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夏微雨和葉初陽交換了微信號後，她就把他當成了免費家教，關于數理化的所有疑問通通抛向他，無論什麽時候，他的回複總是很快。哪怕是刷題到淩晨，她發出後想着他可能會第二天再回複，可沒超過五分鐘，解答就發了過來，後面還附了一句早點休息。
葉初陽特意回家了一趟，翻出了高中的筆記，媽媽對于他的舉動很是奇怪，問道“咦，大學上了一年還翻高中的筆記做什麽？”他笑了笑沒有回答，根據夏微雨幾天的問題，挑選了幾頁，趁着這幾日老師請他回去給學弟學妹講最後幾天如何複習時，把筆記交給了夏微雨。
夏微雨坐在宿舍裏，翻着葉初陽的筆記，他的筆記脈絡清晰，知識點都用彩筆标注出來，葉初陽甚至用便利貼記上了她的問題，貼在相關知識點旁邊。微冷的指尖碰到筆記本時，卻感覺血脈偾張，他的文字仿佛有溫度一般烙在心上、腦海裏。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學校也放了溫書假，堆積如山的作業一下子不見了，沒了每日任務，她盯着筆記滿滿的作業本發呆。繁忙了一年，突然的閑暇讓她無所适從，她翻開課本，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晚上在家裏的大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溫書假的第二天，夏微雨收拾了行李還是回到了學校宿舍，白天坐在空蕩的班級嘩啦啦地翻着書，晚上躺在狹窄的宿舍小床上時還是睡不着。她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給葉初陽發了微信，內容簡單‘睡不着的感覺太不好了。’
‘放溫書假了？’不出所料地葉初陽回的很快，她一股腦地把她這幾天的糟糕狀态向他吐槽了一番，他簡單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別多想，這幾天盡量好好休息，看看基礎題就可以了。
一連的幾天，有了葉初陽的陪伴時間似乎快了很多，盡管知識點還是怎麽都看不進去了，但至少感覺沒那麽緊張了。
高考的前兩天，葉初陽說他今天沒課，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放松一下。她答應得很快，夏微雨沒想到他會主動約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臨出門前，她對着鏡子照了又照，還是換了素色運動衫，又在包裏塞了幾張數學試卷，裏面的壓軸題都卡在了第二步。
她背着包剛出門，就看見遠處的葉初陽穿着寬松的朋克外套，跨坐在一輛摩托上斜眼看她，她第一次看見如此打扮的葉初陽，和學校櫥窗裏規矩地穿着校服手拿全國數學競賽一等獎的少年形成了巨大反差，唯一不變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暖暖的微笑讓她一眼望見了人群裏的他。
看到她背着的書包，葉初陽瞥了瞥嘴，把另一個安全帽挂在車把上，攤開手掌問道“數學卷？”
夏微雨點點頭，拿出那幾張卷子交給他，嘆了一口說“壓軸題都卡在了第二步……”
葉初陽皺着眉倚在摩托旁，翻閱的速度很快。看完試卷，他突然站定，毫無征兆的拔腿朝夏微雨身後走去，然後把試卷丢進了垃圾桶，動作快到她都來不及反應，就怔怔站在原地看他把卷子扔進了垃圾桶。
“唉，你……怎麽？”
“你的基礎很好，這幾題和我前幾天和你講的例題其實差不多，你有點過于緊張了，今天就聽我的好嗎？”他一邊說，一邊替她戴上了安全帽。她就這麽在葉初陽的指引下，坐上了他的摩托後座，環上了他的腰。
六月初的南方小城還不算太熱，葉初陽的摩托疾馳在環島線上，他特意挑了沿海線，耳邊呼嘯而過的風似乎還帶着一股鹹腥味。
葉初陽帶她去了游樂場，不是周末，不是下班時間，游樂場有些空蕩。游樂場離學校并不遠，初建時廣告還發滿了校園，可由于功課繁忙，夏微雨一次也沒來過。
停好車，葉初陽指了指園當中的跳樓機，挑眉問她“敢嗎？”
“有什麽不敢的！”夏微雨哼了一聲，朝着售票處走出，先是快步，待葉初陽跟上她後，她放緩了腳步轉而跟在他身後，有些心虛。她拿着票，擡頭看着這個高柱子的時候，有些發怵，可還是硬着頭皮跟葉初陽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替他們扣好了安全橫杆，夏微雨咽了口唾沫，雙腿有些不安地晃動，她的小動作葉初陽都看在眼裏。他拉起她放在腿上的手，要她握緊橫杆，鄭重道“抓緊了，這樣比較不會緊張。”
“我、我才不是緊張呢！”她不甘心地回嘴，語無倫次卻正好暴露了她的害怕。
“好，你不是緊張。”
随着咔嗒一聲機器緩緩上升，夏微雨吓得閉上了眼睛。
葉初陽放緩語調，柔聲安慰道“睜眼，別怕。”
她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機器上升得很慢，她狂跳不止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兒。
葉初陽突然沒頭腦地問道“你最讨厭什麽科目？”
“啊？”
“你最讨厭什麽科目？”他又重複了一次。
夏微雨斬釘截鐵地回答“物理。”
她回答完他的問題，機器正好到了最高點，在短暫的高空靜止時刻，葉初陽說“一會下降的時候跟我喊。”
“喊什麽？啊……”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尖叫蓋過了，機器的急速下降吓壞了她。
“我讨厭物理！”葉初陽在她耳邊高聲喊，然後又提高了音調喊道“跟我喊！”
“我讨厭物理！”
“我讨厭物理！”兩個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飄散在風裏。
機器下落到地面，她長舒了一口氣，氣還沒喘勻，葉初陽又問“想上什麽大學？”
“X大！媽呀……”她的聲音随着機器的急速上升顫抖，旁邊的葉初陽微微一笑，繼續喊“好！我想上X大！”
她跟着他高聲喊出了自己的理想，一聲比一聲更高，一聲比一聲更自信。
“夏微雨要上X大！”
機器再次下降的時候，葉初陽換了語氣喊道“夏微雨不怕物理！”
“對！夏微雨什麽都不怕！”
葉初陽仰頭高呼“夏微雨全市第一！”
反複多次，機器終于緩緩下落，兩個人流着汗，她側臉看他突然大笑起來。
走下跳樓機時，夏微雨感覺自己輕快了許多，心中那股壓抑感似乎不見了。因為剛才的呼喊，葉初陽的嗓子有些沙啞，他低着嗓音說“我去買水，你等我一會。”
他拿着兩瓶水小跑回她身邊時候，發現夏微雨望着摩天輪發呆，他把開蓋的礦泉水遞給她，問“想坐摩天輪？”
夏微雨立刻搖了搖頭，想到室友曾說的關于摩天輪的傳言，臉頰微紅。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下移落在摩天輪旁的鬼屋密室上，心虛地指着密室說“我想玩那個！”
“好啊~聽我同學說，這個密室逃脫還蠻考驗智商的，早就想來試試了。”
他們走進鬼屋，工作人員給他們安排一個适合兩個人玩的密室。不過這個密室逃脫并不像葉初陽說的那樣，他們順着游戲設置的線索，不到二十分鐘就輕松到了倒數第二關。
兩個人跟着上一關找到的路線圖，打開書櫃後的暗門，發現了一條密道。葉初陽首當其沖，扶着小梯子爬進密道，密道門上是一個象棋的殘局。看到突然愣住的葉初陽，她貓着身子越過他，看到棋局的時候她也犯了難。
抓耳撓腮之際，她轉頭看葉初陽想尋求幫助，卻看他盤坐在自己身邊，整個人靠在密道閉眼休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葉初陽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說“噓，你聽。”
夏微雨學着他的樣子坐在密道裏，閉眼背靠密道，隔壁是哈利波特的主題房間，主題曲《Hedwig’s Theme》透過牆壁，幽幽地傳進耳朵裏。昏暗密閉的密道，聽着這樣的音樂前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閉着眼睛，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音樂逐漸進入高潮。哈利波特系列她看了無數次，随着音樂，她腦海裏都可以重現那些經典場景。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肩頭一沉，她的呼吸有些開始急促，身體也僵硬了，一動不敢動。加快跳動的心髒讓她聽不清音樂，只感覺腦袋一片混沌，葉初陽的洗發水香味鑽入鼻腔，她更緊張了。
因為葉初陽的舉動，以及緊閉雙眼的黑暗，時間似乎變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初陽微微起身，側身越過她，擡手兩三下就解開了那個鎖。
打開門，被光晃亮眼睛的夏微雨有些不滿地嘟囔道“你會象棋不早說。”
葉初陽先她一步爬出密道，站在密道外沖她伸手，揚眉微笑說道“我什麽都會。”
她沒有理會他伸出的手，自己扶着把手跳出密道，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自戀鬼。”
最後一關是五線譜，學了十年鋼琴的夏微雨一眼發現了音符裏藏的秘密，小星星的五線譜缺少了幾個音符。她搶先在葉初陽前，打開了最後一關的密碼鎖，她握着鎖頭，沖他說道“我也不差呢！”
兩個人走出密室，因為破關時間創了新紀錄，工作人員還送了他們兩張優惠劵。可剛出門，夏微雨就随手把優惠劵塞進了垃圾桶，她嘆了一口道“太簡單了，沒意思，沒意思。”
“可你還不被困在了密道裏……”
夏微雨白了他一眼，他立刻閉了嘴。
平日裏來游樂園的好處就是什麽項目都不用派對，水幕電影還可以輕松站在第一排。
歡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晖也消失時，音樂廣場上亮起了五色的彩燈，噴泉随着音樂高低起伏。夏微雨突然拉起葉初陽跑進噴泉，她說“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變成落湯雞。”
噴泉随着音樂有順序、有節奏地陸續從不同口噴湧而出，學過音樂的夏微雨很容易就找到了每個口對應的音符，相比起她而言，葉初陽的情況就糟糕了點。他沒學過樂器，可靠着他的音感和觀察力，雖然艱難也勉強掌握了噴泉規律，但總是慢半拍的動作讓他外套很快被濡濕了。
看他敗下陣來，夏微雨笑得更歡了。
結束了一天的游樂，葉初陽送夏微雨回家，摩托一路送到了小區門口。夏微雨下車，交還安全帽，葉初陽摸摸她的腦袋說“別緊張，要相信你已經準備得很好了。”
夏微雨點點頭，沒有回話。
少年再次跨上摩托，就在他要重新戴上安全帽時，夏微雨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突然快步走向他。葉初陽以為她還有什麽事，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俯身。誰知夏微雨，突然踮腳吻了他的側臉，他被她的動作吓到了，等反應過來時，夏微雨已經跑遠了。
夏微雨沒等他的回話，如同一個得手的小偷般頭也不回地匆忙跑開了，直到回到家裏，她的心仍砰砰直跳。因為她面紅耳赤，媽媽還以為她發了燒，要她盡早休息。
躺在床上，她聽見微信的聲響，随手點開手機屏，熟悉的名字吓得她一下丢開了手機。方才的場景還在腦海裏重現，她不敢看他的消息，夏微雨把腦袋埋在枕頭裏，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折騰了許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顫抖着點開微信，葉初陽那欄有五個小紅點，以及一句晚安。
她點開對話框，他果然沒有提昨天她的逾越之舉，他發的是昨天夏微雨試卷上的壓軸題。葉初陽不愧是數學單科狀元，緊緊是那麽幾眼就記住了題目。
因為那日的舉動，她沒有再回他的微信。
高考的兩天，葉初陽早上就乘車回到母校，怕打擾夏微雨，他只是遠遠地站在校門對面的報刊亭，看她進了校門才安心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