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廿(上)
凡人看仙魔妖怪,很難看出什麽丁卯來,眼是眼,鼻子是鼻子,千載化人,要不是生死不滅,尋常人自然發現不了。
年歲春秋,四季花雪幾度輪回,山海可平,湖川覆沒,區區因果緣孽對凡人來說反倒不足挂齒。
嵇清柏遠遠見着鳴寰,就知對方的确不是個人。
但也不是什麽神仙。
至于到底是什麽,嵇清柏掐了兩輪訣,發現自己居然參不透。
直到最後,嵇清柏的臉色終于漸漸難看起來,他已是上神境界,六界之首,他都看不破的真身,境界修為必将比他更高。
這一世檀章的命數已經與嵇清柏糾纏不清,代價需得折損一境方可保全,如今再來這麽一個參不透的鳴寰,嵇清柏只覺心口一陣犯苦,曾德在旁,聲音又尖又細地喊起來:“娘娘!娘娘啊!您別吓奴才啊娘娘!”
檀章一兩步跨了過來,袍子一掀,抱住了嵇玉軟倒的身子,陸長生就跟在附近,曾德趕忙去叫,鳴寰讓到一旁,倒是沒什麽表情,眼波淡淡,随着下人奔走,最後看向了皇帝懷裏的女人。
光天化日之下,嵇玉這身子小的可憐,鳴寰見她扯住皇帝的袖子遮臉,不明意味的笑了一笑,陸長生從後頭趕過來,他最近壓力大,又胖了一圈,穿着朝服跑的氣喘籲籲。
檀章面如冷鐵,跟看死人似的盯着太醫,陸長生又是灌藥又是針灸掐人中的,嵇清柏終于是緩過氣兒來。
見着皇帝神色,嵇清柏怕他想歪,握着他手,低聲道:“不關陛下的事……”
可惜陸長生卻極不給他面子,肅容道:“娘娘身子羸弱,皇上房事上萬萬要克制,這幕天席地的,着涼受凍可不是小事。”
嵇清柏:“……”完了,這下誰都清楚他們剛才幹嘛了。
檀章擰眉,難得沒有吭聲,竟是把話都聽了進去,他伸手摸了摸嵇清柏的臉,見人似草弱花嬌,難得生出了些悔意。
嵇清柏瞪着陸長生,都快嘔死了,但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又沒半點說服力,連帶着把一聲不吭站在旁邊的鳴将軍都給怨了上。
鳴寰當然不清楚嵇清柏心裏怎麽想的,他從不屑凡人生死,于是虛拱了下手,敷衍道:“臣之前獵了一頭白虎,聽說此乃靈物,心肝可入藥,能活死人醫白骨,不如臣去将它殺了,将心挖出來給娘娘服下。”
嵇清柏:“……”
檀章居然還有些被說動,低頭看向嵇清柏。
“既然那頭白虎是靈物,肯定是不能殺的。”嵇清柏驚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覺得他們簡直都是鬼,“陛下幫我把它放了吧,也算結點善緣。”
鳴寰又看了他一眼,這次終于沒再吱聲。
因着嵇清柏的身體,皇帝也沒心思接見鳴将軍,嵇清柏也是後來才知道,南疆寰宇軍因為功勳卓絕,早些年得過“見帝不跪,配刀入殿”的榮膺。
其實換成普通人,有點眼色的都知道雖是帝寵,但規矩是規矩,萬不該越鑒。
從這點上來說,鳴寰還真就不是個普通人。
嵇清柏回了禦龍殿後整日擔心那白虎真被殺了,才将養沒幾天,便匆匆帶着丫鬟去了獸舍。
帶路的還是那天禮部的下臣,一路誠惶誠恐,怕怠慢了他。
“那只虎年紀不大,極有靈性,還挺親人的。”下臣差太監将獸舍打開,又怕嵇清柏嫌棄味道大,一路甩着手,好幾次差點碰着人。
嵇清柏沒功夫嫌棄這嫌棄那的,他路過幾個木栅欄,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最裏面的白虎。
的确是有些靈性,但還入不了仙境。
嵇清柏看了幾眼後心裏便有了掂量,想着好歹是南師的子孫輩,他救是一定要救的。
那只白虎正如下臣所說,倒是乖巧粘人,而且好歹是個靈物,對嵇清柏更是親近了一些,丫鬟拿來獸皮繩,嵇清柏親手給白虎套上,正準備牽出來,突然聽到了一陣戲谑的笑聲傳來。
鳴寰站在獸舍的門口,他今日未着戎裝,一身文服,腰間卻配着一把長刀。
嵇清柏僵直了身子,如臨大敵,目光不錯地看着他。
“我當是誰呢。”鳴寰猶如閑庭信步,走近了一些,輕描淡寫地掃過嵇清柏的臉,“原來是皇後娘娘。”
嵇清柏皮笑肉不笑地回禮道:“鳴将軍。”
鳴寰不置可否,他看着嵇清柏手裏牽着的白虎,這畜生顯然怕極了他,見他望來,哀鳴一聲,瑟瑟發抖。
靈物對非人之物向來敏感,嵇清柏瞧見鳴寰腰間的長刀時,有一瞬晃神,總覺異常熟悉。
他下意識不願在對方面前暴露了真身元魂,于是斂了所有仙力,只依憑着嵇玉肉身。
鳴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沒發覺什麽,才了無趣味的撇了下唇。
“這白虎畢竟是個畜生,怕一時不慎暴起傷人。”鳴寰側讓了半個身位,假意恭順道,“臣護送娘娘回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