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職責

華雲晏愣住了。

擡眼就看到多日未見的白月光是什麽感覺?

她只覺得,她死定了,她不僅抱了他,還捏了他的腰。

華雲晏心底好像一個巨大的無底洞,此時自己正快速向下墜。僅存的一點意識,讓她慢慢地把手伸了回來。

她仰着小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宋瀾的神情——

宋瀾一臉冷若冰霜,他眉目間無所波動,只是低着頭,目光停在自己腰間。

華雲晏跟着他的目光巡到腰間,看到了一道明顯的褶皺,顯然是她弄出來的。

宋瀾很不滿意她弄皺了他的衣服?帶着猜想,還有莫名的“補償”心理,她試探着伸出小手拍了拍那道褶皺,宋瀾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掌心的繭有些粗糙,與他一貫的神情不一樣的是,手上溫度灼灼,稍微用力,就好像要把那種溫度傳到華雲晏全身。

華雲晏吓了一跳,她試着稍稍拽回自己的手,卻沒有成功。

宋瀾拉起華雲晏的手到自己面前。

她的手腕有點涼,手掌細白,便是在半黑的光下,也瑩潤如玉。他知道她的手很小,卻頭一次知道自己能将她的手包裹住。

房中沒有點燈,宋瀾拽着華雲晏的手腕,就這樣微微傾身,陰影覆住了他的眉眼。

卻也同樣叫他漆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華雲晏的內心一縮,從兩人見面的次數中推敲自己有沒有惹怒他。

她提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王……王爺?”

宋瀾擡眼看她。

“手……”華雲晏手指緊張得輕輕一縮,蜷成半個拳頭。

她不知,便是這樣的退縮,反而叫人更想将她的手掌張開,一根一根地撫摸那玉似的手指,再順着掌紋,直到她精細的腕骨上。

宋瀾眼中一黯。

他将手放下,卻看華雲晏輕輕,且悄悄地往床裏縮了一個位置。

他輕輕撚了撚指尖,說:“外院的事,你知道多少?”

說的是金珠剛剛被趕出去的事。

華雲晏一直躲在房中,還拉着胭脂不讓她去,當然是不想惹禍上身,她垂下眼睛,小聲說:“金珠被趕出去了。”

宋瀾只問:“為何?”

為何?他不是最清楚的嗎?為什麽要來問她?華雲晏一時沒想明白,小聲說:“金珠在您茶裏下了東西。”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再有那弱弱的音色,好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宋瀾在她身邊空出的位置坐下,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半尺。

華雲晏一顆心提起來了,渾身的汗毛好似都豎起來了,不由得僵硬地挺直了後背。

宋瀾側目看她,說:“你說說看,下了什麽藥。”

金珠的目的很簡單,所以這個藥還能是什麽藥呀?她懵懂地看着宋瀾,這場對話在她看來很是不必要,既然是她提醒宋瀾金珠的意圖,又怎麽會不知道是什麽藥呢。

華雲晏不答,宋瀾微微傾身。

她喉頭一緊,放在腿上的手指也輕輕動了起來,不自覺地捏着自己的裙褶。

裙褶被捏出一個小小的褶皺,這個力度宋瀾知道,因為她方才才捏完他的腰。這個力度與其說是捏,不如說是輕柔的掠過他的腰身。

意外的僭越,感覺卻意外的……

不讨厭。

宋瀾斂回目光,說:“茶,我喝了。”

華雲晏一驚,眼睛微微睜大,便這樣盯着宋瀾的臉,由他的臉,慢慢滑向了他的……褲子,可是夜已漸深,有無起伏并不明顯。

這下她也忘記害怕了,只小聲說:“你……你怎麽能喝了呢?我不是已經提醒你了嗎?”

這個反應似乎取悅了宋瀾。

他伸出手,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身邊一拉,連帶着華雲晏也朝他傾斜。

她一手撐着自己的身體,另一手在宋瀾手上,他似乎牽着她的手,要朝某個地方去。

華雲晏大驚,不由自主地和宋瀾較勁,憋得臉上生了片片紅霞,兩人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其實宋瀾并沒有使勁,光是這麽牽着,華雲晏的力氣也難以匹敵。

蚍蜉撼樹般。

宋瀾眼神一黯,手上一松力氣,華雲晏沒來得及收回力氣,一下子往後跌倒,她連忙爬起來,縮在了床裏的一角,睜着清澈的眼睛,警覺地盯着宋瀾。

像是被箭矢逼得孤立無援的小鹿,逃入了一個陷阱中卻不自知。

宋瀾嘴角一勾,話語裏也不由再度帶着難以化解的冷意:“王妃,你忘了你的職責了?”

華雲晏呆呆地看着他,問:“我?”

宋瀾難得耐心,道:“你既然是王妃,今日奴婢僭越的事,就該由你管教,而不是繞彎來提醒我。”

華雲晏輕輕咬着嘴唇,她有點苦惱:“可……”

宋瀾打斷她的話:“想找借口?”

他這個反問似是漫不經心,卻叫人再不敢說出別的話來。

華雲晏的後背緊緊貼着冰冷的牆,心也跌到了谷底,然而不成想,宋瀾也上了床。他逼近她,在黑暗中,在床腳和牆面狹小的空間內,兩人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若你不想管,覺得管不了,那你就真成個癡呆兒吧。”

宋瀾直直看進華雲晏的眼中,眼底倒映出她有些蒼白的面容,顯然,這句話又讓她感到了害怕。

華雲晏咽了咽,她的聲音弱弱的,像是學生同先生報告那樣:“我……我會好好管的。”

宋瀾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微微閃躲。

如果是教授……華雲晏心想,他會這樣嚴苛對待他手下帶的學生嗎?當然,她要是能和教授說上話,她應該高興瘋了吧,不過,如果是教授這麽逼問她,她會更委屈。

只是現在,她對宋瀾更多的是害怕。

宋瀾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她,她好似出神了,宋瀾聲音輕輕的,意有所指地問:“在想誰?”

“你。”華雲晏脫口而出。

宋瀾眼眸微眯,沒再說話。

華雲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她感覺自己耳尖發熱,宋瀾的目光讓她無所遁形,難不成,他真知道她在想的是教授嗎?可兩人這麽肖似,她那個回答并沒有錯。

她鼓起勇氣,微微擡眼看他。

這個時候,宋瀾才往後退了些。

他自己解開了外衫,因常年行軍,他不習慣別人服侍他入睡,很利落地脫剩下一件中衣。

華雲晏呆呆地看着他,小聲說:“王爺你這是……”

宋瀾動作一頓,看着她有些驚恐的模樣,稍一傾身,道:“職責。”

職責,什麽職責?華雲晏想起他方才那句“王妃的職責”,不就是管後宅嗎?等等……她睜大眼睛看着他。

她這才有種真的嫁人了的感覺,她是他的妻,兩人的房事,也是職責。

可是她縮在角落,一動也不敢動。

宋瀾卻不再理會,而是将她慣用的枕頭拉過去,躺在了床的外側。

華雲晏只見他仰躺着,閉上了眼睛。愣愣地等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沒有喝金珠的那杯茶,害得她還以為……

她按了按微熱的臉頰,然後,也小心翼翼地貼着牆,躺在床裏側。

華雲晏覺得,自己躺得直直的姿勢,像極了鹹魚,而她右手邊那個人,就是斬鹹魚的刀。

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再躺一個人,但即使如此,華雲晏心裏也惴惴,過了好一會兒,宋瀾一直沒有動靜,她才又輕輕地翻了個身。

此時才入夜不久。

宋瀾忙碌,許久未睡個好覺了,因此沒覺得這個時間有何不可,而華雲晏本來就睡了午覺,又被宋瀾這麽一吓,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她在床上躺得很是煎熬,右手邊有個人,她本來就不習慣,何況,這個人還是宋瀾。

她睜着眼睛,想下床,但又怕宋瀾還沒睡熟,都不知道胭脂是怎麽跑得那麽厲害的,都不點個蠟燭。

不然,她就可以假裝要去滅了蠟燭,從床上下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華雲晏輕輕坐了起來,在黑夜裏觀察着宋瀾的臉,只看他眉頭松展,臉色平靜,一點也沒有睜眼時的陰狠。

這副模樣,按理來說是睡熟了的。

華雲晏悄悄爬起來,一只手,動作極輕地從宋瀾上面越過去,宋瀾沒有反應。

她放下心,另一只腿從他身上跨過。

只要她把另一只手和腿再安全地掠過“冰川”,她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呼吸到外面的空氣——總之,她要解放了!

華雲晏撐着身體在宋瀾上空,準備進行下一步。

宋瀾忽然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

他擡起手,抓住了華雲晏撐在他耳旁的手,那只小手輕輕抖着,仿佛做什麽壞事被抓包了一樣。

她長長的睫毛輕抖着:“我……我還沒吃晚飯。”

這一聲,帶着點軟糯的鼻音,仿佛已經餓了許久,委屈極了。

宋瀾坐了起來,她也趁着這個空檔,趕緊坐到一旁去,雙腿屈膝并攏,乖巧、可憐,又無助。

他輕輕按了按額角。

房中亮起了燭光。

宋瀾叫了丫鬟進來:“傳晚膳。”

要說最高興的當屬胭脂。

晚間時,王爺忽然來找王妃,她動作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王爺讓她下去,她也極快地跑了,雖不知二人相處如何,但總比王爺不找王妃要好。

如今看到王爺宣菜,她心裏更是高興,看吧,她家小姐軟軟的,可多招人疼啊。

青瓷心裏便很不是滋味,她稍稍一想,那個傻子最不喜歡吃的東西,就是芹菜了,就去叫廚房那邊做個芹菜。

王爺吃的東西,廚子們不敢怠慢,一共做了八菜一湯,菜一個個端到了房中,胭脂和青瓷就站在一旁,胭脂看着多上了個芹菜,眉頭一皺。

布菜時,青瓷夾着那芹菜,放到了華雲晏碗中。

華雲晏面無表情地将芹菜挑了出去。

宋瀾看了華雲晏一眼。

胭脂怕惹得他不喜,解釋說:“王爺,王妃不愛吃芹菜,一看到芹菜,都不會吃的。”

青瓷又夾了塊芹菜放到了華雲晏碗中,說:“胭脂,就算王妃是個癡呆兒,怎麽能這麽浪費食物呢?”

她微微低頭,露出憂慮的神色,說:“這世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飽肚子,王妃又怎麽能只因為不喜歡吃,就浪費呢?”

王爺為家國征戰,必定見過多少大場面,聽到這樣的話,又怎麽能不動容呢?王爺肯定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她就是特別的一個。

青瓷又夾了一塊芹菜給華雲晏。

“娘娘,不可浪費食物呀。”她一臉關切,說。

胭脂扯了扯嘴角,被她這作為弄得格外心堵。

卻看宋瀾放下了碗筷,他目光沉沉,也落在她碗中。

青瓷心內譏笑一聲,這傻兒只會把芹菜從碗裏夾出去,必定更惹得宋瀾反感——一個傻兒,和一個有眼界的女人對比起來,王爺只會選後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