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放他進來吧。”林卿卿道。
迎春雖不樂意, 但還是打開了門,放了蘇瑾進來。看着一瘸一拐走進來的蘇瑾,沒好氣地道:“蘇少爺既然退了婚, 又來做什麽?”
面對一臉嫌棄的迎春,蘇瑾苦笑一聲,目光落在林卿卿的臉上,滿是愧疚地開口:“卿卿,我……”
“進來說吧。”林卿卿看了一眼他不方便的腿腳, 轉身往屋裏走去。
蘇瑾便跟在後面。
聽得耳邊一聲“哼”, 只見迎春狠狠瞪了他一眼,繞過他率先往屋裏去了。
蘇瑾心裏一陣難受。上次見迎春,她還笑吟吟地接了他的賞銀,很高興地為他和卿卿傳信。一轉眼,物是人非。
偏他怪不得任何人。
“坐吧。”屋裏,林卿卿坐在桌邊, 朝蘇瑾示意一眼。
蘇瑾在她對面坐下,猶豫着如何開口, 就見林卿卿擡眼朝迎春吩咐道:“去泡壺茶來。”
“是。”迎春端起茶壺,往外走了。
屋裏只餘他們兩個。
林卿卿目光平靜, 沒有絲毫怨怼之意, 很是平靜地問:“你腿腳不便, 怎麽還亂跑?”
蘇瑾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印象中,卿卿是一個很容易羞澀, 膽子很小,性子又極軟的人。可是現在坐在他對面的少女,面容平靜,眸子深沉,竟叫他看不透。
他一時看得怔住,心裏翻湧起也不知是苦是澀的滋味兒,良久才道:“卿卿,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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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林卿卿抿了抿唇,淡淡地說道:“我那時名聲不好,你退親也是人之常情。”
她又怎麽可能真的不怨怼呢?他連聽她解釋一句都沒有,直接便退了婚,曾經說的喜歡,輕浮得猶如羽毛,風一吹便飄遠了。
但她又明白,那時胡一為把她的名聲糟蹋了個透,她連貞潔都沒有了,蘇瑾跟她退婚,再正常也不過。
“不是我!”蘇瑾臉上一白,露出一點慘笑來,“是我爹和我娘,他們把我關了起來,不許我來看你,我……從沒想過和你退婚。”
流言傳得那樣熱烈,他在蘇家自然也聽說了,當即就想來看她。告訴她,他不嫌棄她,叫她千萬別想不開。
可他剛走出院子,就被趕來的蘇老爺和蘇夫人關了起來。
聽了他的解釋,林卿卿垂下了眼睑,一下一下摳着袖子。
不是沒想過。
可到底她和他之間少了些緣分,總有些什麽擋在他們中間。
“卿卿!”蘇瑾看着低頭不說話的林卿卿,心裏慌得不行,朝她伸出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說服我爹和我娘,娶你過門。”
林卿卿擡眼,看着伸在面前的手。
蘇瑾的手指白淨細長,掌心也是十分幹淨,沒有亂七八糟的掌紋。一如他的人,幹淨,簡單。
看了一會兒,她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瑾哥哥,放棄吧。”
聽她叫他“瑾哥哥”,卻不是往常的羞澀和甜蜜,而是一片疏離和冷淡,蘇瑾伸出的手顫抖起來。
他握起了拳頭,卻沒有收回來,而是又緩緩攤開了,掌心朝向她:“我會說服他們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聲音微顫,眼眶也泛着紅。
看着他懇求的眼神,林卿卿抿了抿唇,霍然站起身來,背對着他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卿卿!”蘇瑾不敢置信地叫她,“我……”
“小姐都讓你走了,你怎麽還不走?”泡茶回來的迎春,剛一進門就聽到林卿卿趕蘇瑾走,她自然是歡喜不已,将托盤往桌上一放,就拎起了蘇瑾,“快走!以後都不要來煩我家小姐了!”
蘇瑾掙紮道:“你放開我!”
但他腿腳不便,力氣也沒迎春的大,哪裏是迎春的對手?偏偏他那個力氣極大的小厮前幾日對他說找到了新的去處,他返還了他的賣身契,叫他走了。
只帶了一個尋常的小厮,連迎春的一只手都打不過,三下兩下就被她丢了出去。
看着在眼前關緊的院門,蘇瑾仍不死心,敲着門道:“卿卿,我喜歡你,我不會放棄的!”
“快閉上你的嘴,別敗壞我家小姐的名聲了!”隔着門,迎春在裏面喊道,“我家小姐在你們家受的委屈還不夠嗎?你居然還想把我家小姐娶回去繼續受委屈,你心腸怎麽這麽狠毒啊?”
蘇瑾臉色一白。
“住口,迎春。”裏面傳來林卿卿的喝止聲。
她沒有反駁迎春的話。蘇瑾心中一顫,松開了手,失魂落魄地轉身走了。
迎春一直貼在門板上,看着外面的情形,見蘇瑾終于走了,她輕哼一聲:“哼,讨厭鬼!”
她曾經還是很看好蘇瑾的,覺得他溫柔俊秀,彬彬有禮。可舅夫人說得對,他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回到屋裏,只見林卿卿站在窗前,注視着門口的方向,以為她舍不得蘇瑾,便道:“小姐,別想了,蘇家一點都不好,舅老爺說了,給你找個更好的夫婿!比蘇少爺好一百倍!”
林卿卿的嘴唇動了動,輕聲道:“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迎春心裏不大好受,但還是屈了屈膝:“是。”
屋裏只剩林卿卿一個人。
空氣分外安靜。
林卿卿的目光仍然定在院門上,可視線卻沒有焦點。
是,她喜歡蘇瑾,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喜歡他的單純善良。可舅母說的對,他不适合她。
蘇瑾是個軟性子,他不能給她遮風擋雨。除此之外,蘇家的兩位長輩也不是好相與的,她若是嫁過去,少不得受氣。
雖然她喜歡他,可她不會因為別人就讓自己受委屈。
哪怕沒有胡一為的這件事,她也不會嫁給他。
林卿卿在心裏為這段感情做了訣別。
良久,深吸一口氣,林卿卿揚聲叫道:“迎春!把這幾日繡坊、香料鋪子、果脯鋪子的賬本拿來!”
這些日子她被污名纏身,沒有精力管着鋪子裏的事。早幾日鄭掌櫃等人來過,說因為流言的事,鋪子裏的生意差了很多。
終于消停下來,林卿卿要把精力都投入進去。
這邊,林卿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把金銀賺。那邊,林佩佩的情況卻是不好。
胡一為在林府門口又鬧了一場後,流言便成了黃氏不滿繼女,心狠手辣要害繼女清白,不料親女兒是個水性楊花的貨色,竟然跟她雇來的人有了首尾。她叫胡一為大肆宣揚失身的人是繼女,胡一為良心發現,不忍心繼女被如此對待,拼死也要說個公道話。
真正信的人并不多,大家不過是聽一耳朵,多個說嘴。可周家的人在其中推了一把,說出這些年來林卿卿在林府遭到的對待。并沒有提林興成如何,只說黃氏如何欺上瞞下,苛待繼女。
這下才真的嘩然一片,就連黃家都惱羞成怒,要跟黃氏劃清界限,不再認這個女兒。
林興成也是惱怒不已,他恨黃氏讓他丢了這麽大的臉面,連要緊的生意都談崩了好幾個,氣得當下寫了休書,要把她休掉,黃氏當即昏死過去。
至于林佩佩,林興成問她是要絞了頭發當姑子,還是給胡一為做老婆?林佩佩都不肯,鬧着要死要活,林興成氣得不管她了。
“夫人可真是賴皮啊!老爺都給她寫了休書了,她賴着不肯走!”迎春打聽了一嘴,說給林卿卿聽,“早知道那天我少踢她幾腳了,這回倒好,給她找理由賴着不走!”
林興成縱然惱恨黃氏,可也做不出來把昏倒的黃氏丢出大門的事來,他這個人極要面子,不肯叫人說他冷血薄情。
故此,收了休書的黃氏便以身受重傷,下不了地為由,賴在府裏不走。
林卿卿身前攤着十幾本賬簿,是這些日子以來幾個鋪子裏的經營情況。前陣子店鋪易主,生意蕭條了一陣,後來鄭掌櫃等人回去後,又經營起來,一直很穩定。
直到出了胡一為的事,生意一落千丈。林卿卿與掌櫃們商議了一番,将物品價格調低了兩成,又把生意攬回來一些。再有胡一為的“澄清”,想必用不多久就能恢複如常。
她計算着這些時日的損失,思索着接下來怎樣把這些損失賺回來,聽了迎春的話,不以為意地道:“她賴得了一日兩日,一個月兩個月,難道還能賴一年兩年嗎?”
林興成是最精明算計的了,如今黃家不承認黃氏這個女兒,那麽林家和黃家的關系便一落千丈,對他沒有任何幫助了。他能允許黃氏賴在林家養傷,卻不會允許她一直留下來。
如果林卿卿沒猜錯,只怕林興成很快又要續娶了。
“不過,聽說那個姓胡的混混請媒人送來聘禮,要娶二小姐呢!”迎春一臉的嫌惡。
林佩佩不是個好東西,姓胡的更不是個好東西,兩個壞種湊一塊,倒是好得很,再也別禍害旁的人了。
林卿卿扯了扯嘴角。
自作孽不可活,她一點兒也不同情林佩佩的下場。
“跟我去一趟舅舅家。”看了一上午的賬簿,林卿卿的眼睛都酸了,心裏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打算去請教一下周一山。
這時出門,到了周家還來得及吃午飯。
兩人出了門,便走在路邊的陰影裏,躲着酷熱的日頭。
路過一戶人家門口時,不提防角門忽然開了,從裏面奔出來一名男子。他似是被攆出來的,身形有些踉跄,直直往林卿卿的身上撞過來。
“小心!”迎春吓了一跳,連忙拽向林卿卿的手腕。
不等她出手,那名男子已經剎住了腳步,在林卿卿手肘處一托,将她送到一旁站穩。匆匆道了句“抱歉”,便大步走遠了。只留下一個側影,眉眼內斂,如遠山青峰。
“小姐,你沒事吧?”迎春走到林卿卿跟前問道。
林卿卿還沒回過神,倒不是被沖撞了吓得,而是方才那男子的眼神,屈辱而隐忍。
不知為何,她心裏一顫,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男子被攆出來的地方,默念道:“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