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故人重逢,(2)
後來他遇上個算命的,說是因為他家宅不寧,妻克夫、子克父才致仕途不順,家父竟然信了,從此便苛待家母,對我又打又罰。”
“裴将軍……”西嶺月見他面色沉重,語氣怨憤,便知他仍然不能釋懷,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裴行立舉目望着那處佛塔,幽幽嘆道:“家母病逝那年,我已十五歲。家父立即續弦娶了顯宦之女,從此對我不聞不問,還是舅舅得知我的近況,将我接到他府上。”
“如此說來,李锜……你舅舅還算顧念親情。”西嶺月順勢接話
。
裴行立嗤笑一聲:“他若顧念親情,原配為何會落水而亡?”
“那他對你……”
“也打也罰,不過,”裴行立公正地說道,“至少他派人教我讀書習武,只此一點,我已很感激了。”
西嶺月聽明白了他話中之意:“他教你讀書習武,是想利用你嗎?”
“他想給李衡找個伴讀,抑或是找個護衛。”裴行立這般說着,再次流露出諷刺的笑容。
西嶺月想起他在節度使府的尴尬地位,還有李衡對他的态度,也能感受到他所受的折辱。
“原本這都不算什麽,我寄人籬下,受些委屈也是應當,可他不該連我的婚事都算計。”裴行立的臉色漸漸陰沉,桃花眼中閃過一抹冷色,“你可知他曾逼我娶妻?”
“你成親了?”西嶺月大為驚訝,她一直以為裴行立孑然一身。
“是曾經成親。”裴行立着重強調,“舅舅為我定下的親事,女方曾患過軟腳瘟,左腿萎縮,不良于行。她因長期坐于輪椅之上,又生了滿背滿股的瘡,陰冷多疑,動辄打罵下人。”
“你舅舅他……他為何……”西嶺月想問,又不敢問出口。若是李锜對裴行立存了利用之心,難道不該籠絡才對?為何要給他說這樣一門親事?
“因為她是德州刺史的女兒。”裴行立再次冷笑,“舅舅想收買人心,便以恩情裹挾我,逼我娶她。後來她病逝,舅舅也不許我續弦,生怕德州刺史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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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悅。”
西嶺月聽到此處,不由感到憤怒:“這實在太過分了!”
裴行立背脊僵直,搖頭苦笑:“可就算如此,我也從未想過要背叛舅舅,只是對他有些怨氣罷了。直至那日撞破你和福王逃出書樓,我才下定決心效忠朝廷。”他毫不隐瞞。
西嶺月卻不想再聽下去了,唯恐涉及什麽機密要事,遂道:“不說這些了,咱們說點開心的。”
“不,我必須說。”裴行立面色鄭重,語氣漸沉,“那日福王許了我一個條件……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
“他讓我不要再糾纏你。”
“啊?!”西嶺月聞言詫異,詫異之中又帶着幾分隐秘的歡喜,似乎有些甜,又很澀,最終都沉澱為莫名的滋味,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他許了你什……什麽條件?”
“他承諾會說服我父親,把我過繼給中書舍人裴垍。”
“裴舍人答應了?”
“嗯,”裴行立解釋道,“如今東眷裴以裴舍人馬首是瞻,他受聖上重用,門生遍布朝內外,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子嗣。而我亦是東眷裴族人,血統相近,福王便出面舉薦我承嗣,裴舍人也答應了。”
西嶺月想起來了,自己被冊封為西川縣主那天,就是中書舍人裴垍來宣讀的聖旨。當時長公主夫婦都很高興,說裴舍人學識淵博、坐鎮中書省負責制诰,門生遍布朝野,早晚都會入閣拜相,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上個月被下獄處
置的安國寺僧人莫言,正是裴垍的子侄,俗家姓名叫作“裴行言”,說來和裴行立也是同一輩的。而莫言這些年之所以能受到裴垍的照拂,也是因為裴垍膝下無子。在莫言殺害安成上人之後,禦史臺有人借此彈劾裴垍,都被聖上以“出家人不論俗家身份”為由駁了回去,可見裴垍聖眷之隆。
倘若裴行立真成了裴垍的子嗣,父蔭在此,他日後前途必當不可限量。
可西嶺月還是感到難以置信:“你是說王爺他以此為條件,要求你……遠離我?”
“是,當時我答應了。”裴行立很坦然地望着她,目露幾分探究之色,“因為我以為你和他彼此有意。”
西嶺月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不,不是的……他是我舅舅!”
裴行立盯着她惶惑的表情,認真地問:“是我誤會了,對嗎?”
西嶺月連連應道:“對,你誤會了,王爺他……他一定是有別的意思,他……他是……”
她開始語無倫次,極力想要找個理由,一雙清麗的眸子受驚似的亂轉,心裏卻像針紮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是怕我纏上你,将你拉攏到舅舅的陣營。”裴行立替她找了個理由。
西嶺月忙不疊地點頭:“對,就是這樣!”
“那如今呢?你怎麽想?”
“什……什麽怎麽想?”西嶺月感到一絲膽怯,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如今我想要糾纏你,你怎麽想?”裴行立上前
一步,咄咄相逼。
“裴……裴将軍。”西嶺月慌張地回首,向車夫遞上一個求救的眼神。
車夫立刻跳下車來,奔至她身邊,滿臉關切:“縣主?”言罷又看向裴行立,目露警告。
後者毫不在意有第三人在場,只一味望着西嶺月,表露心跡:“其實我一直在關注你,從鎮海到長安……你的事我都知道,包括太後殿下在為你選婿。”
西嶺月渾身僵硬,唯恐他再說出什麽露骨的話,連忙打斷道:“裴将軍,我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先……先告辭了。”
裴行立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姣好的面容,似乎在傳達着某種情愫,見她如此驚慌失措,他終究沒再往下說,只道:“好,我送你。”
“不不,不必了。”西嶺月扶住車夫的手臂,急急忙忙走到馬車旁,連行禮告辭都顧不上,幾乎是落荒而逃。
當馬車經過裴行立身邊時,她還是聽到了他的低語,從車簾外輕忽地飄進來——
“改日我再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