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會

醫院。

葉舊陌獨自坐在沉夜的辦公室裏,窗外的月色皎潔,許是中秋佳節臨近,格外的圓。

逆光而去,男人的剪影落寞,他兩指夾着煙,偶間,沉默的抽一口。

煙霧萦繞而上,将他那幀半明半暗的俊臉籠罩,讓人看不清他的眸色。

另一手漫無目的的轉着手機。

一根煙燃盡,他沉色的目光忽然看了眼那枚黑色的手機。

思考半秒,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修烨剛從訓練場回來,汗水淋漓,洗過澡回房間,發現桌面的手機閃着屏幕,走近,拿起,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頓了片刻,接起,卻沒開口。

沉默,蔓延在電話的兩端。

“修烨。”他忽然開口,嗓音暗啞。

那一聲喚,讓她的心狠狠的顫了下。仿佛,有太久的時間沒有聽見他這樣叫她了。

擺在桌面的右手不自覺的動了下,拇指去摩挲中指上的繭。

那是常年拿槍留下的。

她在思考,該怎麽回話。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發梢滴下來的水,很快在桌面融成一塊水圈,在暗燈搖曳下,晶瑩剔透。

她始終沒有開口,葉舊陌滾了下喉,垂眸看桌面煙灰缸的狼藉,再度開口“回來吧,回北京吧,回到我身邊吧。”

三句話,修烨看見水圈上自己的倒影,那雙黑瞳猛的震了一下。

仿佛這是三年以來,他第一次開口挽留。

“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是我的新娘。”

又一句狙擊人心的話語。

在那一刻,修烨感覺自己開始不能呼吸了。

“三年前,你決心要去天津,我無從攔阻,三年後,你回來了,若就此別過,我怕自己後悔。”說完這些話,葉舊陌挂斷通話,頭往後一靠,微昂着,漸漸阖上雙眼。

他真的怕自己會像柳睿那樣後悔,後悔不早一些開口,後悔把沉默當做最後的回答。

次日,修烨神差鬼使的來了協和,大概是因為昨晚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

站在醫院門口,卻又遲徊。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來這裏的原因,是來回答他,還是拒絕他

猶疑再三,仍舊踏進了協和,跟護士說要找葉舊陌,護士告訴她“葉教授今日休假,不在醫院。”

不在醫院

她像是失了魂一般走出醫院。

在醫院門口站了幾分鐘,又渾渾噩噩地折了回來,找顧曉晨,但值班醫生告訴她“顧醫生休病假了。”

修烨皺眉“病假”

跳上車,修烨不放心的撥通了顧曉晨的電話,提示關機,她皺了下眉,沒有猶豫,随即撥通了柳睿電話。

此時,柳睿正準備去訓練場,淡瞥了眼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毫不留情的挂掉。

忙音傳來,修烨将兩條秀眉擰到打結,直接打到軍區通訊室。

“報告通訊室值班員韋昭”

中氣十足。

“中尉修烨,轉少校柳睿。”

電話那頭的通訊官一聽修烨名字,立刻執行指令“是”

當通訊室的電話接到訓練場時,士兵拿着移動電話找到柳睿,中規中矩的敬了個軍禮“報告修中尉電話。”

又是修烨。

柳睿蹙眉,然後接起電話,聲音冷淡“什麽事”

“曉晨關機了。”修烨說。

“她關機,你找我”柳睿有些好笑。

修烨擰眉,帶着幾分怒氣反問“她能關機嗎”

一秒鐘,忙音再度傳來。

修烨盯着已被挂斷的手機屏幕怔了數秒,然後失笑。

氣冠三軍的柳睿又如何

一遇顧曉晨還不是繳械投降。

柳睿趕到綠景虹灣的時候,顧曉晨剛起床,洗漱過後她去廚房找了點小米打算熬個粥。當門鈴瘋狂響起的時候她正洗着小米,本打算洗好放爐子上熬着再去開門。可門外的人如此急不可耐,仿佛要将她房子拆了一般,開始掄起拳頭錘門。

“砰砰”聲響,一聲比一聲劇烈。

顧曉晨擰了下眉心,放下手中的活兒,去開門。

拉開門那瞬,柳睿的拳頭猛地砸了下來,若非他及時抽回用力過猛的拳頭,怕是一大清早她就吃了這莫名的一拳。

還來不及開口問他,就被他先聲奪人“為什麽關機”

一聲吼,讓顧曉晨愣住了。

還沒反應過來,雙肩就被他狠狠的握住,然後将她逼到牆角,一雙嗜血陰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再一次問道“為什麽為什麽關機”

他的聲音仿佛帶着一股惱怒,那種怒氣像是被他壓迫多年而瞬間觸發的一種情緒。

還有幾分怔懵的顧曉晨被他猛地推到牆角,背脊遭到狠狠的撞擊,疼的厲害,想掙紮,可那雙手仿佛是要将她的肩膀捏碎,如此勁道,她根本無法動彈。

不甘心的扭動了幾下,于事無補,最後放棄掙紮。

“顧曉晨誰允許你關機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關機了,所以我找不到你了”吼完,他緊緊地将她抱住,頭埋進她的頸項,深深的,低于塵埃的乞求,“求你了,別關機,好嗎”

這回,顧曉晨徹底愣住了,兩手在他身側微張着,有些不知所措,再低簾看去,只覺得懷裏的人身心俱疲,身陷囹圄無法自拔。

他何其冷靜,又何其沉穩,這樣咆哮的他,仿佛不是記憶裏的他。

這樣的柳睿,她從未見過。

讓她有些心疼

僵在半空的手緩緩向他的背脊靠近,慢慢的落下,然後抱住了他,那般神差鬼使。

背後,一陣溫熱傳來,似是在提醒他,她的存在。

呼吸微緩,他的唇貼在她的脖子上,低咬了口。

輕輕的,仿佛怕她拒絕。

脖子上的濕熱讓顧曉晨僵了下,擡簾那瞬,看見門外有個身影一閃而過,襯衣黑褲,身形偏瘦,有點像葉舊陌,又有點像陸恒。

就在她辨別那個身影是葉舊陌還是陸恒的時候,柳睿退出她的頸項,一雙唇朝着她的唇壓了下來。

一個側頭,顧曉晨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與此同時,那雙蠢蠢欲動的雙唇僵在空中,柳睿一雙眼睛徹底凝成冰塊。

她拒絕了自己。

顧曉晨毫無察覺,抽回手将身前的柳睿推開,一雙眼睛定在葉舊陌的臉上,冷冷的。

“師兄”顧曉晨狐疑的喚了聲。

門外,葉舊陌輕咳兩聲緩解尴尬局面,不自然地擡手摸了摸眉骨“聽陸恒說你休病假,就過來”瞧瞧。

話還沒說完,就接收到回頭而來的柳睿涼飕飕一瞥,驟然話鋒一轉“突然想起醫院有個手術,先走了。”

丢下一句話,肇事者潛逃了。

顧曉晨看着門外空蕩的走廊,不自然的卷了下眼睫。

安靜,再次席卷而來。

背貼着牆,腦子有些沌,拼了命的想要找點什麽分散注意力。

努力冷靜下來,她聽見廚房傳來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對,她要去關水龍頭。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腳還沒動,他已經轉身,踏前一步,一身肉牆堵在身前。

一瞬,她的視線只剩一片深綠,屏住呼吸擡了下眼睫,如何竭盡全力,最多只能看見他那兩條性感的鎖骨,再無其他。

收心,垂眼,側身,想從左邊走出去,被他右手撐在牆上,堵住去路。不死心,扭頭,試圖從右邊出去,他的左手也跟着撐到牆上。

瞬間,被他圈禁原地,鎖在逼仄的空間裏。

空氣裏,充斥的全是他的氣味。

讓人心慌意亂。

沉默的對峙,毫無意義。

終于,她有些惱怒了,擡頭,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卻在此刻,他的頭突然傾了下來,隔着一拳之距,停下,滾喉,生硬地“別動。”

看着他,顧曉晨緊張的眨了下眼睛。

因為距離的原因,她可以清晰的看見被他鎖在眼底自己的面孔,映入他烏黑的瞳仁,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沉默着,他唇壓了下來。

動作輕緩,帶着試探,一點一點的描繪她的唇形。

仿佛察覺到她的防備漸被擊退,于是毫不客氣的撬開她的齒,長驅而入。

咔嚓

仿佛聽見一把鎖被開啓的聲音。

然後一股被她封印的熱血從心房傾瀉而出,流經每條血脈,最後流進她的腦神經。

終歸,那道城牆還是被他一層一層的擊破了。

走進來,他會發現,顧曉晨這座孤城,住着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是

柳睿。

他的雙手慢慢從牆上移了下來,一手摟住她的腰身,一手順着背脊慢慢往上爬,五指劃過她纖細脖子,插入她的發縫,忘情的吻着。

細數的回憶在這個吻中一遍一遍的變幻,終于,顧曉晨失了心神,兩手攀附而上,纏住他的脖子,回應着。

吻,深了。

心,沉了。

她,輸了。

厚重的喘息聲充斥着整個房子,暧昧的氣息無處可逃。

四片唇畔分離,柳睿喘着氣低頭看她,眼底全是藏不住的。

“顧曉晨。”他喊她,用暗啞撕裂的聲音。

良久,她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

“我們和好吧。”

還是那句話。

只是,當初是在門外,而如今是在門內。

和好

顧曉晨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語氣有些不悅“五年。我們是在吵架嗎”

是五年。

不是五天、五個月。

他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在吵架、冷戰嗎

“不是嗎”他低緩着聲音反問,眼睛是一層化不開的濃墨,結了冰,有些硬,卻很亮。

她就那樣看着他那雙眼睛,靜靜的,一瞬不瞬的,仿佛要将他那雙眼吞進眼底,變成自己的利器。

“你想知道原因,是嗎”她毫不留情的戳破他。

“你會告訴我嗎”他問。

顧曉晨搖頭,語氣堅定“不會,永遠不會”

驟然,談話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半晌,他又問“為什麽不會”

“這樣才公平。”顧曉晨垂簾,低低喃喃,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只要你永遠不知道,你永遠都在欠我的。”

好像就是那個時候吧。他們第一次去看電影,電影結束後去了附近的游戲廳,她非要娃娃機裏面的娃娃,于是,他給她夾了一個。

只是一個娃娃,用一個鋼镚換來的,她卻開心的像是中了五百萬的彩票。

抱着娃娃,她問“為什麽會選我”

他微垂簾,看着她,狹長如墨的眼睛輕眯“想知道”

她點頭,鼓着一雙圓眼睛,萬分真誠。

他笑了笑,一臉人畜無害地“不告訴你。”

意識到自己被耍,她瞪大雙眼,誓不罷休“我要知道。”

他擡手捏住那惹人愛的下巴,唇邊漾着笑意“只要你永遠不知道,你永遠都在欠我的。”

“欠你”她困惑,“為什麽欠你”

“我知道,你卻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他反問。

她皺了皺眉,似乎不太認同“該這樣推斷嗎”

他眼底擒住一抹黑,臉緩緩湊近,星眉劍目近在咫尺“顧曉晨,你在懷疑我”

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和空間,他的唇在頃刻間便吻了上來,蜻蜓點水,卻是在大衆廣庭之下,惹得她一張臉迅速爆紅,猛地紮進他的懷裏,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好不安生。

做壞事的人沒有自覺,擡手摸了摸眉骨,笑,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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