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剛說完, 謝翡就知道要糟。

他忐忑擡眼,發現情況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郁離并沒有黑臉,而是僵立在原地, 目光甚至有一點癡呆,像是遭受了什麽嚴重的打擊。

謝翡心髒揪緊, 一旦等郁離回過神, 等待自己的将會是什麽?

“還錢”的陰影宛如利劍般懸在頭頂,謝翡當即催動了來自靈魂的急智, 搶在厄運降臨前開口:“一看就不是哥的尺寸!”

餘音回蕩在寂靜的空氣中, 郁離的臉色紅了綠, 綠了紅,原本積蓄的怒意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 憋得他嘴唇都在發抖。

謝翡愈發心虛,懷疑繼續站在這兒郁離會氣到爆炸,于是匆匆扔下一句“我去送內褲了”, 便摟緊紙盒一溜煙跑沒了影。

等二樓安靜了很久,郁離仍還像塊石頭一樣站着, 羞憤和屈辱彙成岩漿, 在他心中翻湧沸騰。

突然,他一把抓過床上的手機, 打字時手指都在發顫。

十來秒後,遠在南山市陪女友逛街的小陳收到老板發來的信息,內容只有五個字,卻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五個字:你工資沒了

冷酷到甚至沒有一個标點符號。

小陳大驚失色, 絞盡腦汁地反省最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可思來想去, 除了月中陪郁離出差時不慎買錯了對方內褲的尺寸,其他事都辦得挺漂亮啊?再說,當時郁老師不也沒生氣嗎?

上個月才漲了雙倍工資的小陳陷入世紀迷惑,而引發他迷惑的關鍵人物之一已将內褲送到了客人手上。

“只找到這個,不知道合不合适……”謝翡歉意地說。

虞錦城有些尴尬,沒和眼前的少年讨論合适與否的問題,只道了聲謝便回屋了。

他身上的濕衣服還未換下,但虞錦城沒管,而是徑直走到浴室,繼續用吹風筒吹他的SIM卡。

原來的手機進水嚴重,多半不能用了,好在燕來那兒還有一臺備用機,虞錦城就暫時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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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他将吹幹的SIM卡插入新機中,重新開機後點中通訊錄。

他調出通訊錄排位第一的號碼,選擇發送信息,可剛剛輸入了幾個字,虞錦城手指一頓,又全都删掉了。

大半個小時後,洗完澡的虞錦城來到了燕來的房間。

此時燕來剛從餐廳裏回來,由于心裏惦記着事,他飯吃得有些急,這會兒不停打嗝。

“我們去小花房坐吧、嗝。”燕來的房間是正兒八經的花園房,不但能看見大花園的景色,屋裏還有個陽光花房。

入座後,燕來給虞錦城泡了杯菊花茶,情不自禁為小謝老板賣安利:“茶葉是謝老板自己炒的,泡茶的水也是花園裏的井水,味道很不錯,你嘗、嗝。”

虞錦城捧起茶杯,“謝謝。”

就着茶,兩人很快談起正事。

燕來只聽了一會兒就知道虞錦城有認真讀過他的漫畫,并且細致做過功課,頓時好感大增。

當虞錦城問起女主角對她的老師是否懷有愛慕因素時,燕來興奮地拍桌:“莉莉絲确實暗戀她老師!”

故事背景設定在末世結束的新世界,莉莉絲作為新世界出生的第一批嬰兒,十五歲那年覺醒了異能,卻被一號基地的人視作喪屍病毒的殘留者,直接驅逐。她獨自生活在野外,歷盡艱辛磨難,瀕死之際被她的老師萊昂納德所救。對方将她帶回地下基地,教導她忘卻仇恨放眼人類未來,幫助她逐步開發自己的能力,又為了保護她犧牲了性命。

漫畫以莉莉絲帶領地下基地所有異能者重組了一個虛拟世界為結尾,而她不過是希望她愛的人,能夠在她所創造的世界裏幸福地活下去。但由于99%的內容都着重在事業線,直到連載結束,也沒幾個讀者看出莉莉絲對她老師隐晦的感情。

“萊昂納德是莉莉絲人生中的一束光,也是莉莉絲的救贖,從萊昂納德将她從異獸口中救下,她就已經喜歡上他、嗝。”燕來講得有點動情,“其實這是個一見鐘情的故事,虞先生相信一見鐘情嗎?”

虞錦城愣了愣,垂眸盯着桌上的茶盞,茶葉已經沉底,茶水泛着淡金的色澤。良久,他輕聲說:“我相信。”

燕來唇邊的笑容擴大,忽聞一陣敲門聲,他困惑地站起身,自言自語:“誰啊,這麽晚了……”

可等他打開門,整個人都傻掉了——客棧的老板員工們齊聚門外,每個人頭上都戴了頂尖尖的卡通帽,謝翡手裏還捧着個插滿蠟燭的生日蛋糕。

“Surprise!”

“生日快樂!”

“嘭——”

衆人齊聲祝福,阿福拉開了彩炮筒,彩屑紛揚而下,就像五顏六色的雪花。

燕來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來。

他當然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從沒想過要說。由于親緣淡薄、性格內向,這麽多年來,他早就習慣了生日當天只有注冊過會員的商家機構會給他發送祝福短信。

然而在今天,在此刻,在他滿25歲的零點,他收到了人生中最意外的生日祝福。

燕來眼睛有點泛酸,回想起入住客棧以來的種種,第一次覺得當個雞妖也不錯。否則,他也不可能會來到這裏,認識這些改變過他命運、又讓他感受過溫暖的人。

“謝謝。”燕來認真地說。

“不客氣!”謝翡笑容燦爛,見虞錦城從小花房裏出來了,忙問:“是打攪你們了嗎?”

對面兩人同時搖頭。

謝翡舒了口氣:“那要和我們去餐廳慶祝一下嗎?”

其實不必問,結果當然是肯定的。

淩晨一點,大荒客棧的餐廳還處于熱鬧中,桌上的蛋糕早已被分食殆盡,就連後加入的郁離都嘗了一小口,剩下的全塞給了謝翡。

燕來剛進餐廳時還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位當紅偶像也會來為自己慶生,可等他見到郁離和虞錦城打起招呼,才反應過來對方多半并非為了他。

不過燕來并不介意,今晚的他格外高興,不再拘束、不再畏怯,想說什麽就說,想做什麽就做。

但他終究是個懂分寸的人,注意到謝翡和虞錦城都面帶困意,便拎過郁離送他的紅酒,笑着提議:“還有大半瓶,剛好一人一杯,喝完就散了吧?”

“幹喝酒有什麽意思?”湘妃指尖卷着一縷青絲,漫不經心地說:“不如來玩個游戲。”

燕來一怔,“什麽游戲?”

見其餘人或不屑、或茫然、或好奇地盯着自己,湘妃掃過桌邊擺着的三支空酒杯,輕輕一笑:“不用太難,就真心話好了。一共三杯,不願回答就喝酒,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回避問題的機會。”

燕來興致頗高:“好啊,誰先來?”

“今天是燕先生的生日,就由你起頭。”湘妃起身倒酒,之後将空瓶橫倒在桌上,“瓶口對準誰,誰就回答問題。”

燕來立刻握住瓶身,力道适中地一轉,酒瓶轱辘轉圈,速度越來越慢。

每個人的視線都牢牢鎖定住瓶口,眼見着它一點點地移過謝翡,最終指向了郁離。

郁離:“……”

“郁先生,承讓了。”燕來哈哈大笑,顯然有點上頭。

郁離眼神一冷,語氣隐含威脅:“你問。”

但沉浸在亢奮中的燕來卻聽不出來,或者假裝聽不出來,他問出了一直都很好奇的事:“你的原——咳、血統是什麽?”

礙于虞錦城在場,燕來及時改了口,但另外四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原形。

本有些困倦的謝翡驟然雙眼發亮,偏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郁離,後者整張臉都黑如鍋底,擡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突然降臨,謝翡聽見了玻璃杯發出的清脆響聲,心知郁離選擇了喝酒,不免有些失望。

果然。

等他重見光明,就見滿滿的三杯酒已經空掉一杯,而郁離從臉到脖子都染上了緋紅。

謝翡有些擔心,轉念一想那次晚宴時郁離也有喝酒,卻并沒有醉,遂又放下心來。而對方喝掉這杯酒,意味着不能再回避問題,如果再被選中,郁離是不是就會曝光最大的秘密?

懷揣着美好的願望,謝翡頓時精神百倍,可惜命運并不眷顧他。

謝翡盯着指向自己的瓶口,可憐巴巴地望着湘妃:“湘姐,手下留情。”

湘妃自然不敢問太過分的問題,又控制不住想要撩騷的心,她眼波一轉,“如果一個大美人躺在您身邊,您會做什麽?”

“大美人?有多美?”謝翡支着下巴,懶懶地笑:“像郁離哥這麽好看嗎?”

湘妃一噎,她其實在暗示自己,可給她一百八十個膽子也不敢和郁離比美,只能幹笑着點頭。

謝翡轉向身旁的人,或許是氣氛所致,又或許是之前就喝了點兒酒,他的視線比平時更放肆一些,直接地、細致地、專注地注視着那張英俊的臉。

郁離坐姿不自覺僵硬,掩飾性地端起一杯飲料。

“我會閉上眼睛。”謝翡輕笑着說。

湘妃一愣:“為什麽?”

而燕來作為一個直男,雖然感覺謝翡拿郁離舉例有點兒奇怪,還是下意識将大美人代入了女性,并發揮了一個漫畫家最尋常的想象力:“等睡美人來吻你嗎?”

“咳、咳咳……”

郁離突然被嗆到。

謝翡卻像沒骨頭似的靠向他,笑嘻嘻地說:“因為我哥特別帥,我會嫉妒啊,嫉妒讓人醜陋,我不要醜,我也要帥帥的。”

郁離:“……”

接下來幾輪,被瓶口點中的人都選擇了真心話,直到湘妃又問出個暧昧露骨的問題,成功讓虞錦城面紅耳赤,并選擇喝下了第二杯酒。

酒瓶繼續旋轉,當瓶口即将停在燕來方向時,郁離不着痕跡地吹了口氣,讓瓶口偏移,再次指向了虞錦城。

而這一次提問的權利,落在了郁離手上。

“你現在最想實現的一個願望。”出乎衆人意料,郁離的問題很簡單。

虞錦城已經喝過一次酒,只能選擇回答,何況問題毫無難度。

但他仍沉默了很久,久到郁離忍不住催問,虞錦城終于開口:“我想陪他過一次生日。”

聽上去是個很容易實現的願望,可虞錦城眼中卻有迷茫,似乎對他來說,願望無異于奢望。

沒人知道虞錦城口中的他是誰,也沒有人問。

半晌,郁離食指輕點桌面,“繼續。”

當晚,最後一杯酒被燕來終結。

其實針對燕來的問題也不難,但他适時地選擇了結束。

大家各自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唯有郁離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冷冷注視着衆人忙碌的身影。

誰都沒有叫他,因為認識他的每一個人,都無法将他和做家務聯系在一塊兒。

謝翡拎着一袋垃圾走到門口,忽聽背後一道霜寒的聲音:“不準走!”

他一怔,和其餘幾人同時回頭,發現郁離竟不知什麽時候站上了桌,對方眼神鋒利,容色清冷,一手還拿着兩個杯墊。

謝翡心裏一突。

下一刻,只見郁離雙指微動,木制的杯墊發出“咚咚”聲響——

“竹板兒這麽一打。”

“是別的咱不誇。”

“先誇一誇,全國美食狗不理包子!”

作者有話要說:

阿離:我痛恨酒

阿離: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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