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舞房裏。
陳婉約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檢查地板。
自從出事後,她對地板格外警惕,每次練習前都會檢查是否有異物。
檢查完之後,陳婉約目光直視着鏡中的自己,屏住呼吸,沉澱許久,才慢慢地踮起腳尖。
腳後跟離地兩厘米……
五厘米……
八厘米……
眼睛分明是睜着的,頭頂上的光極為耀眼,陳婉約卻感覺撲面而來的全是無盡的黑暗。
即便過去五年,那種鑽心削骨的疼痛感依然難以忘懷。
突然一下子,整個人失去重心似的,跌倒在地。
終究還是立不起來。
想當初她連揮鞭轉都不放在眼裏,如今倒好,跳一下都是難事。
她現在淪落到一個小老師,而江漫柔在孩子們心裏,卻是終極夢想。
如果沒有那次意外。
江漫柔算什麽東西?
遲早有一天,她會奪回屬于自己的榮耀。
…
“婉婉,你還好吧。”
門口,端着茶水的秋棠略顯擔心地看着這邊。
陳婉約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扶着熟悉的把杆,慢悠悠走過去,語氣也透着無所謂,“又不是一次兩次摔倒了,我能有什麽事。”
“其實你沒必要和她們比的,就算給江漫柔十年的時間,她也無法超越你,她只會營銷自己。”
秋棠是見證陳婉約如何從神壇上被人拉下水來的,多少有些憤憤不平。
當初如果不是江家幹涉,陳家不至于斷了資金鏈,原本指望即将和陳家聯姻的容三少能幫一手,沒想到他袖手旁觀,在陳婉約和江漫柔之間選擇了後者。
渣男果真無情,後來陳婉約受傷,也沒見他來探望一次。
秋棠對江漫柔和容寄這二人的怨恨一直沒減過。
現在局勢好轉,秋棠無論如何都不想要他們二人好過。
比起秋棠的義憤填膺,陳婉約格外平靜:“我知道。”
“你看,網上的營銷視頻一抓一大把,塑造什麽芭蕾王子芭蕾仙女人設,可惡心人了。”秋棠為了讓陳婉約信服,把平板遞過去,調出視頻頁面。
秋棠說的不假,江漫柔水平不咋地,營銷倒是挺會做。
随便看了幾段視頻,陳婉約點頭:“還可以,比之前進步許多。”
“你還誇她們?”秋棠氣不過,“你知道她們怎麽說嗎,把責任都推給你,說如果你早點退出的話,她們舞團早就拿下金獎了。”
以前,陳婉約是舞團的主舞,後來因為更擅長獨舞,便一枝獨秀了。舞團成員表面不說,背地裏議論不少,說她沒有團隊精神。
陳婉約很直接地表明,她們的水平跟不上她,契合度太低。
和成員合作的機會雖然不多,陳婉約并沒有撇下她們,花重金請來國際資深編導為她們排舞訓練,可惜人容易忘恩負義,多數人只記着她的無情,沒人惦記她的好。
貶低陳婉約的同時,江漫柔給自己的營銷非常誇張,長居熱搜榜,人氣持續上漲,甚至超越國內一二線女星,拿下不少代言。
江漫柔的最新微博是在E國打卡,配上一張白鴿展飛下,她翩翩起舞的照片,底下全部都是彩虹屁。
【啊啊啊啊太美了,我不允許我的朋友不知道這位仙女。】
【崽崽太有愛心了,手指受傷還要去慈演,媽媽抱抱~】
【容少拍照的水平越來越高,兩人什麽時候結婚鴨。】
【是啊是啊,急死我了,兩人天造地設的一對,怎麽還不結婚?】
回過神來,陳婉約意識到自己正在偷窺別人微博。
随便掃了下被網友吹爆的視頻,兩個多小時的《天鵝湖》,主演是江漫柔,男演是容寄,編導也是容寄,兩人在視頻中搭配契合度談不上多好,但絕不違和。
怪不得會讓網友情不自禁把他們組成CP。
視頻沒有看完,配上的文字倒是讀完了。
開頭的彩虹屁被陳婉約自動過濾,她只注意到幾個字【挽月芭蕾舞團】以及,舞團團長【容寄】。
挽月,婉約。
容寄的舞團竟然取自她名字的諧音,江漫柔知道的話,豈不是氣死。
陳婉約唇角揚起諷刺的弧度,這下子,有意思了。
她對秋棠吩咐道:“明天把場地租給他們吧。”
秋棠大吃一驚:“為什麽?”
先前被那對渣男賤女虐得還不夠慘嗎,竟然還要伸出援助之手?
陳婉約有她自己的打算,沒有告訴秋棠原因,只是問道:“你覺得對男人來說,除了金錢,權利和女人,還有什麽更令他們難以割舍?”
秋棠:“英雄聯盟?”
陳婉約:“……”
悠哉悠哉站起來,她揮着手裏的車鑰匙,丢下幾個字:“是前女友。”
…………
臨近傍晚,下班後的陳婉約打算去秋棠家蹭蹭飯,唠嗑唠嗑,不然每天每晚都是獨守空房,實在無趣。
準備給秋棠打電話時,手機突然顯示一個來電。
號碼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陳婉約接通後,語氣機械性禮貌:“喂,你好。”
那邊很快傳來男聲:“是我。”
是賀其琛的聲音。
陳婉約停頓兩秒,重複:“你好,有事嗎。”
賀其琛:“……”
今天也是一只客氣禮貌端莊的貴太太呢。
短時間內,陳婉約迅速消化這個男人給她打電話的目的。
首先,他忙,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閑聊。
其次,他對她沒感情,就算主動找她,估計也是醫院的事。
剛開始她來E國治療那會兒,他對她還是照顧有加的,可能怕她情緒不穩定割腕自殺,每隔段時間會關切一番。
也僅僅是禮貌的關切,一個紳士的基本素養罷了。
半晌,電話這邊傳來一個言簡意赅的答複:“一起吃飯。”
陳婉約愣上三秒,“和我嗎?”
“不然呢?”
“我有點受寵若驚。”陳婉約先是謙卑表态,大腦迅速運轉,琢磨其中緣由。
神經兮兮的,幹嘛好端端地約她吃飯?
他不是挺忙的?
天天開會,月月出差。
怎麽現在又不忙了?
“不用受寵若驚。”賀其琛果斷利落,“我去接你。”
“不是。”陳婉約平靜下來後,懶得和他周旋了,直言拒絕,“我沒空。”
“理由。”
“約了秋棠去逛街。”
“今天是周末,她會陪她女兒。”賀其琛不急不慌,“你什麽時候約的?”
陳婉約無語了。
她真的打算去找秋棠玩的。
只不過被他這個電話打擾到而已。
她下意識認為他約她吃飯未必是件好事,所以想法子拒絕,秋棠既然不能拿來作為借口,那就拿其他人。
“哦,我說錯了。”陳婉約面不改色的撒謊,“上次在華人區認識一個港太,人特別和善,和我特別談得來,還讓我去她那裏搓麻将。”
“你鬥地主都不會,要搓什麽麻将?”
“……”
“真的。”陳婉約打算死不認賬,邊走邊狡辯,“我現在就在人家家裏,老熱情了,還給我做了港味奶茶和西點。”
“轉身,我已經看到你了。”
“……”
站在街邊的陳婉約下意識地回過頭看。
在街頭幾十米開外的地方,賀其琛正在饒有興致地把她看着。
對此,只有一個字能表達陳婉約此時的心情。
操。
撒謊當場被抓包後,陳婉約面色泛紅,幾秒尴尬後轉念一想,她雖然撒謊了,但他也不是什麽好鳥。
好鳥能這樣戲耍她嗎。
好鳥能不問問她吃什麽就直接點單嗎。
雖然賀其琛點的都是她平常吃的。
陳婉約惡意地猜想他為了把自己塑造成體貼紳士的丈夫形象,給人一種他們夫妻和諧的錯覺。
點完單後賀其琛問她:“可以嗎?”
陳婉約點了點頭,“行吧。”
她吃什麽都無所謂。
準确的說,她沒什麽胃口。
他的電話太突然,在此之前,賀其琛從來沒有主動提出去接她下班再去外面用餐。
這一次好端端地提出吃飯的要求,讓陳婉約不得不懷疑其目的。
第一,他肯定有話要說。
第二,內容很重要。
第三,所談的事情和他手裏的文件肯定有關系。
由此,陳婉約明白了。
他想離婚?
肯定是因為她上次不小心喝醉酒有失淑女風範,讓這個男人覺得她不配做一個端莊富雅的花瓶。
他手上拿的文件肯定是離婚協議。
所以,當賀其琛把文件遞過來的時候,陳婉約直接說:“我簽。”
賀其琛:“?”
陳婉約單指撬開筆帽打算揮揮灑灑寫上自己高貴的大名時,卻見這份文件的內容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
什麽情況。
這是回國的資料?
怎麽不是離婚協議書。
她連離婚後財産怎麽用都想好了,結果他說的是這個。
“我次……”奧。
在最後一個音節吐出來之前,陳婉約在男人微妙的注視下,大腦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回旋轉之後,改口:“我從今天才發現,你長得還挺帥。”
“……”賀其琛眸色漸深,“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陳婉約繼續保持不露齒淑女微笑。
真是次奧了個DJ。
她怎麽可能讓他知道,她把原先的“操”改成彩虹屁了。
陳婉約清咳了聲,不是很自然問道:“那個,你最近不是要出差嗎,為什麽約我?”
“不去了。”
“為啥?”
“陪你。”
“……”
陳婉約眼睛很不自然地動了動,不知道該看什麽幹什麽。
她聽到了什麽?
他說的是陪她???
絞盡腦汁她也想不出這個工作狂為什麽會以陪她為由,不出差了?
而他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非常自然,并不是煽情的情話。
這話她沒法接。
陳婉約裝作沒聽見,仔仔細細把文件掃了一遍,然後擡頭看他,岔開話題,“這個資料給我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突然回國?”
“爺爺希望我們回去。”
“這樣啊……”
陳婉約端起杯子,喝口涼水壓壓驚。
賀其琛像是在陳述公事:“爺爺還希望我們要個孩子。”
聞言,正在喝水的陳婉約差點嗆到,用紙巾一邊擦着唇角,一邊清嗓子,“爺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老人家難道不知道你有隐疾嗎?”
“……”
賀其琛面色明顯暗下去一個度,“我有隐疾?哪方面的?”
“那方面啊。”
“那方面是什麽?”
陳婉約頭皮發麻。
哪有人這樣玩的。
她已經很隐晦地表達他難以啓齒的秘密了,他怎麽還問得這麽不含蓄。
這讓人怎麽說得出口。
“就是……”
陳婉約面色愈發地紅,難以啓齒,最後用手比劃成兩個圓圓的小拳頭,送到他的眼前,“就是你這兩個東東,不是有問題嗎。”
這兩個小拳頭放在一起看着怎麽那麽像…………不可描述。
“賀太太。”賀其琛沉默半晌,“我懷疑你在對我搞黃色。”
“……”
陳婉約的臉羞紅得快要滴出水來,幾乎想站起來撲到他身上捶死他,“這是腎,兩個腎,我說的是你腎有問題!!!你想到哪兒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100個紅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可愛:蘋果冰淇淋、千 10瓶,dsj 5瓶,槲寄生下 1瓶。
感謝雪落的地雷。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