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季誠不知道自己對薛卉的這種感覺能不能稱得上喜歡。

從他記事起, 他就沒有父親, 也沒有其他的親人, 只有母親一個人和他相依為命。

因為沒有父親, 他經常被生活在同一條弄堂裏的小孩子取笑。

他起初不是很明白, 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可以玩到一起,偏偏不帶他一起玩,還總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漸漸長大, 他慢慢就明白了他們話裏的意思。他們說他是沒有父親的野種,和他一起玩兒将來會讨不到老婆。

自此以後, 他也不願意再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甚至不願意出門。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不愛說話, 成天一個人待在家裏,唯一能和他作伴的,就只有附近廢棄廠房後面的一個破舊的籃球架。

沒有人教他打籃球,他就自己一個人打,從五歲打到十歲, 有時一打就是一整天,閉着眼睛都能把球投進籃框裏。

他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知書達禮, 氣質談吐和周圍的鄰居都不太一樣。他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卻不知道為什麽。

母親為了把他養大,勞心勞力,卻在他十歲那年因為一場交通事故過世了。

從那天起, 他的世界裏僅存的一點溫暖也沒有了。

除了母親,他沒有被任何人喜歡過,同樣他也沒有喜歡過別人。

“喜歡”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了。

初見薛卉,是上個學期開學的那天,她和一個男生一起走進校門。

小姑娘長得漂亮可愛,賞心悅目,是讓人一眼看到就挪不開目光的那種。

她不知道和身旁的男生說了什麽,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生動極了。

季誠看到那個男生笑了笑,然後擡手,就在校門口這種大庭廣衆之下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很熟練,好像做過無數次一樣。她像只慵懶的小貓,蹭了蹭他的掌心,得意洋洋地仰起臉,小腦袋搖啊晃的,唇邊還漾着兩只淺淺的酒窩。

他當時就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他忘了在哪裏見過了。

他從柏俊民的口中得知她叫薛卉,站在她旁邊的男生叫薛堯,是她的龍鳳胎哥哥,她是這個學校校董的女兒。

校董的女兒?

又是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女孩兒。

他在心裏默默地想。

柏俊民當時說她是好學生,背景又厚,不是他們能攀得上的。

季誠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連着幾次在學校裏,只要她在的地方,無論是操場還是食堂,總能引得他身邊的男生頻頻駐足。

只可惜幾乎每一次她的身邊都有她哥哥的存在,那看起來清俊的少年,眼底卻總帶着幾絲冷漠,只有在面對他妹妹的時候,才只剩下溫柔。

因此也沒有男生敢上前搭讪。

開始對薛卉改觀,是在期中考試後的那個周末。

他有晨跑的習慣,早上七點出門跑半小時步,又去球場打了個半小時球,八點到附近的早餐店打算買點東西吃,意外發現她站在路邊,眼巴巴的看着離她最近的一個蒸籠,喉嚨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在咽口水。

見她這個模樣,季誠忍不住就笑了。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她現在小可憐似的,居然覺得有點點可愛。

他買了個包子,然後只猶豫了一下,就遞到了她的眼前。

小姑娘愣了愣,慢慢擡眸,看着他的眼神裏多了絲不解:“你……”

她張了張嘴,大概是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開口:“你不是餓了麽,我剛買的包子,沒吃過,給你吃。”

小姑娘看了一眼包子,又看了看他,聲音有點低:“你怎麽知道我餓了?”

“你不餓,剛才會兩眼發直地盯着蒸籠看?”看樣子是沒認出他來,他揚唇,把裝了包子的塑料袋塞到她的手裏,“今天算你運氣好,遇到了我,以後記得帶點錢再出來,否則餓死了都沒人理。”

他邊說邊轉身,又找老板買了一只肉包子。

他買完就走,也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走了沒幾步,聽到她在身後喊了聲“喂”:“這個包子的錢,我怎麽還給你呀?”

背對着她,他笑了:“不用還了。”

頭腦一熱做的事兒,他并不希望她會記住,更何況,一個包子也就一塊五毛錢。

他沒指望她會記住這件事。

季誠回家後就忘了這件事情,讓他沒想到的是,周一升旗儀式,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的人居然是她。

小姑娘明顯很緊張,臉色很白,連腿都在抖。

可是當她一開口,卻和她此前的表現截然不同,他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明明害怕地都不敢往臺下看,發出的聲音卻像是身經百戰的老将,溫柔、動聽,讓他一個從不學習的差生都覺得很有感染力。

她下了臺,他忽然覺得這個升旗儀式很沒意思,趁老師不注意,偷偷從隊伍的最後溜了。

經過高一年級的時候,他看到她晃着她哥哥的胳膊撒嬌,聲音軟軟的:“可是學校不發獎杯呀,哥哥,你給我發一個吧……我聽說麥當勞最近新出了一套玩具,我想要那個……我不管嘛,你答應我了,不給我買的話,我就告訴爸爸去。”

他在心裏嗤笑,多大的人了,居然還要小孩子才玩的東西?

放學後,他像往常一樣,給附近橋洞下的幾個流浪漢買了一大袋包子。

在他母親過世後的一年裏,他也曾無依無靠,是這些流浪漢給了他吃的,他才活了下來。

他走到橋洞的時候,再一次見到了薛家兄妹。

小姑娘手裏拿着好幾只沉甸甸的麥當勞包裝袋,小心翼翼地走到流浪漢身旁:“你們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這是我們剛才買的吃的,給你們每人一份,還是熱的,你們放心吃吧。”

她說完放下東西,連聲謝謝也不要聽,拉着哥哥就走。

那一刻,季誠忽然覺得他和她之間并非像柏俊民說的那樣不是同一類人。

這個善良的小姑娘沒有因為家裏有錢而随意浪費食物,還知道要救濟一下路邊的流浪漢。

後來,他無意中得知了她還缺了一個小玩具沒有搜集到,而那一個也是一整套裏面最稀缺的一個。他用了兩個周末的時間,跑遍了全城幾乎所有的門店,終于被他找到了僅剩的唯一的一個。

把那個小東西拿在手裏的時候,他才開始問自己,這算不算是多管閑事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怎麽突然會有這樣的沖動,并且付諸于行動了。

再後來,他又和她在學校裏見面了,這次不是他站在一邊看她。

她還記得要還他包子的錢。

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她要回教室拿錢,他沒讓,非要她現在就給。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表情直至今日他都記憶猶新。

他找到了機會,把這個小玩具偷偷塞到了她的校服口袋裏,一起塞的還有他的手機號碼。

為了她,他特地注冊了一個從前沒玩過的微信,等她加他好友,然後“還錢”。

未料她也是有小聰明的,微信沒加,支付寶轉給他了。

當時他是什麽心思呢,有點哭笑不得。

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說不清是因為什麽原因,看到她就本能地去做了。

他的想法是,難得有一個讓他不讨厭的小姑娘,長得又可愛又漂亮,還會默默地給他買創可貼,他覺得對她的好都是理所當然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柏俊民他們都認為他喜歡她。他懶得解釋,也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要不是鄭靜宜拿着錄音站在他面前質問他,他可能還會有一段時間不想去思考。

單純地不想思考,因為麻煩。

他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對小姑娘好,關其他人屁事,輪得到別人來質問他是不是喜歡她嗎?

季誠扯了扯唇,不客氣道:“是又怎麽樣,要你管?”

鄭靜宜:“……”

半分鐘後,身後的人徹底不見了。

季誠站在天臺上吹了會兒風,終于悟出了一個道理。

他有可能是真的喜歡上薛卉了,并且還不是一點點,應該是非常非常喜歡。

那麽問題來了,她在錄音裏說她喜歡成績好的人,所以——怎麽樣才算是成績好?

對于一個考試連及格線都沒摸過的學渣來說,成績好那就是天上的浮雲,看得見,摸不着。

季校霸有生以來第一次思考和學習有關的事情,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新學期開學後,身為季誠同桌的柏俊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鑒于這件事情非常地不切實際,并且讓人為之驚恐,他思慮再三,不敢和同桌開口,于是趁着課間同桌去上廁所,他和徐一帆、莊邈兩個人圍成了黃金三人組,三顆腦袋湊在一起讨論。

“你們有沒有覺得,誠哥這幾天上課都認真多了?”

徐一帆打了個哈欠,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啥玩意兒?你說咱誠哥會認真上課?放屁!誠哥他啥時候聽過課啊,作業不交,選擇題ABCD瞎蒙,懶得寫字就直接交白卷,次次考試年級倒數第一,就比高一一班的薛堯排名前多了兩個字,這麽牛逼還用得着聽課嗎!”

“不是。”柏俊民也覺得神奇啊,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真的,你們沒發現,我就坐在他旁邊,看得可清楚了,誠哥最近上課都不睡覺了。不睡覺也就算了,他居然還會聽,然後拿着筆在書上記筆記。當然啦,他記的筆記多半也不是重點,可他真的有在記。”

柏俊民說到這兒,往旁邊看了看,季誠還沒回來,他手一伸,把他上節課用的語文書抽出來,随便翻了一頁,指着上面:“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

他們上節課學的是荀子的《勸學》,有一句話叫“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裏;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季誠在旁邊寫的翻譯:假裝坐了馬車,沒有用腳走,所以到了千裏之外;假裝坐了船,沒有自己游泳,所以過了河。

柏俊民:“……”

徐一帆:“……”

莊邈:“……”

莊邈前前後後把季誠寫的翻譯看了兩遍,拍着大腿笑:“誠哥不容易,居然知道輿馬是馬車的意思。”

徐一帆看得目瞪口呆,也表示贊同:“真的太不容易了。”

三個人圍成一團一起笑。

笑着笑着,突然聽到一個涼飕飕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你們在笑什麽?”

柏俊民還拿着他的語文書,手一抖,立刻藏到了身後:“沒有,我們沒笑,誠哥你看錯了。”

季誠:“……”

好在季誠現在滿腦子都是語文課上的那篇文言文,沒心思和他們計較。

什麽鬼才的課文,坐馬車就坐馬車,坐船就坐船,為什麽要假裝坐?

作者有話要說:  來惹,白天有點忙,沒時間碼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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