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午五點,趙念舟進辦公室送茶,把明天的行程彙報了一下,又問:“剛才陳經理來,說慶功宴六點半開始,您是一塊去還是遲一點到。”

李晉成沒搭這茬,遞過來一份資料給她看:“這個是你翻譯的吧?”

趙念舟掃了兩眼,感到奇怪,問:“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吳秘書學文,翻譯的東西慣用修辭,沒這麽簡單明了,她還喜歡用長句,不習慣短句,我提醒過幾次,沒怎麽有用。”

趙念舟一個勁兒點頭,這意思是,她倆文風不同。

李晉成問:“你呢?”

“我工科。”

他笑了笑,說:“看出來了,做事風格也像,”趙念舟覺得這應該是誇贊,一時有些雀躍,聽他又說:“過幾天我要去香港,原本打算帶吳秘書,你要是沒意見,替她去吧。”

趙念舟不敢置信,這當然是沒意見,可又不明白,吳秘書既然來了,那她這臨時的是不是可以退了?難不成還真糊裏糊塗成秘書了?

李晉成問:“有疑問?”

趙念舟老實說:“我替吳秘書去,那……我感覺還是原先崗位适合我,我聽說公司最近在拓展日本市場,而且我學的就是這個,其實我起初也是打算做化工銷售,只不過後來面試了幾家公司,一直無果,不過我還沒死心……”

“你日語怎麽樣?”

“也還可以。”

“哦……你不知道守着老板怎麽樣說話?孫并州私下裏沒指點過你?過來,我教教你。”他示意趙念舟坐下,趙念舟往前走了幾步,沒敢坐,她還沒摸清楚,李晉成這是不是要發火。

李晉成看着她說:“你不應該質疑我的安排,只要在公司有件事你得記住,我是老板,你是下屬,很多情況你只要說是就可以,等我征求你意見的時候才可以說行或者不行。”

趙念舟抿嘴,她差點給忘了,老虎表現的再随和那也是只老虎,你不能因為它吃了一次素,就以為它永遠吃素了,等他說完遲疑了一下才說:“李總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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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晉成點了點頭,又鼓勵說:“你挺有主張,機遇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既然你準備好了,那就等機遇吧。”

趙念舟回過神來,趕緊點頭。

李晉成已經站起來,向外邊走邊說:“時間差不多了,你有車嗎?沒有跟我一塊去。”

趙念舟自然是沒車。坐上車她才發現,李晉成開車穩,變檔換速的動作上也是不急不躁,應該會開車有些年數了,不過從在公司上班開始接觸他,都沒見他怎麽開車。

缤紛五洲距離公司不遠,趙念舟稍微一個長愣神就到了。

她剛才一直發呆,意識到車停了時還沒徹底明了,想也沒想就推門下來了,走了兩步見李晉成還沒跟過來,又後知後覺止住步子等他。

李晉成這才從車上下來,緩步往她這邊走,趙念舟遠遠就瞧着他手裏拿着的粉紅包有些眼熟,往肩上摸了摸,實在是尴尬的不行。

李晉成倒是波瀾不驚,一言不發地把車鑰匙給門口的侍應生,侍應生接過鑰匙去停車,他又戲谑地遞給她:“包。”

正在這個當口,恰好從裏面出來一群人,男男女女一身酒氣,腳步也有些晃蕩,趙念舟怕被撞到,往一邊躲了躲,這群人三三兩兩攙扶着上了幾輛車,車子奢華高貴,不是一般地價錢,而後像離弦的箭,絕塵而去,她收回目光往前走,才瞧見李晉成往人群消失的地方看,臉色有些陰沉。

趙念舟試探着叫他:“李總?”

李晉成沒事人一樣,轉過臉便換了副模樣,說:“走吧。”

到地時人還沒有來齊,他倆不早不晚。衆人見李晉成露面,趕緊端着酒杯簇擁過來。

周雷瞧見趙念舟,心裏堵的慌,火氣幾個明滅,躍躍欲試。他這邊還沒邁開步子,李晉成竟然過來,往他身邊一坐,周雷立馬喜笑顏開地和他講話。

李晉成端起酒,晃了兩下,沒往嘴裏送,沉吟好半天才說:“嫂子最近忙什麽?”

“一個娘們有什麽忙的,剛做完月子,整天想出門,咱媽管着不敢讓她折騰,又有孩子在後面攀着,出不去。”

“是得養好身子……小芸和嫂子有段時間沒見了吧?”

周雷想了想日子,附和道:“也就上次一起吃飯碰了碰面……怎麽地?要不,改天去我那,反正咱媽讓我接過來了,咱媽那手藝,絕了……”

李晉成手裏地酒一飲而盡,沉聲說:“再看看,我這幾天挺忙,抽不出空。”

周雷欲多說幾句,幾個服務員魚貫而入,端着菜盤子開始上菜,生生打斷他的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不再拘謹,逐漸随意。

趙念舟因為在會議室一番話一時成為焦點,她做事小心謹慎,越這樣越不太心安,畢竟是慶功宴幾個老總坐着壓陣,哪裏輪到她一個小員工搶風頭邀功,其實她也就是半斤酒的量,過了半斤腦子就不好使,怕在酒桌上喝多失分寸,又怕來人敬酒她表現不謙遜別人當她拿喬,一番忖度,每逢別人敬酒她便把酒盅添的滿滿當當一手托底一手執杯,起來的時候又故意晃蕩一下把酒灑去少半下以免喝多。

周雷喝了二兩酒,故意裝出醉态,拿着趙念舟下午的話頭說事:“說起裸這個字兒,我就忍不住想賣弄賣弄,”笑着拉住趙念舟地手腕話語輕浮,“說起運動不能不提一□□操,體操體操,你知道體操可是音譯的古希臘語,我考你一下,你知不知道它真正意思是什麽?”

趙念舟低眉順目站起來時試探着抽胳膊,他手上力氣不小,覺出她的意圖更加握緊,她胸口噗通直跳,怕被別人看出來端倪,也沒敢再掙紮,笑了一下才說:“周副經理真會難為人,我頂多也就會三兩句英語,勉強能上臺面,至于希臘語還真是不行,還得周副經理指點。”

周雷看她一副既驚恐又克制的模樣,更加想欺負欺負,端起酒杯說:“你把這個幹了,幹了我就指點指點。”

趙念舟看了一眼杯子,這杯子是用來喝水的,盛酒量是酒杯三倍,她喝這一杯相當于三杯白酒,而這一口悶下去又急又猛最容易醉人。

衆人在近旁起哄,李晉成往這看了一眼,饒有興趣地盯着趙念舟,等她反應。

孫并州看不過去,如果是應酬客戶提這要求為了顧全大局硬着頭皮喝了還說的過去,可自家慶功宴,這行為未免輕浮放蕩,他端着酒過來,摟着周雷的膀子說:“周副經理你這樣就太不憐香惜玉了,連我老孫頭都看不過去,這事我可不能答應,怎麽着人家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一會兒喝多了怎麽見人?不如我替她喝了,也好讓人家記我老頭個好。”

周副經理推說:“孫經理這話我不愛聽了,我什麽時候不憐香惜玉了?我這不是正與她商量,”回過頭繼續問趙念舟,“小舟啊,你看我在這站了半天,酒都幫你端起來了,你是賣我個面子喝了這杯酒還是讓你們孫經理代喝?”

趙念舟看了看孫并州,他放下手裏端着的酒杯,臉色一沉轉瞬又沒事人一樣笑容滿面。這杯酒說到這已經是不能不喝,不喝不識擡舉,她眨了眨眼,趁着彎腰去端酒手腕順勢從周雷手裏抽回來,酒端起來對周雷溫婉一笑:“周副經理親自端的酒,我不能喝也得喝,您說多少就多少。”說罷一飲而盡,面上沒表現出來心口已經是一陣火燒火燎,她放下周雷的杯子又去端孫并州那杯,繼續說:“我再不能喝也不能厚此薄彼,這杯也得幹。”她勉強忍住喉頭一陣熱氣上湧,強咽下去。仰着頭透過杯子去觀察二人神色,孫并州與周雷只笑不語

衆人拍手叫好。

周雷誇趙念舟好酒量,又戲谑一笑,點着頭說:“咱們剛才說到哪?哦,說體操,體操一開始是裸,體的意思,後來漸漸成了運動項目地名兒,你說巧不巧,這‘裸’總和‘操’挨着邊,真是大有玄機,小舟,你說是不是?”

趙念舟眉頭皺了皺瞬間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李晉成從趙念舟那收回視線,放下手機,端着酒晃了晃,雲淡風輕地說:“看看,老周出去一趟果然沒白跑,回來後說話做事都不一樣了,往後沒事就多去走走……公司每年都組織旅游,前幾天汪經理還征求我意見,往年都是公司說去哪去哪,今年大家有沒有特別想去的?”

這話一出口,大家立馬來了精神,有的說每年都在國內看山看水,爬山太累不爬山就沒什麽看頭不如去國外看看,又有人說國外的月亮就比國內的圓?你這是崇洋媚外!衆說紛纭各抒己見一時便把趙念舟這茬忘到九霄雲外。

趙念舟松了口氣,摸着座位緩緩坐下,孫并州瞧出她有幾分醉态便拍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撫。沒大會兒她便坐不住了,拿着包去洗手間,幸好剛才一直往肚裏灌水,不然就這喝法非得吐出血才算完。她洗了把臉,扶着臺子打量自己,吐的過猛,眼裏還有血絲,神色迷離兩頰暈紅,多了幾分可憐嬌弱,她眼眶濕了濕,往臉上使勁撲粉,待看起來正常時又覺得這樣血色全無更難看,只好洗了重新補妝。

在衛生間磨蹭良久才從裏面出來,走了沒多遠,瞧見前面身形高大地影子一閃,細看是李晉成,側着身隐在暗處。

聲音不高不低地傳過來:“……不心疼,看上了就買,不是剛裝修了?審美疲勞?呵,那随便……花錢就花錢吧,能花錢就能賺錢……我?我在加班,嗯,很忙,別一直打電話。”

趙念舟聽了個開頭已經猜出幾分,正要往回走,李晉成就挂了電話從裏面出來,她躲閃不及,被他瞧見。

他把手機放到西裝口袋,問趙念舟:“怎麽出來了?”

“裏面太悶,出來透透氣。”

李晉成低着頭打量她,見她喝酒喝的脖子有些泛紅,耳後點點紅斑,不細看瞧不大出,沒有之前白皙耐看,不過添了點妩媚,勉強補拙。

李晉成剛要再說電話又響,趙念舟距離近聽到裏面似有人哭鬧,他往一旁走皺眉聽了一陣壓低聲音說:“怎麽了寶貝兒?在聽,誰欺負你?挨打?打哪了……好,那也不能生氣就走,好好好,我去接你……”李晉成收了電話便往回走,腳步有些急促,走到包廂門口,沒推門進去,而是轉身徑直下樓。

趙念舟在外頭轉悠了一會兒,進去時李晉成還沒回來,後來到飯局尾聲,周雷身旁的座位也是空的,從始至終沒見他的影子。

場子要散不散,趙念舟起身要走,服務員進來添酒,倆人皆沒留神,撞在一處,酒瓶落在地毯上,地毯夠厚,緩沖作用好,倒是沒碎,可是瓶口開着,酒水濺的到處都是,趙念舟上衣裙子皆不能幸免。

周雷離得不遠,可算逮着機會,立馬拍桌子吵嚷:“怎麽回事?不長眼啊,過來,給爺擦了!”服務員神色慌張,哆哆嗦嗦地躬身去擦,卻被周雷伸手擋住了,“你起開,”指了指趙念舟,繼續說“你來,你撞的人,你來擦!”

一幹人都看過來,趙念舟臉色瞬時泛白,蒼白過後又面紅耳赤。孫并州清了清嗓子,低下頭繼續撥弄手機。

周雷翹着二郎腿,邊遞餐巾紙邊說:“哎呀,可惜了我這身衣服,只讓你擦擦算便宜你。”

趙念舟想什麽事不能咬咬牙挺過去,孫并州說的是,丢個人就能過去的事就不算事,今天要是不擦,他不會善罷甘休,一咬牙接過紙巾便彎腰去擦,周雷一笑,躲過她的手,把二郎腿放下,她只能跟着半蹲,頭發都掃了地。

周圍寂靜極了,如果仍舊是亂糟糟鬧哄哄一片,她不聲不響地低頭擦了倒還沒這麽尴尬,現在倒好,不能說萬衆矚目,人人都睜着兩眼齊刷刷看着。

到最後,周雷擡起腿看了看,玩笑道:“呦,瞧這小手,怪不得摸起來柔弱無骨,擦得我這都淡定不起來了,要不這邊也擦擦?”

趙念舟眼眶一紅,眼淚便要忍不住,她也沒準備忍,再怎麽說也都是一個公司,間接上下屬關系,周雷今天這麽為難欺負一個無名小卒,大家是有目共睹,她落幾滴眼淚雖然不能挽回顏面卻搏回幾分同情,看熱鬧歸看熱鬧,人後誰是誰非衆人心知肚明。

汪行雲看不過去,把趙念舟拉起來低聲說:“周副經理,這裏裏外外都是公司的人,小姑娘面皮薄,要是想不開,真鬧大了,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知道周雷膽小怕事,故意吓了吓,面上看出他似有松動,趕緊對邊上人擺手,揚聲說:“小劉,趕緊把周副經理扶回去醒醒酒。”

趙念舟神色恍然,這一天變故太多,她一時消化不來。

汪行雲扶着趙念舟上車,吩咐司機先送趙念舟,趙念舟心裏感激,道了謝又報地址。

駕駛副駕兩個有說有笑有問有答,反觀後座的趙念舟與汪行雲則有些冷場,趙念舟沉默了片刻,正準備沒話找話,汪行雲卻先開口:“周副經理一直都沒正行,幾杯下肚就沒上沒下,你別往心裏去。”

趙念舟頓了一下違心說:“沒事,想來公司剛談成大項目周副經理開心,喝大了。”

汪行雲眉毛一挑,擡頭打量她,笑說:“你倒是識趣,方才喝的不少,沒事吧?”

“還行,不礙事。”

“回家泡點茶,喝一壺。”

趙念舟趕忙點頭,又客套了一番。回到住處,趙民還沒回,她呆坐片刻,回想了白天的事,有時候人還真不能翹尾巴,什麽事都是低調了好,不然啊,上一秒還得意,下一秒說不定就被一盆冷水澆滅,只澆滅不拿盆子砸你一下還算客氣。

侮辱人的事她見得多了,可真臨到自個身上,還真是,真是難受吶。

……

李晉成從挂了電話便往家裏趕,到了家,只有周芸一個人在樓上睡覺,李晉成上樓進李曉那屋看了看,還沒回來,又到主卧,見周芸沒事人一樣躺着忍不住發火:“你還能睡得着?”

周芸翻了個身,她心沒那麽大,睡也是裝睡,他不問原由地大呼小叫,她心裏自然也攢着火:“你沖着我發什麽脾氣,你怎麽不問問為了什麽?”

李晉成粗魯地解了領帶,一把摔到床上,沉聲說:“我問什麽?她長這麽大沒人舍得碰一根手指頭,晚上被你一巴掌抽走了,你打電話的時候,怎麽沒說?”

“她不是喜歡告狀?我以為她說了。”

李晉成背過身,冷靜了片刻,突然回身貼近周芸,把她困在兩臂之間,厲聲說:“你瞧,你就是這麽只想着自個,你就使勁上綱上線跟她一般見識,你非要我在你們之前選一個,你知道我會選誰!”

周芸眼眶通紅,一把推開他,起身下床,被子亦被甩到地毯上,她平視李晉成,大聲問:“你不用說了,我一早就知道,在這住着的人,除了李曉你有幾個是真心對待的?你嘴裏是順着我,可實際上你走心了嗎?順不順着我,還不得看你心情?你自以為一碗水端平了,其實是把別人當傻子呢!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李晉成眉頭一皺,一手掐住她的肩膀問:“你說什麽?”

“說你不是東西!”

他松開手,冷笑:“行,你有理你有理,你可老實點,別讓我查出什麽來,今天不是去見你嫂子了?有沒有代我問好?”

周芸聽出古怪,不禁問道:“查我什麽?”

李晉成收了笑,“你說呢?沒有不透風的牆。”

說完便去衣帽間換衣服,留周芸一個人胡思亂想。李晉成脫了西裝,換了一件随性的,出門前對她說:“你繼續睡,這家往後是你一個人的。”

“你去幹嘛!”

李晉成腳步停也沒停,往樓下走,周芸拉住他,冷聲說:“給你說個事,”李晉成回頭看她,她慢悠悠地,“我懷孕了。”

李晉成頓住腳步,問:“你說什麽?”

周芸摸了摸肚子,笑着問:“驚喜吧?”

他掩去臉上的驚訝,視線在她肚子上掃了兩圈,仍舊沒有平複下心情。

“昨天就知道了,還沒跟你說,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不過,我這兩天一直情緒不好,聽說孕婦都這樣,結果一激動把李曉給打了……我也知道你肯定高興不起來,要不,明天你領着我去醫院打了?”

李晉成沉默良久,拉着她坐到床上,換了副臉色,說:“明天我帶你去趟醫院……好好做個檢查。”

“你不去接李曉了?”

“你希望我去嗎?”

周芸摸着肚子,笑了。

李晉成又說:“上次你打人的時候我怎麽說的?我說是最後一次,你記性真是越來越不好了,都說一孕傻三年,你這反應是不是大了點?”

周芸躺下頓了會兒提議:“都是我不好,醫生也說前三個月孕婦敏感胎也不穩,我是沒所謂啊,頂多以後盡量克制自己,李曉呢?你不得照顧她的情緒?要不,讓李曉在她媽那住個小半年吧。”

“住個小半年?”

“對啊,半年一晃就過去,你想她就過去看看,也不礙事。”

李晉成覺得好笑,褪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床頭認真地看着周芸皮笑肉不笑:“這意思是她礙着你的事了?那要不要我也出去住個小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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