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坐立難安
? 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花園裏，清晨的霧氣彌漫在他的身側，清俊的面容含~着笑意。
姚微向前走了兩步，伸了手攥~住他的手指，溫暖的觸感在掌心裏化開。
“想什麽呢？”她的聲音輕而靈動，在薄霧裏顯得有些缥缈。
他低了頭看她，唇邊帶出一絲促狹的笑：“今天可是要去見家長。”
她轉轉眼珠，故作不懂：“所以？”
他低笑出聲：“別裝了，明明你就很緊張。”
她白~皙的面龐上微微透出些紅暈，卻兀自嘴硬：“緊張的好像另有其人吧。”
他一把摟她入懷，胸腔随着清朗的笑聲低低震動：“是啊，我特別特別特別緊張。”
她把臉埋在他懷裏，又是羞又是惱，恨不得咬他兩口洩憤才好，卻不防他低了頭在她耳邊輕笑：“怕什麽，有我呢。”
低醇的嗓音柔柔地擦過耳膜，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是啊，有他在身邊，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冬日的空氣冷且幹燥，花園裏樹木早落光了葉子，只餘光禿的樹枝在風中微顫。兩個人卻絲毫不覺寒冷，牽着手逛了好幾圈，才坐進早已備好的車裏。
他擁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在暖意融融的車裏，只覺得恍如隔世。
為了這次見面，他提前許久就開始給長輩們打預防針。
“不要孩子？”沈默青變了臉色，追問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只是她不想要孩子。”沈霆均說得很平靜。
沈默青正要發作，姜尋梅拉了自己丈夫一把，緩聲問着自己的獨子：“霆均，你是什麽想法？也不想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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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中年美婦，年紀看起來不過是四十出頭的樣子，氣度雍然，顯然保養極佳。
沈霆均搖搖頭：“我想要孩子。”
還沒等沈默青籲出一口氣來，他又淡聲加上一句：“但我只要小微跟我的孩子。”
沈默青濃眉一豎，叱道：“這叫什麽話！誰逼你跟別人生孩子了不成？”
姜尋梅卻只看着面前挺立的青年，輕聲問他：“那若是她堅決不要孩子，你就打算不要了？”
沈霆均眼裏有些歉意，卻還是道：“是。”
他看一眼緊皺眉頭的沈默青，補上一句：“三叔已經成婚，也會有孩子。将來若是我并無子嗣，便将沈氏傳給三叔的後人。”
“呵。”沈默青冷笑一聲，“你倒是想得挺周到。”
沈霆均默然無語，姜尋梅看着他輕嘆一口氣，道：“霆均，你可想好了？你能保證自己将來一定不會後悔？”
他立在原地，緩緩搖頭：“我不能保證。但如果我放走了她，就一定會後悔。”
“爸，媽，對不起。”他低聲道，“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很自私。但從小到大，我做任何決定，都從未替自己考慮過。之前之後的所有妥協，我只想交換這一件事。我想跟她在一起，無論有沒有孩子，也希望你們不要給她壓力。”
他說完，一俯身，就直直跪在了地板上。
姜尋梅“哎喲”一聲，趕緊上前扶他：“你這孩子，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他不肯起身，只道：“媽，我就求您這一件事。”
姜尋梅眼圈一紅，回頭看沈默青。
沈默青咬了牙看自己這千辛萬苦養成的兒子，又是氣又是恨，可想起他幼時的孤寂，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你先起來。”良久，他才道。
年輕男子倔強地跪着，下颌的線條帶出幾分強硬。
父子倆就這麽大眼瞪小眼，書房裏的空氣緊繃到令人窒息，直到沈默青再次被妻子扯了扯袖子，才滿含愠怒地哼了一聲：“我說了不答應了嗎？給我起來！”
沈霆均神色一松，這才起身，就見父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可真長出息！多大點事就跪來跪去的？”
他心中暖暖的，面上只笑道：“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想跪就跪。”
沈默青板着臉，舉手就飛給他一個爆栗：“死鴨子嘴硬。”
他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不閃也不避，腦袋上一痛，卻仍然笑得開心：“爸，謝謝您。”
姜尋梅打趣道：“就單單謝你爸？”
“跟我媽不用說謝謝。”他眨眨眼，說得極順口，逗得姜尋梅笑起來，自己頭上卻又挨了一下。
他撫着頭逃開：“爸，您見好就收啊，沒完沒了了還！”
沈默青氣得随手抓起一本書就往他身上砸：“滾！”
等他圓潤地滾了，夫妻倆對視一眼，都鎖了眉頭。
“也不一定就真沒孩子……”姜尋梅嘆口氣，試圖給自己找點心理安慰，“也許過幾年就改主意了呢？”
“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沈默青搖搖頭，語氣黯然，“從現在開始，就別抱着這種僥幸心理了。接受吧，你跟我，都沒孫兒孫女可抱了。萬一以後他們改了主意，也是個驚喜。不然，老覺着人家會改主意，結果沒改，那日子還怎麽過？”
“是啊。”姜尋梅苦澀地笑了笑，道：“他的事還是交給他自己處理吧。說白了，咱倆不同意又能怎樣？他既然拿定了主意，手腳都長在他手上，來個先斬後奏也未嘗不可。他知道提前來跟咱們商量，已經算是懂事了。”
她之前是個兒科醫生，一直工作繁忙，兒子小時候一直是傭人照料，心裏多少是有些歉疚的。要不是前些年被發現得了乳~腺癌，被沈默青逼着辭了職，現在大概也還是會很忙。
她痊愈之後，沈默青就把位子扔給了兒子，自己陪她各地游玩，不在海城的時間反倒比較多。夫妻倆感情很好，但跟兒子卻并沒有那麽親密。這一直是她的一個遺憾。
沈默青想起兒子小時候想學醫，卻被他硬逼着學了商接了班，也嘆了口氣：“我看這小子已經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了。”
“換個角度想，也是好事。”她柔柔一笑，靠上丈夫的肩，“霆均這孩子一直都有些獨，朋友不多，也沒見他對哪個女孩子這麽上過心。有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在身邊，也省了咱們老是擔心他孤單。至于孩子麽，沒有自然是有些遺憾，但他說得也對，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生孩子又有什麽意思？”
“你倒是想得開！”沈默青摟住她，嘴上卻還是不饒人，“我一想到沒孫兒可抱就生氣。早知道會這樣，咱們當時就該多生幾個。”
姜尋梅擡手就捏了丈夫一把：“你能不能有句正經話！”
車子駛近市郊，姚微又開始心神不定，坐立難安。
沈霆均好笑地看着她咬着唇，時不時瞟一眼窗外，伸手拍拍她：“放心吧，我爸媽都挺好說話的。再說就算你不信我，今天三叔他們也都在，他們也會幫你打掩護的。”
她蹙着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簡直像是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他無奈地搖搖頭，掰過她的臉，問她：“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她動動唇，欲言又止，被他追問了好一會兒，才悶悶開口：“你有沒有跟他們提過我不想結婚不要孩子的事？”
“就這個啊？”男人挑眉一笑，很輕松的樣子，“說了啊。”
“然後呢？”她吓了一跳，急急追問。
“然後？還能有什麽然後啊？”男人低頭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大衣，若無其事地道，“他們的态度很簡單，婚必須結，孩子可以不要。”
姚微頓了頓，覺得自己好像是聽錯了：“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他唇邊挂着一絲淺笑，加重了聲音：“必須領證。可以不要孩子。”
她暈暈乎乎地接了一句：“為什麽？”
豪門不是都很在乎子嗣的麽？她一直都覺得這一關根本過不去，可要她像對莊煜英那樣撒謊，她又沒辦法說服自己。
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為他放棄自己不要孩子的想法。可，她不想要孩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因為覺得養不起，也不是害怕負擔責任，只是她覺得一個生命的到來不應該由她來決定。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複雜、如此的不安全，人的一生要經歷那麽多的痛苦和折磨，她沒有能力替一個小生命擋去所有的磨難，也不敢替他（她）決定要不要來到這個人間。就像，如果讓她再選擇一次要不要降生，她大約也會很有些猶豫。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為了那麽一點點溫暖一點點光亮一點點留戀一點點希冀，忍受那麽多的嘲笑那麽多的白眼那麽多的冷漠那麽多的麻木，值得嗎？遇見沈霆均之前，她一直堅決地覺得不值得。即使是遇到他之後，嘗到了愛情的甜蜜，她仍然不那麽确定。
她是遇到了一個愛她的男人，可愛情發生的幾率小得可憐。
她是有一個很好的母親，可母親早逝帶給了她太多的痛苦，更不要說父親還是那樣一個人。
她是有不錯的事業，可它也讓她看到了很多負面的人性。
她怎麽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會比她運氣更糟？
以她淺薄的人生經歷來看，幸福的人是那麽那麽的少，不幸的人卻那麽那麽的多。
那麽，不要制造這個生命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從一開始，就不要讓精~子和卵~子接觸。
讓苦難，在她這裏終結。
這才是理性的選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