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榮府
? 轎子停下的地方,是南鑼鼓巷菊兒胡同巷首處。南鑼鼓巷這個地方,霞珠很是熟悉,這裏在今天已經成為了中外游客到北京的必游之地,外地人和老外絡繹不絕。
但在清朝,這裏卻屬于內城區,是皇城,是達官貴人、有權有勢的官員貝勒才能住得的地方。
菊兒胡同比較窄,轎子才進去走了幾步就停下了。霞珠下了轎,輕聲道:“好了,我自己走吧。到這就好。”
“姑姑請。”擡轎的小厮道。
霞珠獨自向前走,呼吸着宮外的氣。多少年沒出來過了,這清新的空氣,是那麽地讓人心曠神怡。直到巷子的盡頭,她方停下腳步。
這裏就是榮祿府。當朝在京大臣之一,榮祿的府邸。
府邸雖然不是王爺府,不可能比得上那個氣派,但也不失風範,可見主人還是有頭有面的。光從外面看來,就知道這府第占地頗大,在外門進去應該是正殿,除了住房,應該還會有花園,以及祠堂等。
她走過了一棟西洋樓,才到達正門。這座西洋樓高巧別致,和她在現代所見過的那種西方古典建築有幾分相近,可見其主人是個熱衷于洋務的官兒。
霞珠剛踏入大門,便見左右兩個門衛齊聲點頭道:“側夫人吉祥!”
在正中間,一個大概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正走過來出迎。這個男人已經上了年紀,穿着一身深色馬褂,寬衣大袖。他膚色白皙,面目和善,給人以平易近人之感。即便已經上了歲數,亦可見其風度不凡,體姿翩翩。
霞珠想,這個人一定就是榮祿,長得真帥啊!都中年了還看得出他長得好,難怪在官場那麽混得開。要放年輕的時候,肯定要更加好看了。
榮祿走上前,看她,笑着道:“想必你就是老佛爺安排嫁到我府上的,那位霞珠姑姑了吧?”
“正是奴婢,”霞珠行禮道。“榮大人好。”
“快過來,坐下來才好說話。”榮祿禮貌地道。
霞珠跟着他,走到屋子裏面坐下。這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恰好是一個朝廷命官該有的那種住宅吧。旁邊放了些匾額和花瓶一類的布置,卻也不失典雅和莊重。
兩人一同坐下,下人拿了些早已備好的酒菜上來。榮祿道:“霞珠,從今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不必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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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爺。”霞珠笑着回道,“其實霞珠又怎麽會拘禮呢。爺,您該知道,我這一年,已經三十多了。與其說是嫁給爺當妾室,不如說是我一個大齡奴婢出宮,過來給爺幹雜活兒而已,爺就不用太過客氣了。”
榮祿聽後,卻是邊笑邊搖首,“你是老佛爺的寵兒,說好了,來我這裏當側夫人的。我怎麽好把你當成一個奴婢呢?以後,你可以享受這裏的膳菜,有下人服侍你。你就享福,就玩兒,就好了。”說到這,他又想了想道:“對了,我們的婚禮,我這就馬上着手讓下人去安排。”
“婚禮?!”霞珠不敢相信地問,她只不過是一介奴婢,“霞珠配得起?”
“當然配得起了!”榮祿也看不慣她那過于客氣的樣子了,“這可是老佛爺的懿旨,臣哪敢不從。”
霞珠開始覺得奇怪,不過想想也是。這榮祿是最聽命于慈禧太後的,滿朝文武也都大多如此。要是不照着辦,自己受到了虧待,跑去通風報信怎麽辦?呵呵,那麽這人的官運可就不亨通了。
之後,榮祿為霞珠安排了房間居住,她也逐漸地熟悉榮祿府的一切。從住房,到花園,到洋樓,她對這個新的大家庭有了基本的了解。
據下人所說,榮祿娶過好幾任妻子,都是已故太夫人作主的婚事。第一任未過門而死,第二任也就是榮祿的發妻早已去世,現在這位正室是第三任夫人,愛新覺羅氏。
你別見她叫愛新覺羅氏,以為她是牛得一逼的皇女,其實這個女人只是禮部尚書靈桂的女兒而已,并不是一個特別厲害的背景,也就叫一般般吧。
子女方面,榮祿大的兒子早離開家,成家立室,娶妻生子了。古人結婚都早,何況榮祿都已經四五十歲了,兒子早長大了。
還住家裏的,只有一個前兩年生的閨女,名曰幼蘭。榮祿中年得女,更是對這個小女兒特別喜愛。幼蘭是榮祿的掌上明珠,自然亦是府上的大小姐,誰也不得罪得的。
可能是她八點檔宅鬥劇看多了,所以完全不對這些感興趣。愛新覺羅氏聽說老佛爺為夫君謀了一位小妾,不過是個“三十多歲的老黃面婆” ,根本要脅不到自己,也沒将霞珠視為敵人,要像電視劇那樣“天天把她鬥倒” ,并沒有找她的麻煩。
于是,霞珠便也就這麽過。至少,這裏是比紫禁城要自由上千倍了,一言一行,也遠少了諸多規矩。
就是不知道蘭軒她怎麽樣了……唉。霞珠不否認自己心裏是有點想她。
幾天後,霞珠與丈夫榮祿完婚。
榮祿說,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你這一個女子的丈夫。所以,大紅花轎娶你過門,是應該的。
已經人到中年的他,依然有着人格魅力,令霞珠十分欣賞他。
霞珠笑說,爺,你知道,我也不是女兒心性了。不求夫婦有情濃,但求兩個已經上了年紀的人彼此相伴,相濡以沫,你陪我我陪你,相互慰藉而已。
“哦,”榮祿也笑了開來,“這樣聽着也不錯呢。”他開懷地說。
成為榮祿府的側夫人後,霞珠的生活有了很大變化。她不必再去伺候人,而是由別人來伺候她,她光翹着雙腿,過少奶奶的日子。該吃吃,該樂樂,不必再受其他人的氣,卻一整天無所事事。
她本來想都沒想過,這輩子,能穿着大紅嫁衣,嫁給一個男人。她本可能最後會落得個對食太監,冷死街頭的下場,卻能遇上對她這麽好、這麽禮遇的男人。是慈禧老佛爺的一句話救了她。
起了最大變化的,是她的衣着。從前,她天天穿着最樸素的淡色衣裙,小宮女為她這個掌事姑姑梳頭,準帶明亮的純銀扁方;腳下踩一對高階宮女允許用的花盤底鞋,頭上插素色的飾物,這就是她的标準衣着了。
如今,她卻是穿着滿族貴族婦女的交領裙子,兩手戴着連串的首飾花镯,頭上插些随意的釵钿。這麽富色彩的打扮,這麽雍容華貴的衣服,她還是第一次穿。
她感覺,她從別人大劇場裏的小配角,變成了屬于自己的小話劇之中的真主角。
之後過了數年,在這幾年時間裏,霞珠和榮祿像普通的老朋友、老伴兒那樣地相處,彼此建立了互為信任的關系。
榮祿待她沒有架子,正如對着官場上那麽多各色各樣的人一樣。他亦能順其自如,将所有人變成他的朋友。他從不樹立敵人。
他軍人家世,文武雙全,卻不端起半點架子看待他人。在那個時代,大家都很喜歡他。
榮祿上朝或者處理官務的時間并不太多,霞珠多少知道一點。
對于榮祿其人,霞珠其實十分陌生:她只記得教科書上将榮祿這個人歸于“保守派” 、“守舊派” ,并且将戊戌人士告密給慈禧聽那個故事而已。其餘的,根本什麽也不知道,更不清楚他是個怎麽樣的人,也幫不上丈夫些什麽實在的忙。
據于現在的她所知,在此前的二十年中,她家那位爺可是仕途那叫一個好的:又在神機營辦差,又為皇家修陵,還管內務府,文職武職六個職務同時挂在身上,是北京城的一個重臣。
然而,幾年前,因為陵工一案,又受到官場的互相排擠影響,丢掉了至關重要的兩項職務。
至此,不過閑官一個而已。
他經常告假,也沒人理會,反正沒有大的差事給他。他為官清閑,自己閑賦在家,終日相約朋友們,唱和把酒談天。內心,頗有懷才不遇之感。
正如他自己所寫的詩雲:神鍊一言尤棒喝,此心何處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