?”裴景寒皺眉問。
劉郎中尴尬地賠笑,“有有有,清涼膏專治燙傷,凝姑娘每晚睡前塗一遍,以她的傷勢,三日便能行動自如。”不愧是世子,就是有錢,明明不必用藥的傷他還非要花錢治,這小丫鬟真是遇到了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說完将自己過來時就預備好的一盒清涼膏拿了出來。
裴景寒朝素月使了個眼色,“你替凝香上藥。”
素月點點頭,從劉郎中手裏接過藥膏。
裴景寒領着劉郎中出去了。
凝香望着他走出屋門,小聲同素月道:“世子會不會處罰蓮花?”
“罰也是她自找的。”素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凝香一眼,“有那閑功夫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這次是你命大,你有沒有想過留疤了甚至無法走路了怎麽辦?竟然還替外人操心,擡腳,我先幫你擦幹。”
上藥要緊,凝香乖乖擡起腳。
能做的她都做了,裴景寒真要罰蓮花,她也無可奈何。
“給我吧,我自己擦。”雙腳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疼了,又是腳丫子,凝香不想勞煩素月。
“給我老老實實坐着。”素月拍了她小腿一下,拍得凝香閉嘴了,她坐到板凳上,小心翼翼地幫凝香擦腳,擦到腳心,她歪着腦袋瞧了瞧,“這裏疼不疼?”
凝香搖搖頭,“腳背疼得厲害,那裏還好。”
還好也是疼,素月幫她塗完腳背後,示意她擡起腳,要往她腳板心抹藥膏。凝香不好意思,素月就攥住她腳踝不許她亂動,手指沾了清涼的藥膏往她腳心抹。凝香有點疼還有點癢,開始能忍,到了腳心中間,她癢得不行,笑着往回縮,“素月……”
素月擡頭,想要讓她老實點,卻見裴景寒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微微笑着看她們。
凝香順着素月的目光看過去,當即收起笑,迅速将腳從素月手裏掙了出來,放下褲腿遮掩。
“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不準替他們隐瞞。”裴景寒不以為杵,瞅瞅屋裏另一把光禿禿的木板凳,決定還是站着與兩個丫鬟說話,鳳眼看着凝香,“你們都是我的人,誰欺負你們,就是不将我放在眼裏。”
他一語雙關,凝香只當沒聽明白,低下了腦袋。
素月也沒言語,擦擦手指上的藥膏,默默将藥膏盒子蓋好。
天色已晚,裴景寒看看窗外,再看看兩個顯然有了心事的丫鬟,遺憾道:“本想帶你們去山裏逛逛,現在凝香走不了路,肯定不行了。素月,這兩天你照顧凝香,晚上也陪着她,別讓她下地亂走,我自己進山。”
“那世子小心點。”見他往外走了,素月起身送道。
裴景寒嗯了聲,出門時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