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知道水母。”謝翡掐頭留尾地說, 在見識了裸男蘭後,他認為水母也沒什麽奇怪的了。
陸熙平沒心思等郁離賣關子,直接用手機登陸搜索頁面。
郁離有些不滿, 認為自己被忽略了,但考慮到陸熙平目前的心情, 終究沒說什麽。
謝翡倒是很有眼色:“哥, 你說說呗,我想聽你講一下。”
郁離面色稍霁, 淡聲說:“燈塔水母性成熟後, 能夠通過分化轉移回到幼蟲階段, 打個比方,類似于蝴蝶快死時又蛻變回蟬蛹階段。”
“返老還童?”
“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涉及到半妖的事,郁離總是格外有耐心:“按照人類目前的說法, 是細胞在分化過程中發生了類型和功能的改變,促使器官修複再生。”
“我外婆是覺醒了這種血脈嗎?”陸熙平從網上得到的信息比郁離寥寥幾句更為全面,他神情緊張而興奮:“這上面寫着只要燈塔水母不斷重複分化過程, 就能獲取無限的壽命,永生不死, 那外婆豈不是可以長生不老?”
“不是永生不死。”郁離予以否定, “也有一定限制。”
陸熙平面露不解。
“你外婆運氣不錯,的确在生命的盡頭覺醒了燈塔水母血脈。”郁離看了眼處于昏迷中的陸勝男:“但如果是意外導致的突然死亡, 她根本沒有分化轉移的時間。”
陸熙平心髒一緊:“那她現在……”
郁離輕扯嘴角:“我建議你最好別在這裏打擾她,一旦分化失敗……”
原本還想再問的陸熙平立刻安靜如雞。
郁離看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醫生,好心提示了一句:“具體情況,讓陸熙平告訴你。”
說完便攬着謝翡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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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 郁離皺起眉:“怎麽鞋都不穿。”
謝翡愣了下,才發現自己光着腳, 地板的寒氣順着足底往上竄,他忍不住縮了縮腳趾。
郁離飕地別過眼,“別指望我會抱你。”
謝翡:“……”
回到樓上,謝翡仍有些激動,他也算見多識廣了,卻從沒見過像燈塔水母這樣實用的能力,豈不就像武俠小說裏所描述的,天山童姥那招叫什麽來着……八荒六合惟我獨尊功?
“陸外婆運氣也太好了,那陸先生是不是也有燈塔水母血脈?”
“血脈不覺醒,和普通人就沒兩樣。”郁離脫下大衣挂好,直接往床沿一坐,“而且半妖分化難免會出現一些負面狀态。”
“比如呢?”謝翡也抽了張凳子,岔開腿扶着椅背反坐。
“分化會消耗血脈中蘊含的原始妖力,第一次她或許能活到六七十,第二次可能只有四五十,第三次多半要英年早逝了。”郁離語氣中有着明顯的優越感:“畢竟只是半妖罷了,而且……”
“怎麽?”
“算了,現在也不能确定,等她分化完成你就知道了。”
“那要多久?”
“二十四小時?”
郁離也不是很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陸勝男沒有生命危險,他起身從冰箱裏拿了瓶水,以眼神詢問謝翡要不要。
“哥,今天都零下了,你怎麽還喝冰水?”
“我喜歡冰。”
謝翡支着下巴随意地說:“我發現你真的不怕冷诶,跟湘姐和阿福哥正好相反,不過他們的原形都屬于熱帶地區的動物,所以……”
郁離擰瓶蓋的動作一滞。
“你真的是北極動、咳,生活在北極圈的上古神獸嗎?”謝翡很有求生欲地改了口。
郁離不着痕跡地放松了肩膀,聽謝翡提了上古神獸四個字,也就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于是情緒穩定地警告:“不該問的別問。”
謝翡今天情緒起伏太大,這會兒見到郁離又确認了陸勝男沒事,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也壯着膽子問起平時不敢問的話題:“哥,你為什麽對自己的原形瞞得特別嚴實,阿福哥很直接就說了,湘姐那是因為自卑——”
“呵,我會自卑?”
謝翡默了默:“我是想說,難道你真要瞞我一輩子嗎?”
“放肆!”郁離當即就準備表演生氣,見謝翡可憐巴巴地望着他,轉念想到對方剛才低落又無助的樣子,心就有些軟了,原本的堅持也莫名有了一絲松動,“我……”
謝翡精神一振,眼睛唰地發光,宛如1000瓦的投光燈。
“我賜予你一、不,三次機會好了。”郁離揚着下巴,難得大度地說:“如果你猜不中,以後也不許再問、更不準套我的話!”
謝翡沒料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脫口而出:“九尾狐!”
他雖然答得快,卻是經過思考的,九尾狐不但是傳說中有名的上古神獸之一,應該和北極狐也算同源血脈?
但很可惜,出師不利。
“嘁,騷狐貍。”郁離眼珠微斜,目露嫌棄。
謝翡擰眉苦思,想到郁離自戀又矜驕的性子,或許是某種禽類?北極也有不少禽類啊,這也能算同源血脈吧?而禽類中地位最高的莫過于鳳凰,郁離又總是火氣旺盛的樣子,便遲疑地問:“朱雀?”
“我在你眼裏像火雞嗎?”
“……”
又浪費掉一次機會,謝翡不敢再貿然回答,他絞盡腦汁思索,可所知的上古神獸實在有限。
白虎?北極沒有虎……虎鯨總不能算吧。
玄武?有蛇可以排除,否則就憑玄武主北方,他第一次就會猜它。
青龍?倒是有可能,畢竟洞府主人也是條龍,但謝翡總覺得不太像,他決定再試探一回:“哥,你能給點兒提示嗎?”
“我就知道你會得寸進尺。”郁離冷睨了謝翡一眼,卻并未拒絕:“我就再給你一點點提示,全看你的悟性了。”
謝翡忙不疊點頭。
“強悍、威猛、尊貴、智慧、祥瑞……”說是一點點提示,但緊接下來,郁離幾乎将所有溢美之詞都用到了自己身上,“總之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謝翡木然地聽郁離作下總結,很想直接棄權。
他的思維已徹底被帶偏,這還不如不提示呢,完全就是在誤導!
“麒麟?”謝翡勉強給出個答案。
郁離眼睛一彎,緩緩勾起唇角,就在謝翡以為自己蒙中了時,對方卻将空掉的礦泉水瓶放在他頭頂,得意洋洋地說:“你果然窺不破我的神秘。”
“……”
謝翡面無表情地拿下礦泉水瓶,默默起身,期間沒有和郁離發生任何交流,徑直走出了房間。
他一走,郁離就狠狠皺了下眉——不對勁!莫非連猜三次都不中,謝翡惱羞成怒了?
簡直豈有此理!
郁離獨自站了會兒,越想越氣,決定去找謝翡理論。
剛走到門口,他就見謝翡從隔壁出來了,于是閃身跳回屋內,急急忙忙撲上床,抓起一本書假裝從容地翻開。
謝翡進門後并未發現任何異常,只叫了聲“哥”。
郁離懶洋洋擡眼,拿喬地不吭聲。
謝翡并不介意,背着手走到床邊,遞出個紙袋:“送給你。”
郁離一怔,愣愣接過,從紙袋中取出條紅色毛線圍巾。
“雖然哥不怕冷,但我想了想,聖誕節還是送圍巾比較有意義。”謝翡笑眯眯說。
恰在此時,十二點的鐘聲敲響。
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謝翡含笑的祝福——
“郁離哥哥,聖誕快樂。”
這晚有人酣然好夢,有人卻夜不成寐。
陸熙平和趙醫生始輪流守在陸勝男房門外,而郁離則照鏡子照到了淩晨。
雖說收下禮物時他并沒有表現出很驚喜,但自謝翡離開後,他便一蹦而起,抱着圍巾沖進浴室,足足自我欣賞了兩個小時,連睡覺都戴着,第二天仍沒有摘下來。
下樓時,他見餐桌旁已經坐着好幾個人——自打庭院的餐廳整改後,客棧裏幾位知根知底的常駐人口平時就來小樓用餐了,不過現在卻少了陸熙平和謝翡。
郁離趾高氣昂地坐在主位上,剛拿起勺子就聽阿福說:“老大,你也收到老板送的禮物了嗎?”
郁離特意戴着圍巾出來,無非就是為了輕描淡寫地顯擺一下,可他敏銳地注意到阿福說了個“也”字,于是半眯起眼:“什麽意思,難道你有?”
“我昨天中午就收到了!”阿福尚未察覺得到危險,喜滋滋地湊過腦袋,給出自認最完美的側顏角度:“我的新耳釘,超酷!”
“嘎吱——”
耳朵裏聽見一聲詭異的響動,阿福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聲音,就見郁離已經冷着臉看向他身旁的人:“你也有?”
湘妃可不像阿福那麽蠢,她已嗅到了一絲不妥,只含糊地說:“老板就是順帶送了……”
“送的什麽?”郁離卻不肯放過她,偏要追根究底。
“香、香水。”
異響再次傳來,這回還要更刺耳一點。
郁離慢慢收回視線,鎖定住最後一個人:“還有你……”
燕來再遲鈍也發覺不對了,小心翼翼地說:“我、我是收到了,只是一套工具書。”其實是挺難買到且實用性很高的工具書,但為了人身安全,他又昧着良心補充:“普普通通的工具書。”
“普普通通?”郁離目光森寒,化作冰刀雪劍:“你竟然還敢嫌棄!”
燕來忽感眼前一花,頰邊快速擦過了什麽,帶着極寒的鋒銳之氣,“咚”一聲釘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是一把勺子,一把被郁離捏變形的勺子。
燕來冷汗直下,下意識捂住臉,但他心裏清楚,臉上連一道擦痕都沒有。
三人飽含驚懼地垂下頭,誰都不敢看郁離,明明屋子裏就十來度,他們卻各個汗流浃背,總覺得空氣就跟要燒着了似的,鼻尖仿佛能嗅到硝煙味,耳中還能聽見噼裏啪啦的火花響。
至于引火點,當然來自于主位。
只聽椅子摩擦地面的噪音,主位上的人離開了,伴随着震天的關門聲,房間裏的溫度似乎也被席卷一空。
湘妃幾人微擡起頭,面面相觑,又同時垮下肩膀,癱坐在椅子上。
門外的人并沒有走太遠,郁離無意識盯着一叢違背自然原理、在冬天依舊開得旺盛的繡球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呵,我就這麽好糊弄?”
半晌,他冷笑一聲,擡手就想将圍巾扯下來,可掌心傳來細軟柔滑的觸感又讓他怎麽都下不了手,反而改用指腹輕輕摩挲。
隔了會兒,郁離負氣地放下手,自言自語:“我就這麽好糊弄。”
“哥,你這麽快吃完早飯了?”
聽見聲音,郁離緩緩擡頭,見謝翡拎着水桶進了院子。
“你戴上了啊?挺好看,很帥!”謝翡對目前的形勢一無所覺,放下水桶後還挺興奮地繞着郁離轉了一圈。
然而面前的人卻默不作聲,連眼神都欠奉。
“怎麽了?”謝翡察覺到郁離在不高興,有點摸不着頭腦,“是不太喜歡嗎?我第一次織圍脖,可能織得不好。”
郁離神色微動,“你自己織的?”
“是啊,羊毛是找村裏人買的,毛線都是我自己做的。”
郁離斜睨他:“我怎麽不知道。”
“要給你驚喜,當然得背着你。”謝翡有點擔心地說:“你別怪銀粟,它是被我哄騙了,如果哥覺得這條不好看,那我重新再織?”
“不必了。”郁離漫不經心地理了理圍巾,佯作不經意地問:“那其他人的禮物也是你自己做的?”
“我哪兒有那麽多精力,當然是買的啊。”
聽到謝翡給出的完美回答,郁離嘴角微揚,又立刻繃直,硬邦邦地說:“你閉上眼睛。”
“幹嘛?”
郁離沒耐心解釋,直接擡手蓋住對方的眼睛。
睫毛輕刷在掌心,仿佛癢在了心上,讓他下意識就想縮手,卻忍着不自在沒有動。
片刻後,郁離松開手。
“哥,我能睜眼了嗎?”
“嗯。”
謝翡先是眨了眨眼,适應了下光線,還不等視線完全恢複清明,他就感覺額上一涼。
仰頭,漫天飛雪。
雪花簌簌而下,宛如梨花穿梭在濃蔭搖曳間,帶着蒼松與寒梅的霜冷氣息,飄落在謝翡眼角眉梢,也飄進他心裏。
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這場雪分明就是人為……不,妖為!
謝翡喜不自勝,正想轉頭和郁離說話,忽然感覺肩上一重。
貼上來的軀體很冷,是刻骨的冷,仿佛一塊冰。
謝翡打了個哆嗦,微微偏過頭,正對上郁離半垂的眼睛。
兩人隔得很近,謝翡能很清晰地看見郁離白到透明的皮膚,對方原來就淡的薄唇此刻毫無血色,就連瞳孔似乎都比平時要淺淡一些。
盡管他們如此接近,但妖力消耗過度的郁離仍有些看不清,他視線模糊,渾身乏力,卻只笑了笑,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語調,輕聲說:“翠翠,聖誕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翠翠:關于原形能給點提示嗎?
阿離: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
其實燈塔水母的再生細胞人類也有诶,只是休眠了,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