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兆銘最煩安安靜靜地時候,被人打擾,尤其是在他獨處時。
他心想是哪個膽兒肥的,黑燈瞎火地摸到這種沒人的地方來?帶着一絲不耐煩,轉頭一看,竟然是上次那個演《民國煙雲》的女藝人。
只見她手機掉到地上,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彎腰去撿。撿起來之後,手機燈朝上,從她下巴往上照,标準的鬼片打光。
可配上她長發落在香肩上、白皙細嫩的臉龐,和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看得李兆銘心頭像被柔紗拂過,心想這可真是個漂亮的女鬼啊……
她這次要演的是鬼片嗎?
李兆銘想象了一下她演聶小倩的樣子,居然莫名地合适。
他甚至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都忘了被人打擾的不爽。
盛夏被他回頭那一下子沒刻意隐藏的氣勢震住了,見他沒了剛才的冷冽,才敢上前幾步,“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啊?”
她身上散發着女孩特有的乖巧氣息,李兆銘的手指下意識地在煙頭上輕搓了一下,笑了笑,沒接她的問題。
“來這兒排練?”
“嗯!”
盛夏點點頭,把手裏的劇本往前一伸,想給他看。
手機燈照着劇本封面上“後宮傳”三個字,讓李兆銘有點失望。
居然不是《倩女幽魂》那種浪漫的鬼片,而是一群女人撕逼堕胎搶男人的戲。
哎……
他瞬間沒了興趣,手撐着地站起身,然後拍拍手上的灰,把地方讓給她,“天黑了,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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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漸融進了黑暗中。
她懷揣着劇本,站在微涼的夜風裏,有些悵然若失。
人家跟你萍水相逢的,憑什麽一直幫你?
盛夏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沒有了秘密武器,她對自己信心大跌。回到排練室,再次面對蔣悅全方位碾壓自己的表演技巧,她心裏越發的沒底。
盛夏不是不想贏的,只是演技上的差距擺在眼前,她演的又是個怨婦,不像蔣悅的角色,本來就是經典的正面形象。
她覺得自己的《演技》之旅應該到此結束了吧。
蔣悅把盛夏的失意落寞都看在眼裏,心中暗自得意。反正盛夏越不在狀态,對她就越有利。
剛才休息時,她一路尾随盛夏到了外牆角。不過因為路黑,還怕被發現,她跟的很慢。
等跟到了地方,只看到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揚長而去,盛夏默默地望着他,看上去有點可憐。
蔣悅腦補了一大段盛夏苦追大帥哥但慘被抛棄的戲碼,心裏更得意了。心想你紅又怎麽樣,你喜歡的男人還不是不要你?
即将勝利的喜悅和貶低對手的優越感,同時侵占着她的大腦。
臨上臺前,盛氣淩人的蔣悅看着聳拉着頭的盛夏,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證一直都比自己紅的盛夏失敗離場的狼狽模樣。
蔣悅此時的目光像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趁着随身麥還沒開始收音,她對盛夏說:“要我說,你也別演了。自己申請退賽吧,還能輸得體面點。反正你一直都是靠男人上位的,現在男人不要你了,你也就是個廢物。”
盛夏轉過頭,十分詫異地看着蔣悅。
她知道蔣悅不喜歡自己,但兩人平時的關系,明面上還算過得去。
所以蔣悅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對自己說這麽惡毒的話?還有靠男人上位是怎麽回事?估計又是一個誤會某位介紹人跟自己關系的人。
饒是盛夏再好脾氣,突然聽到這種話,心裏也會有氣。
可她還來不及反駁,就聽到主持人在念她們的名字了。
盛夏深呼吸,勸自己冷靜。
蔣悅看到她沉不住氣的樣子,笑得更歡了。
她就是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打擊盛夏,讓她出醜,讓她也嘗嘗什麽都比不上別人的滋味!
帷幕打開,蔣悅和盛夏穿着華麗的宮廷裝,慢步上臺。
蔣悅已換成一副白蓮花的模樣,哭着跪在地上。
可盛夏坐在皇後的寶座上,仍是有些氣不消的樣子……
**
李兆銘讓出了自己的抽煙聖地,無處可去,于是摸去了顧言那兒。
節目錄制到了中期,是總導演最忙的時候,制片人已經不忙了。
顧言閑的甚至還買了幾個啞鈴,沒事就在辦公室裏撸鐵。
李兆銘一進門之後,看到顧言只穿着條休閑褲,舉着啞鈴,光着上身,胸膛上都是汗珠,一邊粗喘一邊看着電視。
電視上轉播的是攝影棚裏主攝像機的畫面,嬌俏的女演員們正上演着撕逼搶男人的戲碼。
看看粗喘的男人,再看看嬌俏的女演員。
李兆銘覺得而自己仿佛是從鬼片片場,走到了三級片片場。
“來啦?”顧言眼睛看着李兆銘,下巴電視那兒一擡,“剛好這場剛開始,來猜猜這場誰能贏。”
李兆銘坐到沙發上,看到哭破喉嚨的貴妃,和眼角眉梢盡是不耐煩的皇後娘娘,他叉起果盤裏的一塊蘋果,咬了一口,指了指盛夏,“她能贏。”
顧言放下啞鈴,側眼看着李兆銘,眼神很是意外,“哥們兒,這回你要輸了。盛夏上一場能贏是因為馮貞輕敵。你是沒看到今天這倆姑娘彩排,演貴妃的那個,每個細節都反複練了幾十遍,而盛夏完全就不在狀态。”
李兆銘對姑娘們之間的事沒什麽興趣,他更關注另外一個問題,“上一場那個中年女演員,不是因為輕敵輸了,而是輸給了她自己的藝德。她要是真的尊重戲劇表演,絕不會因為對手演得不好,就降低了自己的表演标準。你能想象葉甄老師見對手是個新人,就不好好演戲了嗎?她老人家就算對着個西瓜,都能拿出教科書級的表演。”
兩個男人繼續探讨着表演藝術的細枝末節,電視裏的皇後娘娘忽然發聲:“行了,你在這兒哭得本宮頭疼。”
輕聲細語的一句話,瞬間把兩個男人的目光都抓過去了。
原劇中的皇後娘娘,此時要走到貴妃身邊,怨她搶走了皇上的心,居高臨下地對她又打又罵。
可盛夏沒有。
她端莊大方地走下寶座,一直保持着皇後的儀态,臉上擺着尊貴的神态,眼裏卻是藏不住的不屑和陰狠。接着她伸出手,用力捏住了貴妃的臉頰,讓指甲套在貴妃的臉上壓出印痕。
盛夏用這樣細膩的處理方式,代替了原劇中其實略顯粗糙的表演設計。
顧言看到這兒,忍不住罵了一聲:“操,你贏了!”他轉頭問李兆銘,“你怎麽看出來盛夏能贏的?”
李兆銘反問:“你知道藝術界最殘酷的是什麽嗎?”
顧言把啞鈴放到一旁,心想他怎麽突然哲學起來了?那自己也跟他來點哲學的,“你問的這個,每個人的眼界不同,看到的也會不同。我沒法回答。”
其實是怕答錯了,給自己找臺階下。
李兆銘又叉起了一顆藍莓,淡漠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最殘酷的就是普通人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天才靈光乍現地那麽一下子。”
他看着電視上的兩個女演員說:“這個貴妃,每個神态都投入了感情,看得出她是真下了功夫。可你再看看皇後……她在演嗎?沒有,她就是皇後。”
顧言心想李兆銘流淌的不愧是孫導的血脈,藝術感受力和審美的敏銳那真是一脈相成的。
他雙手環胸,輸得心服口服,可看着電視上的表演,卻笑得很開心。
“這個盛夏可真是個寶藏!第一場節目其實挺平淡的,我都擔心光是預告片精彩,正片卻無聊,節目熱度會不會下滑。結果居然殺出來她這個黑馬,總導演都不用刻意制造爆點了。第二輪的演員整體水平上了一層臺階,全節目組都以為她要拜拜了,沒想到她又能帶來驚喜。”
能讓他驚喜,就能讓觀衆驚喜。
顧言才不再乎跟哥們兒打賭能不能贏,節目效果才是他最重視的。
李兆銘見顧言盯着電視眼冒金光,拿這種工作狂真是沒辦法。
他搖搖頭,默默地吃光了果盤。
**
盛夏演戲的時候,其實沒想那麽多。
她上場前被蔣悅的話氣到了,再看着她時就特別不順眼,可偏偏在臺上還要收斂自己的情緒。這樣一放一收,心境剛好跟想要收拾貴妃,又要顧着身份和大局的皇後吻合。
她像是一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腦海裏閃現的全是自己變成皇後,在故事裏度過的真情實感的這一生。
剩下的戲,她只要跟着感覺走就行了。
表演結束後,她還有點沒出戲,腦袋裏呆呆木木的,心想等下的失敗感言要怎麽說?
她瞄了一眼趾高氣昂的蔣悅,輕輕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原本面對失敗還挺坦然的,覺得自己能進第二輪已經是賺到了。但要在這種情況下輸給蔣悅,還真是讓人不甘心吶。
走到臺前,等候導師點評。
盛夏深呼吸,勸自己別氣餒,然後擡起頭,卻看到葉甄老師在導師席上抹眼淚。
盛夏滿頭問號。
心想這場戲并沒有催淚的地方,難道是自己的演技太“感人”了?
回想一下自己的表演确實跟原劇差別挺大的,估計這一場節目播出之後,自己“演技黑洞”的稱號要更響亮了吧。
本來在這方面就沒什麽自信的盛夏,一時間被負面情緒包圍,自己又腦補太多,還真有點氣餒了。
接着,她順着主持人的話,麻木地看向大屏幕,沒想到上面飄出了金燦燦的,跟自己關聯的四個大字——
不是“演技黑洞”,而是“盛夏晉級”!
蔣悅和盛夏同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但除了他們倆之外,現場的人好像都一點兒也不震驚。
蔣悅的随身麥暫時關了,除了在她身旁的盛夏和主持人,沒人能聽到她在說什麽,但從攝像機的鏡頭裏能看出,她的唇形是在說:這不可能……
另一個在拍主持人的攝像機,抓拍到了主持人聽完蔣悅這句話之後,翻了個白眼。
盛夏也覺得這不可能。
別的不說,蔣悅這一場是真的很努力。她又哭又喊地演了一整天,嗓子都有點啞了。
盛夏整個人都快變成問號了。
轉回身再次看向導師席時,葉甄老師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她先是長嘆一聲,“這個節目真的很殘酷。”然後惋惜地對蔣悅說:“你演的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她又看向了盛夏,目光就像裁縫看到了好料子,說出了跟李兆銘一樣的話:“盛夏就是皇後。”
年輕的影帝陸榮覺得葉老師的點評有點抽象,他的點評一如既往地一針見血:“這就是R卡跟SSR的區別。”
葉老師聽不懂,扶了扶眼鏡,“啥玩意兒?”
“呃……”陸榮也不知道怎麽跟老年人解釋。
臺上臺下,笑成一片。
總導演和制片人最開心,節目又多了一個笑點!
一想到節目播出後會得到的反響,顧言在辦公室裏,忍不住摩拳擦掌。
李兆銘看着某裸男身上的汗珠還沒幹,就搓手盯着電視裏的女演員,總覺得這氛圍有點不可描述。
作者有話要說:李兆銘萬萬沒想到,日後真想對某女演員不可描述的,居然會是寄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