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鼬還記得夢中陽光的氣味。

年幼的他小小的手攥着不知道是誰的衣物, 咿咿呀呀地說着自己都聽不懂的話語。

而被他這樣對待的人沒有任何疑問,反而像是聽懂他的話語一般回答着尋常的話語。

然後夢醒了。

這個時候往往只有他一個人。

他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某種可怕的浪潮一瞬間翻湧上來, 如同海邊的浪潮一般将他整個裹挾在內。

後來長大一些, 依舊年幼的鼬已經明白了那種滋味究竟是什麽, 卻從來沒有将之顯露在人前。

即使是織田作之助,也從未見過他幼年的那個模樣。

但是此時此刻, 在all for one站在他身前的時候,年幼時那種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黑暗再度包裹了他。

無法喘息。

即使将胸腔從中破開,也只有風會穿過空洞的胸口, 而那股無法喘息的滋味, 即使如此也無法破解。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種迷障。理智告知了他一切,但身體卻難得不受理智的束縛。

就這一次吧。

他難得對自己妥協。

就這一次。

于是少年眼中的勾玉旋轉連成圈,化作奇異的花紋。

而他身上紅色的力量築構出須佐能乎, 高傲地掃平一切。

原本應該是如此的。

原本理應如此的。

但是被阻止了。

被自己稱為老師的男人帶着他的招牌笑容俯下身, 寬厚的大手摸上他的發頂,聲調是少見的小心翼翼的柔和。

“沒關系了。”他聽見男人說, 似乎是在安撫着他。

但是哪裏沒關系呢?

他想。

畢竟當初被殺害的人不是他, 即使他這個時候說什麽沒關系之類的話語, 也不過是虛假之語。

因為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明明已經不在此世了。

但明明頭腦中是這樣想的,身體卻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松懈下來。

強大的須佐能乎的結構也松散下來, 武士的盔甲已卸還原成骨架, 最後收回他的身體。

好冷啊。

歐爾麥特已經離開了他,或許是因為收回的力量還帶着黑夜的冷氣, 鼬只感到入骨的寒冷。

稍微有點冷

他想。

綠谷出久忍不住去看那邊的場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年孤獨地站在原地的場景。

那邊歐爾麥特已經和all for one對毆起來,腦無迅速地被NO.1的英雄一拳打到大概是平流層以外的什麽地方, 此時只有一個大土豆作為對手,即使如此雙方的交戰也是相當讓人移不開眼。

而此時此刻附近的居民幾乎已經被疏散完畢了,最為危險的一棟樓被鼬方才放在一個極為微妙的位置,幾乎是裏面的人剛被解救出來的下一刻便轟然倒塌。

但綠谷出久只看向宇智波鼬,向來聰慧的少年此刻竟然拿不準是不是應該靠近少年。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少年只站在黑夜之中,便幾乎與黑色融為一體。

他身上的黑袍已經被損壞得七七八八,露出內裏的衣物。

凄冷的風從少年邊上吹過,卷起那濃重黑色的袍角,最後歸于平靜。

綠谷出久看着那個少年,下意識握緊了拳。

**

“那麽,我出發了。”

男人俯下身,将手中的鈴铛系在同伴手上。

“雖然不一定能起作用,但山姥切殿至少也要在我解決完一切之後再去見美緒殿下才是。”他說着調笑一般的話語,面上卻不見一絲笑意。

“請祝我武運昌隆吧,山姥切殿。”

語落男人收回手,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而當男人消失許久之後,沉默坐在房間一角的山姥切國廣才緩緩擡起頭。

那張稱得上是俊秀的面孔此時已經被黑色占據,頸部甚至有部分肉眼可見的黑色鱗甲,他的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在如此半晌之後那雙似乎被黑色占據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原本的碧綠。

但下一瞬這絲綠一閃而過,消彌于孤寂的愫黑,盡歸于毫無溫情的冰冷寒意。

綠谷出久無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他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發現已經起了不少小小的疙瘩。

宇智波鼬就站在他身前的不遠處,但無由來的,綠谷出久的潛意識告訴他現在并不是一個接近少年的好時機。

他突然想起在英雄實習的時候驚鴻一瞥的少年的表情,那仿佛被丢棄的孩子的表情早就烙印在他心中,此時無端與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年重合。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畢竟那是宇智波鼬啊。

是從開學起就站在整個英雄科頂端的少年,是需要仰望才稍微能夠看到他冷漠的下颌的少年。

可以綠谷出久也曾見過少年人談起家中幼妹時的寵溺,見過少年說起父親時的柔和,見過少年說起頑皮的弟弟們是言語中的無奈,見過在未曾追逐上那一角白袍的少年面上一閃而過的委屈與失落,似乎每當在談論到家人的時候,站在不可仰望之處的少年才終于低下頭,露出柔和的笑。

是以,雖然只聽了一星半點,也不妨礙綠谷出久腦補出鼬與all for one的深仇大恨。

那麽,鼬真的會因為歐爾麥特的一句話,就停止他的行為嗎?

不會的。

綠谷出久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不會的。

至少在A班內,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宇智波鼬究竟是一個多麽固執的人。

綠谷出久咽了咽口水,他聽見身後同伴似乎在呼喊他,此時卻分不出心神回應。

“那個……鼬君……”

“轟隆——!”

未盡之語被突如其來的雷聲打破。

少年前進的步伐頓了頓,重新捏緊拳頭前進。

“鼬君……這裏就交給歐……”

又是一道閃電亮起,将整個空間照的透亮。

也是這一閃過後,綠谷出久終于看清鼬的面容。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冷漠,而是一種足以稱為冷硬的東西。

在看到少年冷硬的面容的時候,綠谷出久想他就知道了。

宇智波鼬并沒有被歐爾麥特說服——這一事實。

少年的理智告訴他一定要阻止鼬,原本他們身為沒有使用個性對敵的學生在此前同all for one戰鬥已經是破壞了條例的事,即使這之前勉強可以說成自衛——雖然看起來稍微過了點頭——但這之後如果再動作的話即使師長們有心回護,但在現下這種民衆對于英雄的信任力喪失的特殊時間段……

但是……

少年面前仿佛再度出現了,那個站在十字路口的宇智波鼬的模樣。

所以。

綠谷出擊閉上眼,作出決定一般上前兩步。

“鼬、鼬君,”他小聲地呼喚少年,“要做的話也稍微、稍微收斂一點啦。”

沒錯,再三思考之下綠谷出擊能夠想到的也就是在不阻止的情況下盡量減少鼬自身的動作……這、這樣之後也比較方便嘛。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少年縮了縮脖子,發現不遠處顫顫巍巍搖晃着過來的攝像頭。

正巧all for one發射了個什麽東西,綠谷出久閉上眼,也扔出個束縛網投向正在降低的無人攝像機。

抱、抱歉!

然後他聽見自己面前的少年低低笑了一聲。

“……鼬君?”

這到底是為了誰啦 !

氣氛仿佛一瞬間就松動了下來,那顫顫巍巍飛着的攝像頭似乎并沒有被發現被遮擋住了,還在傻乎乎地四處胡亂轉。

綠谷出久并沒有在意那已經被自己的小玩具糊住的攝像機,他聽到鼬終于笑出聲,剛放下心,就又聽到一陣雷聲。

“鼬鼬鼬鼬君?”

手中蹦了些藍色電光的少年慢條斯理地将之用幻術藏好,慢悠悠地轉過身。

綠谷出久:=血=!!

你有本事使用個性有本事別掩藏啊!你有本事掩藏有本事別讓我看到啊!

不知道為什麽,綠谷出久覺得自己心累極了。

于是他就看着他頂着一雙兔子眼的同學站在場內最高的廢墟上,他仰着頭,視線盡頭空中的黑雲漸漸積壓了起來。

黑雲壓城。

一時雷鳴起,烏壓壓的雲即使在黑夜也不掩沉悶,邊緣淺淺的灰色勾勒出其輪廓,帶上一股看不真切迷蒙之感。

“請放心,綠谷君。”

随着第一滴雨落下的是少年人稍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或許是因為使用的火遁又或許是因為其他什麽緣故,鼬的聲音随着風傳過來的時候綠谷出久無由地感到一股如同被砂礫磨砺過後的沙啞。

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起前十多分鐘這個說着自己有分寸的人不要命地使用個性,火龍亂竄巨大武士,随便拿一樣出去都能被媒體大書特書,最後成為抨擊少年的武器。

不過……

他突然想到。

今天晚上……是該下雨的嗎?

**

下雨了。

他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原本的朗月被陰雲遮蓋,只有淺淺的光華氤氲在側。

老者放下懷中的貓,黑白花色的貓喵了兩聲,便自在地抛棄自己年邁的主人。

“你來了。”

他說道。

從他身後的房間中走出一個人來。

淺淺的月華照耀着這個人,甚至有一種無法照耀出這個人的光彩之感。

他站在男人身後,半張臉掩在黑暗當中,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看着老人。

“我來了。”

他說道,腰側本體緩緩出鞘。

“別着急呀,”雖然沒有回頭,老人卻像是知道對方要做什麽一般低低說着,像是在親昵地斥責家裏不懂事的孩子。

“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初你的同伴們都在哪裏嗎?”

“一期一振閣下。”

一期一振并不為之所動,他站在光與按的交接之處,如同挺直的标杆一般丈量着黑暗與光明的刻度。

“自是在主君身邊,”他說着,皇家的禦物終于露出一絲笑,“而在親手将你送入輪回之後,我也将赴往主君身邊。”

“啊呀,一期一振殿下竟然是相信輪回的麽?”老者仿佛沒有聽到這一切一般說着,呷呷地笑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相信輪回的。”

“但是現在已經不相信啦,或許是人老了,就對神明什麽啦終于生起了敬畏之心了吧。”

老者說着,緩緩地扭動着頭看向一期一振。

“我猜您的耐心也快要告罄了吧,來,請動手吧。”他說着,甚至伸出手去,“請将死亡賜予我、賜予你面前的渎神之人吧。”

“吉光的傑作、一期一振殿下喲。”

話落雷聲皺起,照亮颌骨嶙峋的老人的面容。

“啊,打雷了,”織田家,起床喝水的優站在窗前,注意到在玄關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走近去,猶豫地喊出了黑暗中的人影的名字。

“織田作……?”

“啊,是我,”男人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優卻下意識地覺得對方大抵是一種嚴肅的表情。

“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稍微要外出一下。”

“哦……早點回來?”

“嗯,我知道的。”站在黑暗中的織田作重複一遍,“我知道的。”

**

“我知道分寸的。”

這樣說着的少年轉過身去,當做沒有看見身後少年陰晴不定的表情。

少年人心底某個柔軟的部分仿佛被觸動一下,卻無礙于正常的行動。

空氣中被方才的超大型火遁燒灼後的空氣重新被水分充盈——是自上而下落下的雨滴。

而空中雷電閃爍,雖是自然的景象卻是尤其的駭人。

鼬站在原地,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看客。

雨滴打在他的身上,擁有将之抵禦的能力的少年并沒有選擇這個做法,而是攏了攏破破爛爛的衣物,仰頭看了看天空。

時機差不多了。

他自然知道綠谷出久的憂慮的。

但是只要沒有人知道是他動的手就好了。

只要歐爾麥特還在,這個英雄社會對于英雄信仰的重建就不在話下。

而相較于此,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身為普通學生的他使用個性對敵的事。

但是還是那句話,只要沒有人知道是他動的手就好了。

按理說這種時候使用幻術是最好的選擇,但在一開始對陣all for one的時候他也嘗試過幻術,卻被對方看破——這一過程所花費的時間不過兩秒,唯一的作用也不過是救下了其實已經被反殺到一般的爆潮牛王,并讓對方錯感時間還停留在all for one沒有發動攻擊的時候。

因此鼬也不能确定是否還有其他人擁有能夠看破幻術的能力。

所以。

少年人手中藍色的雷光亮起,照映出少年的面容。

一直用眼角餘光看着這邊的歐爾麥特一瞬間瞪大眼,抽身跳到鼬身邊來。

“鼬少年!”

但他身側的少年置若未聞,一手高高舉起。

情急之下歐爾麥特抓住了少年的手,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哪裏不對。

他握住的少年側過臉朝他笑了笑,乖巧地能夠融化一顆人心。

下一刻這個乖巧的宇智波鼬的眼眶口鼻中紛紛冒出黑色的鴉,緊接着這個人化作一片,最終群鴉四散而去。

歐爾麥特迅速地捕捉到不遠處鼬身形的浮現,但此時已經晚了。

少年一手伏在地上,藍色的電光以他的手為基點貼合着地面奔湧向前,目标清晰地指向已經傷痕累累的all for one,而追随着這電光,是漆黑的夜空中繁複交錯的雷電,一同指向作為最終攻擊對象的all for one。

即使是歐爾麥特,也不能夠确定自己是否能夠接下這一招。畢竟與常規認為的個性不同,這個招式更多的是使用自然的力量,首先使用巨大的火遁升空制造積雨雲并使之産生雷電,而後以電為導線,将巨大的雷電之勢指引向作為目标的all for one。

那巨大的武士并非為了攻擊,而是為了耗盡all for one或許有的後招——事實上卻是是有的——并且拖到他來的時候。

沒錯,如果他沒想錯的話,這個少年甚至連他趕來的時間和桎梏住all for one的時間都計算得當,在不痛不癢的時間內準備醞釀好之後的準備。

然後雷鳴起。

這是何其精妙的計算啊。

即使是歐爾麥特也不得不這樣感喟。

但是現在并不是感嘆的時機。

第一英雄咬緊了牙,腳下施力沖向雷電的方向。

但人怎麽能夠比得上雷電的速度呢?

于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巨大的雷電襲向all for one,他的宿敵被雷光籠罩,只看得見渺小的一絲黑影。

“no——!!!”

“第二十四個。”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晚了點_(:з」∠)_之後可能還會改改,寫的不太滿意叽

鼬哥:我沒開大都是雷電惹的禍

黑(劃掉)綠谷出久(雙手捂眼):我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

感謝觀看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