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經紀（一更）
作為職業經紀人，滕楚北其實是個不太如意的失敗者。
三年前, 他去開封吃飯的時候, 電視上正在直播第五屆河南少兒武術比賽。
最後一個壓軸出場是6歲的小和尚延能, 是少林寺送過來的兒童精英。
他小小的身材還不及凳子高, 但是“哼哈!”二字喊的格外有氣勢。
飯店裏所有吃飯的客人, 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凝視着小和尚比賽。
當小和尚獲勝的時候, 飯店裏就響起了一片熱烈的喝彩聲。
“明星就是人群中熠熠生輝的人, 是有一技之長、萬衆矚目的存在。”
——這是他的前輩告訴他的話。
于是, 他發掘了延能進娛樂圈，算是延能的第一個伯樂。
然而有一次, 他替延能接下了一單兒童維生素含片的廣告。那維生素含片是大品牌生産, 看起來沒啥問題。哪知道半年以後, 該品牌含片被315晚會給打了假。
産品出了大問題, 代言人也會受到牽連，這也是颠簸不滅的道理。
這件事讓他非常狼狽。天魚公司追責追到了他身上, “金牌經紀人”的地位一下子被撸了，甚至驚動了大BOSS顧國钰老爺子。
話說，顧國钰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是個演員。曾在央視版《水浒傳》中演過“拼命三郎”石秀這個角色。咆哮的大嗓門享譽全國。
現在, 拼命三郎老了，但是嗓門和顏表情那是老而彌堅——
“人家好好一個小孩, 要是被你坑的沒戲可接了, 你也給我沒戲吧！”
老爺子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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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職業生涯最灰色的一天。
後來, 他就離開了延能的經紀團隊, 轉而接手了其他的三流藝人，都發展的不溫不火。
就在上個月，他屬下的最後一名藝人退圈回家結婚生孩子去了，他徹底沒了可捧的東家，也面臨着被天魚公司辭退的局面。
這時候，好朋友王磊找到他，道：“你不是捧紅過延能嗎？!我手中有個童星好苗子！這個小丫頭不得了，前途保證比當年的延能還要無限可期！”
就這樣，他認識了林家母女。
看過直播，他覺得王磊的話十分正确，林小妮絕對是個好料子!
經過王磊的介紹，他迫不及待來到了林家，打算見見林小寶貝。
…… 沒想到剛進了門，他就看到兩個比林小寶貝還寶貝的寶貝。
三年前怒喝他的顧老爺子……坐在沙發上。
顧國钰愣了一秒、兩秒、三秒、滕楚北也愣了一秒、兩秒、三秒……
第四秒！
滕楚北手足無措打算喊：“顧總好！”
但就在此時，顧國钰先起了身，拿出了當年演拼命三郎的架勢來了一嗓子——
“哎呀，大！侄！子！”
一句話說的滿屋子的人都懵了。
“拼命三郎”的演技上線，顧國钰噓寒問暖道：“大侄子，你怎麽在這裏？！”
“我……”
滕楚北郁悶，老爺子是不是老年癡呆了？!
結果顧國钰熱情地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起來了，你爸爸昨天跟我說，你今天要找一份新工作。哦，你是來面試的是吧？！那可巧了，林小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大侄子滕楚北。”
忽然當“侄子”的滕楚北腦經急轉彎。
顧老總這不是老年癡呆啊？!分明知道他是誰!
顧老總這啥意思呢？
再看看一臉懵逼的林家母女，滕楚北總算繞了個彎子，道：“是……挺巧的。”
林小妮默默瞅了滕楚北一眼，忽然問道：“爺爺，您姓顧，您侄子為什麽姓滕呢？!”
好問題啊！
小姑娘的邏輯思維很在線！
“哈哈哈，這個嘛……”顧國钰尴尬。
好在顧老夫人出來解圍：“我姓滕，楚北是我弟弟的孩子。我喊大侄子，我老公就跟我一道喊，都改不過來嘴了。”
“對對對。”顧國钰笑道：“大侄子，你今天是來面試的？”
“對……王導他介紹了林小姐……”
顧國钰拉着他的手，往沙發上拽：“那你進來，我們幫你看看。”
林輕眉還真的以為這麽湊巧，連忙給滕楚北倒了一杯茶，道：“滕先生，請慢用。”
“謝謝。”
滕楚北左邊是顧老爺子，右邊是顧老夫人，他夾在中間，捧着一杯茶……手都顫抖的不敢喝。
好在顧老夫人說了一句：“你們談工作吧，我們就在旁邊聽聽，不插嘴。”
好吧，他必須安心聊工作。
他這次要揚眉吐氣，自然是做足了準備而來的。
事實上這次來林家面試，他特意帶來了一份投名狀。以彰顯自己做經紀人的實力：
“……林小姐你看一下，這是張保儉導演的新作《青瓷之戀》。裏面有個客串的角色。是扮演女主的小時候。有3幕的戲碼。我看了下，這個角色很适合小妮。”
這麽個角色，還是他好不容易從好友張導演那邊要過來的，可以說是特意為林小妮準備的第一份工作。
顧國钰也過來看了看劇本，呦呵，還是自家影視公司投資的連續劇。于是問道：“你為什麽覺得這個角色适合小妮？”
“是這樣的……”滕楚北解釋道：“我看了小妮的《李米的猜想》。這個角色需要表演的部分，和李米那一段戲很相似。”
《青瓷之戀》開頭的劇本是這樣的：
北宋年間，皇帝大婚，要求官窯進貢一批瓷器來裝飾婚禮。
然而，因為連天梅子雨，開封官窯的窯口火溫不夠，所有出爐的瓷器都是碎裂的。交不出來相應數量的瓷器，幾百戶窯口人家都面臨着流放懲罰。
這時候，窯廠的督工聽信了一個道士的話，要弄一個“童女”來祭祀窯口，就能生出旺火來。
于是，督工找了個7歲的女奴小晗（女主角）當祭品，把她綁起來塞進了窯子裏。窯口的火點燃。小晗無力掙紮，就這樣死在了窯口裏。但她的魂魄和一件精美的瓷器化為一體，成了青瓷之上附着的妖怪。
千百年後，青瓷蓮花碗重現民國亂世，妖怪化為18歲的美麗少女，上演了一幕幕傾城絕戀……
滕楚北帶來的角色，就是這個7歲的小晗，主要戲份是三幕：
①被督工買下送到窯口的時候，她瑟瑟發抖看着比自己還高的窯子。
②得知督工把自己買下是為了生祭，小晗心态崩了，涕泗橫流。
③在窯口熊熊燃起的爐火中，小晗哭着掙紮，最後無濟于事。她的魂魄和青瓷蓮花碗融為了一體。
滕楚北解釋道：
“……李米和小晗的角色特點，都是注重肢體與感情表現，并不考驗臺詞功底。”
“而且，小晗的角色設定是7歲，妮妮6歲，這年齡上是非常契合的。”
滕楚北越說越高興，都忘了旁邊還坐着兩尊神。
直到顧國钰咳嗽一聲，滕楚北才戛然而止，然後端坐得宛如小學生。
“媽媽！”林小妮的眼睛已經發亮了：“我要接這個戲。”她也覺得小晗很适合自己！
林輕眉卻為難道：“妮妮，你已經接了兩檔綜藝了，你這麽忙，媽媽不想讓你太累了。”
滕楚北補充道：“林小姐，你放心好了，拍這個不需要多長時間。三幕戲，半天的功夫就能搞定。不會耽誤你們的正事。而且酬勞的話，張導演給出的價格是50萬。”
50萬！三幕戲！只需要半天！這個價格很公道了！
“媽媽，求求你了！”林小妮撒嬌：“這個小晗我一定能演好的！”
其實，她看中的不光是小晗這個人物，還有劇本本身也特別好。演員挑戲是很重要的，爛俗的劇本拍出來也沒意思。但這個《青瓷之戀》的劇本，她真的是一看就喜歡上了，又有創意又有深度，肯定能火起來!
“這……”林輕眉有些為難。
眼看孩子這麽想演戲，顧國钰也開了口：“林小姐，雖然我是個外人……但我也覺得，妮妮既然有這個願望，你何不給她一個機會呢？！”
顧老夫人也道：“就是，你帶着妮妮去片場試鏡。說不定就過了。”
“……好吧……”林輕眉總算答應了：“那，我改天帶着妮妮去試鏡。”
“那後天好吧！”滕楚北倒是心急：“後天張導就要挑選角色了，妮妮早點去，早點定下來也安心。”
“媽媽，那我們就後天去！”
林小妮也心急，生怕這麽好的角色就飛了。
“那你今明兩天在家好好休息。”林輕眉輕輕一笑：“媽媽後天帶你去面試，好不好？”
“YES！媽媽萬歲！”
***
就這樣，大家和諧地談論了一個早上，商定了妮妮的第一個角色。
中午時分，林輕眉邀請大家一起吃飯。但顧國钰借口家中有事，就把“大侄子”給拐了出來，并且和林輕眉約好了晚上去他家吃飯。
出了林家，滕楚北擦了擦滿臉的汗，這才怯怯道：“顧總，剛才失禮了。”
“我現在不是什麽顧總了，”顧國钰淡淡道：“不過你這個工作搞得不錯。妮妮想要演這個角色，你就要給她安置妥當，知道嗎？”
“知道！”滕楚北立即稍息立正站好。
顧國钰繼續道：“你別跟林輕眉她們娘倆說我們是誰。但你記住了：一定要當好她們的助手。別給小孩接什麽亂七八糟的廣告!要是再犯上次的錯，那我饒不了你！”
“是！”
滕楚北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
“我也說兩句，”顧老夫人還不放心：“工作固然很重要，但妮妮還小，也要考慮到孩子的健康成長。在外的時候，你要監督她好好休息，乖乖吃飯，知道嗎？”
“知道……”
滕楚北看出來了：敢情顧家二老把這林小妮當親孫女了是吧？！
話說，他到底是接了一個怎麽樣的小童星啊……
後臺來歷居然這麽大來着！
***
另一邊。
顧國钰回到了家，就張羅起晚上的聚餐。
——為什麽要叫“聚餐”？因為他打了個電話，想把兒子也請來。
——他那寶貝兒子顧傳堯，感情方面是屬烏龜的。慢慢爬慢慢磨。再這樣拖延下去，什麽時候才能脫單？！
所以，他特意邀請了林輕眉母女晚上來做客，順便把兒子叫過來。
大家促進一下感情嘛！
但電話打過去，顧傳堯一開始不願意來。
他覺得現在并不是見林輕眉母女兩的好時機。得伺機而動。
于是顧國钰老爺子開始忽悠：“今晚我沒請林輕眉母女兩個。是請你來新家聚一聚。我和你媽可是好不容易從前任主人手上買下了這棟公寓。”
顧傳堯懷疑：“爸，你們還沒去見過妮妮和輕眉她們？”
“哪能這麽快就見面啊！”顧國钰繼續忽悠：“我和你媽，搬家就搬了三天的功夫。這會兒才把客廳給重新弄好。你過來看看，這房子還有啥纰漏……”
顧傳堯經不住爸媽的軟磨硬泡，只能答應回家吃個飯。
挂了電話，顧國钰就跟妻子吐槽道：“哼！等他主動和人家林家母女見面？！那黃花菜都等涼了！”
他們的好兒子，已經刷新了顧家百年來的最大齡光棍記錄：32歲!
從前說是擔心白血病複發吧，那還是情有可原的。現在都沒複發的風險了，這還擔心個毛線？！
趕緊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正經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