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曉就是個小孩子,早晨起來消了氣,自個嚷着要回家,早飯也不要吃,李父李母拗不過她,也舍不得打罵,只好一大早就派司機送回來。
周芸剛準備好早飯正叫李晉成下樓,就聽見外頭地引擎聲,李曉推門進來時她不免意外。
李晉成臉色愉悅明朗,幫李曉拉開椅子,讓她過來一起吃。
周芸臉色難看了幾分,端了杯牛奶放到李晉成面前,照實說:“我以為你一時半會兒不回來呢,只準備了兩個人的分量。”
李曉頭也沒擡,伸手把李晉成面前的煎雞蛋挪到自己嘴邊,邊吃邊說:“你愛做不做,我吃我爸這份。”
李晉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把牛奶也推給她,自己掂起面包片吃起來。
周芸張了張嘴,被氣的不輕,只好開火又煎了一份雞蛋。
從她身邊過時,低聲嘀咕了句:“真是沒臉沒皮。”
李曉不樂意了,把杯子一擱,回嗆:“說誰呢,大點聲。”
周芸往李晉成那看,見他低頭吃飯,好像沒聽見一般,她便對李曉笑了笑,低聲說:“誰是說誰。”
你來我往,拌嘴是免不了了,兩人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過李晉成在場,沒一個敢摔盤子摔碗。
李晉成也是個奇人,這邊硝煙滾滾,一觸即發,他卻依舊不動聲色地坐着,眼觀鼻,耳觀心,一門心思地吃自己的。
李曉最後有些急眼,說:“就你這手藝,我能咽下去都是給你面子,簡直就是豬食,不對,是豬屎!”
這次沒等周芸說話,李晉成終于有了反應,他皺眉看了李曉一眼,放下手裏的杯子,對兩人說:“別只顧着說話,雞蛋涼了腥味重。”
李曉用筷子指着周芸,問李晉成:“你媳婦,你管不管?”
他沒擡眼,清了清嗓子,又扯着餐巾紙擦了擦嘴巴,臨走時卻把李曉手裏的筷子奪過來,板着臉滿是嚴肅,“說話就說話,再激動不能拿着筷子指別人,尤其是餐桌上,什麽樣子?誰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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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撇了撇嘴,低頭把雞蛋整個塞嘴裏,不過嘴巴哪有那麽大,臉都被撐得變形。
李晉成瞧見,嘴角彎了彎。
他回屋換衣服,系好領帶,從衣帽間出來時周芸才吃好飯上樓,瞧見他要出門,提醒道:“公司又要加班嗎?今天可是周六。”
他拿起外套披上,邊整理袖口邊說:“風波剛過,最近很忙。”
提到風波,周芸猶豫了一下,把話題往裏帶:“前兩天我哥來電話,說他着了別人的道,你把他手裏的小工廠關了,我哥的脾性你還不知道?他怎麽有膽量……”
“廠子的事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我把他調到總部這邊了,待遇比在那邊更好,”李晉成打斷她,一聽她提周雷,就不想回應,說起周雷的膽量,他還真是小瞧了,想了想又說,“廠子怎麽樣反正是不會虧待他,你不用擔心。”
周芸識趣,又轉移話題:“我一個在家待着無事可做,本來打算今天讓你陪我逛逛的。”
他這才笑了笑:“等忙完這陣子帶你去外面玩幾天。”
周芸眉開眼笑,問:“去哪?”
“還沒定,再看看。”瞧了一眼手表,又說“得走了。”
李晉成說完拎起鑰匙下樓,周芸起身跟過去時人已經出了屋子,她看見他去了車庫,沒幾分鐘就開着車朝大門而去。
李晉成在公司樓下恰巧遇到孫并州,兩人便邊說邊走一道兒上來。
孫并州把昨天的事情彙報了彙報,又說還有些別的文件要他簽,早會後去辦公室找他。
這會子員工也陸陸續續上班,兩人側身下了電梯,李晉成一直沒說話,孫并州當他沉默是默認。
孫并州話剛說完對面就一陣急促地電話響起,響了一陣才有人接起,隐約聽到熟悉的女聲,操着一口英語,對答如流,他不由地點頭笑了笑,繼續對李晉成說:“德國日本那邊這幾天會來人,咱們技術上還得仰仗他們,具體行程我通知了吳秘書。”
孫并州頓了頓,又說:“這事非李總您去不可。”
李晉成依舊沒反應,孫并州狐疑,擡頭看他,發現他微眯着眼正往對面瞧。
“李總?”孫并州聲音提高幾分。
李晉成這才回過神,就見孫并州眼裏含笑,看看他又去看剛才那倩影,李晉成沒在意,問:“剛才說到哪了?”
孫并州笑了笑:“李總,剛才那位英語講的很溜的我跟你提過,前幾天升職還是您簽的字。”
李晉成嘴角弧度向上一挑,又往那邊纖細的身形望了一眼,問:“哪個?”
孫并州答:“趙念舟。”
他說着便招手讓趙念舟過來,李晉成回過頭掀眼皮子看她,不由地動了動眉毛。
“這是李總。”孫并州介紹說。
“李總好。”
“嗯,好,挺巧。”
孫并州聽出意思,問道:“李總,您,您認識?”
李晉成垂眼看趙念舟。
“……上次在派出所,走路不小心撞到李總,不過李總脾氣好,丁點沒計較。”趙念舟那天在廠長那見了他一面,只覺得在哪見過,回到家,瞅見趙民,才想起這一出。
他這才點頭笑了笑,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複對孫并州說:“走吧,繼續剛才說的……德國那邊有動靜沒?”
孫并州摸摸下巴,心裏暗想:得,剛才那麽多全白說,一個字沒聽進去。
只好把情況如剛才說的一字不落地又講了一遍。
李晉成沉默半晌,說:“德國那邊你去最合适,你比較熟。”
孫并州無奈道:“話是這麽說,不過我這交流障礙,就怕出岔子,技術部已經交代妥當了。”
他聽着覺得有理,想了想又說:“我去,你沒什麽安排就一塊跟着,帶上吳秘書,翻譯的事,有她在。”
孫并州也贊成,這樣一來,無論是他去還是自個去都是最穩妥的安排,兩人又說了幾句,便到了李晉成的辦公室。
趙念舟上班兩天,工作上倒不至于摸不着頭緒,只是一開始難免手忙腳亂,她的頂頭上司姓汪,汪行雲,汪經理,人如其名,做事行雲流水,利索幹淨。
坐到這個位置的人,別的不說,氣場派頭肯定是壓人一頭的。
趙念舟到了總部當天就向老員工旁敲側擊地了解了不少事,以免人生地不熟惹了有身份地人,這讓她最驚訝的莫過于孫主任,她本就知道孫主任在總部地位不一般,沒想到比她想的更有能耐一些,孫主任不光是個主任,公司裏大多都叫他“孫經理”,他之所以去二廠任了主任的職是因為李總前兩年接觸化工這塊,而孫主任恰恰早年有些資歷。
不過,有一點讓她更為疑惑,既然他地位這麽不一般,當初扳倒個人還這般費力?
除了這些,還有個與她有關聯的,在環保部,除去平調與降職,上來的新職員一般都會請本部門同事出去吃頓飯,拉攏一下,雖說請不請在自個,趙念舟卻覺得這事不能怠慢,最起碼客套的話還是要說到位。
訂酒店也是個費心費力的夥計,不能太寒酸,太寒酸了上不了臺面,又不能太貴,太貴了她支付得起支付不起是一回事,舍不舍得又是另一回事。
光是吃一頓未免單調,飯後要不要去娛樂娛樂?娛樂的話要選在哪個場所才好?有什麽既好玩又不顯低俗的地?
趙念舟正愣神間,面前一襲黑影籠罩下來,桌面被敲了敲,“趙,趙什麽來着?”
她趕緊回神,便瞧見跟前站着位身材勻稱的女人,着了一身藏藍套裝,赫然是方才提及的汪行雲,趙念舟不待反應,忙答:“趙念舟。”
汪行雲點點頭,說:“小趙,我不在這會兒有電話來嗎?”
趙念舟說:“有,您不在我就接了,”說着把便簽遞給她,“那位先生說等您回來回這個電話。”
“是位說外文的?”
“是,講英語,不過對方說是德國委托洽談項目的。”
汪行雲接過去看了看,不由地松一口氣,吩咐趙念舟:“那沒事了,你忙吧。”
……
趙念舟推開家門,正站在玄關處換鞋,趙民聽見動靜,只覺得救世主來了,捂着話筒,滿臉堆笑:“趕緊地,咱媽來電話了,有心思想新指示,咱倆一塊受教。”
趙念舟把包放下,:“我沒空接,你就說我還沒回來,改天我再打。”
趙民壞笑,對着手機說:“我姐說,她有話要說跟您說……”
趙念舟解外套的手停頓下來,拿起包往他頭上輕輕一拍,那邊信以為真,隔着話筒叫趙念舟,她無法,只好奪過電話:“…媽?”
“我正說他呢,既然你聽電話了,我就說道說道你,上次相親的事都瞞着我是吧?人家說你沒去,我還以為你沒空,另約時間,這一擱怎麽沒影了?這是給你相親,你別不當回事……”
那邊趙父的聲音壓的很低,還是從聽筒傳過來:“沒完沒了了……”
趙母小聲回過去,“你懂什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容易出事,我不抓緊她再和那什麽姓田的聯系上,人家三言兩語糊弄住,保不準姑娘要吃虧……那誰誰家不是這樣?結婚時二孩都會打醬油了,臉都給丢光了!”
趙念舟在這邊聽的無奈,只好裝作沒聽見。說了半個多小時才哄着趙母挂了電話。
……
趙念舟到公司這幾天,人生地不熟,除非主動搭讪,整日也沒個主動跟她說話的,這幾天吃飯休息也都是獨來獨往。
安然無恙地過了兩天,整個部門上下開始忙德國那邊的項目,她是新人,大項目方方面面都得謹慎,還不敢随意把她派上用場,別人忙碌,她便閑暇起來,不過下班時間不到,只能坐在位置上熬點。
這天,臨下班前去茶水間接水,剛走到門口還沒進去,就聽裏頭幾個女同事嘀咕,一般情況她都不聽不參與,可這次內容竟是她本人,這讓她不得不頓住步子,貼近了聽。
“沒根沒據我也不會瞎說,都這麽傳開了,私底下誰不知道……瞧着二十六七的年紀吧,面相生的挺不錯的,人家得孫經理偏愛也不奇怪……不僅這麽地,這姑娘手段厲害着呢,聽說還把她們廠長弄下去了……要不是孫經理撐腰,她有這能耐?”
另一個女人口氣帶着嫌棄:“這麽看來,男人正經不正經,還真和年紀沒關系,他年紀一大把了,還真有那個勁兒……”
另外二個聽了忍不住笑起來,明知道意思還故意往歪處引:“呦,你說的哪方面有勁兒”
被笑的姑娘也跟着笑:“這可是你們自個想的多,我可沒說什麽……”
趙念舟實在聽不下去,只能咬牙扭頭回去,得虧沒進去接水,要是沒聽到,直接進去了,不得更沒臉面。她也知道,茶水間衛生間向來是個說閑話的地兒,沒想到自己也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料,還這麽……
越想越不是滋味,除了憤懑,還有些委屈、驚懼,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這麽髒的水一旦潑到身上就別想幹淨了。
回到座位實在憋的難受,一時沒忍住鼻子一酸,落了兩滴淚,不過趙念舟很理智也很自制,眼淚滴下來的同時立馬冷靜了,知道被人看到更不好,趕緊忍住,把心中酸澀硬生生憋回去。
她匆匆跑到衛生間去洗臉,本來今天氣色好,圖省事就幹脆素顏出門,沒有上妝,可是這下紅眼眶紅鼻頭根本遮不住,只好上了個細致的淡妝。
等到從裏面出來,腦子也開始轉圈,同事關系處理不好不行,就算是面上裝也得裝的和睦,差不多該請請客了。
說做就做,不能耽擱。她打電話提前預約了酒店,又找了家娛樂會所訂了間包廂,打算着吃完飯去唱唱歌,活絡一下關系。
後天晚上去最合适,一是目前的項目暫時告一段落,二是剛忙完周末大家閑暇一些。她怕到時通知太晚,酒店定下來就一一邀請了部門的人。
打給汪行雲時她本人聽了趙念舟的意思不由得愣怔了下,最後卻委婉推辭說已經約了人,而且有她在大家玩起來也放不開。
趙念舟有些遺憾,但當時也沒有多想,只覺得汪經理考慮周全,很體貼員工下屬。
她最該叫的應該是孫經理,不過因為茶水間的事,她心裏自然而然有了個疙瘩,這一整天只要瞧見孫經理都是繞着走。
要是叫上他一起去,看在同事眼裏,那更撇不清了。若她往後因為別人幾句話真和孫并州處不好關系,未免顯得她太小心眼,請還是要請的,索性往後擱一擱,改天單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