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爹,您,您怎麽……”孟微言乍然看見寧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開口說話都結結巴巴。寧王掃一眼孟微言雙手抱住的錦繡,錦繡面色蒼白雙眼緊閉,除了唇間有淺淺的紅,連眉都很淡。至于說相貌,在見慣美人的寧王眼裏,并不算十分突出。

“你們這些人都跪在這裏,也不曉得去幫幫大哥。”寧王的語氣很平靜,他身邊的內侍已經帶人上前去接孟微言懷裏抱着的錦繡:“大哥,就讓奴婢們先把這姑娘,放到裏面去罷。”說着不等孟微言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從孟微言手中接過錦繡,錦繡的烏發早已散開,一接一送之間,頭發在空中微微蕩開。

也就這頭頭發還罷了,別的也沒什麽。內侍把錦繡送上軟榻,擡着軟榻進屋,寧王身後跟着的醫官也走進屋內,給錦繡診治去了。

“兒子拜見爹爹。”孟微言這才完全回神,跪下給寧王行禮,寧王伸手扶起自己兒子輕嘆:“我倒從不知道,我的兒子,有一朝竟為了一個女人,就……”

“爹爹,兒子并不是和娘置氣,只是覺着,就算是真的小貓小狗,也是一條命。娘怎能為了一句話,就要錦繡命喪黃泉。”孟微言的話讓寧王的眉微微往上挑,接着他就對院中跪着的下人們揮手:“該幹什麽都幹什麽去,一個個在這杵着是做什麽?”

衆人這才站起身各自散去,孟微言還想解釋,寧王已經伸手拍拍兒子的肩:“我倒沒想到,你竟不似,不似……”

“不似什麽?”孟微言突然想起朱嬷嬷說過的話,你不像是孟家的男人。孟家的男人是什麽樣的?是天潢貴胄,視自己為珍寶,看別人如泥土?孟微言恍惚之中,覺得朱嬷嬷說的應該對,但又覺得,朱嬷嬷說的,似乎還是有些不對。

“你可知道,你娘為什麽要這麽做?”寧王見兒子在那沉思,輕聲問他。

孟微言回神過來,對寧王恭敬地道:“兒子知道,錦繡說的那番話,并不是不甘為妾,而是,是……”

“一個這樣的女子,以後會是禍患的。”寧王的話孟微言怎不明白,越王妃的臉又在孟微言面前閃現,還有吳夫人那從張狂,瞬間變為震驚頹喪的臉。

孟微言當然明白寧王話有所指,這樣的禍患,當然是要早早就除掉。寧王妃從不介意丫鬟們争寵,可是寧王妃非常介意,有人不守本分。而錦繡犯的,正是寧王妃的大忌,不守本分,妄圖得到更多。

寧王妃怎不出手懲治?孟微言的唇在那微微蠕動,寧王已經道:“你既樣樣都曉得,又更知道,你娘已經在為你挑選繼妃,你怎可任由這丫頭說出這樣的話?兒啊,你這不是為她好,而是在害了她。給一個不能得到自己該得到的東西的人希望,就是挑起禍端。”

“是不是,就像先帝對祖母?”孟微言敏感地從寧王話裏,聽出一分挫敗,索性張口問出。

寧王這次沒有回避兒子,而是點頭:“是,當年,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

先帝最寵愛的妃子生的最疼愛的皇子,寧王少年時候,得到的是比太子更多的寵愛。随着寧王漸漸長大,先帝對寧王的寵愛有增無減,這無形中,激起了吳貴妃的争儲之念。太子雖然早封,可是先帝和皇後之間,越發冷淡了,況且吳貴妃瞧自己的兒子,當然是越瞧越覺得,寧王比太子要出色多了。

日複一日的從旁進言,慢慢地,就算是磐石,也要被轉移。接着,寧吳長嘆一聲,不願去回想那混亂的時光,先帝突然病重,駕崩之時,就是吳貴妃命喪黃泉之日。那時候的寧王第一次看見一向對諸皇帝溫和慈愛的另一面。

匆匆離京就藩,這些年更是從不踏足京城,以美人歌舞為娛,努力讓兄長知道,自己早已忘了當初父皇在時對自己的寵愛。換來的是京中絡繹不斷的賞賜,換來的,是在這王府之中,看似無邊的富貴。

孟微言看向寧王:“爹爹,我明白,娘挑的繼妃,是她的媳婦,可是,爹爹,她挑的,也是我的妻子。”

寧王唔了一聲:“自然是你的妻子,只是言哥兒,你要曉得……”

“爹爹,我……”孟微言擡頭,想對寧王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寧王已經笑了:“你也曉得,本朝祖制,王妃世子妃都從良家女中選出,這丫頭的身份,自然是不成的。”

“爹爹,我曉得,所以我,我想把她送出府去。”孟微言的話讓寧王更感驚異:“你要把她送出府去,你不是喜歡她嗎?”

“爹爹,我對她是有一點喜歡,然而爹爹方才說了,我的喜歡,或許會激起她們隐藏在心中的,不能說出的向往,是娘痛下殺手的決心,娘是王府女主人,要的是這王府一直平靜無波。”孟微言一口氣說完,承認對錦繡有一點點喜歡,似乎一點也不難。

“沒想到我們大哥,竟是個多情公子。不過我也要告誡你,除了對你的正妃,別的姬妾,都只能有喜歡,有欲,不能再有別的。”寧王的話讓孟微言露出一絲苦笑,接着孟微言看着寧王:“那兒子想請問爹爹,爹爹對娘,是不是也有比喜歡更多的東西?”

提起寧王妃,寧王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接着寧王搖頭。寧王曾經親眼目睹吳貴妃和先帝之間的相處,他們之間,與其說是夫君和妾室,更像是民間尋常的夫妻。寧王曾在多年之後,聽宮中的老內侍說過,其實太後,恨吳貴妃的,并不止是吳貴妃想要儲位,而是吳貴妃真切地奪走了太後和先帝之間的夫妻之情。

不然以太後的脾氣,不會在大局已定的那一刻,寧願被人在私下議論,也要命人勒死吳貴妃。在那一刻,太後心中激起的,不是歡喜,而是傷悲。

也因此,寧王希望自己的妻子,對自己有的,不止是王妃對王爺的感情,可惜寧王妃和她那些妯娌一樣,不愧是太後挑出來的,一樣的循規蹈矩,一樣的謹言慎行,一樣的無趣。而基于吳貴妃的前車之鑒,寧王并不願意再給姬妾們任何的愛情,于是寧王封閉住了自己的感情,放縱自己的欲|望,有時還故意挑起姬妾們之間的小争鬥,以此來取樂,讓這樣死水一樣的日子,多一點活潑。

“爹爹,我曾嘗過比喜歡更多的東西。”孟微言的話讓寧王的眼眨了眨,接着寧王就笑了:“我懂你的意思,不過,我也只能為你做到這點了,這丫頭,我答應你,放她出府,我也答應你,不讓你娘再追究,你就老老實實去你娘跟前告饒,好不好?”

“是!”孟微言曉得這已經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極大讓步,急忙行禮應是。

寧王看着兒子,若不是本朝制度,藩王只能在封地裏過着無所事事的日子,自己的兒子,本該更能有一番作為的。可惜,可惜,寧王嘆息一聲,也知道富貴閑人這四個字,是難得的,自己還是回去自己寝殿,看姬妾們唱歌跳舞,再過了這一天。

錦繡覺得自己在昏昏沉沉的夢中,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錦繡這才睜開眼,一睜開眼錦繡就覺得自己喉嚨幹渴的慌,嘴巴張了張,随着嘴巴張開,一股暖流就湧進錦繡的喉嚨,這湯真好喝,不知道這是什麽湯?

錦繡咽着,下意識地在想,眼也看向四周,在床邊的錦元已經握住錦繡的手:“錦繡,你總算醒了,我還以為……”

這被子,這枕頭,都很滑很舒服,這明顯不是自己的被褥枕頭。錦繡又眨眨眼,看着錦元,眼裏寫滿了疑惑。

“你這是在大哥這邊,錦繡,你都昏過去兩天了,我從沒想到,朱嬷嬷會下這麽狠的手。”錦元伸手把錦繡扶起來,一邊解釋。

“大哥,朱嬷嬷……”記憶一下回到錦繡腦中,錦繡的臉色更加白了,在王府裏面,寧王妃的命令無人能違抗,即便是孟微言也不能。錦繡不知道寧王妃為何會突然下令要了自己的命,但錦繡知道,這次就算逃過了,下一次呢?不是次次運氣都那麽好,有孟微言來救的。

“錦繡,你還要不要再喝參湯?”錦元端過一個碗,有些興奮地問錦繡。

“方才喝的是參湯?”錦繡有些不相信地問,錦元點頭:“還是宮中賞下來的百年老山參呢。醫官說你雖被勒過了氣,但底子還好,也不用太過擔心,還說……”

“錦元,王妃有沒有再有別的話說?”錦繡打斷錦元的話,急切詢問起來。

錦元搖頭:“那天晚上大哥就去尋王妃了,還給王妃告罪,然後王妃就讓我來照顧你。放心吧,這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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