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舊夢
? 周末陳軒柟先去接趙惢平,然後一起去畫廊,由于趙惢平是這次酒會的操辦人之一,所以他們特意來的早一些。趙惢平讓陳軒柟在畫廊走走看看提高藝術情操,她則去她的老師同時也是這間畫廊的老板身邊幫忙了。
陳軒柟也就在畫廊來回參觀起來,從小受爺爺的熏陶,對于國畫這樣的傳統藝術多少還是有點研究,但是對于前衛的後現代藝術就基本沒什麽見解了,來回簡單浏覽了一圈,興趣缺缺。來畫廊的路上聽趙惢平說這位康國進是近年來藝術界炙手可熱的畫家,他的作品在幾次拍賣會上都以令人咋舌的高價拍出,而且他與那些一心做藝術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不同,他的身上看不到藝術家慣有的清高,反而與很多商界人士都關系良好,有時會給人錯覺認為他是一個具有藝術氣質的儒雅商人。趙惢平說這些話的時候,嘴邊帶點嗤笑,其實她對那些全然投身于藝術在衆人眼中有些神經質的創作者們很欽佩,那些人的執着也好、偏執也好,在她看來是值得尊敬的。
她笑着說,“你知道嗎,我最熱愛的畫家是梵高,而這個康國進,你別看他這幾年吃得開,也不過是個附庸權歸的媚俗之人罷了。若不是看在老師的份上,我才不會操辦他的畫展和酒會。”
陳軒柟聽了難得的反駁她,“你這麽說,那麽你的老師豈不也只是一個經營畫廊的銅臭商人而已嗎?那麽作為他的學生的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惢平打斷,“不許你這樣說我的老師!”
難得見到趙惢平如此直接不高興的樣子,陳軒柟一怔,“對不起,我只是開個玩笑。”
趙惢平也意識到自己說話語氣有些過,連忙說,“不好意思,剛剛我不應該那樣說話,只是你不了解老師的為人,我做學生的一時護師心切罷了。等以後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結果他們人一到就分開,他也還未見到讓趙惢平尊敬的老師。
正看着一幅畫發呆,就聽身後傳來趙惢平戲谑的聲音,“陳總,好眼光啊,這幅畫是康國進的得意之作哪!”
他微笑轉身,看到趙惢平和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
“我來介紹一下,老師,這位是陳軒柟,這位是除了梵高以外我最愛的羅老師。”趙惢平笑着為初次見面的二人介紹。二人客套幾句,老師便和陸續到來的賓客寒暄,趙惢平便領着陳軒柟一一講解畫作。
陳軒柟的心思卻還在剛才那短短的幾分鐘,這位羅老師看向趙惢平的眼神絕不是老師對待一個學生那麽簡單,可是看趙惢平的表現,卻是的的确确把他當做師長崇拜。若不是趙惢平明知道卻故意裝傻的演技太好,就是真的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陳軒柟,你有沒有在聽?”一旁的趙惢平終于發現這位的走神。
陳軒柟抱歉的笑笑,“對不起,我的确走神了,只是在想你的老師。原本一直以為是撫着白胡須仙風道骨的老者,沒想到年紀也沒比我大多少,不過仙風道骨的氣質還是有的。”
趙惢平一聽他是在想老師,本來不大高興的語氣馬上變得興奮,“其實我的老師還不到四十,三十六七歲的男人,正值一個男人最美好的年紀呢!”
陳軒柟再次難得的小心八卦,“有師母嗎?”
趙惢平怔了一下,似乎很意外這個問題,“沒有,老師他是專注于藝術的人,怎麽會有時間去想人生的俗事!”心中突然閃出一絲不快,卻又瞬間湮沒,再開口,又是開心的語氣。“其實我很小的時候還在祖父母家就認識老師了,那個時侯老師還是藝術學院的一名學生,是祖母一個朋友的親戚,聽說我要學畫畫,就把他介紹給祖母,于是每個周末老師都會來祖母家教我畫畫。大概持續了半年時間吧,他有一次上完課和祖母辭職,說要準備出國的事,不久後就要出國深造了。祖母說些鼓勵的話,而我當時突然跌落進巨大的失望中。我急着問他要去哪裏。他笑着對我說,小惢,老師要去大畫家梵高的故鄉,你長大後來找老師啊!我聽了這話,突然就像是有了一個約定一般,心中的失望馬上就變成了期望。那個時侯我就盼望着自己趕快長大,那樣我就可以去梵高的故鄉找老師了!”
趙惢平看着陳軒柟笑了笑,“很傻吧,那麽小就喜歡上一個認識半年、每周出現兩次的人,何況那個時侯老師已經是個大人,而我還沒小學畢業,我是不是太早熟了!以至于別人的青春期都有一場朦胧甜蜜的早戀,而我只是抱着一個逐漸模糊的影像迫切的希望長大。後來我終于長大了,可也沒有去梵高的故鄉,而是去了美國,愛上了另一個人。再回國去祖母家偶爾遇到了老師的那位親戚,才得知他在這裏經營了一所畫廊已經好幾年,于是便跑來幫忙了。只是這麽多年後再見到老師時,才發現十幾年前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的一場夢而已。”
“遺憾嗎?”陳軒柟盯着她,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麽。
“不,就好像每個人都有一段沒有結果的初戀一樣,他就是我的初戀,是我懵懂的感情中最純真的一部分,這樣就夠了。”趙惢平停頓一下,瞥着他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對着初戀耿耿于懷,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很膩的!”
陳軒柟聞言不自在的扶扶眼鏡,把視線定在面前不知所雲的畫作上面。
趙惢平笑出聲來,“行了,陳軒柟,在我面前就別裝模作樣了吧,我們可是合作關系,要坦誠面對!其實我不想說你,只不過今天你先犯規,居然套我的話!雖然我的年紀和小冒差不多,但是你別想對我像對她一樣。我就告訴你吧,我不是沒感覺到老師對我的特別,只是我現在愛着別人不能回應他,只能保持師生關系,我不想我們最後像陌生人一樣,而老師也從未有過什麽表示,就說明他也是這樣想的。至于剛才我說你的話,只不過是某個女孩子偷看了她哥哥的錢包之後冒失的說漏嘴讓我知道而已。你放心,對于你的私事,我不感興趣。”
陳軒柟面上有些讪讪,趙惢平的落落大方反而擺了自己一道,于是便默不作聲乖乖跟在一邊聽她講解那些他不感興趣的畫作。
很快酒會開始了,陳軒柟這次作為趙惢平的男伴陪着她穿梭于商人與藝術家之間。
“師兄?”陳軒柟一轉身,就看到一臉驚訝的杜米拉,“原來師兄不只喜歡國畫啊!”
“哦,你們認識啊?”杜米拉身邊的任大陽笑着伸出手,“陳總,你好,趙小姐,這次康大畫家的畫展辦的不錯啊!”
“哪裏,多謝誇獎。”趙惢平見陳軒柟并無意介紹這位“師妹”,幹脆技巧性的回避,“任總有沒有中意的作品,不嫌棄的話讓我來為您介紹一下吧。”趙惢平和任大陽朝另外一邊走去,只留下心中不耐煩的陳軒柟和雙眼放光的杜米拉。
“Christina,你的興趣還是那麽廣泛啊!”陳軒柟一貫溫和的語氣,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對這個師妹的真實想法。
“師兄,你還記得我當初同時參加了兩個社團,每天忙得跑來跑去的啊!”杜米拉一臉興奮,忽然又埋怨道,“師兄,你為什麽把柳師姐弄到寰宇?”
陳軒柟眼眸飛快閃爍了一瞬,“只可惜你學的專業不對口,不然寰宇對你這種有海外留學背景的人才很是歡迎呢。”
這番話讓杜米拉熱血沸騰,心裏頓生出當初選錯專業的悔意來。“師兄,我其實”
“Christina,來,我們去看看康大畫家的作品,你對這方面比較有研究,我有好多都看不太明白。”陳軒柟技巧性的帶過杜米拉想繼續的話題,而杜米拉雖然一方面有些不滿,可是對于陳軒柟主動提出的邀請又滿心歡喜,倒也滔滔不絕的對着畫作講起來,忘記原本要的話。
當趙惢平重新回到陳軒柟身邊時,陳軒柟溫文有禮的對杜米拉告辭。“你的愛慕者?師兄師妹?沒想到你還玩這套!”趙惢平揶揄道。陳軒柟沒有接話,只是無奈的輕扯嘴角。
杜米拉迷戀的目光追随着陳軒柟的身影在畫廊裏來回穿梭,是的,她愛慕他,從不掩飾,很多年了。那天是杜米拉剛進大學不久,北方第一場秋雨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她剛從圖書館借了一堆書出來,經管院離圖書館最近,她便抱着書向經管院跑去,暫時避雨生怕把書淋濕了。就這麽短短一段路還是把身上淋濕了,杜米拉是南方的孩子,剛到北方還未适應北方的氣候,依舊按照往年的習慣只穿了一件七分袖襯衫。這幅模樣再加上懷抱一堆書,氣喘籲籲一頭紮進經管院大樓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撞到正向外走的同學身上,書撒落了一地,很是狼狽。
杜米拉完全一副闖禍新生的怯生生模樣,一時不知所措。就在她為自己行為發呆的時候,一雙幹淨略顯蒼白的手已經把地上的書整理好,并且還遞上一包紙巾。她擡頭看見一張溫和幹淨的臉龐,眼鏡後一雙眼睛和煦溫暖,呆呆的接過紙巾,慢半拍的說,“謝謝!啊,對不起!”
正要接過對方手中的書,就聽到對方開口,“沒關系,你先擦一下吧。”她趕緊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抹了抹,就接過她剛才散落的書。對方遞來一把傘,“我要回教室自習,傘借給你,再見。”然後轉身就向樓梯走。
“同學,等等,”杜米拉急忙叫住他,“你的傘給我,你等一下怎麽辦?”
“沒關系,我可以和同學一起走。”
“我怎麽把傘還給你?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杜米拉在這位男生身後大聲說道,對方卻不再回頭,已經踏上樓梯。呆呆的望着已經空無一人的樓梯站了半天,看看手裏的書,才撐開傘向宿舍樓跑去。
後來幾天杜米拉都去經管院大樓跑了幾次,但是都沒有遇到那個借她傘的男生,但是他俊彥的臉龐、幹淨修長的手、溫和醇厚的聲音都深深的刻在了正處于豆蔻年華的杜米拉心上。他給她的半包紙巾和雨傘都被她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可是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諾大的校園不同院系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再遇到。
直到有一天她去隔壁宿舍借東西,隔壁的幾個女生擠在電腦前叽叽喳喳熱烈争議全校各院院草院花各系系草系花,她也湊過去看,一眼看到了經管院院草的照片。他!真的是他!原來他的名字叫陳軒柟,真好聽,她似乎又聽見那溫和好聽的聲音。
“米拉,你說哪個帥?是不是經管院的陳師兄?我們宿舍現在二比二平,娜娜和小曼非說體育系的那肌肉男帥,你說呢!”姍姍激動得問,其他三個人也都盯着她,似乎這個答案對于她們這個二比二的戰局異常重要。
杜米拉盯着電腦屏幕一字一頓喃喃道,“經管院院草,陳軒柟。”
“耶~~~對啦,就知道米拉有眼光!”姍姍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大聲歡呼,然後拉着杜米拉講了一下午有關于陳軒柟的事。就是那個下午,她知道了陳軒柟是多麽優秀的人,也知道了他那場短暫卻被人添油加醋的戀情。
再後來,她終于把傘還給了陳軒柟,也找各種理由去接近這個完美的師兄,但是得到的總是對方溫和有禮的拒絕。再後來,陳軒柟由于成績優異,作為交換生去了英國。而她也發奮學習,晚一年也去了英國,當她興高采烈坐了幾小時車去到他的學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盡管是這樣,在她自我介紹後得到他一個微笑,之前的千辛萬苦就瞬間煙消雲散。可是再後來,她鼓起勇氣的告白,卻被他一笑了之。
她還記得那是她在一次華人學生聚會後,滿心熱切的對他說出自己埋藏于心很久的話,她以為他們很有緣,她以為他們在英國相處的時光是美好的,她以為他即便是沒有愛上自己至少也是喜歡的,然而,這僅僅是她單方面的以為,而不是陳軒柟的想法。
那天,他說,“我愛着一個女孩,已經很久了,抱歉。”
她失态了,竟然口不擇言,“是柳師姐嗎?師兄不是被她甩了嗎?你們不是已經結束很久了嗎?”
陳軒柟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目光盯着遙遠的方向,沒有生氣,只是緩慢而堅定的說,“我們之間只是有一點誤會,我還愛着她,回國後我會娶她的。”
他臉上的神情是杜米拉從未見過的,那種透露着決心的溫柔、那種有別于任何時候溫和有禮的柔情,讓杜米拉腦子裏重新并且深刻的劃過柳清眉這個名字。她依稀記得她在姍姍電腦上看過某院院花的照片,驚鴻一瞥,當時腦子裏閃過的就是這個詞,她還記得姍姍語帶遺憾的說,他們為什麽分手啊,好相配啊!
杜米拉當時還是不甘心,仍然想要說服陳軒柟,“師兄,我真的很喜歡你,來英國也是為了你。師兄,你,你能不能接受我,就算等你回國就分手也沒有關系!”
陳軒柟有些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仍是溫和說道,“米拉,你是個好女孩,不要再說傻話。”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杜米拉執意說下去,“師兄,她把你甩了,她有什麽好?她只不過長得漂亮而已!”
“米拉!”陳軒柟難得厲聲,“不要再說了,她不是你可以随便說的。好了,我要回去了,你留下來和他們繼續玩吧,再見。”
那之後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面,再見時卻已是陳軒柟即将遠赴加拿大,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什麽交集,沒想到陰差陽錯她回國後沒有回自己的家鄉,而是來到哥哥工作的城市,還在這座城市又遇到了他。而今天,則是他們回國後第二次見面。杜米拉盯着陳軒柟挺拔的身影和身邊落落大方的趙惢平,暗自冷笑,柳清眉,我得不到的,原來你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