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趙念舟一緊張差點撞護欄,趕忙打了個彎,車子這才穩當,李晉成摸着下巴笑:“緊張什麽?”
她猶豫着問:“是有什麽不妥嗎?”
“什麽不妥?”
“我平時沒怎麽摸過車,駕照考下來幾年一直供着……”
李晉成沒往心裏去,想起公司地事,問她:“拟的補充協議送到德國那邊了嗎?”見趙念舟點頭,才放心,“拖了這麽久也差不多該了結了,這幾個德國佬辦事真不利索,脫泥帶水。”
趙念舟目視前方默不作聲地開車,行到路口正趕上紅燈,她踩剎車等點兒,前頭地數字要閃一會子才算完,她側了側頭斜眼看李晉成:“這次送東西我倒是借着您的意思催了催,沒敢明着說,把您的态度委婉地暗示了一下。”
李晉成吐了口濁氣,身子往後一靠重量都放在座椅上,半天才說:“你挺會察言觀色,不過……你到底畢業不久涉世未深,辦事時聰明勁兒夠了,可是還欠缺點東西。”
其實她自己也隐約覺得事情辦的不太漂亮,到總部上班之前,趙念舟就做了很多功課,填鴨式地學了幾天,後來參與了幾次公司的項目,雖然只窺探到冰山一角,便開始覺得書本上的東西太死,看的再多也是千篇一律紙上談兵。
趙念舟扭頭細看李晉成的表情,他微眯着眼輕睇她,本想等他繼續說下去,沒想到他說到這裏卻沒再往下,趙念舟忍不住問:“李總?”
“上次在會議室那番話是漂亮,可是你卻沒看清身份立場,一味表現太過魯莽,矮子面前不說短話,又何況對德國人提兩次戰争這種敏感話題,這不是揭人家老底?不管哪國人,面對外人多少都會有點愛國情操,國家面前很多東西都可以淡化,利益也一樣。”
趙念舟解釋:“我太沖動了,沒想太多。”
李晉成閉上眼笑說:“所以才說你缺點東西,沖動是性格使然,不足是閱歷欠缺,你想說你是本性如此,以後也改不了,還是意識到閱歷不夠準備勤勉補拙?”
她愕然,想起上學那會子地事不由地抿嘴笑:“您這番話讓我想起來讀書的光景,考試時我寫錯化學老師考前耳提面命地一道化學方程式,事後他問我緣由,我說自己馬虎大意,老師卻說要求上白紙黑字,我不寫對的寫這個說明在我心裏本來就認為這個是對的,錯了就是錯了,不要找借口。”
李晉成眉頭往上一擡,忍不住又說:“別覺得我是在教導你,工作了和在學校可不一個樣,誰會閑着沒事手把手教你……你要知道,在學校老師踹你一腳是想讓你多學點東西,在公司上司踹你一腳那是看你不順眼真想踹你。”
這話又驚奇又好笑,趙念舟抿了抿嘴,對李晉成不免多幾分好感,真心實意地說:“李總,上次慶功宴還得虧您幫我轉圜,我記在心頭,只是一直沒機會道謝。”
李晉成點了點算是應下,沉默幾秒,想起身邊種種,笑嘆:“識趣聰明的女人太少,真是可惜……所以偶爾遇見一兩個就覺得稀罕,其餘的大都自作聰明,女人聰明伶俐好,可是過了就容易動歪心思,還不如傻子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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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念舟好奇,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意有所指還是單純地感嘆。他說完回頭來看趙念舟,意味不明地一笑。趙念舟對上他的視線,心頭一陣七上八下。
趙民光着腳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桌子上躺着幾瓶罐裝啤酒,趙念舟進來時他正在打電話,鎖着眉愁容滿面,挂了電話便自個發呆。
趙念舟脫了外套便挽袖子收拾桌子,把他喝完的空瓶壓扁扔進垃圾桶。響聲拉回他的神智,盯着趙念舟看半天才說:“姐,我把工作辭了。”
趙念舟反應了一會兒,一時有些激動,追問:“你又想瞎折騰什麽?不是幹的好好的?上次還說你們超市老板誇你伶俐會辦事。”
趙民憂郁地說:“我覺得幹這個沒大出息,更別說前途了,我得趁着年輕有一番作為,我整天瞧着你正八經地工作上班特眼饞,你找找人也給我弄一個這樣的活兒幹吧,姐,你是我親姐。”
趙念舟停頓了下,心裏不免難受,他說的誠懇真摯,讓人不舍拒絕。
趙民又說:“現在有裙帶關系的沒有不靠的,你在公司不成在以前上班的廠子總成吧?”
趙念舟想了想,他一沒技術二沒學歷到了廠子能幹什麽?只能到一線做個操作員,上次不同意也是有所擔心,長期接觸化學品多少對身體有害,從學校出來的不一樣,有熬頭,基層待個兩三年就能往上升技術員,以後進管理層,不會有太大影響。
趙念舟沒敢答應,只說回頭看看,他聽了很失望,不過也沒再做聲。趙父趙母又來了電話,趙母說兒女大了不由娘,你們是一個比一個心狠啊,這麽多天不往家裏來電話不知道家人擔心嗎?你不來看我們,那我們厚着老臉去見你們成了吧?就是不知道,去了給不給地兒住?
她聽了抿着嘴笑,解釋說:“這不是最近忙嘛,每天回來都十點多,想給你們打電話又覺得太晚你們早睡了,這才拖了幾天……”
趙母又是一頓念叨,有點亂聽不清,趙父說了她兩句,問:“你都回來這麽晚?不行買個車吧,你沒錢爸媽給你加幾個。”
趙念舟心頭一暖,可她怎麽能啃老,畢業了再從家裏拿錢實在伸不出手,她還想每年過節給他們個大紅包,可惜平時又想買買衣服鞋子,月底再交房租水電費總覺得入不敷出,現在換到公司上班工資漲了幾千塊就明顯不同,手頭闊綽,能攢住錢,今天不提還好,一提也确實該買車,整天坐公交在路上浪費不少時間,打車坐出租又太貴,雖然有車了油費保養費一些雜七雜八的也要花錢,可是不僅随心所欲了花了錢也得了東西。
趙母經常随性而為,今天說做這個明天熱乎今兒沒了便要做那個,她說來東津趙念舟還當她随口說說,沒想到隔天又來電話,說定了明天一早的汽車票,讓她準點去車站接。
趙念舟租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之前租的一居室,後來趙民要來又另找的地方搬家,正好那時和田睿剛散,也正打算挪窩。這樣一算,他們來了剛好能住下。
李晉成這天回了家沒進門,想了想又拐到鐘錦家樓下,他枯坐片刻,上回一番唇槍舌戰現在他是沒法再上去,抽了顆煙,給李曉打電話,響了兩聲被掐斷,又打又挂。他一手扶着方向盤,手指無節奏地敲點,節奏越來越快,已經是忍到了邊緣。
李晉成想了想,換了個號碼播過去,“鄭特助,你現在立馬來我這一趟,我在……”
鄭特助透過電話便聽到一些硝煙彌漫地味來,一刻也沒耽擱,穿了衣服便手腳利索地一路疾馳。
到了李晉成說的地兒,就見一兩锃亮地黑車堵在樓下,後兩個車燈有節奏地一閃一滅,車是好車就是與周圍建築布置有些出入。
他靠邊停車,鎖了車一步步摸過去,試了試副駕這邊地車門,一用力便開了,他坐上去這才擡頭看李晉成,煙灰缸裏新擺了幾個煙頭,煙頭掐滅地手法有點狠,看樣子李晉成是在氣頭上,就看誰觸黴頭。
李晉成吐了口煙,可能覺得大半夜折騰手下這一趟有些不應該,從褲兜裏抽出一條煙,打開盒子抽了一根遞給他,又捏出嘴裏半根煙對他伸了一伸手,鄭特助頓兩秒,低頭對上去,噙着煙嘴吸兩口,慢慢引燃。李晉成眯着眼一笑,回頭打開玻璃窗通風。
煙抽的差不多了李晉成才說話:“我是沒轍了,我閨女在上面,不肯接電話不肯見人,509,你上去把她請下來,不行就抱,抱不住就扛,那家人不同意你就說我李晉成吩咐的。”
鄭特助嗆了口煙,猛咳一陣,抹着眼淚擺手:“頭兒,這樣不好吧……怎麽說也十五六歲亭亭玉立地小姑娘了,又不是個小子,我一個大男人動手動腳地怎麽也說不過去,到時候不更麻煩?”
李晉成點頭,又想一陣才說:“也沒什麽不好,從小也算在你跟前長大的,我不能去,我能去我就做了……”正說着電話響了,李晉成壓低聲音側頭去接:“這就給您接回來,別生氣啊氣什麽……那您趕緊照顧着,別讓他再氣出個好歹……她說不接就不接了?這事我說了算。是是是,我說了也不算您說了算。”
挂了電話,閉眼靠在椅背上養神,鄭特助觀察了一陣,笑說:“李總您也別上火,小孩子鬧脾氣常有的事,這不能硬碰硬得哄着,姑娘家嘛,本來就嬌氣,這挨了打又丢了面子,竟沒個人給她出氣能不傷心?都說父女沒有隔夜仇,她心裏要記恨也不記恨您,又不是不懂事地三歲小孩,心裏明白着呢。”
李晉成啓開眼又去摸煙,半晌才說:“回頭我非治治她,這地方,要不是她我會來?心裏明白?我看她是一點不明白。”
鄭特助又勸了幾句:“李總您也沒什麽不能去的,又不是上去看她,這不是閨女在上頭去接閨女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沒什麽好計較,孩子撫養權就在您手上,她再說什麽也沒權阻攔。咱們索性再等一等,等樓上熄燈睡了您再去,趁着小姑娘迷迷糊糊腦子不清了進去,到時她不見也已經進門了。”
李晉成被他說的心裏舒坦不少,鎖着地眉頭也舒展開來,遞給他一支煙兩人有一口沒一口抽起來,等到一支煙終了,李晉成解了手表便推車門下去,鄭特助嘆了一聲,身子一松,昏昏欲睡,意識正游離手機便震起來,他驚坐起來,抹了把臉才接:“不查了,上次都說了,開玩笑?我吃飽了撐的給你開玩笑……為什麽不查了,因為老板想好好過日子了,查出來能過得好嗎?這你都不懂,人啊,有時候難得糊塗……別扯我,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李晉成敲門半天門才有人來,男人裸着個膀子,身材看起來壯碩,李晉成客氣了一下:“我得接她走,住了這麽幾天也差不多了,天有點晚,沒打攪你們休息吧?”
男人忙說沒事沒事,請李晉成進屋,鐘錦從主卧出來,穿了一身大紅色地睡衣,身材看上去也還湊合,畢竟生了兩個,又沒錢注意保養,能維持這樣也算底子好的,李晉成往她臉上掃了一眼,見她雙頰紅潤媚眼含情,低着頭戲谑一笑,拐進李曉那屋,男人識趣沒跟過來,鐘錦卻寸步不離跟在後頭,李晉成不言語她卻先忍不住:“她睡了,大半夜你別折騰了成嗎?你當這是你家,想來就來,也不看看時間?明天來吧,我幫你勸勸,三更半夜地還是回吧。”
李晉成說:“怎麽?破壞你們的好興致了?我這就走,走了你們再繼續。”
鐘錦臉一紅,咬牙說:“你胡說什麽!”
他笑了笑:“人之常情嘛,合理合法又不是偷情,偷情怎麽了?你一向率性而為不受世俗約束。”
鐘錦胸口劇烈起伏,忍了忍,語氣也沒方才好聲好氣:“既然這樣我也不客氣了,你家裏那位年紀再小輩分卻在那擺着,後媽只有疼的份,罵都不應該更別說動手打了,犯了什麽大不了的錯至于下手這麽狠?曉曉臉上四個指印現在仔細看還有,以前小打小鬧,現在可不像了,你別什麽女人都往家裏領,領之前看仔細一點,再有下一次,就別想接回去了。”
李晉成這次倒是沒反駁,等她說完才推開屋門,李曉蒙着被子睡的正熟,他輕手輕腳地進來坐到床邊,伸手把被子拉下來,見李曉歪着頭滿頭大汗,伸手把濕透的劉海撥到額頭一側。鐘錦眼眶紅了紅,放低聲音說:“李晉成,你要是做不了家裏的主就讓她多住幾天吧,在這邊雖然條件不好,卻沒人給她氣受。”
李晉成笑了一下,還沒說話李曉就迷迷糊糊醒了,看了李晉成一眼,不敢置信:“爸爸,你怎麽來了?”
李晉成拉她起來,衣服往她身上披,“呦,你還知道我是你爸?趕緊衣服穿上,跟我回去。”
李曉回過神來,扭身不理他,眼眶紅潤語氣可憐:“我不回,家裏沒我待的地方,我還是在這吧,反正沒人在意。”
李晉成問:“誰不在意了?”
“你怎麽早沒來接我?”
“我那天工作走不開,應酬又喝多了,回家都已經半夜。”
“這也已經半夜了,你怎麽還來?”
李晉成沒說話,幫她披上外套,李曉肩膀一抖便褪下來,她眼淚啪嗒落下:“這事沒完,周芸那老巫婆打我了,你說,怎麽給我出氣?往後你有了兒子,你們三個一家親……我媽和別人生了孩子,我爸現在也要和別人生孩子,你們都有新家了,就我沒有,怪不得小時候我犯了錯你要教訓奶奶就一個勁兒哭說我比尋常孩子受委屈,現在我是感覺出了,你們離婚就離婚,離婚的時候怎麽沒把我掐死呢……”
鐘錦眼眶通紅,聽到最後情不能己,嗚咽兩聲趕忙捂着嘴出去。
李晉成皺眉給她擦淚,沉聲說:“看,惹你媽掉淚了吧,今天這話……”半天又說,“曉曉,懷孕這個事呢,是個意外,你以前不是說挺能理解的嘛……她打你你就挨打?你們倆個頭也差不多……”
李曉說:“我現在鬥不過她,我離她十萬八千裏她都能肚子疼!反正她不能一直揣着,我等……我現在就問你,我跟周芸掉河裏你救誰吧?”
李晉成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頭發罵她犯傻,往屋外看了看,問李曉:“你不跟你媽說會兒話?我先出去,收拾好了咱就走。”
到了客廳就瞧見男人低聲安慰妻子,這會兒已經撈了件黑色秋衣穿上,見李晉成出來又站起來讓座,李晉成沒坐,心想,李曉說的沒錯,她這位後爸是個老實坦誠地人,老實人沒脾氣,不過一旦挑起脾氣誰都沒轍。
鐘錦擦幹淚到李曉那屋去,不知道在裏頭說了什麽,兩人出來時心情大好,也不互相抹淚,鐘錦收拾了些吃的讓李晉成帶回去,李晉成看了看,爆米花炒花生之類,都是平常家裏不讓吃的,不過對李曉來說就稀罕在這。
夫妻兩個送到門口,李晉成和李曉從樓梯下去,這裏統共也就十層,樓梯壞了也沒來得及修,剛到一樓李曉就犯懶,喘着氣說走不動,其實有點撒嬌地意思。
李晉成看出來也不揭穿,把手裏的東西歸到一手上,彎腰就把她扛起來,小姑娘細胳膊細腿也沒幾兩重。
鄭特助在車裏正等的百無聊賴,就瞧見李晉成真扛着人出來了,當即愣住,那邊喊門才想起來去開,還以為真是用了強才把姑娘弄下來,一下來就聽兩人嘻嘻哈哈說說笑笑,他松了口氣,這是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