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回幹這種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只為了看熱鬧的事情
高元儀說完之後。把在場的百姓們環視了一圈。
忽然,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章小六。
她興高采烈地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騎在誰頭上,一點點地朝廣場中央挪過來了。
哼,想想都知道她會騎着誰。
真是野蠻粗俗沒教養,一個女人敢這麽騎在男人的身上,大庭廣衆之下,真是……
讓人生氣!
他冷着臉轉過頭,看着巴紮身邊的譯者,還有急匆匆得了消息趕過來的京兆尹。
京兆尹是個長着兩撇小胡子的男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模樣,得了消息幾乎是一路策馬奔騰地過來,由衙役開道,奔到高元儀的面前,才看了看高元儀身上的铠甲,知道是個從五品的小武将,頓時就不高興了。
“怎麽回事?是誰在這裏聚衆鬧事?”
“大人,末将奉永安郡王之命,前來為民請命。”
京兆尹的嘴角抖了抖。
當是誰鬧出這麽大的事情呢,原來是被發配到邊塞十幾年的永安郡王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高元儀:“原來是郡王爺派來的人,不知道這位小将軍怎麽稱呼?”
“在下高元儀。”
京兆尹立即又是嘴角一抖:“不知高将軍和燕州城高家……”
“在下正是高家嫡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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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的心情不是太好了。
本來麽,這個事情要是永安郡王一人鬧出來的,他也就随随便便地打發了,反正是個沒什麽背景實力的郡王爺而已,可是面前這位就不大一樣了,人家是高家的嫡次子,而高家上一輩的嫡女,是如今蘇家的當家主母。
蘇家是誰,可是當今第一外戚之家。
皇後娘娘姓蘇,當今最得寵的蘇美人,也姓蘇。
這樣的姻親關系,他一個小小的京兆尹,還沒能力得罪啊。
“這個……高将軍,不知道郡王爺那裏,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高元儀對官場這些彎彎繞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這位京兆尹真正看中的面子來自于誰,他于是不亢不卑地朗聲說:“永安郡王為民請命,當然是希望這件事情能上達天聽,讓作惡的人得到懲戒,讓受害的人得到公正的賠償!”
京兆尹立即就懂了。
于是也放心地笑着朝高元儀點頭致意,就轉身去和那譯者說話,譯者又叽裏咕嚕地跟巴紮說了幾句什麽。
巴紮聽完,情緒變得很激動,卻是滿臉的不屑。
那譯者随即小聲把巴紮的話跟京兆尹說了。
意思很簡單,要多少錢。西番國都是賠得起的,趕緊給巴紮王子找個舒服的地方休息,王子不高興了,王子累了!
京兆尹得了滿意的答複,随即看了看四周觀望的百姓們,眼見着其中有幾個神情激憤的人用怨毒的眼神将他望着,大概是受害者了。
“你們放心,陛下一定胡給大家主持公道的。”
人群中,章小六趴在雬璃的背上。低聲問:“這事兒就這麽容易解決了?巴紮剛才說的什麽?”
雬璃毫不費力地背着她開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這件事情最後的結果也無非是西番國賠點金銀財寶過來,這大齊國的陛下,再賞賜這些失去親人的百姓們一點微薄的錢財,又或許,會給那些死去的女子禦賜些貞節牌坊之類的……就這樣完美地解決了。”
章小六聽出他語氣裏的諷刺,也覺得有些諷刺。
人命,居然被這些人看得還沒有一個牌坊,幾兩銀子來得重要呢。
她覺得有些沒意思,拍拍他的肩:“放我下來吧。”
雬璃彎腰放下她,忽然看到廣場外那一列馬車緩緩地越過廣場上的人群,朝皇宮附近行走,就在此時,當先一輛馬車突然晃了晃,一個女子從馬車裏滾出來,撲通一聲,落在廣場邊上那些堅固的漢白玉地面上。
附近的幾個百姓看到這一幕。騷動了起來。
雬璃目力驚人,一眼就看到那個女子的容貌,忽然冷了臉,拉過章小六的手:“咱們走吧。”
章小六卻也順着聲音看到了那邊的情形,看見那張臉,忍不住就止住了腳步。
“走不了了,那是我妹妹。”
“你怎麽知道一定是你妹妹,就是長得像而已,世上長得像的人那麽多……”
章小六卻掙開他的手,擡頭堅定地看着他:“阿璃,那是我妹妹!我知道!”
她娘在她小時候偶爾會一個人躲起來哭泣,那時候她還小,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可是直到看到章媛的臉,還有那個就算是病弱也有幾分姿色的婦人,她就知道了,原來一直以來影響她父母感情的人,就是章媛的娘親。
她大踏步地朝章媛那邊走過去。
章媛從馬車上拼力滾下來之後,就朝人群裏鑽去,四周的人摩肩接踵,她身材并不算嬌小,擠來擠去,也并不能跑出很遠。
馬車上的人尖叫着迅速引來押送她們的護衛,劉達一路上特地派人看着章媛呢,馬車邊就守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章媛鑽進人群裏的時候,那男人也帶着劉達一起追了過來。
章媛急得想哭。她一定要逃走,找到娘親。
劉達根本沒有把她娘親接來,她無意間聽到劉達和屬下的悄悄話了,周氏還被扔在通州,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後面有人在氣急敗壞地啞着嗓子喊話。
四周圍觀的百姓沒人幫着抓她,但是也沒人主動給她讓路。
“求求你們救救我,他們要抓我進宮,我娘親生病在家等死,我不能入宮!求求你們!”
章媛情急之下,一邊拼死往前擠,一邊大聲哭喊着呼救。
劉達面前的百姓,忽然就自覺地聚攏了起來,有意無意地,将劉達和護衛的腳步阻攔了一下。
只是這麽一點阻攔,就給章媛騰出了不少時間。
她慌不擇路地往前沖,突然,手臂就被人抓住了。
擡頭去看清楚抓她的人。她吓得險些尖叫起來。章小六卻立即擡手捂住了她的嘴,小聲說:“噓,別喊,跟我走!”
章媛下意識地想甩開她的手。
太吓人了。
“快點!”章小六又氣又急地一把拉過章媛的手,随即把她推到雬璃身邊了,“阿璃,帶她先走。”
章媛被推得一個趔趄,擡起頭時,就看到了雬璃。
那個當時在她家小院子裏差點吻了她,卻在最後關頭發現她不是章小六,一袖子差點呼死她的男人!
章媛本就受驚的心髒再次受到了驚吓。
雬璃卻壓根沒看她,一把推開她的身子,伸手就去抓章小六:“章小六,別胡鬧,跟我回去!”
章小六卻突然擡高手朝劉達揮手:“哎哎,我在這裏,來抓我呀。”
劉達帶着護衛沖過來,卻是直接無視她。緊跟在章媛的身後追過去了。
章小六:“……”
她怎麽忘了,她如今做一副男人打扮,和章媛看着根本不一樣的。
“喂,劉管事,別追我妹妹了,你要抓人,就抓我吧。”
章媛剛才是從押送秀女的馬車上滾下來的,那麽只有一種可能,章媛被這劉達抓了。充當秀女要被送進宮了。
劉達被章小六扯住手臂,下意識的就要發火,可是看清楚章小六的臉,立即就偃旗息齊了,朝兩個護衛打打手勢,護衛立即把章小六圍在中間,他才眯着眼看了看章小六,問:“你是誰?”
“我是你追的那姑娘的姐姐!”
她露出一張朝氣蓬勃的臉。
和章媛真的像極了,只是這個看上去更明豔大氣一點。
“姐姐?我可沒聽說她有姐姐。”
章小六點點頭:“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有個妹妹的,你們不知道,也不是你們的錯!”
“她是我們要送進宮的秀女,既然她逃了……”
章小六再次點頭:“嗯,那我就替她入宮。”
雬璃剛才去追章媛,此時拎着章媛走回來,聽到這句話,立即冷着臉輕聲呵斥:“不行!”
章小六也瞪了眼:“什麽不行,我想追求宮裏的榮華富貴,你也攔我??”
雬璃瞪着眼看她,只是皺着眉:“別胡鬧,跟我回去!”
“不,我要進宮,阿璃,別攔我。”
雬璃怎麽可能不攔着?
皇宮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龍潭虎穴,她進去還不得被人虐得連渣渣都不剩下?
“章小六!你什麽時候能聽話一點?”
章小六忽然嘻嘻一笑:“你要是從了我,做我的相公。我就聽你的話,怎麽樣?”
雬璃:“……”
他板着臉,俊臉卻微紅。
四周圍觀的百姓個個都保持着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章小六此時看上去是個男人啊,一個老爺們當着大家的面,讓另外一個老爺們做自己的相公啊?!雖然西京城民風開放,搞基這種事情在上流社會挺多見的,可是像這樣公然表白的,還是頭一回見!
章小六英武不凡地挺着胸看雬璃:“你自己琢磨琢磨,到底要不要下注從了我?你要是不從了我,那你就管不了我,咱倆沒什麽關系,你沒資格管我呀。是不是?”
章媛傻愣愣地被雬璃拎着,腦海裏迅速地整理好了思路,立即在一邊喊了句:“不要臉,哪有大庭廣衆之下這麽不顧廉恥的?他要是從了你,不就丢死人了?”
章小六仍然笑嘻嘻的看着雬璃,神情卻漸漸地變得有些難堪起來。
雬璃始終沒有說出那句,好。我從了你。
他只是皺着眉,無奈地看着她。
怎麽從了她?他是妖怪,她是人啊。
章小六終于還是勉強地笑了笑,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喏……你可別說是我沒給你機會啊,我給你機會管我了,你自己不要的啊!那我進宮去了!你把她打發回通州就行了!你不要走,在外面等我!”
劉達在一邊一直沒插得上嘴,一聽這話,忍不住就插話了:“等你?進了宮可就別想出來了。你說你是章媛的姐姐。既然有情郎,為什麽不和情郎回去成親生子過日子,進宮做什麽?就算是為了妹妹,也不值當啊……”
劉達本質上也不算是個十足十的壞人,基本的同情心,偶爾還是有點的。
章小六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齊孔朝天地答:“小爺喜歡宮裏吃好喝好的日子,不行啊?”
劉達:“你……你……”
“我什麽我?到底要不要送我進宮?你要是不送,我就去告訴別人……”章小六忽然靠近劉達。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你押送的秀女半路上跑了一個,你随便抓了個女孩子頂替,看看你會不會被抄家滅族?”
劉達臉色慘白。
這事兒暫時還不能暴露啊,他還沒有拿到賞錢回家帶着老婆孩子跑路呢……
“來來來,姑娘,請上車!小的扶着您上車!”
劉達笑得像是看到了親娘似的,朝章小六做了個請的姿勢。
章小六看了雬璃一眼,轉身便走。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你……”
章小六一愣,一時間竟然有種分別之後這輩子都見不到面的酸楚,眼底一熱,急忙忍住了,才回頭笑眯眯地看雬璃:“怎麽?後悔了?決定要從了我了?”
雬璃的臉居然也不紅了。
可見面臨調戲這種事情,三番五次地調戲着,慢慢地也就有了免疫力。
“我不需要你為了我這麽做,章小六,我不需要,你跟我回去!”
章小六一聽。心裏是不大開心的,這人,當她真的是銅牆鐵壁做的心髒嗎,什麽樣的狠話都能接受?雬璃這話就有些傷人了,她不太想接受!
“我是為了我自己!”
她說完,掙開他的手,轉身就跟着劉達去了馬車上。
馬車上另外兩個秀女見她上來,以為是個男人,低叫着縮到了馬車一角裏,章小六于是大刺刺地在馬車的窗邊坐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掀了簾子去看雬璃。
四周的百姓有的在看巴紮那邊的熱鬧,有的在看這邊的熱鬧,總之,四周一片熱鬧。
他站在熱鬧的人潮裏,落寞地看着她。
章小六只覺得胸腔裏的那顆心,陡然就縮了縮,有些空落落的疼。
她終于還是心軟了。隔空朝雬璃笑了笑,無聲地說了四個字:永安郡王。
雬璃神色一動,看着她。她的神情可說是眼巴巴的,生怕他沒看見似的。
最終,他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随即,朝她點點頭……
而不遠處,看着章小六上了馬車,身披紫色鬥篷的女子嬌聲一笑,朝身邊的白衣人低聲說:“門主果然是好算計,這個叫章小六的女子,果然甘願為了雬璃頂替了自己的妹妹。”
玉瑤點點頭,看着押送秀女的馬車繞過人群,幾乎是白白繞了個無用的圈子,又繞回歷陽大街方向,朝皇宮駛去。
她的神色才變得深不可測。
“所謂好算計,只是因為我知道,那個女子最想要的是什麽。”
女子麽,無論強大的還是普通的,總歸都是會為了自己的心上人幹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違背三界法則,也在所不惜,若能躺平成路,她們都是甘願送心上的那個男人,去平安喜樂的所在……
這也是一個有了心上人的女子,最容易被算計的地方!
第一卷 087 夜半有鬼
章小六被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運進宮裏,當晚進了儲秀殿,被個三十來歲的嬷嬷領着各自先登記姓名,好在她頂替的人,之前是個和大家沒什麽交流的女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遲早要逃走,所以不給別人了解自己的機會。
這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居然壓根沒人知道她叫什麽。
章小六弄明白這個事實的一刻,簡直想仰天嘲笑三刻鐘。
什麽叫人走運了上茅廁都撿錢?
這就是啊!
她樂滋滋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章妍,燕州城鳳鳴縣人。”
登記的嬷嬷擡頭看了她一眼,立即皺眉:“家中是做什麽的?”
怎麽看着就不是個教養過的孩子?
“種田的。”
嬷嬷心道,果然。
于是刷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左右翻了翻,眉頭皺得更深了:“這雙手這麽粗糙,以後怎麽伺候主子們?都會些什麽?”
詩詞歌賦,跳舞繡花什麽,估計沒希望了吧?
章小六想了想,認認真真地說:“打架!我武功挺高!”
她一說完,身邊其餘的秀女人人都露出滿臉的鄙夷來,怪不得之前能從馬車上跳下去呢。原來是個野蠻的女人。
章小六一看大家的神情,就頓時知道這個問題不大适合實話實說了。
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呀。
這嬷嬷卻雙眸一亮,定定地看着她:“真會武功?”
章小六一咬牙:“是啊,你可以試試。”
嬷嬷被她這直愣愣的話語弄得一愣,在宮裏,能這麽跟她說話的人,可不多!
嬷嬷足足愣了好一會,章小六暗暗咧着嘴都數了快二十個數了,嬷嬷才深吸一口氣,開口端莊地說道:“嗯,你出去找門口的那倆護衛打一架,打贏了今晚跟我走,打不贏……呵呵。”
章小六精神抖擻,跟着這個嬷嬷走?
是不是有好事?
她之前可是聽身邊的秀女說過,這個嬷嬷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呢。
皇後啊,那豈不是能接近皇上?
于是她愉快地跑出去找人打架了。
儲秀殿門口的兩個守衛,在皇宮禁衛裏,算是武功一般的,其實皇宮禁衛倒也不是個個都武功高強,擺在明面上的禁衛。都是些世家子弟經過甄選進來的,有的甚至只是體格健康一些,武功并不高,只是在禁衛營經過一些訓練罷了。
所以章小六連武器都沒用,只用了五招,就把倆禁衛給挑了,一個摔在牆邊撞暈了,另一個捂着肚子倒在院門口的花壇裏也起不來了。
崔嬷嬷坐在不遠處還在給另一名秀女登記姓名和來歷呢,一轉頭就看到章小六笑眯眯地跑進來。
她穿着秀女統一的湖藍色宮裙,卻跑得像是一只藍色的小狗狗。渾身都有藍色的毛在飛揚着。
崔嬷嬷皺眉,多少年沒在宮裏看到這麽鮮活的女子了。
她居然一時間臉呵斥都忘了,直到章小六笑着跑到她面前報告自己的戰果:“嬷嬷,我把他們都打倒了,你看看。”
崔嬷嬷看了看門外,兩個禁衛都苦着臉站起來了,在門口瞪着章小六,見是崔嬷嬷吩咐的,也不能說什麽,只得摸摸鼻子自認倒黴地重新在門口站崗了。
崔嬷嬷對這女孩兒很滿意,于是神情稍微緩和了些,跟她說道:“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叫人去禀告了主子,再決定要不要你去伺候。”
章小六咧嘴笑得開心無比。
沒想到這麽順利啊。
“好的好的嬷嬷。”
崔嬷嬷簡直沒眼看她的笑容,嘴巴咧那麽大,牙根肉都要露出來了,哪有半分女孩子的模樣?
“快別這麽笑!女孩子,站有站樣,坐有坐樣,行止有度,笑不露齊。你自己站到一邊好好琢磨一下,自己剛才行走說話之間,都錯在了哪裏?”
崔嬷嬷板着臉發威。
身邊有的秀女立即吓得跪下去了。
章小六一看這架勢,刷地一下也跪倒了,仰頭看着崔嬷嬷:“嬷嬷……嬷嬷息怒!”
崔嬷嬷淡淡地看她一眼,心裏暗暗地想,這孩子雖然看上去粗糙野蠻了些,畢竟是個有悟性的,好好調-教着,也是能帶到貴人面前去的。
“行了,起來,站到一邊去吧。”
章小六讪讪地站起來,見崔嬷嬷又忙了起來,于是默默地站到一邊去領悟自己的禮儀去了,無奈,她自小就沒人教育過她,要笑不露出,行止有度啊。
實在沒有領悟進步的空間。
于是,她耷拉着腦袋,慢慢地,居然就有些犯困了。
人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如今春末初夏的,正是最适合睡覺打盹的季節……
…………
卻說雬璃眼睜睜地看着章小六被帶進宮,實在不放心她那個野慣了的性子,想了想,轉頭就去找永安郡王。
章媛眼看着自己不用入宮伺候皇帝老頭子,身邊又站着年輕帥氣迷死人的雬璃,心髒忍不住地就撲通撲通的亂跳起來,正紅着臉要仰頭跟雬璃說些什麽卻,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自己當先走了。
她氣急,一跺腳就沒羞沒臊地追了上去。
這種大街上追男人的事情,她以前是最不屑的。
可是誰讓這個男人這麽不容錯失呢。
“哎哎,你怎麽就這麽走了?”
她追上去,一把拉住了雬璃的衣袖。
他停住,轉頭不由分說地甩開她的手,有些不耐煩地板着臉問:“還有什麽事?”
除了章小六,他現在沒心情應付任何女人的糾纏。
章媛被他的臉色吓得有些發顫,紅着眼圈看着他,這還是之前那個在她家小院子裏對着她溫柔淺笑的男人嘛?為什麽臉色這麽臭?
然而她現在已經選擇性地忘了,那晚雬璃發現她不是章小六,驚覺自己差點上當的時候,可是差點當場拍死了她的。
“我……我沒地方可去。”
雬璃更是覺得莫名其妙:“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嗎?”
“我是她的妹妹,我和她是一個爹生的。”
雬璃不耐煩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他現在沒心情聽一個莫名其妙的路人跟他說這些,章小六一入宮,随時都有可能得罪皇宮裏那些凡人權貴被砍了腦袋。
雖然章小六那顆腦袋裏整日都想着睡了他,讓他從了她。
可要真是被砍了,還真讓人挺不舍得。
“哦。”雬璃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永安郡王在西京城有王府,他要去王府。
章媛看着他轉身。毫不在意她的話,繼續往前大踏步地走,忍不住就落了淚,哪有男人會對她這麽冷淡的,她自小長得好看,但凡是個男的,對她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生怕聲音大了些就會吓哭了她。
可是這個男人,憑什麽眼裏就是看不見她?
“唉,她剛才說了讓你送我回通州。”
雬璃回頭淡淡地看她一眼:“說了嗎?我怎麽不知道?”
章媛簡直想蹲在這紫薇廣場上哭一哭。也好有人來幫助她一把,可是不能啊,這裏是京都,女子要是行為粗野,會被笑話的。
她只能邁着小碎步緊緊地跟在雬璃的身後,漸漸遠離人群。
可就在人群之外,看到了高元儀。
而高元儀的目光,卻落在章媛的身上,皺了皺眉。
章媛和章小六長得實在太像,高元儀并沒有認出來這不是一個人,他只是覺得,穿着女裝的章小六,似乎沒了那種山野之花的爛漫,看上去倒有些拘束又小氣了。
“柳公子,你們現在住在哪裏?”
雬璃看到高元儀,才轉頭去看不遠處上了馬車離開的巴紮,這一行人怕是要去驿館先呆着了,他皺皺眉,沒再關注巴紮,只是看着高元儀。答道:“去郡王府找永安郡王。”
“郡王不在王府,他去了皇宮,給陛下和皇後娘娘請安去了。”
雬璃皺眉,剛回到京都就去請安?一點休整的時間都沒有嗎?
這永安郡王,看來是真的一點都不受寵。
他皺皺眉,随即轉身,先回出租屋。
他走了,章媛還站在原地沒動,她有些累了,身上跳馬車的時候還受了些,雬璃對她壓根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她何必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倒是面前這個将軍,看着一身正氣俊朗無匹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讓她立即能斷定,他對她有着不一樣的情愫。
難道只見一面就被她吸引了嗎?
章媛嬌羞地擡頭,看了高元儀一眼:“公子……”
聲音格外地嬌嗲。
這是她打小就從鄰居家那個從良的妓=女身上學來的,最能展現女子魅力的說話方式,一波三折,每一個字都帶着回回轉轉的尾音……
高元儀卻忽然皺眉,眸光一閃,問她:“你是章小六什麽人?”
章媛下半句“救我”還沒說出口,就被堵回去了,有些尴尬地看了高元儀一眼,見他絲毫不為她的嬌嗲而動心,只有收斂了一些,做回原本的姿态,輕聲爽快地答:“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高元儀點點頭,看她一眼:“身上受傷了嗎?章小六呢?”
“她入宮去了。我……我方才從馬車上滾下來的時候,受了些傷,現在半邊身子都疼……”說着說着,是真的委屈起來,眼圈立即就紅了。
“你們的家人,不在這西京城吧?”
鳳鳴縣的土匪都被他一夜之間剿滅了,這個女子和章小六一起來了西京城,想必是暫時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吧?
章媛紅着眼:“是啊,小女子如今只剩下獨自一人在西京城內漂泊流浪,我娘親還流落在通州生死不知。我……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高元儀皺皺眉,心想高家在西京城的宅子反正那麽大,空着也是空着,既然是章小六的妹妹,雬璃不願意管,他收留了回去,以後叫章小六知道了,是不是不會再那麽恨他了?
“姑娘要是不嫌棄,不如跟在下先回府中暫時安置下來。”
章媛眸光一亮,只恨不得立即就答應了。
“可是……小女子的娘親還在通州等着。”
高元儀漫不經心地說:“我讓人去接了她就好了。你一個女孩子在京都流浪總歸不好。”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
章媛笑眯眯地道了謝,彎腰朝高元儀行禮,立即被他扶着手臂制止了:“不必客氣。”
她淺笑着擡頭,眸光亮亮地看着他。
高元儀忽然覺得有些蕭索,真是奇怪,明明是長得那麽像的兩個人,為什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兩種形态呢,一個像是嬌嬌怯怯的小白花,一個像是堅韌無敵的狗尾巴草。
小白花被他扶着,淺淺地笑着,他卻忽然有些想念随風肆意搖曳的尾巴草。
只可惜,長着尾巴草的那片山,被他親手毀了。
“你們帶章姑娘先回府。”
他翻身上馬,朝自己的近衛吩咐了一句,随即快馬離開了紫薇廣場。
他不想回家,回去就必然會被管家逼着帶着禮物去蘇家登門拜訪。
而他,現在不想去蘇家!
…………
雬璃回到小院的時候,嚴峻還沒回來。
他的左眼能隐約看到小院裏又有一團死氣在彌漫着,越來越濃。這讓他忍不住地皺眉,這巷子和小院,四處都有怪異的地方,而那個最愛管閑事的女人,居然把這裏都抛下,跑去宮裏禍害人家去了!
“是峻兒回來了嗎……咳咳!咳咳咳!!!”
廂房裏的咳嗽聲響起之後就似乎壓根停不下來了,聽上去撕心裂肺的,雬璃站在院子裏,忍不住轉頭朝那廂房看了一眼。
死氣越來越重。
這婦人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峻兒……峻兒!”
雬璃忍不住就答了:“哦,峻兒還沒回來麽?”
屋子裏的婦人一聽是男人的聲音。居然也就沒再說話,只是悶聲連續地咳嗽着,雬璃見她不問了,也就沒在意,回屋子裏閉門打坐修煉去了。
嚴峻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小小年紀的孩子沒別的讨生活的手段,只得在城裏幫着需要傳遞信件和物品的人跑跑腿,收個跑腿錢。
他跑了一天,累得雙腿腫脹回到家,先去看看自己的娘。見她只是睡着了,也就放心地去煮飯,還給雬璃送了一個有些冷硬的饅頭和幾片小菜過來。
院子裏的夜晚漸漸安靜下來,這份安靜一直持續到後半夜的時候。
雬璃突然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森森妖氣,在朝着這個巷子一點點地接近,他霍地一下張開了雙眸,院子裏仍舊安靜得過分。
那妖氣一路過來,似乎連那些住戶家裏的貓狗都怕得鑽進了洞裏,一切都靜悄悄地進行着,凡人們都在安睡,只有雬璃警惕地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去。
只見是一道龐大的黑影,一跳一跳地從半空中朝這邊靠近。
那黑影似乎每到一戶人家,就落在人家的屋頂上尋摸一陣,随即才重新上路,而停留時間較長的人家,屋頂上很快就升騰起了陣陣死氣。
雬璃皺眉。
看來,這附近最近消失了那麽多人,和這個黑影不無關聯!
他看着那黑影接近,暗暗地想,只要他別落在這個小院裏,他就不打算多管閑事。
然而,很多時候你越是想着不要發生什麽壞事,事情的結果往往最後就會朝最壞的方向發展,這在後世叫做墨菲定律,當然,現在的妖鳳雬璃是沒有這個思想覺悟的。
所以,當那個黑影當真落在小院裏的時候,他的心情,是有些悲怆的。
似乎章小六一離開。他就開始走背運了。
黑影看上去像是一團凝聚又彌散的黑霧,看不到黑霧裏包裹的是什麽,它停在小院裏,仔仔細細地探查了一下這院子裏的氣息,先是看了雬璃這邊一眼。
雬璃身上帶着無息香,所以它根本沒發現這屋子裏居然是有人的,只覺得氣息空蕩蕩的,應該是沒人。
于是它轉頭就去了嚴峻和他娘親居住的廂房門外,先是在他娘親的房門外聞了聞,有些嫌棄的轉頭,去了嚴峻的門外。
停留了一會兒,似乎挺滿意。
雬璃皺眉,知道不好。
嚴峻那小子雖然看上去太像是個大人了,不怎麽可愛,可是畢竟是個才十歲的小孩子,這妖物,居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了!
妖物身上的黑霧蕩了蕩,随即劇烈地一晃。
雬璃這才看清楚,裏面居然是個人。
一個男人。
一個老男人!
他忽然抓過手邊的一顆滿頭,那是嚴峻送來的,現在已經硬得像顆石頭了。他捏着硬饅頭啪地一聲打開門,用足了力氣,朝那人打了過去。
帶着他微弱的丹鳳妖力,饅頭化身武器,打在老男人的身上。
他被打得咕嚕嚕一轉,居然卷着饅頭就毫不遲疑地跳出了院子,一刻都不戀戰!
雬璃暗道一聲好險,要是這怪物戀戰,他還真不一定應付得了。
嚴峻在屋子裏聽到聲音,立即大叫着沖出來:“誰?是不是那怪物又來了?”
一出門卻看見雬璃站在院子裏。
“你……”
雬璃看他一眼,轉頭朝外追去:“他跑了。”
“我和你一起追,帶上去!”
他沖到雬璃身邊抱住了他的腰。
雬璃又不能一掌劈死他,只好夾着她一路追在那黑影身後,在各條彎彎繞繞的巷子裏跑着,好在雬璃最近積蓄了不少妖力,追得不算費力。
那人也知道後方有人在追,不敢直奔自己的目的地,居然在一個巷子口,刷地一下從狗洞子鑽過去,不見了蹤影!
雬璃帶着嚴峻追到狗洞口。看着狗洞,有些傻眼了。
嚴峻有些着急:“你也追不上嗎?”
雬璃冷着臉一想,忽然帶着他順着一面矮牆跳上了連片的屋頂。
剛才那人被他的妖氣打中,他能察覺到自己的氣息在哪裏,夜色裏,他幾乎能“看見”一道黑影帶着他的妖氣一路順着歷陽大街的街角朝前,幾個縱躍,就進了皇宮。
“那人進了皇宮。”
嚴峻問他:“是皇宮裏的人出來害人?”
“不一定是皇宮裏的人,也可能是皇宮裏的妖。”雬璃提溜着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