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見郁離反應過來了, 謝翡不免有些遺憾。

究竟是北極什麽……北極熊?北極狐?北極兔?總不能是北極貝吧?

正想着,他忽然聽見一聲嚎哭,扭頭就見個二十來歲的女人捂着嘴沖進了派出所。

謝翡原也沒當回事, 可在經過派出所大門時,卻聽看院門大爺跟人聊天:“這都第三起了, 最近怎麽總有人來報失蹤案。”

謝翡下意識回頭, 女人的背影已消失在辦公樓後。

因為耽誤了那麽一會兒工夫,兩人再去早市就有點晚了。

好在謝翡想買的東西可替代性也強, 他們一直逛到早市散去, 商鋪陸續開門, 才買了個七七八八。

蹬着三輪返程的路上,謝翡聽見街面傳來很有年代感的吆喝——

“撥浪鼓兒風車轉,琉璃咯嘣畫糖人兒。”

他循聲一看, 見是個賣畫糖的老大爺,對方面容消瘦、衣衫單薄,蜷縮着身體坐在張小凳子上, 瞧着有點兒可憐。

估計是察覺到他的打量,老大爺和他對上視線, 和善地笑了笑。

“哥, 我們買個糖人吧?”謝翡突然提議。

隔了會兒,他才聽見郁離冷冷的回複:“就你事多。”

謝翡自行翻譯為“允以通過”, 騎車來到老大爺跟前,盯着刻滿十二生肖的轉盤說:“多少錢轉一次啊?”

“二十。”老大爺眯着眼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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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翡那矯情的同情心消失殆盡,不過他現在也是能賺錢的人了,二十就二十吧, “那我轉一次。”

他下車走到轉盤前,食指輕輕一撥, 竹片制的指針順勢旋轉。

“我屬龍的,讓我轉個龍好了。”謝翡雙手合十地拜了拜。

老大爺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這個轉盤可是暗中裝了機關的,頂多轉出個不費時的動物,就比如現在……

“哎呀,是老鼠——”

老大爺正裝模作樣地惋惜,就見即将停下的指針莫名多轉了一大截,硬生生停在了“龍圖”前。

我眼花了??!

老大爺懷疑自己出現幻覺,就見攤前的少年興奮地拍拍手:“真的是龍!”

“……”

行吧,龍就龍,反正這個點也沒啥生意,頂多就是耗費些工夫。

老大爺拿着鐵勺舀了些被高溫化開的濃稠糖汁,在大理石板上熟練地來回澆鑄,逐漸勾勒出輪廓。

謝翡從小就愛看畫糖人,此刻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忽聽一聲冷哼:“你這畫的是龍?”

胡子大漢顯然相當不快,一臉嫌棄:“到底會不會畫,不會就讓我來!”

老大爺也不生氣,仍笑眯眯的:“自己畫得多添二十。”

“成,你起開!”

老大爺果斷退讓。

謝翡再看那老大爺,哪裏還有什麽和藹可親,分明就是個奸商。不過見郁離氣勢十足,他還是很期即将上演的打臉戲碼,畢竟郁離掌握了那麽多民間技藝,會畫糖人一點都不奇怪。

然而……

“媽媽,盤盤上為什麽沒有蜈蚣?”五六歲的小男孩指着轉盤滿臉困惑。

男孩身旁游客打扮的女人尴尬地觎了眼“作畫”的人,幹笑着說:“什麽蜈蚣,叔叔畫的是馬。”

“可是有須須。”

“那不是須須,那是馬的鬃毛。”

随着兩人的對話,謝翡眼睜睜看着郁離的動作越來越凝滞,最終憤而扔勺:“好了!”

攤前圍觀的幾名游客盡皆沉默,唯有老大爺從容自如地給糖人粘上竹簽,再用鐵片鏟起來遞給謝翡,扯開嗓子吆喝:“來咯!龍一條!”

郁離臉色更臭了。

遠離了攤子,謝翡一手拿糖人,一手推車,他小心翼翼地窺了眼沉着臉的郁離,還沒說一句話,對方就沒好氣地搶先質問:“看什麽看,是我見過龍還是你見過?”

謝翡心想我也見過,真不是你畫的這樣,但嘴上卻很乖巧:“你。”

郁離估計沒想到謝翡這麽順從,反而噎住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個挑刺點:“你怎麽不吃,是不是對我的龍有所不滿?”

“沒有,哥送我的,我舍不得吃。”謝翡非常懂得語言的藝術。

果然,郁離神色稍緩,聲音也帶上了溫度:“咳,這次畫得有一點點瑕疵,你倒也不必供起來。”

謝翡:“……”

成功哄好郁離,一路上氣氛就很愉悅了。

等到了客棧,謝翡聽湘妃說昨天急着返家的陸熙平回來了,還帶了位坐輪椅的老太太,此時正在後院裏等他。

“老太太?”謝翡一愣。

湘妃微笑:“是陸先生的外婆。”

謝翡原以為會見到位病恹恹的老人,等真見了面不免有些吃驚。

眼前的老太太至少七八十了,打扮得卻非常時髦——做了造型的頭發染成銀白色,面上妝容得宜,耳垂綴着兩粒精致的珍珠,身上則穿了件做工考究的玫瑰紅對襟盤扣大衣,即便坐在輪椅上,也根本不像是個病人。

對方見了他優雅一笑:“這位就是小謝老板吧,真是個水靈的孩子,多謝你照顧我家熙平了。”

謝翡忙迎了上去,笑眯眯地說:“陸外婆您好。”

“你好。”老太太似是很喜歡他,眼中透着親近,可當她看向胡子大漢時卻愣了愣,半晌後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郁離搖了搖頭,淡聲說:“老夫人好。”

老太太眼中有剎那的恍惚,片刻後笑了笑,“只是覺得你的氣質有些熟悉,或許是年紀大了,記錯了。”

謝翡正想哄老太太兩句,就見陸熙平沖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會意對方是想和他私聊,改口說:“陸外婆,能借您外孫一小會兒嗎,我想請他幫個忙。”

老太太含笑點頭:“去吧。”

謝翡暫時将老太太交給郁離,和陸熙平前後腳出了後院,找了個角落問道:“陸先生有事嗎?”

陸熙平難得嚴肅,“外婆這段時間要住在客棧,我得就近照顧,還能加床嗎?”

“沒問題。”

“能搬到你們樓下嗎?”

“你的房間不是更大嗎?”陸熙平可是早搬去了花園,還特別土豪地長包了間最高檔的套房。

“你們這院子清淨些。”陸熙平苦笑了下:“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最多半個月,說不定就幾天,我的房間暫時讓給外婆的私人醫生住。”

謝翡一愣:“什麽意思?”

陸熙平下意識摸出煙,頓了頓又揣回兜裏,盡量平靜地說:“外婆時日不多了。”

原來陸老太太已近九十高齡,兩年前做了一次大手術,身體就不大好了,前兩天忽然暈倒,經醫生診斷是舊病複發,如果沒有奇跡出現,多半就這幾天了。

“我希望外婆能平平靜靜地渡過最後的日子,我家裏……”陸熙平臉色微沉,含糊地說:“家裏比較亂,這回我也是偷偷接了她出來。”

謝翡心下一嘆,“那我先去收拾收拾房間。”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陸熙平,不論怎麽說都過于輕描淡寫了,等回去和郁離談起這件事,卻意外聽聞了一樁八卦。

“圈子裏都知道陸熙平有背景,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賭王唯一的外孫。”

“賭、賭王?”

“陸勝男。”郁離走到沙發旁坐下,仰臉看着他:“就是你剛才見到的那位老太太,陸熙平和他母親都随陸姓。”

謝翡一臉“震撼我全家”的表情,靈魂出竅般聽郁離講故事。

陸勝男很小時就被重男輕女的爹給抛棄了,當了幾年流浪兒,機緣巧合下得到了某位大佬的賞識,以自身能力闖下一片基業。在她三十八歲時,名下經營的賭場已遍及全國,只是陸勝男年輕時吃了太多苦,子嗣上一直很艱難,便決定收養三個女孩。誰知兩年後陸勝男竟老蚌懷珠,生下了一個女兒,可惜女兒自出生起身體就不好,年紀輕輕便撒手歸西,只留下了八歲的陸熙平。

當時陸勝男丈夫死了,女兒也沒了,除了偌大的家産就只剩陸熙平這麽一個血親,自然格外寵溺。為了給陸熙平積福,她竭力洗白了賭場生意,又擔心自己年事已高照顧不了對方太久,便刻意不讓陸熙平參與家族事業,只給錢不給權,以此安慰幾個勢力已成的養女。

她的用心良苦效果還挺好的,至少陸家養女對陸熙平都頗為疼愛,但三人間卻争權奪利鬥得厲害,矛盾早已鬧到了臺面上。

“難怪陸先生會說家裏亂。”謝翡恍然大悟,感嘆說:“真沒想到陸老夫人居然是賭王,我還以為賭王應該是個男的。”

“她小時候的确跟個假小子似的,脾氣硬得很。”郁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了下:“寒冬臘月天被人砍斷拇指從賭場裏扔出來,不過十歲大,卻一聲不吭。”

謝翡回憶起陸勝男右手似乎戴了手套,原來是斷指了麽?

他感覺自己的指骨隐隐作痛,又注意到郁離話中有話,好奇地問:“哥你見過她小時候?”

“我見她性子不錯,死了未免可惜,就帶回去養了兩天。”郁離揚着下巴,得意洋洋:“說起來陸熙平還應該叫我一聲爺爺。”

???

見謝翡表情不對,郁離反應過來自己那句話有歧義,頓時急了:“我的意思是輩分!”

謝翡心說按輩分我們都該叫你祖宗,不過沒想到郁離和陸家還有這段淵源,難怪郁離對陸熙平還不錯,至少在虞錦城的事上願意幫把手。

“啊!那陸老夫人豈不是見過你的樣子?你現在那麽紅,她應該早就認出你了吧?就沒覺得奇怪嗎?”謝翡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認不出,頂多覺得人有相似。”

“可你易容成那樣,她都說你的氣質熟悉。”

郁離沉默了一瞬,“那個時候的我,和現在有一點點不一樣。”

“難道易容成另一張臉了?”謝翡猜測。

“你問那麽多幹嘛?”郁離突然很可疑地發飙:“今天的健身計劃完成了嗎?”

謝翡:“……”

這才中午好嗎?未免掩飾得太過生硬!

謝翡軟磨硬泡,到底暫時躲過了折磨,不過晚上還是被拉去狠狠操練了一番。好在次日郁離就跟着劇組去外地拍攝最後的殺青戲了,臨走前也沒想起來要安裝監控APP,給了謝翡偷懶的機會。

謝翡全身心投入到聖誕改造事業中,客棧裏不但處處挂滿星星松果彩燈和裝飾花環,還多了好些個聖誕元素的小景觀。

等到12月23日,客棧已煥然一新,謝翡拍了不少圖傳到微博,又特意做了些特別的安排,一心期待節日的到來。

他有信心,只要過了聖誕節,客棧的聲譽會更上一層樓。

就在謝翡撸着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遠在邵陽鎮的某棟老屋內,一群混混們正在開會。

現場唯一坐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和混混們不同,他不論從外表和氣質上都像個文化人,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文雅:“幹!一群廢物!這麽久了連一間客棧都拿不下來,養你們有什麽用?”

他冷眼掃過跟前哆哆嗦嗦的光頭男,沉着臉訓斥:“尤其是你,讓你去恐吓威脅,結果你被打得屁滾尿流;讓你去放蛇,你他媽自己被咬;讓你假裝縱火吓唬人,你到好,踩個點能被客棧老板送去局子裏,還他媽是暴露狂這麽羞恥的罪名,你怎麽那麽有本事,簡直天賦異禀!”

剛從局子裏被撈出來的光頭男也是滿腹委屈,膽戰心驚地辯解:“三、三爺,那間客棧太邪門了,一個女的比好幾個男人還能打,十來歲的娃娃也狠得吓人。而且我确實往他們院子裏扔蛇了,哪個曉得剛扔就被一只鳥給叼出來甩我身上,我就遭咬了……”

至于最後那條指責,光頭男實在羞憤難當,只能磕磕巴巴地說:“我可能中了一種很罕見的蛇毒……”

三爺一見他這副窩囊的慫樣就來氣,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在光頭男身上,“你還有理了?!”

光頭男猛搖腦袋連說不敢,三爺心裏一堵,疲憊地擺擺手:“我聽到消息,高鐵線路就快公示了,最遲不過春節前。一旦公示,夕寧村的房子就會禁止買賣,你們必須盡快把這事兒搞定了。”

可光頭男實在是害怕了,“但……”

“但什麽但,我看你蛋疼!”三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忽地一怔,危險地眯起眼睛,“如果陰謀不行,那我們就來陽謀。”

作者有話要說:

光頭男:明明我戲份也挺多的,卻不配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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