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端木傲天是誰?
謝翡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是郁離曾出演過的男主之一,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而郁離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他滿身戾氣地沖謝翡走去,挾裹着秋日的寒氣,一把将人扯出了後門。
遙遙還飄來一聲,“哪兒來的野雞咕咕嘚”。
燕來:“……”
大堂裏只剩下他和湘妃,燕來不自在地挪開視線,“你、你好啊。”
湘妃盈盈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張名片:“燕先生您好,我是客棧的經理。”
燕來忍住逃跑的沖動,接名片時不着痕跡地碰了碰湘妃的指尖——是溫熱的。
他稍稍舒了口氣,心想或許人家就是家族基因強大呢,他不也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
燕來鼓起勇氣:“你和你曾外婆長得真像。”
湘妃:???
我特麽都沒見過我曾外婆。
另一邊,謝翡已經被郁離攥進了花園,他着急地問:“等等,燕先生已經看到你了,不用管嗎?”
“看到就看到,我還見不得人?”
“你就不怕暴露位置,萬一粉絲都來了……”
郁離很可疑地一滞,冷着臉說:“我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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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翡心說你有數才怪了,但郁離不着急,他更無所謂,消息傳出去正好可以蹭熱度,豈不是美滋滋?
兩人一路回了郁離的房間,進門時,謝翡随意地問:“你上午剛走,怎麽晚上就回來了?”
郁離口吻譏诮:“我要是不回來,你就能随便讓人占便宜了?”
謝翡茫然:“占什麽便宜?”
郁離不說話,只盯着他的手。
謝翡若有所悟地握住郁離,如同撒嬌般輕輕一晃:“這樣就算占便宜嗎?”
郁離身形一僵,像被火燎似的猛甩開手,不自在地說:“你沾了他的妖氣,趕緊去洗了!”
“妖氣?”謝翡怔了怔,“你的意思是,燕先生是妖族?”
“廢話。”
“什麽妖?”
“雞妖。”
“……”
原來還真是只咕咕day。
“那阿福哥他們也知道嗎?”
“低等妖物,指望他們知道個什麽?”
“……”
謝翡一面想着這些妖未免太接地氣了,一面被郁離扯着袖子拽進浴室。
水龍頭一開,自來水汩汩湧出。
郁離抓住謝翡的右手放到水下沖洗,拇指用力揉搓着對方手背,直到嫩白的皮膚泛紅,他才緩了力道。
壓了幾滴洗手液後,郁離再次覆上謝翡的手,一圈一圈、輕輕打出泡沫。
從手心到手背,再到修長的五指,裏裏外外,無一錯漏。
謝翡微微有些臉熱,他偷瞄了郁離一眼,見對方垂着眼,認真得好像在實驗室做研究,心中更覺異樣。
但他什麽都沒說。
浴室裏浮動着濃郁的檸檬香,還有涓涓流水聲。
等到聲音停下,郁離扯了張粉紅色的毛巾幫謝翡擦手,擡眼命令:“另一只手給我。”
謝翡只掙紮了一秒,默默遞出左手。
雙手洗淨,郁離從櫃子上找到管護手霜扔給謝翡。
雖說謝翡沒有這個習慣,卻也不會拒絕對方的好意,他擠出一點乳液抹在手上,好奇地問:“雞妖有什麽特異功能嗎?他早上會打鳴嗎?”
郁離嗤笑:“你怎麽不問他能不能下蛋?”
謝翡振振有詞:“他是公雞啊。”
“……”
郁離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你看外面有什麽?”
謝翡狐疑地走過去,不确定地說:“花、草,月亮?”
“他所見的和你不一樣。”郁離雙手撐着窗臺,微閉着眼睛感受撲面吹來的夜風:“雞妖保留了遷徙鳥類的本能,可以感應到特殊的磁場,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物。”
“……鬼?”
“不是。”
“那是什麽?”
“都說是磁場了。”見謝翡實在不懂,郁離不耐地“啧”了聲,“比如十年前有一對情侶在院子裏重逢,他或許能見到當時殘留的景象,如果理解不了,你可以當做時光回溯,歷史重演。”
謝翡似懂非懂地點頭。
“不過以他的能力,頂多只能見到百年上下的,而且……”郁離噙着幸災樂禍的笑意:“除非在靈氣充盈的地方,否則他的身體會很難受,要是一直沒人幫他疏導血脈,他甚至會有失明的風險。”
“那你會幫他嗎?”
郁離冷冷瞥來一眼。
謝翡無所畏懼:“你們不是同類嗎?”
郁離的臉色總是說變就變:“怎麽,你又當我是雞妖了?”
“哪兒能啊。”謝翡手一撐坐上窗臺,哄着對方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原形是什麽,但一定很厲害。”
郁離冷哼一聲,隔了會兒才回答他上一個問題:“看心情。”
兩人之間安靜片刻,謝翡又問起一件事:“郁先生,那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郁離扯着嘴角笑了:“當然有,你身後不是嗎?”
謝翡頭皮一麻,下意識向後看,當然什麽都沒見到。
他回過頭,就對上郁離探究的視線,對方似笑非笑地問:“你怕鬼啊?”
謝翡以前不怕,因為不相信,“如果它們真實存在,正常人多少會有一點害怕吧?不過也還好,反正我看不見。”
“人界和冥界并無交集,但有人天生陰陽眼,他們就能見鬼。”郁離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你想看嗎?我可以幫你開眼。”
“不想,謝謝。”
郁離半眯起眼,“你果然害怕。”
謝翡懶得反駁,悠哉哉地晃着小腿:“這麽說,你能見鬼了?”
郁離矜持中帶着得意,“只要我想,就能看見。”
“鬼和過去的景像應該怎麽區分?燕先生肯定以為他見鬼了。”謝翡突然想到燕來似乎很害怕湘妃,或許并不只是因為牆上的照片,而是對方見過很久以前的湘妃,并被他誤認為是鬼。
“警告你離他遠點兒。”郁離神情不快:“我不喜歡從你身上聞到陌生妖的味道。”
“那我現在是什麽味道,阿福哥的?湘姐的?”謝翡回憶起剛剛在浴室裏的一幕,自言自語:“應該都是你的味道吧?”
郁離表情瞬凝,從脖子到耳朵都染上了薄粉。
他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憋出一個字,只将謝翡扯下地,直接推出了門外,并重重關上門。
次日快到中午,謝翡為兩位女住客辦好了退房手續,就見到了背着雙肩包的燕來。他當即就想,難道公雞也會睡懶覺嗎?
燕來哪兒知道他在想什麽,有些尴尬地“Hi”了聲,“昨晚……我會保密的。”
謝翡霎時領悟對方的暗示,燦爛一笑:“謝謝。”
燕來踟躇片刻,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他真的住這裏嗎?”
“偶爾。”謝翡無意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反客為主:“燕先生要出去嗎?”
“對,我要去紹陽鎮,下午回來。”
“那祝你行程順利。”謝翡指了指大堂角落的雨傘架,“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會有陣雨,燕先生帶把傘吧?”
燕來嫌麻煩,又不太好拒絕謝翡。
他的為難被謝翡看在眼裏,于是體貼地改口:“不過帶傘不方便,要是遇上下雨,在鎮上買把傘也行的。”
燕來心下微松,聽謝翡問要不要送他去村口,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太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就行,也不遠。”
謝翡一笑:“那好吧,下午見。”
燕來腳步輕快地出了門,其實昨晚上他還熬夜了,淩晨四點才睡,可今天起床後并沒有以往的倦怠感,反倒神清氣爽。
他隐隐察覺應該和這間客棧有點關系,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或許,他可以多住一段時間?
燕來走到村口的車站,上了輛通往邵陽鎮的大巴,一路上聽着音樂,轉眼就抵達目的地。
作為南山市本地人,燕來還是頭一回來紹陽鎮,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商業氣息濃厚的街道,忽然就有些興致索然。
燕來找了家飯館,填飽肚子後便漫無目的地逛起了鎮子。
鎮上有諸多老建築,歷經數百年風雨,依舊矗立在時光中。
他換着角度拍了幾組照片,同步更新微博,不知不覺已來到了內城河畔。
千年前,這裏曾是一條古運河,但随着時代變遷,古運河也淪落成一方景點。
有戴着草帽的鎮民坐在烏篷船上問他要不要搭船,燕來剛想問價,船夫就像被橡皮擦抹掉一般,瞬間消失。
明明前一秒還豔陽高照,這一秒已是日頭沉落。
夕陽下,碧綠的河水被染成了鮮血的紅,河面漂浮着一具具屍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堆疊間幾乎沒有一點空隙。
燕來這一個月來見過了太多詭秘,它們不同人物、不同情節,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血腥。他僵立當場,只覺得一只只白骨爪從地底鑽出,冰涼堅硬的骨指牢牢攥着他腳踝,試圖将他拖入無間深淵。
冷汗布滿額頭,燕來抑制不住地顫抖,他的右眼針紮般疼痛,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凝聚在一具女屍上,女屍仰面朝天,有一張燕來曾見過的臉——是那個女學生,那個昨天晚上出現在他房裏的民國女學生。
“嘔——”
燕來開始幹嘔,盡管什麽都吐不出來,可他的胃部一直在劇烈抽搐。
這時,他聽見了一道稚嫩的聲音:“叔叔,你生病了嗎?”
燕來怔了怔,蒙了層霧氣的右眼漸漸清晰,周圍人聲鼎沸,日光依舊。
回歸現實,燕來這才注意到面前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着鵝黃色的裙子,頭上紮了個蝴蝶結,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他的狼狽。
他盡力讓自己別笑得太難看,“謝謝,我沒事。”
小女孩仰頭看了他一會兒,從兜裏摸出塊糖塞給他,轉身跑了。
燕來愣愣盯着掌心裏的糖,又擡眼望向小女孩所在的方向,那裏有很多與她一樣的同齡人,正團團圍着一座石碑。
石碑不足一米高,碑上無字,碑前擺放着一束束菊花。
一個年輕女人站在小朋友們身邊,拿着小喇叭講解:“1937年日寇大舉入侵,他們占領了南山市,并以南山市為根據地向周邊擴張,卻遭到了邵陽鎮軍民的激烈反撲。戰役打了十天十夜,犧牲者不計其數。後來,活下來的鎮民為了紀念那些在戰役中死去的英雄,就在內河畔立了一座無字墓碑,盼望有朝一日,英雄們能夠魂歸故裏。”
燕來并不是頭回聽說這段歷史,但卻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想到了自己已過世的外婆。
當年南山市被入侵時,外曾祖父為了保護妻女一個人引走了日寇,從此杳無音訊,而外婆直到死前都堅持每天看報紙,就是希望能從中尋獲她父親的消息。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将燕來拉出回憶。
他聽見有小孩子問:“李老師,那最後是我們勝利了嗎?”
“當然,所以你們今天才能站在這裏,聽老師講故事。”年輕女人微笑着說:“快下雨了,我們先去躲雨,大家手拉手,跟着老師走,不要亂跑。”
一場雨下了半小時,雨停後,燕來也沒有繼續閑逛的心情。
他默默走到無字碑旁,碑前的鮮花已在風雨中凋零散落,卻無人看顧。
燕來深深鞠了一躬,又去旁邊的花店買了十幾束白菊,一一擺放在墓碑前,這才轉身朝鎮口走去。
回程的大巴越靠近夕寧村天色越暗,似乎紹陽鎮的烏雲也随之跟了過來。
下車後,果然飄起了小雨,燕來冒雨沖回客棧,剛進前院就撞見正往外走的謝翡。
少年撐一把紅紙傘,倏然一笑:“燕先生,你怎麽還是淋雨了?”
燕來站在原地沒動,任憑雨點打在他身上。
他的眼中沒有了院子,也不見客棧,而是一片竹林。
青竹猗猗間,一位廣繡長袍的黑衣男子和謝翡的身影重合,漸漸取而代之。對方同樣撐一把紅紙傘,從遠處行來,長袖被風帶起,袖邊繡金的紋路若隐若現。
男子周身仿佛籠罩着一層雲霧,區隔了天上人間。他大半張臉都被紙傘遮擋,只露出瑩潤如玉的下巴,以及精致流暢的下颌線。
燕來喉嚨幹啞,心如擂鼓,迫不及待想要看清男子的樣貌。
下一刻,傘沿微擡。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雞每次只能用一只眼睛,所以燕來作為雞妖,也只有一只眼睛能反應到磁場。
雞的圖就不用貼了吧~前面居然有小天使猜照相機精,是想笑死我幫我寫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