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屋裏打坐養神不怎麽出來,她在屋外叽叽喳喳了兩天,自己都覺得有些煩了,索性拉着烏毅一起,在屋外的大樹下架起了一個寬大的秋千。

用鐵鏈子綁在粗大的樹幹上,她在秋千上自得其樂地玩鬧着。

雬璃在屋子裏打坐,每隔小半刻鐘,就能聽到屋外傳來的嬉鬧聲,忍不住微微張開眼睛去看她。

透過寬大的窗子,只見她站在秋千的木板上,嘻嘻哈哈地被烏毅推着,一下下地飛上半空。

烏毅神情抑郁,每次推她出去,都在心底裏暗暗祈禱:飛出去吧,掉下去吧,趕緊摔嗝屁了吧!

雬璃透過窗子和烏毅不經意地對視一眼,烏毅立即收斂了一臉的不耐,委委屈屈地幫着章小六蕩秋千了。

她哈哈笑着,春日裏的風很暖和。

她知道雬璃會看到她,也知道自己笑鬧的樣子雬璃并不讨厭,明明還時不時地從窗子裏偷看她來着!

她于是得意洋洋地飛得更高了。

雬璃無奈地垂眸,繼續修煉。

雖然找回了一只眼睛,吸納靈氣的速度卻還是太慢,那人給他身上設下了禁止,如今他找回一只左眼,那人一定能感知到他的活動。

他必須盡快讓自己強大起來。

章小六整個人是那麽的鮮活,和屋子裏的一片孤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靜下心來調息,聽着外面的歡聲笑語和烏毅時不時的怒吼,嘴角微微勾起。

章小六蕩秋千鬧了半天,又帶着烏毅去水潭邊抓魚了,烏毅是個抓魚的好手,簡直比寨子裏養的那只鸬鹚還好使,指哪打哪,沒多會兒功夫就抓了滿滿一簍子肥美的魚。

洪胖子知道新來的兩位貴客愛吃魚,早就在廚房裏備着新鮮的魚了,見她拎着魚簍進來,自己掐着大肥腰唠叨開了:“我說大王,你知不知道處理這些魚很費功夫的?大家還等着吃飯,今天這些做不了,明兒請早!”

章小六被吼得嘿嘿笑着,讨好地扯了扯洪胖子的圍裙:“本大王給你漲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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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

“啥?”

“漲多少?!”

章小六瞪眼:“你還真要啊!”

洪胖子立即抓着鍋鏟揮舞開了:“咋?不該漲啊?我都多少年都是一個月二錢銀子零花錢了?還不給漲漲?”

“行行行,漲!這就漲!你先把這幾條魚清蒸了紅燒了再說!”

說完,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烏毅跟在她身後,見她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冷冷地哼道:“還山大王呢,沒見過你這麽窩囊的山大王。”

這山寨裏也真是奇怪,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麽祥和,根本不像是一般兇神惡煞的土匪們,寨子裏的老弱婦孺們誰都能抓住章小六調笑一陣,她也是個沒什麽架子的,和一幫土匪嘻嘻哈哈,像是個孩子王!

“山大王應該怎麽樣?整天除了殺人誰也不理?”

烏毅撇撇嘴:“最起碼該有些威嚴。”

“我很有威嚴啊,大家都很尊敬我。”

烏毅送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很快就到了飯點,章小六沒再去找雬璃一起共進晚餐,她要和大家在寨子裏慶賀一下,兄弟們無意間撿到的那些弓弩,在燕州城裏找到了買家,出價很不錯,侯七已經帶人去交貨了。

她在寨子裏等着收錢的感覺,真是棒極了!

滿寨子的人在聚義廳內外擺了些簡單的酒席,一幫漢子和女漢子們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鬧酒,直到了後半夜,章小六已經被這些人輪番着灌酒,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雖然她清醒的時候也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

散席的時候,土匪兄弟來要扶着她回窯洞,被她一腳踹了開去:“起開!小爺自己走!”

于是沒人管她了。

等到她搖搖晃晃地扶着門框砸門的時候,才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一路迷迷糊糊地到了雬璃的卧房門外。

啊,這大半夜的,她真是何其流氓!

為了女子尊嚴,她想走。

然而,面前的房門已經哐當一聲,開了。

雬璃穿着一身微黃的棉布亵衣,不像往常看上去那麽高冷了,神情甚至還帶着點朦胧,看着她:“怎麽?喝醉了?”

章小六嘿嘿,嘿嘿嘿地笑着。

“沒醉,沒醉!就是有些頭暈!”

雬璃無奈地嘆氣:“那就是醉了。”

他擡手拉過她的手臂,将她帶進屋裏扔到桌邊坐下。

章小六自發地趴在了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他在旁邊倒水打濕帕子,過來給她擦臉。她仰頭任由他揉捏着,忽然笑眯眯地說:“雬璃,孫大娘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看不到他的時候不太高興,看到他的時候非常高興!你說,我現在看見你這麽高興,是不是因為,我喜歡你了?”

雬璃俊臉微微一紅,燈光下,看着有些傲嬌:“瞎說什麽!”

她嘟着嘴不樂意了:“你都不回答我的問題。”

“你讓我怎麽回答?”

“是,還是不是?”

“我哪裏知道?!”

他手下忍不住輕輕一捏,章小六疼得哇哇叫:“哎哎,我錯了,好了不問了還不行嗎!”急忙逃開他大手的鉗制,哪知道一個用力過猛,就朝後仰倒過去。

她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雬璃卻是吓了一跳,撲過來一把抱住她。

章小六噗嗤笑了一聲:“咦,你抱我做什麽?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呀?”

雬璃無語地瞪她一眼,将她抱起來,放在了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上,反正兩人已經同進同出那麽多次了,他在床邊像往常一樣坐下調息,剛坐下,就被她輕輕踹了一腳。

“雬璃,你說,我是不是永遠都嫁不掉了?”

雬璃奇怪地轉頭看她:“為什麽這樣想?”

“你看,我都二十了,還是沒人敢娶我。你也不敢!”

雬璃嘆氣:“不是不敢,只是不能!你很好,總會找到最适合你的人!”

章小六都要哭出來了,好人牌都打出來了,她希望更加渺茫。

“你騙人,我既然很好,為什麽那些被我搶回來的漢子們,都一個個抵死不從呢?!”

雬璃嘴角一抖,你扛着大刀把人搶回來要睡人家,是個正常男人都會害怕啊。

“嗚嗚嗚……”章小六一邊假哭着一邊閉眼,還沒嗚嗚兩聲,就睡着了。

雬璃低頭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其實他剛才說的是實話,這丫頭的确是個還不錯的人,有着一般女子沒有的豁達和活潑,只可惜,她是人,他是妖。

還是個體無完膚四分五裂沒有自保能力的妖。

木屋裏逐漸恢複了安靜。

後半夜的時候,雬璃是被烏毅驚惶的喊叫聲驚醒的。

烏毅在門外,壓低聲音急切地喊他:“老大!老大!快出來!出大事了!”

雬璃立即出去開門,只見烏毅一臉的驚慌,指着前山的方向:“不太對勁,你看那大火,是不是寨子裏燒着了?”

雬璃擡眸去看,頓時也驚了一下。

沖天的大火在熊熊燃燒,可疑的是,這麽大的火燒起來,整個山寨居然這麽安靜,一點哭鬧聲和喊叫聲都沒有。

“寨子裏的人呢?”

烏毅臉色不太好看:“恐怕是都出事了,老大,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雬璃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章小六,點點頭:“你去前面看看是出什麽事了,我喊醒她随後跟上去。”

“好!”

烏毅一溜煙地消失不見了。

雬璃進屋去搖了搖章小六,她立即咕囔着打開他的手,翻了個身繼續睡。

“別睡了!寨子裏出事了!醒醒!”

他一把将她扯着坐起來,章小六立即驚醒過來,刷地睜開眼睛:“什麽?”

“外面着火了,寨子裏不知道怎麽回事,沒人救火,咱們去看看出什麽事了!”

章小六驚慌之下反倒冷靜了些,點點頭,穿上鞋子就跟他跑出去,一到門外看到那片火光她就暗道不好:“那是庫房和羊圈的位置,走,去看看!”

一路上,她只覺得四周安安靜靜的,好像只能聽見大火灼燒時那種噼裏啪啦的聲音。

真是見鬼了!

“人呢!人都哪裏去了!”

不遠處,一道白影呼哧跑過來,定睛一看是烏毅,只是一身白衣白褲上蹭上了一些黑灰,看上去有些狼狽,而他的手裏,抓着一個渾身黑衣的男人。

章小六頓時緊張起來:“這是誰?”

“寨子裏來了許多這種人,還有……”烏毅忽然有些不忍心了,放低了聲音,“我看到這些人拿着刀從各個洞子裏出來,刀頭都有血,外面那些山洞都一個個燒起來了!恐怕……”

章小六腦中嗡地一聲,腳下忍不住就晃了晃,被雬璃輕輕在後背按了一下穩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鳳鳴寨的人,都……都被殺了?”

烏毅和雬璃無奈地對視一眼,随即,不得不點頭:“現在看來,是這樣的!”

“不!我不信!”

她慌亂地在腰上摸了摸,刀呢?

她的寬背大刀呢?

“我要去看看,我要去救他們!”

雬璃忽然擡起纖長健碩的一只右手臂,死死地抱住了她。

“小六子,別沖動!”

第一卷 063 門主托我向你問好

“放開我!放!開!我!”

章小六咬牙切齒地掰他的手,紅了眼壓低聲音怒吼:“我要去看看,是誰這麽害我們!”

雬璃朝烏毅打了個眼色,烏毅立即在那昏迷的黑衣人腿上紮了一刀,與此同時捂住了黑衣人的嘴巴,低聲威脅:“我松開你的嘴巴問你幾句話,你要麽回答,要麽自己咬舌自盡,要是敢喊叫,爺爺閹了你,讓你做太監,懂了嗎?”

黑衣人一開始醒來還想着給同伴示警,直到聽到後半句話,吓得趕緊點頭了。

是個男人都不想做太監啊。

“很好!你們是誰派來的!寨子裏的人都怎麽樣了?”

黑衣人咽了口口水,才顫顫巍巍地答:“我等,我等是燕州城護城守軍前鋒營的将士,奉命前來剿匪!”

章小六渾身一顫:“剿匪??”

鳳鳴寨和官府一直保持的良好的勾結合作關系,剿什麽匪?

她氣得跳腳,抓過烏毅手裏的匕首又紮了黑衣人一刀,氣恨地罵:“放你娘的屁,少冒充官府,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黑衣人被紮得想大叫卻被烏毅及時捂住了嘴,等到一陣疼痛過去了才松開他的嘴,只能倒抽着涼氣回答:“你這悍匪……我真是燕州城守軍将士,我脖子上還有軍牌,不信你自己看!”

章小六鐵青着臉從他脖子上扯出一塊木牌來,湊近看了看,才轉頭問雬璃:“這上面寫的什麽?”

雬璃抿着唇,半夜裏的,誰看得見。

“這木牌的确是軍牌。”

章小六一聽,忍不住心寒起來:“燕州城的守軍為什麽會跑這麽遠來剿匪?是誰下的命令?”

“你們鳳鳴寨的人為了倒賣失竊的軍械,将燕州城柳家上下滅了口,這麽大的案子,知州大人怎麽可能不剿匪!前山那邊,高将軍已經帶着兄弟們剿滅了大部分的匪衆,你們這些漏網之魚,還敢抓了我……啊!”

章小六一拳砸暈了他。

她握着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憤怒地看着沖天的火光,邁步就要朝前走去,雬璃無奈地看着她:“你這時候過去,已經做不了什麽了,何必用自己的命去做那種無用功?”

她霍地轉身,在漫天火光的映襯下,眼中的淚光格外明顯。

“你不懂!那些人都是我的家人,這裏是我的家!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家人受難,自己卻只知道逃走!你們要是害怕,就自己走吧!木屋後面的水潭對面,有一條小道可以出山!”

雬璃冷着臉看她轉身順着小道朝前山跑,站在原地未動。

烏毅站在他身邊,忍不住低聲問:“老大,咱們不用跟上去吧?”

雬璃抿唇,暗暗地想,是啊,不用跟上去吧。這個粗陋的女子,是個色心包天的凡人,總是纏着他,煩着他,還想趁他不備就睡了他,真是……該死!

可是……

“走,跟上去看看!”

他大踏步地綴在章小六身後,看着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前山,遠遠地,能看見一隊上百人的黑衣人,正在四下裏絞殺鳳鳴寨的人們。

奇怪的是,整個山寨的人今天好像睡得格外的沉,連反抗都沒有反抗,許多人在睡夢中就被送去見了閻王爺。

章小六看着那些黑衣人,憤怒得雙眸噴火,悄悄摸到了自己的洞子門口,遠處那些黑衣人還沒有殺到半山腰上,她悄悄進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大刀就挂在門口,抽出刀,她回身就要撲出去!

還未撲到門口,就被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擋住,那人一聲招呼都不打,擡手就掄着一個巨大的流星錘,朝章小六頭頂砸過來。

章小六情急之下低喝一聲,擡腳踢在門框上,握着刀在地上翻滾幾下,滾出房門去了。

在門外的平地上站定,她才俏臉生寒地看着那個一直躲在門邊等着偷襲她的人,開口時,語氣忍不住就有些陰森可怖了。

“原來是你!”

土匪丁高大魁梧的身形擋在門邊,低頭看着她:“大王,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你一直都是官府的人?”

土匪丁苦笑着看她:“是啊。”

章小六也苦笑了:“哈!居然一直都被你蒙了!”

土匪丁進山寨都三年了,以前就是鳳鳴縣的衙役,被縣太爺身邊的師爺排擠,說是混不下去了,才來落草為寇。這些年他跟在侯七身邊,很得侯七的信任!

“侯七呢?”

侯七帶着他們一起去燕州城,如今只有土匪丁自己回來了,一起下山的二十幾個兄弟呢?

“他和兄弟們都在燕州城的大牢裏等着您呢。大王,我本來好心地給您為了解毒丸,本想着這裏一出事,那兩位貴客一定會帶着您逃走,也算是我報了您和這寨子這些年對我的恩情!可您,為什麽一定要回來呢?”

土匪丁身形魁梧,說起這些話來,卻一臉的感傷。

章小六看得心寒無比:“哦是嗎,那我該謝謝你了?”

“既然您真的回來了!那也好,就跟我回去,您的腦袋,可是價值三千兩黃金呢!”

章小六摸摸自己的脖子,冷笑着舉起大刀:“才三千兩?小爺很不高興!”

她壓抑着怒氣,和土匪丁打在了一處。

要論單打獨鬥,整個鳳鳴寨能打敗章小六的人,是不存在的。

土匪丁和她纏鬥了一會兒,漸漸露出敗相,他也不打算自己一力拿下章小六,突然轉頭朝山下大喝一聲:“匪首章小六在這裏!”

“在這裏!”

“這裏!”

洪鐘似的聲音在山坳間回蕩着,山下的高元儀一身黑色戰袍,面色冷然地擡頭,看着半山腰的地方,朝身後的兄弟們揮手:“上!”

整個鳳鳴寨的匪衆幾乎全軍覆沒,獨獨剩下一個匪首沒找到,這時候居然自己出現了。

章小六氣得大喝一聲,手中大刀舞得密不透風,只聽咔咔咔幾聲,土匪丁悶哼着被她砍翻在地,渾身破了四五個大口子正在嘩啦啦地流血。

烏毅遠遠地看到這一幕,轉頭和雬璃對視一眼。

雬璃打了個手勢。

烏毅咻地沖過去,站在了章小六身邊,急忙說道:“小六子,別在這裏逞強了,山下人太多,你打不過的!跟我走!”

章小六不理他,擡手一刀砍在了土匪丁的肚子上,他哀嚎一聲不動了。

這是章小六生平第一回殺人,這種感覺卻并沒有兄弟們往常描述的那樣爽快,她有些惡心,想吐了!

烏毅一把扯住她的頭發,一手環住她的腰,咻地一聲,帶着她到了雬璃面前。

章小六臉色蒼白如紙,瞪着雬璃:“不要拉我!鳳鳴寨沒了,我還有什麽臉面活着!”

她掙紮的聲音大了些。

雬璃忽然擡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後背上。

章小六被拍得心口劇痛,張嘴哇地吐了口污血。

烏毅瞪着眼看他。

下手忒狠了吧?

“你氣息紊亂了,再強行動武只會害了你自己!聽我的!你現在被抓只有死路一條!山寨的百姓們已經死了,你就算此時死了,也沒有什麽意義!”

章小六吐着血,瞪着他。

烏毅一手抓一個,得了雬璃的指示,轉頭就從鳳鳴山消失了。

章小六頭昏腦漲地被他抓着急速奔行,只能無力地挂在雬璃身上,連哭泣的力氣都沒了。

她差點岔氣走火入魔,要不是雬璃那一掌,她可能會武功全廢!可是,就算有蓋世武功又有什麽用?

山寨沒了,三百口人都沒了!

她甚至連他們的遺體都撈不出來,只能看着他們葬身火海!

“我沒有将柳家滅口!他們是在嫁禍!”

落地後,章小六擡頭就只說了這麽一句話,随即倒在了雬璃懷裏。

烏毅吓了一跳,這才發現章小六的嘴唇居然是黑色的。

“她中毒了?!”

雬璃黑着臉抱着她,一手搭在她的脈門上,過了好半晌,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烏毅在一邊有些心慌,雖然他一直想打死章小六這個煩人的人類,可是真的看她這麽奄奄一息,他也是在擔心的。

“怎麽回事啊,老大?”

雬璃收回手,看了看四周的光景,朝烏毅擺擺手:“她中的不是什麽難解的毒,你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能住人的地方。”

烏毅不放心地看一眼章小六,轉瞬就不見了身影。

雬璃拍着章小六的後背,手指輕輕翻轉,掰開她的嘴巴,在她的喉嚨裏輕輕地撓了一下,章小六立即痛苦地皺眉,翻身哇哇地吐了起來。

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她難受地眯着眼,抓着他的手:“我怎麽了?”

“你喝的酒裏有毒,你要是不動武就沒事,只要一動武,這毒就會發作,好在,不是什麽要命的毒,吐出來就沒事了!”

章小六渾身虛汗連連,被他抱在懷裏。

天光漸漸地亮了起來,遠處,鳳鳴山的大火還在繼續,在這裏都能看見濃烈的黑煙還在沖天燃起着……

她眼底有淚光,卻強忍着就是不肯落下。

雬璃抱着她,想了想,終于還是擡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我都聽到了,那個侯七不是還在燕州城裏嗎?山寨裏的百姓們都已經救不回來了,至少,你要活着去燕州救出侯七他們吧?”

章小六一僵,是啊,聽土匪丁的意思,侯七還活着。

“你說得對!”

她擦擦眼睛,強迫自己一點點地站起來,看着遠處的鳳鳴山,一字一句地說:“我鳳鳴寨雖然是土匪窩,可是這一二十年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一次居然被官府扣了一個滅口柳家的罪名,我要查清楚真相,我要替洪胖子孫大娘還有那麽多的兄弟們姐妹們讨回公道!”

雬璃看到這樣的她,是有些震撼的。

本以為,需要花費一些功夫才安慰她的。

他笑笑,低下頭,在草叢裏翻找了一會兒,采了一把鬼針草揉碎了,遞給章小六:“吃下去。”

她問也沒問,接過來就悶聲不吭地吞了。

雬璃挑眉看着她,這樣安靜沉默的章小六,真不習慣。

不多時,烏毅就閃身回來了,興沖沖地說:“老大,小六子,那邊有個小村莊,咱們要過去嗎?”

雬璃想了想,搖頭了:“我去問問有沒有人家裏有牛車或是驢車之類的,咱們立即出發去燕州。”

章小六看他一眼:“咱們?”

“怎麽?你想自己上路?”

她立即搖頭。

她當然不想離開他,只是,如今鳳鳴寨被剿滅,她本以為大難臨頭各自飛,雬璃一定會離開她的。

雬璃何嘗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抿抿唇,沒說話,轉身朝着烏毅指示的方向走去,烏毅扶着章小六,默默地跟在後面。

一路上,章小六不說話,于是誰也沒說話。

平常負責叽叽喳喳的人,遭逢大難沉默起來,烏毅居然都忍不住有些心疼起來。

正要開口安慰她呢。

雬璃突然回身,用一個保護者的姿态,護在了章小六的身前。

烏毅也渾身一僵,死死地抓住章小六的手臂。

章小六擡頭,這才發現前方站着一個渾身黑衣的人,瘦小的身影一看就是個女人,可惜黑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長什麽樣子。

烏毅卻知道這人,分明就是柳府裏那個陰魂不散的黑影。

雬璃看見她的時候,也神情冷漠起來,瞪着她,沒有說話。

趙茗兒倒是神色自若地落在三人前方不遠處,等着他們靠過來,哪知道雬璃他們居然遠遠地停下了,她默了一默,随即只好擡腳走了過去。

到了雬璃面前,趙茗兒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才輕輕嗤笑一聲。

“雬璃,真是好久不見!你如今換的這張皮子,忒普通了些吧?”

“你來做什麽?!”

趙茗兒從寬大的衣袖裏掏出一封密信。

“門主托我來向你問好!哦,還有,這是你另外一只眼睛的下落!”

第一卷 064 他的仇人是誰

雬璃冷着臉,接了那封信,當着章小六的面打開,只見上面只是一副地圖,他冷聲問:“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一副地圖。”

“我還沒瞎。”

趙茗兒忽然咯咯地笑着:“雬璃,你如今的性子真是變得沒有以前可愛了,這麽兇做什麽?地圖是什麽意思,我可以告訴你,只是,有個條件!”

章小六聽着趙茗兒這麽猖狂的笑聲,捏着刀就動了動腳,卻被雬璃不着痕跡地拉住了手腕。

他将地圖收下,問趙茗兒:“說吧,什麽條件?”

趙茗兒笑着看他們一行人:“柳家所有財産,歸我玉絕樓所有!”

雬璃突然冷冷地嗤笑一聲:“玉絕樓不是一直自封世外仙門麽,怎麽,你們門主玉瑤仙子嫁了個凡人,就開始四處斂財堕入紅塵了嗎?”

趙茗兒冷冷一哼:“你只說,答不答應。”

“我若是不答應呢?”

趙茗兒:“……”

章小六在旁邊算是看出來一點門道來了。

她不知道雬璃作為一個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是因為什麽,兩只眼睛會被挖出來散落在外?!

更不知道為什麽他沒了眼睛也能看得見。

可她知道的是,雬璃每逢月圓之夜,就遭受萬箭穿心之痛,大概就是因為肢體不全的緣故吧。

他一定很想找回其餘的部分!

她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

雬璃低頭看她一眼。

兩人對視一眼,章小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眼神明亮:答應她吧。

他抿唇,随即朝趙茗兒冷冷地說:“好,柳家給你們就是!”

“呵呵……”趙茗兒的目光落到章小六的身上,像是毒蛇吐信似的,帶着隐含的毒辣,“這地圖,是大齊國皇宮的地形圖!你的另外一只眼睛,就在大齊國皇帝的寝宮裏!”

雬璃臉色淡淡的:“嗯。”

他答得輕描淡寫,趙茗兒也不在意。

她的目光始終落在章小六的身上沒挪開,終于忍不住問雬璃:“這是你的新歡?”等到看清楚章小六身上的氣息,她才嗤笑一聲,“啧啧,沒想到,還真讓你找到了這樣的人!”

章小六一愣:什麽意思?

雬璃臉色立即寒冷起來:“你可以滾了!”

趙茗兒咯咯笑了起來:“雬璃,你若是還和以前一樣本事通天,這麽大的脾氣倒也罷了!如今沒什麽本事,脾氣倒還是不小,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章小六一聽,忍不住動怒,可是她也明白這趙茗兒的武力值不是她能挑戰的,所以雬璃才不讓她上前。

她氣得咬牙,死死地瞪着趙茗兒,這女人居然這麽輕佻地跟雬璃說話。

調戲雬璃是她的專利!

趙茗兒調戲完雬璃,心情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笑呵呵地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哦對了,據說你藏身的那個山寨被抄了?人都死光了是嗎?那山寨裏幾個土匪,被知州大人派人抓進了大牢,判了斬立決!”

章小六立即大喝一聲:“什麽?已經斬了?”

“那倒沒有!明兒正午才問斬!”

趙茗兒看着章小六:“你還有時間!”

章小六忍不住就慌了神。

侯七明天就要被問斬,她突然轉身抓着烏毅,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慌,眼淚都要出來了:“烏毅,你帶我去燕州,你一定能做到的對不對?!”

烏毅不解地看着她:“你剛剛中了毒身體吃得消嗎?”

手底下幾個小喽啰而已,至于這麽拼命嗎?

章小六堅決地點頭:“吃得消!我沒事,帶我去燕州!我要劫獄!”

侯七是看着她長大的,是她的親人,她無論如何都要拼一把。

趙茗兒在一邊,聽着這句話,嘴角露出殘忍毒辣的笑……

龍潭虎穴,等的就是你去闖!

趙茗兒走後,烏毅就帶着章小六和雬璃上路,穿梭百裏,到了燕州城外。

烏毅累得化了原形被她抱着,進城之後,雬璃拉着她,低聲說:“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有,很多想問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認,擡頭看他,“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是誰将他挖了眼睛,他的仇人又是誰?

第一卷 065 你要保護我的

章小六去成衣店裏給兩人買了兩套普通的衣衫,做普通夫妻打扮,一路低調地到了大牢外。

燕州城的大牢因為知州大人的“廉政清明”,關押的都是些窮苦人民,拿不出錢來贖身,卻也都不是什麽罪大惡極之徒,這就直接導致大牢的獄卒們無法創收,守衛這座大牢的時候,自然沒那麽上心。

章小六挎着一個大大的竹籃子,裏面裝着買來的桃花餅,一路吆喝着到了大牢外。

守門的獄卒有兩個,一個看她一眼就沒再看了,另外一個倒是把目光落在她挺立的前-胸上,目光漸漸變得淫=邪起來。

章小六正要邁步過去試探着搭話,手臂忽然被雬璃抓住,他高大的身影不着痕跡地擋在她和那個獄卒之間,低頭朝她沉聲說:“好了,走吧。”

章小六瞪着眼:“你都探查清楚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拉着她迅速地遠離那個獄卒的視線。

到了街角裏,章小六才不大敢相信地問他:“你怎麽打探的?”

他不是一直站在街角沒動嗎?

他抿抿唇,看上去有些暗暗的得意,擡擡手打了個呼哨,牆頭一直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他的指尖。

章小六看呆了。

“這鳥兒好聽話。”

雬璃擡手輕輕撫了撫麻雀的小腦袋,輕聲說:“就是它告訴我的,這牢獄裏關押了,四十幾名罪犯,侯七和山寨的人,就關押在第二層的石牢裏。”

章小六驚訝不已,崇拜極了地仰頭看着他:“雬璃你好厲害!那你能讓這小麻雀再去看看裏面有幾個獄卒嗎?”

話應剛落,那麻雀就飛起來,在雬璃頭頂叽叽喳喳了一會兒,随即飛遠了。

章小六:“它幹嘛?”

雬璃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小麻雀剛才跟他說,這女人長得好漂亮。

不過,這話不能告訴她,免得她驕傲。

“它說,加上門口的兩個獄卒,整個大牢有二十八個守衛。”

“這麽多?”

她立即緊張得開始咬指甲了:“就咱們倆,打起來有點困難,我得聯絡這燕州城殘餘的兄弟們了。”

雬璃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頭從嘴巴裏奪出來,皺眉看了一眼,随即掏出巾帕輕輕替她擦幹淨手指頭的津液。

“以後不要老是啃指甲,不衛生。”

章小六黑線,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心思嗎?

“走吧,時間不多了,我要去找人。”

雬璃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手心微微一緊,也就由她去了。

入了夜的時候,她帶着雬璃,還有十五個兄弟,人人換上黑衣,在距離牢獄不遠處的一處民宅裏,開起了動員大會。

章小六手心忍不住冒汗,指揮着兄弟們:“咱們的計劃很簡單,那些獄卒已經會被咱們的人下蒙汗藥,咱們直接沖進去救人即可,動靜越小越好,人救出來之後,我會帶着侯七連夜離開這裏,你們各自回家,不要暴露身份。”

兄弟們紛紛覺得這計劃還不錯。

雬璃卻有些不安,他對人心的險惡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趙茗兒那天狀似無意地向章小六透露侯七問斬的消息,應該不會那麽好心吧?

劫獄真的會這麽順利?

他輕輕走到章小六身邊,低下頭看她,随即替她将蒙面的黑巾拉上來,低聲吩咐:“注意安全,不要逞強!還有,不要離開我身邊!”說完,忍不住勾唇,補充了一句,“你要保護我的。”

章小六:“……”

她暗暗咬牙,擡手在他腰側掐了一把。

第一卷 066 玉瑤仙子

雬璃連錐心之痛都忍得下去,當然不怕她掐。

不過要是不配合,她沒有成就感,繼而反複地掐來掐去,好像挺浪費時間。

他于是咧咧嘴哎喲一聲,拉開了她的手,卻也沒再放開她的手,眼神帶着無奈的寵溺,低頭瞪她一眼。

滿屋子已經從良許久的土匪們紛紛低下頭:我們什麽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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