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爹娘

“大哥,您既舍不得,為何又?”小吳看着孟微言在那徘徊,遲疑良久後問出這麽一句,孟微言收起思緒,淺淺一笑:“小吳,那天在越王府裏,你見到嬸嬸和叔叔之間的相處嗎?還有,叔叔薨了,嬸嬸就命吳夫人殉葬了。”

原來是這樣?小吳嗨了一聲才道:“大哥心腸好,替人想的周到,我們服侍大哥的人,也有好處。只是大哥我說一句話,您別不愛聽。別說吳夫人不知道這件事,就算知道了,吳夫人的爹娘,也願意女兒去越王殿下身邊争寵呢,畢竟沒了一個女兒,可是能給家裏換來大好處的。”

還有這樣的事?孟微言看向小吳,小吳嘆一口氣才道:“別說女兒,就說兒子,爹娘養活不起,不也把我賣進王府了?他們難道不知道進了王府,就再也不能……”進了王府,要做貼身服侍的人,就要去了勢,就要一輩子都是殘缺的。王府做粗活的,也有完全的男人,但這些男人是永遠都不能進入後院,更不能靠近主人們身邊。

要在王府之內,得到主人的信任,那只有選擇成為內侍。小吳想着,不由有些心酸,借着風吹把眼淚擦了:“大哥,人要沒有錢用,沒有東西吃的時候,命不命的,誰在意呢。”

孟微言站在那裏,又望向錦繡住的屋子,接着孟微言笑了:“可是我知道,錦繡不是這樣想的,況且……”

如果爹娘都不疼愛她,為了榮華富貴就把女兒給賣了,這樣的爹娘,又有什麽資格得到榮華富貴呢?不過這些話孟微言沒有對小吳說,只是站在那裏,小吳也沒有再勸,風吹着他們的衣袍一角,漸漸地,有雪點被吹下來,這一年晚到的第一場雪,終于被吹下來了。

因着下了一場雪,錦繡爹娘比原先說的日子,晚到了一天,那時候錦繡差不多已經複原了,錦元把錦繡的東西都整理出來,打做一個包袱。從住的屋子提到錦繡現在住的地方。錦繡見錦元放下包袱時候,唇還撅在那裏,上前接過包袱笑着道:“原來你還是舍不得我。”

“錦繡,不是我說,都過了這麽些年了,你爹娘是個什麽樣,你都不記得了,還有,萬一他們要為了銀子,再把你給賣掉?那做那些富戶的妾,哪有做大哥的妾來的風光?”錦元的話讓錦繡微笑:“錦元,我曉得你心裏惦記着我,可是我相信,我爹娘不會這樣的。”

錦元的唇撅的更高,錦繡已經把包袱打開:“我瞧瞧,你都把我的東西給理好沒有?”錦元鼻子裏面哼出一聲,錦繡瞧着包袱裏的一堆首飾,有些驚訝地瞧向錦元:“錦元,我沒有這麽多首飾的。”

“我曉得,這些,不單是我的,還有海棠姐姐,玉蘭姐姐她們的。”說着錦元拿起一只金簪:“這可是王妃賞給海棠姐姐的,海棠姐姐統共都沒戴過幾回。”

“王妃賞的,那哪能随便就給我,王妃要曉得了……”錦繡已經把幾樣明顯光燦的首飾給撿出來,打算到時還給她們。

錦元按住錦繡的手:“你放心,海棠姐姐既然送了給你,就定是回明了王妃了。王妃雖說對你……不過王妃不會攔着姐妹們對你好的。”錦元按住錦繡的手,讓她不要再把那些首飾撿出來,又從裏面拿過幾個荷包,抽開系帶,倒出一堆金銀锞子來:“這些是朱嬷嬷給的,她說,在外面比不得在王府,就算是你爹娘,也讓你防着些。還有,朱嬷嬷說,如果你爹娘待你好,這些就當是給你添妝了。等嫁了人,要看丈夫是什麽樣的,若是不好,就不要把這些拿出來。”

朱嬷嬷,錦繡不由嘆一口氣,錦元又抽出一個汗巾子,這汗巾子瞧着和別的汗巾子沒有任何區別,錦元把錦繡腰上的汗巾子解掉,把這個汗巾子展開,這下錦繡看見汗巾子上面繡花的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樣,果真錦元把這個花那麽一撥,露出兩個線頭子,打開線頭子,這汗巾子露出一個口袋來。

錦元拿起那幾樣很好的首飾,還有朱嬷嬷的那些金銀锞子,把它們全都倒進汗巾子裏,還用手拍了拍,免得汗巾子鼓鼓囊囊不好看。接着錦元才把口袋系好,汗巾子系在錦繡腰上,這打結的地方就是鼓鼓囊囊的地方。

錦元這才道:“這些,就是你要貼身藏好的東西,至于這些剩下的,就交給你爹娘也沒什麽。”

錦繡感動的眼泛淚花,伸手抱住錦元:“錦元,多謝你,我一時也……”

錦元也吸吸鼻子:“你以後的日子,就要自己過了,好自為之。”一定,一定會過好的。錦繡握住錦元的手,錦元又把包袱裏的東西都給錦繡交代了,都是些錦繡的日常動用家夥,錦繡覺得離別的哀愁漸漸漫布全身,不知道爹娘現在是怎樣的?

“你們就是錦繡的爹娘?”小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對男女,十分謹慎地問。按說他們都還不到四十,錦繡的爹又是秀才,不應該這樣蒼老啊!

錦繡的爹姓劉,平常人都喚他劉秀才,劉秀才也曉得這王府內世子的貼身內侍是個什麽身份,對小吳作揖道:“是,我家大女兒,現在叫錦繡?”

“這一路上不是問過那麽幾回了?哎,要不是當年我這病,大花都該定親出嫁了。”秀才娘子用手擦一擦眼裏的淚,話語十分感慨。

小吳看着秀才娘子那和錦繡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又往他們身上掃去,雖說穿的都是布衣,劉秀才好歹也穿了一件長衫,秀才娘子頭上也戴了幾樣首飾,看起來不像那種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人。

“王爺的意思,你們這兩天來的路上都知道了,這要贖……”小吳的話還沒說完,秀才娘子就連連點頭:“有的有的,當初我記得,大花賣進來的時候,總共是八兩銀子,這幾年我一年攢二兩,也攢夠了八兩銀子。”

說着秀才娘子就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來,那荷包的花色看得出已經用了很久了,荷包的邊也磨的有些平了。秀才娘子打開荷包,從裏面拿出一錠整的,又倒出幾塊碎銀子來:“這些銀子,我們上路前用戥子秤過,足足八兩。”

“就是不曉得要不要利錢?”劉秀才一臉不好意思:“要是要利錢的話,我這裏還有根簪子,還有她娘頭上,也有……”

小吳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眼不由往屏風後飄去,雖說不曉得孟微言為何要自己出面詢問劉秀才夫婦,但小吳能瞧的出來,劉秀才夫婦還是疼女兒的,當初把女兒賣進王府,也算是走投無路之舉。

因此小吳咳嗽一聲:“王府不缺你們這點銀子,更不缺利錢,你們在這等着,我讓人去把錦繡姐姐叫出來。”

小吳轉身往後面走,劉秀才夫婦并不曉得孟微言還站在屏風後面,秀才娘子等到四周沒有人了才對劉秀才道:“你成天說書上有天宮樣的地方,我瞧着,這王府,只怕就跟天宮似的!”

“真是婦人家沒見識。”沒有了外人在場,劉秀才的腰又可以直起來,對秀才娘子道:“天上天宮,地上皇宮,這王府的規制,比皇宮的規制要小多了,哪能說是天宮,我覺着……”

劉秀才沉吟一下砸了下嘴:“也就是天宮的一個行宮吧。”

坐在屏風後的孟微言一直在仔細觀察着這對夫婦,聽到這話,孟微言不由勾唇一笑,這劉秀才,雖說讀書不成,只能在鄉村以課蒙童為生,可還是有點意思。

“你說,咱們家大閨女,在這樣的地方服侍人,又改了名叫什麽錦繡,會不會不願意跟我們回去,家裏雖好,終究比不上這裏。”秀才娘子環顧着四周,憂心忡忡地問,他們在的地方,不過是王府的一個小廳,平常不過是大內侍吩咐事的地方,別說王府主人,就連朱嬷嬷這些人都不會進來。

但這屋裏也是木地板,頂上是承塵,四周挂了書畫,桌椅板凳都能瞧出是非常好的木頭。劉秀才夫妻從進來到現在,都不敢往上面坐,生怕蹭髒了椅子。

而這些,對劉秀才夫妻來說,就足夠讓他們眼花缭亂了。

劉秀才咳嗽一聲:“那不一樣,在這裏,吃的好穿的好,不過就是個服侍人的,回到家裏,我們一家子團聚着,你又疼她,二花也說很想姐姐,還說把她的床鋪收拾出來,她在堂屋裏搭個鋪就好了。要知道,聖人曾說……”

劉秀才開始在那掉書袋,孟微言不由微笑,這樣的爹,似乎才能養出錦繡這樣的女兒來。就算窮到賣兒女了,還要想着文人的那絲傲骨,境遇稍微有些好轉,就要心心念念攢銀子,好來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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