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往常一樣，節目錄制結束，時間已經很晚了。
《演員的修養》不同于一般的綜藝，不僅要求嘉賓拿出綜藝的氣質，還得拿出演員的實力。
每個星期都要準備一個全新的劇本，進行磨合，排練，和現場演出，還是很累人的。
今天演出的妝有些重，采訪完成後，林奕心躺倒在化妝椅上，讓小穎幫她卸妝。
随着林奕心的上升，小穎的工作越來越忙，但她人機靈，也不怕累，所以工作能力也越來越強。
卸妝這種事情，soeasy，小穎不僅專業溫柔地給她敷着卸妝水，還順便給她做了個按摩。
舒服得林奕心差點就這樣睡過去。
等臉上幹幹淨淨了，疲勞也因為小憩舒緩了一些，小穎将手機遞到了林奕心手上，對她道：“姐姐，聽今日播報還是回酒店睡覺？”
“你先播一會，給我再捏兩把脖子。”林奕心換了個姿勢。
小穎見她把手機拿起來了，于是先撿要緊的事說：“今日同往日無甚不同，就是今天晚上豆組那邊亂爆了個消息。”
“什麽消息？”林奕心看向她。
“大概是有人提前看到了浣熊電影節的出席名單，見你和我偶像的名字在一塊，就非說你兩是一對。”小穎手下的敲敲打打沒停，“這事肖老師那邊已經知道了，他們在處理，說影響不大。”
“嗯，《孤種》要去參賽，肖震予都已經過去浣熊市了，時間差不多了。”林奕心嘆口氣，“姜導捂了這麽久，可能得提前幾天公布了。”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小穎也跟着長嘆一口氣，臉上卻是蓋不住的高興，“我家藝人這麽厲害但是不能說，可憋死我了！”
林奕心笑了笑，站起身活動了下身子：“走，回吧。”
兩人一路穿過走廊，和還在忙碌的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很快到了一樓大廳。
林奕心頭發簡單地束着，完全素顏，小穎拉住她，從包裏掏出帽子和口罩：“姐你蓋着點，外面還有粉絲呢。”
林奕心接過來，笑着道：“又不是我的粉絲。”
“不是你的他們也會拍。”小穎語重心長，“姐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林奕心了，現在緋聞在身，過兩天又要曝大消息，得學會注意形象了。”
“好的。”林奕心從善如流，帽子口罩都戴上了。
兩人從大門出來，盡管很低調了，也還是引起了路邊粉絲的注意。
已經淩晨一點多了，能守到這個點的，都是一些很有經驗，也有錢有閑的追星老粉。
人不多，也沒有喊聲，只是有人架起了相機，對着她們拍了幾張。
小穎貼着林奕心走，盡量為她擋去鏡頭。
從演播大樓到酒店，有一段不長的路。
白天她們坐車過來，到了晚上，氣溫不錯，便走着回去。
兩人免不了讨論一下剛才的粉絲，小穎樂呵呵地說：“再沒多久，你連這種深夜漫步的自由時光都會被剝奪咯。”
她手舞足蹈地比劃：“會有狂熱的粉絲從路邊的樹叢裏跳出來，拿着簽名本，追着你一路聊天。會有人等在你的酒店外，守株待兔，在你踏入酒店前，一個精準攔截！”
林奕心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穎正倒退着走，一愣，見她神情認真地盯着自己身後，脊背一下子都涼了。
“姐，怎麽了……”她聲音很小地問。
“被你說中了。”林奕心的聲音悶在口罩裏，“一個……精準攔截。”
小穎吓得跳了起來，往林奕心這邊跳的，張手護住了她。
結果她看到的并不是什麽狂熱粉絲，而是她們的頂頭上司，恰飯老板，小沈總。
小沈總站在深夜的馬路牙子上，靠着盞昏黃的路燈，挺括漂亮的風衣被風吹起，露出層層疊疊的紗制長裙。
她的短發有些亂，光影交錯之間，一雙眼睛望過來，頹喪又深情。
小穎心裏又激動又悲傷，只這一眼，她今晚便能不辭辛勞地寫出篇嬌心如焚的同人文來。
“沈總。”她喃喃地叫了一句，轉頭看林奕心，“姐，其實也沒錯，算起來，沈總得是你頭號狂熱粉絲。”
林奕心道：“你先回酒店吧。”
“好！”小穎頭點得如同撥浪鼓。
她回去的路本要經過沈嬌，但為了不影響她們一絲一毫，小穎腳下一拐，幹脆繞路走了。
一時之間，空蕩蕩的半條街，就剩下了這兩人。
林奕心不動，沈嬌便也不動。
她的身體仿佛被定格在了那個地方，只一雙眼睛靈動，看着她，遠遠地便有無限情緒。
林奕心熟悉她這個狀态，沈嬌喝酒了，喝得還不少。
于是只得她主動，朝沈嬌走過去。
離得近了，便也能聞見酒氣，沈嬌一勾嘴角，輕輕道：“你回來啦。”
話這麽說着，手便已經伸了過來，身子傾斜得極快，絲毫沒給自己留餘地。
林奕心若不接，她定要摔倒在地，就像林奕心知道，她今日若不理這個深夜等她的沈嬌，沈嬌便能在這兒站到天亮。
于是林奕心還是接住了她。
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可能比以往還瘦了些，肩頭挨着她的，有些硌人。
“喝了多少？”林奕心問。
“剛剛好和你說話。”沈嬌的胳膊搭在她肩膀上，雙手在她的身後偷偷交錯。
“找我什麽事？”林奕心再問。
沈嬌卻不回答了，她噘着嘴，很委屈。
小沈總平日裏一副霸氣冷酷的模樣，但其實人長得一點都不冷，也不酷。
狗狗眼，翹鼻尖，要是擺了柔軟的表情，就會像現在一般，可憐兮兮。
十分可憐，仿佛全世界都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林奕心将人拉開點距離，問她：“怎麽了？”
沈嬌嘟囔兩聲，突然一只手放下來，戳了戳她的衣服兜。
“給你發消息了。”她又戳了戳，“你看見了沒？”
林奕心工作的時候不看手機，工作完了到現在，還沒來得及看手機。
聞言，手往兜裏塞，想要看看她發了什麽。
沈嬌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不許看了。”
這是哪裏來的任性要求，翻臉跟翻書一樣，變化無常，林奕心給氣笑了：“那你想讓我幹嘛？”
“想和你說話。”沈嬌道，“我們找個地方。”
“夜太深了，該休息了。”林奕心道，“我很累。”
“我也很累。”沈嬌的表情一下子就跟要哭了似的，“我等了你好久。”
林奕心看着她，不說話了。
初春的夜裏沒那麽冷了，一切便都顯得柔和了起來。
沈嬌的眼睛裏汪上了亮晶晶的東西，過了會，又加了兩個字：“好久。”
林奕心挺受不了她這個樣的。
小沈總平日裏飛揚跋扈慣了，真心懇求人的時候，便有一種稀世珍寶的魅力。
上一次是在年節的雪天，這一次是在寂靜的春夜，哪一次林奕心都很累，精疲力竭，于是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刮進道風來。
好像身體在獎賞自己，可以放松一下，可以任性一下，可以不想過往，也不想将來，和這個漂亮的小孩兒，靜靜地待一會兒。
林奕心放開了她，道：“回酒店吧。”
沈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咱倆酒店是一家。”
林奕心小聲道：“我知道。”
“好巧啊。”沈嬌說完，又跟了句前後矛盾的，“我專門定的和你一家。”
林奕心嘆口氣，覺得口罩有些悶，沒說話。
沈嬌便也不再說，像是怕她似的，往後落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便也隔開了一點。
一前一後回到酒店，進了同一部電梯，就她們兩人，尴尬而沉靜。
林奕心不知道沈嬌的樓層和房號，這人也沒打算回自己的房間，跟出了電梯跟過了走廊，跟到了她的房門口。
林奕心開了門，沈嬌快步将自己擠了進來，而後便呆呆地站在玄關處。
林奕心看着她，确定了，的确喝得有些多。
“要不你再來點？”林奕心指了指屋子裏的冰箱，語氣裏有三分氣。
沈嬌搖搖頭，像想起話題似的，眼睛亮了亮，問她：“你是不是很累了呀？”
“嗯。”林奕心點點頭。
“那你去洗漱吧，沖個熱水澡，洗完了舒服點。”沈嬌往沙發跟前走，“我在這等你。”
“我不洗。”林奕心也走到了沙發前，坐下身來。
她看着沈嬌，沈嬌速度緩慢地眨了眨眼，一臉單純無辜的模樣。
林奕心把外套脫下，扔到了一邊，将桌上的煙盒打開，摸了支煙出來。
沈嬌開口：“你別抽煙。”
林奕心沒煙瘾，只偶爾抽一根，沈嬌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她抽，從來沒阻止過她。
今日異常到底，林奕心睨她一眼：“嗯？”
沈嬌抿抿唇：“你上次抽煙的時候，要跟我斷絕關系。”
林奕心一下子笑了，她将煙噙進嘴裏，打亮了打火機：“這次我要跟你說的，也是差不多的事。”
“這事沒什麽好說的了。”沈嬌的表情一下子變了，眉頭皺着，十分抵觸。
“确實沒什麽好說的了，但我看沈總一直沒搞明白。”林奕心吸了口煙，将手機按亮，看到了那條消息。
-我後悔了。
真不是沈嬌能說出的話。
也真是沈嬌能說出的話。
林奕心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已經非常了解沈嬌了，盡管她倆沒有談天談地談詩詞歌賦人生哲理。
但有些時候，又會覺得，人不愧是人，永遠都不是一張紙能寫盡的性格，不是一方池能框住的死水。
林奕心和沈嬌結束的時候，是真想跟她結束。
她想過有可能的幾種發展結果，現在這種，是幾率最小的。
因為幾率太小，她沒有設想過，也沒有期盼過，所以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我搞明白了，你的的确确是想結束我們以前的關系。”沈嬌看着她，“是因為找到了更好的人也罷，是因為找到了更想走的路也罷，我已經明白了。”
“嗯。”林奕心現在相信她明白了。
“我說我後悔了，是在回答你的問題。”沈嬌道，“你之前問過我。”
“嗯。”林奕心盯着手指尖的煙，煙氣袅袅上升。
“這個事情到這裏結束了，你不想往回看，那我們就不往回看了。”沈嬌道，“我後悔，後悔也沒用。但我總不能裝作不認識你。”
林奕心笑了笑：“我還要在沈總手下打工。”
“好。”沈嬌也笑了笑，突然問她，“你讨厭我嗎？”
林奕心看着她，怎麽可能讨厭，根本讨厭不起來。
小沈總就是那種，開個報告能寫一整本的荒唐事，件件都讓人想罵兩句，但當這個人站在你面前，一笑一動，壓根讨厭不起來。
歸根結底，本質不壞，又活得肆意張揚，是人人都羨慕的樣。
她搖了搖頭。
沈嬌的笑容一下子燦爛起來，露出白牙：“那我們除了老板和員工的關系，還可以試着做朋友。”
“朋友會跟着我上綜藝，并且全程找機會誇我嗎？”林奕心問。
“好朋友會！”沈嬌振振有詞。
林奕心歪了歪腦袋，彈了彈指間的煙灰。
“哦，以後我不了。”沈嬌改了話。
“朋友會整天用公司大號不僅轉贊評我的微博，還轉贊評我粉絲的微博嗎？”林奕心繼續問。
沈嬌嘴一噘，有話硬生生地被吞了下去，她低了頭揪一把沙發抱枕上的流蘇：“以後不了。”
“朋友會大半夜地不睡覺，喝多了跑我房裏，影響我休息嗎？”林奕心不再有抽煙的心情，将煙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沈嬌這次不回話了，她就坐在那裏，将抱枕捶進自己懷裏，快要把上面的流蘇揪禿了。
林奕心仰頭靠在了沙發靠背上，放松身體等着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林奕心覺得自己的身心都有些恍惚的時候，沈嬌終于動了。
她站起了身，走到林奕心跟前，俯身抱住了她。
一個清淺的擁抱，有酒氣和好聞的香水味。
沈嬌一觸即放，話音擦過耳際，散在空氣中。
“朋友可以有一個晚安的擁抱，早點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