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秀才娘子眉頭皺緊,錦程正好伸筷子去夾一筷魚肉,那筷子就頓在那裏,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
“原來是你二嬸家的弟弟打的大魚?你啊,就不該去買。”秀才娘子小聲抱怨了一聲,就站起身迎着走進門來的女人:“來,他嬸子,來的正巧,快坐下一起吃。”
那婦人看着和秀才娘子差不多,不過有些尖刻,錦程已經把魚咽下,急忙把碗放下,對那婦人喊着:“二嬸好。”
錦繡也站起身,看向那婦人,離開的日子久了,錦繡還真記不得這是哪一房的二嬸,那婦人的眼先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見有魚有雞,還有一盤煎雞蛋,正要又嚷,擡頭見錦繡,婦人就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錦繡,接着指着錦繡對秀才娘子:“這是大花?我光聽說她回來了,還沒見着呢,這長相,這穿着,哎,這細皮嫩肉的,要在外面見了,還不敢打招呼呢。”
說着婦人就上前一步要來拉錦繡的手,劉秀才家的日子雖然過的一般,可從劉秀才到五花,都是愛幹淨的,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收拾的連根稻草都見不到。吃飯前要洗手,吃完飯後要漱口。這婦人一張口錦繡就看見婦人牙齒上鑲着一絲韭菜,氣味也不大好。
錦繡已經有許多年沒聞到這麽不好的氣味了,想低頭又覺得這樣不禮貌,面上的笑容十分勉強。
秀才娘子也曉得女兒在王府雖然是服侍人的,但吃的穿的比家裏那可不同,見婦人說話時候嘴巴一張一合,錦繡笑容勉強。秀才娘子不着痕跡地把婦人拉了坐下:“來,來,正好在這呢,快坐下。”
婦人還是往錦繡身上瞅:“哎,瞧這模樣,是個有福氣的樣子,嫂子,我也不好說你,這樣的一個姑娘,要在王府裏面,指不定還有些別的福氣呢。你家倒好,忙忙地就把女兒給贖出來了,只怕還要多了一份……”
劉秀才已經把杯子往桌上一擱,咳嗽一聲,臉就往下拉。劉秀才常年在這村裏教蒙童,也有幾個學生進了學,在這四鄉八裏算得上一個名師,婦人敢和秀才娘子打嘴練舌,可不敢和劉秀才說話,見劉秀才面色不好,婦人也就轉了口:“不過一家子團聚着也好。哎,我家裏還有事,先走了。”
說着婦人匆匆忙忙走了,秀才娘子不由皺眉:“她今兒是怎麽了,我都想着,只怕她還會再來要上十來個銅錢,都把銅錢準備好了,怎麽她倒走了。”
“娘,您別管她想什麽,橫豎能省就省。省的錢,好給妹妹買糖吃。”錦程又夾一筷魚,秀才娘子伸手戳兒子額頭一下:“全是你惹出來的禍,這會兒倒要說好話。”錦程嘻嘻笑着,沒有接話。
劉秀才見錦繡重新坐下,往錦繡這邊瞧了眼,對秀才娘子道:“他們要來瞧瞧錦繡,雖說是親戚間常有的事,可我覺着,以後別讓錦繡出門了。三……錦夏啊,你記得,有什麽跑腿的事兒,你幫你姐姐幫。還有錦程,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姐姐妹妹你都要照顧好了,若我不在,你就要好好地守着家。”錦程眨眨眼,沒想到自己會擔負這麽重要的任務。
秀才娘子的眉皺的更緊,劉秀才倒杯酒,一口悶幹才對自言自語地道:“哎,倒是我疏忽了,錦繡她和我們村裏的姑娘,太不一樣了。生的這麽好,又這樣懂禮,我擔心有人有壞心眼。”
“杞人憂天,這都是親戚們,知根知底的,誰要敢有壞心,我拿着掃把把他們趕出門去。”秀才娘子不以為然地說,劉秀才沒有說話,錦繡低頭,端着碗一顆顆地在數飯粒,和以前不一樣,錦繡是能想到的,但錦繡想不到的是,除了自己家人,還需要應付更多的人。
不過錦繡擡頭對劉秀才笑:“爹爹,您別擔心我,我也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我……”
劉秀才伸出手拍拍女兒的手:“我當然曉得,可是錦繡,我想護住你,護住你弟弟,護住你妹妹們,這個家,可不能再散了。”
真好。錦繡覺得眼中的淚又要滴落,急忙往嘴裏塞了一口飯,錦夏已經把雞大腿夾到錦繡飯上:“姐姐,爹爹說的是,快些吃罷。”
被人護住,不再擔憂,真的很好。吃完飯錦夏和秀才娘子收拾好了東西,錦繡也把自己的床鋪好,枕頭是從王府帶回來的,上面的枕套是錦繡自己繡的。錦夏蹑手蹑腳走進,往那對正太上看了眼就大驚小怪地叫起來:“這麽好看,姐姐,這得多少錢?”
“這是我繡的,還有今兒那副墨梅,也是我繡的。”錦夏臉上的羨慕之色更深了:“姐姐,你手好巧,連村裏面手最巧的三姐都比不上你。她繡的牡丹,都不活。”說着錦夏的唇嘟起:“我想和她學,她說她的技術,拿銀子都不肯教呢。”
“你想學,我教你!”錦繡的話讓錦夏高興壞了:“真的?姐姐,我可以嗎?”
錦繡已經點頭,錦夏在屋子裏轉了一下,高興地話都說不出來,接着錦夏站定,手握成拳:“哼,等我練好了,就要告訴三姐,和她說,我姐姐繡的更好。”
“這不過就是小事,哪值得誇耀。你是沒見過王府繡娘裏繡的,我見她們給王爺繡的蟒袍,那蟒就像能飛起來一樣。”錦繡的話讓錦夏雙手合十放在下巴上一臉憧憬:“什麽時候,我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如果……錦繡想起寧王妃曾說過的話,接着就搖頭把這念頭搖出去,不要再去想什麽如果,就算真成了孟微言的姬妾,自己的家人,也不是親戚。錦繡不由深吸一口氣,往寧王府的方向看去,大哥,願你早娶賢妻,做神仙眷侶。
劉秀才把錦繡拿回家的那些能變賣的東西,尋了個熟人先拿去賣了,因買地總要慢慢地看,因此劉秀才也沒有把這事當做十分緊急的事來看待,照常每天去教課,然後回家。自從那天劉秀才特意交代過,秀才娘子也就讓錦繡好好地待在屋裏,輕易不要出來,除非是特別要緊的客人,秀才娘子才讓錦繡出來見見。
這種日子和王府的日子比起來變化也不算太大,就是吃的住的不如從前罷了,不過再不用去服侍人,不用去想這個丫鬟那個嬷嬷的事兒,錦繡每天都待在屋裏做針線。給錦程用綢緞的邊角料,拼在一起,做了個書包。給五花用巴掌大的一塊綢子,做了個小荷包,還在上面繡了梅花,又在荷包旁邊縫了條小手絹,手絹上繡的是竹子。
還給劉秀才夫婦做了鞋襪,給錦夏做了一個圍腰上的裙子。秀才娘子嘴裏說着錦繡用這麽好的料子都糟蹋了,但拿在手裏也是十分喜歡。錦程就更不用說了,拿着那個書包左顧右盼:“姐姐,這真是給我的,這花色,怎麽這麽好看?”
“這是拼起來的,別看這不算大,費了我不少精神呢。”說着錦繡指着上面:“要不是這些布條顏色不夠了,我還想給你拼個字出來了。”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錦程笑嘻嘻地瞧着:“這個書包,拿到學堂去,還不曉得多少人羨慕呢!”
“這哪能拿到學堂裏去,這些都是绫羅。”劉秀才從裏屋掀起簾子走出,錦夏眼尖,見劉秀才腳上已經穿好了新鞋,上前指着劉秀才的腳:“爹爹,您穿這鞋子,還……”
“我穿新鞋是感念你姐姐的孝敬之心。”劉秀才板着臉說着,錦夏已經笑出聲,接着錦夏摟住錦繡的胳膊:“爹,我在和姐姐學針線呢,等我學會了,也給您做一雙。那時您就可以說嘴了。”
“讀書人,哪能如此?”劉秀才的臉怎麽都板不下去,錦程憋不住笑出聲,衆人都笑了。
笑聲中劉秀才咳嗽一聲:“我今兒要往縣衙去,就那天他們說的,已經辦下來了,錦繡,從此之後,你就和從前一樣了。”
“那你快去,在這說半天話是做什麽?”秀才娘子推劉秀才一下,劉秀才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推出去了。劉秀才有些無奈地搖頭,堂屋裏的人都笑了。
劉秀才正要轉身離開,身後就哎呀一聲:“秀才,你這是練什麽呢?怎麽倒着走路。”劉秀才急忙轉身,見來的又是那個二嬸,忙高聲對裏面道:“媳婦,她二嬸來了。”說着劉秀才對二嬸道:“我這要往縣城裏去一趟,失陪失陪。”
二嬸嘀咕一句:“又不是查考,去什麽?”她身邊一直跟着沒說話的一個婆子已經道:“別去管他,那姑娘是不是真的生的很……”
二嬸擺一擺手,對已經迎出來的秀才娘子打招呼:“他伯母,都好幾天沒見着你呢,在忙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