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禦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沒反應過來,也沒有料到對方會忽然發這麽一條短信過來。

她垂下眼睫,望着屏幕上的內容,一時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又說不上來的錯覺。

那是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但她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措辭,來拒絕對方的請求。

更何況對方還是她的同事,是時常都能見面的關系。

以她的善良的程度,面對一個成年男人的這種要求。

她當然是。

找個辦法拒絕了。

總之,先假裝沒看見吧,她可也是個大忙人呢。

沈禦毫無心理負擔地從甜品店出去,這麽耽誤了許久,她暫時也忘記了自己原本出來是想要做什麽的。

今天的天氣是很好的,好得整座城市都像是洗淨一般,罩着一層柔軟的濾鏡似的,很淡,又很清澈剔透,像是某部電影裏的取景地點,美得跟畫裏一樣。

尤其是那些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在此時此刻顯得也沒那麽擁擠了,城市的喧嚣也忽然沉澱下來,安靜了很多。

節奏像是忽然被人放慢了,就連路上的行人似乎也走得更慢些了。

沈禦多思考了那麽一秒,猜測應該是過了上班的時間點,現在還在街上游蕩的大約都是不用去趕着上班的。

這就挺爽的。

看別人忙得飛起,自己卻無所事事的快感,不是一般人能體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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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禦在街上爽了兩分鐘,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街上撞見了打架鬥毆事件,她還不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麽。

那個案子應該并不難。

沈禦當時去警局做筆錄的時候,還挺老實,很乖地做完筆錄。

她等了一會兒,看見一個老警官不知道對誰使了個眼色,就有個年輕的警察小哥進來了,很是嚴肅正經地和她說了些關于案子的話。

到了最後,留了個聯系方式。

沈禦就正好在這個時候,發了條信息過去。

大概對方正好沒在忙,回得還挺快。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內容,然後整個人呆了一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握着手機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鍵,傻得有點可愛。

怎麽就說生活很奇妙呢。

殺人的那個小孩恰好是新修那棟大樓負責人的小孩,因為家裏人不管,所以退學了也沒人注意到。

小孩依舊拿着父母給的錢,但是已經不在學校裏讀書了,縱使這樣,也依舊常常到學校來,用着那些錢籠絡了不少小弟。

沈禦碰到的,正好就是小孩帶着人打群架,出了事。

原本誰也沒想動刀的,那小孩打不過,不知道怎麽忽然就掏了把刀出來。

小孩沒有想太多,手下動作也沒有收住,只是這麽一劃,就把兩個家庭的命運都劃掉了。

其實要是處理得好,小孩未必需要做太久的牢,他還是未成年,死刑一般不大可能。

然而很湊巧的在這個時候,小孩的父親也因為拖延工錢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更湊巧的是,這兩件對這個家庭而言如同噩夢般的事情,都直接或間接地和沈禦有關系。

沈禦對此沒有任何的感想。

不光沒有任何的感想,她還去看望了死者的家屬。

死者是個成績很好的學生,還是個獨生子,也是個被嬌寵長大的孩子。

她過去的時候,孩子的父母互相依偎着,但都沒哭,母親的眼睛是紅腫的,嘴唇發白,頭發有些淩亂,衣服有一顆扣子沒有扣對,接下來的每一顆扣子就都錯了位。

父親眼眶有些凹陷,下巴上有一圈胡渣,眼底青色明顯,整個人都透出疲憊不堪的苦楚。

很喪。

也很絕望。

還有點苦楚過後的麻木。

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原本是希望能提供一點幫助的,因為兇手是個未成年,兇手的家長似乎也不太靠譜的樣子,如果缺錢,她倒是能提供一些幫助,無償的。

然而當她真的站到他們面前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應該什麽也幫不上。

對他們而言,對這個家庭而言,這是一個無法逆轉的悲劇,錢什麽也做不了。

真正要用到錢的地方,應該是醫院底樓的走廊裏,那些抽着煙面無表情的人們。

沈禦慢慢地沉默了,她覺得這裏很壓抑。

即使從這裏離開以後,她也覺得很壓抑,壓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生命這麽得重要,為什麽有的人可以一點兒也不看重呢?

她想不懂這一點。

她就坐了下來,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想了半天。

想到天色都變了,烏雲慢慢聚攏,驀然一道驚雷不知道從哪裏炸開。

沈禦整個人僵硬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傾盆大雨了,淅淅瀝瀝的,她不怕冷也不怕這雨淋濕自己。

又是一道閃電,猛地劈開天空,用力到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撕裂開。

沈禦咬緊牙關,一動不動,身體小幅度地打着顫。

僵着手去摸索衣服口袋裏的手機,她看了眼天,又環視一眼四周,正在找一條最近的路線到某個地方去躲雨,然而還沒來得及思索,又是一道驚人的轟鳴聲。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幾秒,蒼白着臉,慢慢睜開,小跑着到了一個超市裏。

雨被隔絕在了外面,但源源不斷的雷聲卻像是甩不掉的鬼魅,一直在她的耳邊回響。

她蹲在了門口的邊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團,才掏起手機,差點沒拿穩掉地上了。

這麽好一番折騰,她才撥出了顧遠的號碼。

只響了兩秒,那邊就接了。

“什麽事?”

男人的聲音低沉。

沈禦吸了口氣,聲音顫抖着,“我害怕。”

那頭靜了一秒,随即是座椅被劃開的聲音,然後有窗戶被拉開的聲音,再接着,她從聽筒裏也聽到了嘩啦的雨聲。

“我過去,你把位置發給我。”

沈禦又抖着手定位,然後把頭埋進膝蓋裏,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不再動彈,像是一個新鮮的雕塑。

顧遠過來的時候,看到她小小一團地縮在角落裏,腳步頓了頓,然後大步過去,一把将她撈起來抱懷裏。

修長的手掌捂在了她的耳側,“小禦,別怕。”

他低着聲音,湊在她的耳邊很有耐心地哄着。

店長面無表情地坐在收銀臺後面,只當作自己什麽也沒看到。

反正他都把超市開到公園附近了,他早就做好了無時無刻都碰見那些該死的情侶狗的準備。

然而這一對的狗糧,他吃得并不是很爽,因為那個男人看起來很帥,而且穿得還不錯。

也就比自己差一點點吧。

店長面無表情地想。

然而此刻在顧遠懷裏的女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咬着牙,身體僵硬,只順從地和顧遠上了車。

一上車,顧遠就把窗戶搖了上來,打了空調,車內迅速溫暖了起來。

沈禦慢慢地放松了點,但一聽到轟鳴聲,還是會顫抖,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顧遠直接把車開到了沈禦家裏去,車剛停好,就帶着她進屋,門一關上,他就輕車熟路地把所有窗戶都關上了。

轟鳴聲這才被隔絕了。

沈禦慢慢放松下來,她開了電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顧遠眉頭皺了一下,忽然問,“你從什麽時候起發現自己怕雷聲的?”

他看到她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眼睫也垂了下去。

是有原因的。

顧遠眉頭攏緊,他原以為沈禦只是單純怕打雷,小姑娘怕打雷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怕到她這個程度,有些不合理,他只是順口問了這麽一句,沒想到小孩還真有原因。

她不肯說,他有的是辦法查。

但顧遠沒有這麽做,如果她不想被人知道,他就不去問了。

雨下得很大,下了半天才停,雨停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小姑娘早就睡着了。

顧遠在書房把工作處理完,輕手輕腳地開了門,還沒動作,小祖宗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突然驚醒過來,看着他的身影,問道,“你去哪?”

這麽晚了,除了回家,他還能去哪。

顧遠低聲笑了一下,挑眉,“不走在這裏看你睡覺?”

沈禦沒臉沒皮地回了一句,“我不好看?”

“……”

還挺會蹬鼻子上臉啊。

顧遠轉過身,眼皮耷着,神色懶散,說話的時候嘴角輕勾着,看着心情有點愉悅的樣子,“好看,沒人比你好看。”

沈禦呆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誰?你還是我遠哥嗎?你被誰附身了?”

顧遠笑道,“留學回來連封建迷信都學會了?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因為你而感到不幸。”

她大約是只想聽自己想聽到的,就問,“你是在誇我年輕嗎?謝謝遠哥,也就一般般的年輕吧,還不到十八歲,我上次去網吧還被趕出去了,哎,生活真難啊。”

“不到十八歲就長你這樣了?”顧遠故作驚訝,“現在的人都長得這麽成熟?”

“……”

沈禦噎了一下,甘拜下風,“是在下輸了。”

顧遠也不逗她了,“行了,睡覺吧,我走了,明天送你上班,你可以多睡一會。”

沈禦啊了一聲,“您這就走了?不多坐一會兒?”

顧遠:“?”

在對方死亡射線般的注視下,沈禦終于坦白了自己那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

“我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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