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兒不傻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這首經久不衰的兒歌從路旁的一所幼兒園傳了出來,正在馬路上行走的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去仔細聆聽這首歌。
清脆的童聲像銀鈴一樣悅耳動聽,但那不是我停下來的原因,我想起離兒常常跑着調來這首她最喜歡的歌,可如今我再也無法聽到離兒的聲音了。
我記得在自己六歲那年,三十多歲的母親又懷孕了,這對全家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後來,母親得了一場感冒。懷孕中的女人本來是不應該随便吃什麽藥的,可母親的感冒一個多月都沒好,心急的母親最終還是吃了治感冒的藥。
在母親感冒好了的幾個月之後,我在這世上多了一個妹妹。我很開心,父母也很開心,因為家裏本來就有一個男孩兒了,在妹妹出生之前,他們就希望家裏能再多添一個女孩兒。而我開心的原因是因為我要當哥哥,一個女孩兒的哥哥。
妹妹出生不久之後,父母就給妹妹取名成玉離,刻意和自己“成玉留”的名字相随。
從妹妹出生到她一歲,我們一家人都認為她是一個很健康的孩子。但在她一歲的某一天突然生病發高燒,吃了很多退燒藥都不太管用,父母只好把妹妹送到醫院。
到醫院檢查過後,醫生診斷妹妹得的只是肺炎,并不是什麽嚴重的疾病。可醫生告訴我們離兒發燒的原因之後,又一臉嚴肅地問母親,問她是否在懷妹妹的時候吃過什麽藥。
母親不明白醫生問她這些問題的意思,但她還是據實相告,說她确實是在懷孕的時候,因為感冒吃過治感冒的藥。
醫生說嘆了一口氣說,那就對了。
其實,妹妹從出生那天起,就不是一個正常人。因為母親在懷她的時候吃了不該吃的藥,所以妹妹是一個弱智兒,她的智商水平頂多只有六歲,永遠的六歲。
母親為當年吃藥的事情懊悔不已,而七歲的自己卻對這件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知道從那次去醫院之後,父母臉上的笑容少了不少,面對妹妹時不時就唉聲嘆氣。
妹妹不斷長大,我對她的喜愛與日俱增。我幾乎每天帶着離兒到處亂跑,甚至扮鬼吓唬她。
我雖然很喜歡自己的妹妹,可當我們兄妹起争執的時候,不論父親還是母親總是過來數落我的不是,這令自己很不高興。
“為什麽總是要我讓着她呢?”我很不服氣地問他們。
“因為你是哥哥,是哥哥就該讓着妹妹。”每次基本上父母給自己的都是這樣的回答,可這樣的回答讓自己覺得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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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明白了自己的妹妹是一個弱智之後,我便不再問這樣的問題了,反而自覺地讓着妹妹。
妹妹讀到一年級的時候,她因為實在無法跟上班裏的其他同學的成績,而被學校勸退。在這之前,父母一直都瞞着學校,沒有說明妹妹的情況。可瞞也無用,妹妹終究是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樣一級一級地升學的。
辍學後的妹妹回到了家裏,父母沒有把她送到特殊學校進行繼續教育。因為他們覺得把妹妹送去那種學校,不過是浪費錢罷了。
父母白天要上班,而我也要上學。由于擔心妹妹會出意外,父母會把妹妹一白天都鎖在家中,只有我放學之後才能帶着她出去玩一會兒。
每天這個時候的離兒是最開心的,我像自己小時候那樣帶着她到處瘋跑,而離兒像一個小尾巴似的,緊緊地跟在我後面。如果是雙休日的話,我會在完成自己的作業之後,拿出幾乎所有的時間陪離兒玩兒。
家裏的親戚朋友們有時會逗離兒,問離兒最最喜歡誰時,離兒總是毫不猶豫地說:“哥,我最喜歡我哥。”當我聽到離兒這樣的回答時,心裏總是欣慰且自豪的。
不過,有時離兒也會給自己惹麻煩。記不清是哪一個星期天,我照例帶着離兒出去玩。由于天比較熱,我打算買兩支冰棍消暑。冷飲店離我們比較遠,我不想讓離兒和我一起在毒太陽下來回跑一趟,于是我叮囑她在樹蔭下等我買冰棍回來。離兒很聽我的話,乖乖地走到了樹蔭那裏等我。
等我買回冰棍之後,卻看到幾個和離兒差不多大的孩子圍着離兒打她。我一見離兒被打心急如焚,急忙扔下冰棍跑了過去。那幫小屁孩一看一個比他們大許多的孩子過來幫忙,吓得立刻四散逃開。
我緊緊追住他們當中的一個不放,追了好久最後終于抓住了那小子。我把他放倒在地,一下子騎在他身上。
“說!為什麽欺負我妹妹?”我死死地摁住地上那小子。
那小子見我這樣憤怒,害怕了,他帶着哭腔說:“你妹妹搶我們的玩具熊,我們不想給,就打她。”
聽他這麽一說,我轉頭看到不遠處的地上果然有一個絨毛玩具熊傻傻地躺在那裏。
知道過錯在離兒身上,我站起來松開壓在身下的那小子,他立刻跑開了,并拾起地上的那只絨毛玩具熊。撿起了玩具熊之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理他便一溜兒煙跑了。
見我回來,離兒高興地跑到我身邊,拉着我的手問:“哥,冰棍呢?”
“還冰棍呢。我問你,為什麽要搶人家的東西?”我知道離兒搶要別人的東西時,有些不高興,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時嚴厲些。
見我的神态有了轉變,離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嘟囔着說:“哥,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害怕,我想找一只狗熊來來陪我玩兒。”
聽了離兒的話,我的怒氣一下子全消了,反而心裏無比難受。父母無可奈何,只能在我們都不在家的時候把離兒一個人鎖在家裏,卻不知只有她一個人的家,同樣也是會令她害怕的。
我領着離兒回到了家,母親看到離兒胳膊上、頭上有淤青,忙問我是怎麽一回事,我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她聽了之後連連嘆氣,然後拿出一些錢讓我給離兒買一個玩具熊。
我拉着離兒去玩具店買了一個絨毛玩具熊,比剛才那個小孩兒的更大更漂亮,甚至比離兒都小不了多少。離兒緊緊抱着那只熊,一邊走一邊唱着:“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這是離兒最喜歡的一首歌,在她高興的時候,她就會唱出來,只不過唱得有些跑調。
我承認我是很疼愛離兒的,可是當別人每每談論起自己有一個弱智的妹妹時,我心裏還是有些痛苦,因為離兒的存在或多或少讓自己有了一個有別與同齡人的心理負擔。
高三那年,我和同班的一個叫路芸的女孩相互有了好感,我之所以會對路芸産生好感,是因為她在聽到我說起離兒的事情時,臉上滿是同情,她對我說:“成玉留,你妹妹真可憐。”
她大約是第一個當我提起離兒時,說她可憐的人。路芸不像其他人,當我談論起自己有一個弱智的妹妹時,總是一副好奇大于同情的模樣。因此,我認定路芸一定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兒。
高三的課程是緊張且忙碌的,我周末不能像平常那樣帶着離兒出去了。我往往借口學校補課和路芸去市圖書館看書複習,因為我們要為我們心中的大學夢努力奮鬥。
我盡量不讓離兒看到路芸,我害怕她在無意中告訴父母路芸的存在,雖然我和路芸并沒有什麽,但我知道敏感多疑的父母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可還是防不勝防。
一天,我和路芸從圖書館回來之後,剛到我家小區門口,離兒便猝不及防地從一個角落裏跑出了,抱着我以前替她買的那只玩具熊朝我撲過來。
她一只手抱着玩具熊,另一只手拉着我興奮地說:“哥,你去哪裏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頗為尴尬地解釋自己是和她旁邊的姐姐一起學習去,然後指了指路芸對她說:“這是你路芸姐姐。”
“路芸姐姐好。”離兒很有禮貌地朝路芸鞠了一躬。
我用眼神示意路芸快離開,路芸會意,沖着離兒和我笑了笑,走開了。
我很擔心這件事情,所以在路上一個勁兒地囑咐離兒不要和母親說起路芸。
“可是,哥,為什麽不能說呢?”她不解地問我。
“你不要說就是了。”
“哦,哥哥讓我不說我就不說。”
回到家裏,母親批頭便問我:“玉留,你下午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玉離在小區門口那兒等了你一下午,我怎麽拉她都不回來,說非要她哥帶着她玩兒。你不是不知道你妹妹身體不好,你應該多替她考慮考慮。”
一聽母親說離兒等了自己一下午,我立刻慚愧起來。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離兒,她低頭在撫摸着那只早就破舊不堪的絨毛玩具熊。
“我去學校學習了。”我有些心虛地回答道。
母親有些不相信,她問離兒:“你哥是從哪裏回來的?”
離兒沒有回答母親,而是繼續撫摸着她的玩具熊。
“玉離,問你話呢!”看到離兒沒有應聲,母親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哥哥不讓說他和路芸姐姐一起去學習的嘛!”離兒不耐煩地說。
這個傻子!我就知道她不靠譜。
“路芸?成玉留,你和我說路芸是誰?”敏感的母親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路芸是我們班的同學,我們順路,學習完之後就一起回來了。”我盡量想辦法打消母親的疑慮。
“是這樣啊,玉留,我知道你快高考了,在家裏學習玉離會打擾到你。但是,你千萬不能背着我和你爸去談戀愛。”母親無不擔憂地說道。
“嗯。”我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以此來掩飾我內心的慌張。
但我和路芸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瞞住。一天,路芸來到我家樓下,給我送來幾本複習資料。我小心翼翼地避開父母去見她。當我拿着資料回到家裏的時候,父母發現我出去了,便問我是去幹什麽了。
“同學給我送來幾本資料,我下去拿資料了。” 我這次倒是絲毫沒有顧慮地回答道,因為事實本就是如此。
“是的,那個路芸姐姐給哥哥幾本書,他們說了好長時間的話,我在窗戶那兒都看見了。”離兒在一旁插嘴道。
我聽離兒提到“路芸”,立刻緊張起來,畢竟上次的事情已經讓母親心裏生了疑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離兒,希望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沒想到離兒還在那兒說個不停:“那個路芸姐姐就是我上次見到的那個姐姐,今天她又來找哥哥了。”
我想自己這次徹底完了,在那一刻我恨死離兒了。
父母自然是不傻,他們馬上就聯想到是怎麽一回事了。先是母親語重心長地說:“玉留,你能不能不讓我們失望。你知不知道咱們這個家因為你妹妹早就不堪重負了。我們終究還是要走在你倆前面的,你要不好好學習,以後怎麽有能力照顧你妹妹呢?”
我頭一次聽到父母把這本不屬于自己的責任讓自己去背負,加上剛才離兒剛才的那番話讓自己“露了餡兒”,心裏到底還是怨恨起離兒來。
于是我也發了火,和父母頂撞了起來:“是我讓妹妹變傻的嗎?憑什麽要我以後照顧她?你們要早知道妹妹會成為一個傻子,那麽幹嘛要生她呢?還有,媽,當初若不是你吃什麽藥,妹妹也不會是個傻子!”
這句話自然戳到了母親的痛處,母親立刻不再言語,低頭掩面哭泣。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父親終于看不慣了,指着我罵道:“成玉留,你別太放肆了!我告訴你,玉離是你妹妹,不管她是聰明還是傻,你以後都得照顧她!”
父親的這些話更加激起了自己的叛逆,特別是聽到父親讓我照顧離兒時,我總覺得父母是讓我來承擔他們所犯的“錯誤”。
我有氣無處使,看到離兒站在那裏便氣沖沖地來到她身邊,從她手裏一把奪過她的那只絨毛玩具熊,走進卧室打開窗戶把它狠狠地扔了下去。
剛剛還在一旁困惑着眼前一切的離兒看到我這樣,吓得叫了起來。
“成玉留!你瘋了嗎?”父親顧不得安慰啜泣的母親,怒氣沖沖地跑到卧室。
“留着妹妹幹什麽,她一個傻子,幹脆抛到外面算了,這樣你們不也輕松了嗎?”
我的話剛說完,父親一個耳光就甩過來,我單薄的身子一下子就被這記耳光扇到了卧室的床上。父親還不解氣,解下腰間的皮帶來抽我,一邊抽我一邊罵道:“小兔崽子,今天反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皮帶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我在那張小床上根本無法躲閃。在一旁的離兒看到我被父親打,不分由說直接撲到了我的身上,替我擋着父親抽打過來的皮帶。
“爸爸,別,別打哥哥,打我……”離兒懇求着父親。
父親的皮帶落在妹妹身上之後,便停了下來,看到眼前的這番情景,他禁不住淚如雨下,轉身離開了卧室。
我慢慢坐了起來,離兒看着我被耳光打腫的臉,忙用手幫我揉。
“哥,不疼,不疼,我給你揉揉就不疼了。”
實際上,離兒這樣一揉我疼得更厲害了。我看着離兒手臂上被父親皮帶抽出來的紅印,想到剛才自己的沖動,于是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離兒以為我是疼哭的,于是揉得更加起勁了。
甭管自己的心裏有多麽難過與愧疚,我還是一晚上沒有和離兒說話。離兒見我不理她,也破天荒地沒有纏着自己。
等到家裏人都睡下之後,我悄悄地下樓去找那只絨毛玩具熊,幾乎把整個小區都翻遍都沒有找到,它大約是被撿破爛的給拾去了。
第二天上午,路芸打電話過來問我願不願意去圖書館,并告訴我她現在我家小區不遠的馬路邊上等着我。因為昨天的事情,我是有些不太願意見路芸的,可一來路芸已經過來,二來自待在家裏反倒比出去更加不自在,自認為不如去圖書館學習的好。
于是,我背起書包出了家門。看到我出去,離兒竟然也一言不發地跟着我出來了。昨天的事情讓我對離兒心生愧疚,我不忍心再令她不開心,我便勸她說:“妹妹,你快回家去吧,哥哥要去學習了。”
離兒聽了之後,低着頭仍然不說話,我看她這樣,估計她是不太情願回去的。平時離兒都很聽我的話,但不知為什麽,我今天說的話她就不聽了。
想到路芸還在等我,我也沒多想就自己先走了。沒想到我一走她也跟着我走了。就這樣我走在前面,離兒走在後面,我走,她走,我停,她也停。
一路上這樣走走停停,離兒竟然一直跟着我,直到碰到了路芸。
見了路芸之後,我告訴了她昨天發生的事情。路芸看着跟在我身後的離兒若有所思地說:“你妹妹以為你把那只玩具熊扔了就表示不要她了。她從小對你依賴慣了,怕你抛棄她,所以才一步不離地跟着你。”
路芸說的這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想到昨天自己的那番魯莽舉動,我又不免懊悔起來。
我轉身走到離兒身邊,抓着離兒的手,對她說道:“妹妹,是哥哥昨天不好,把你的玩具給扔了,今天哥哥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說完,我拉着她和路芸一起去了一家玩具店。
在玩具店裏,路芸非常熱心地幫着離兒挑選着玩具熊,并且還時不時地問離兒喜歡哪一個,但離兒什麽都不說,她只是死死地抓着我的手。
路芸最後給離兒挑了一只很漂亮的絨毛熊,她挑的那只絨毛熊比離兒之前的那個漂亮多了,可離兒好像并不怎麽開心似的,我估計她還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悶悶不樂。我付完賬之後,我們三個人便離開了那家玩具店。
想到我還要去圖書館,于是我對離兒說:“妹妹,你先回家吧,哥哥要去學習了。”說完我便掰開了離兒抓着我的手,而我沒有想到這竟然會是離兒最後一次牽我的手。
離兒呆呆地站在那裏看着我,眼裏滿是不舍。我心裏雖有不忍但還是和路芸一起走了。
我沒有回頭去看離兒是否在我離開之後,就朝家的方向走去,我認為自己已經給離兒重新買了一個玩具熊,離兒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妹妹能找到回家的路嗎?”路芸一邊說一邊和我穿過了一條馬路。
“放心,這點能力她還是有的,何況從那兒回我家又不用過馬路。”
我剛說完,卻看到路芸轉過頭在看什麽,臉上滿是恐慌的表情。她推了推我,對我說:“成玉留,你快看你妹妹!”
我一聽忙回頭朝我和離兒剛剛分別的地方看去,我看到離兒抱着我剛剛買給她的那只絨毛玩具熊,站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中央,茫然不知所措。
原來,剛才我和路芸離開之後,離兒并沒有聽我的話回家,又開始跟着我。偏偏在我和路芸過了馬路之後,人行道的燈由綠轉紅,離兒就被車流擋在那裏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跑到路口沖離兒喊話,讓她呆在那裏不要動,可四周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将自己的聲音淹沒了。
離兒見我又朝她那裏走過去,以為是我叫她過去,興奮地朝我這裏跑來。一輛轎車鳴着喇叭朝着離兒開了過來,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慶幸的是,離兒看到車吓得扔下玩具熊躲開了。就在我為離兒躲過危險而長出一口氣時,離兒卻又返回去撿那只玩具熊。
“離兒,快過來,不要管那玩具了!”
我試圖跑過去接離兒,卻被路芸死死地抓着。
“成玉留,危險,別過去!”
但路芸畢竟力氣不夠大,我一使力還是掙脫了她。
可這仍然還是晚了,就在離兒返回去拾那只掉在地上的玩具熊的時候,一輛急速駛來的越野車撞到了離兒。
我眼睜睜地看着離兒的身體在空中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了下來。
“妹妹!”我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離兒。
在我懷中的離兒已經奄奄一息了,她的身下有一灘鮮紅刺眼的血跡。聽到我的聲音,離兒微微睜開了眼睛。她沒有看我,而是将目光轉向了那只玩具熊掉落的方向。
“哥,熊,熊……”她試圖伸手去抓那只離她不遠的玩具熊,但她的手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
離兒身上不斷流出的血,鼓動着那血跡一點點蜿蜒向前,直到那只熊終于沾上了離兒的血,離兒的眼睛才沉沉地閉上。
不久,120急救車過來了,他們手忙腳亂地擡走了離兒,可離兒緊閉的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離兒就這樣離開了我,還有愛着她的父母。
在離兒剛去世的那幾天,母親傷心欲絕,父親在一旁安慰她,說離兒的離開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庭,她從此以後就不用再受苦了。
我相信父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是在滴血,因為我在聽到這句話時,心就在滴血。
妹妹是傻子不假,可她是我的妹妹,是我一直保護的妹妹。我沒有和父母坦白離兒為什麽會被車撞,也許是我害怕父母的責備,也許是自己不想回憶離兒死去的那一幕,這讓自己在傷心之餘又多了幾分自責。
路芸因為離兒的事情和我道歉多次,我原諒了她。其實,我不覺得路芸應該和自己道什麽歉,因為我才是害死自己妹妹的“兇手”。雖然,到最後我和路芸沒有任何結果,但我仍然相信路芸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兒。
父母在離兒去世之後,蒼老得很快,白發似乎在一夜之間就長出了不少。而自己也變得很沉默,沉默地考上了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
一切似乎又有了新的開始,只不過我有時會在夢裏見到離兒。我夢見她抱着一只絨毛玩具熊,跟在自己的後面,傻傻地笑着,叫着自己“哥哥”。我在醒來的時候,常常是淚流滿面。
天,是四月的晴天。當幼兒園傳來的歌聲停止時,我才從回憶中醒過來。我意識到今天我是要去郊外看離兒的,于是,我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郊區的公墓。
我給離兒帶來一束白色的菊花,我把它輕輕放在離兒的墓碑旁。照片上的離兒仍然有着無邪的笑容,我撫摸着那張照片,感覺到離兒又回到了我身邊,站在我身後叫我“哥”……
離兒,你我的命運就像父母給我們取的名字那樣:你叫玉離,最終離開了我們;我叫玉留,最終家裏只留下我一個孩子。
我的手指離開了墓碑上的照片,不由自主地看向頭頂上方的藍天。離兒,倘若真的有來世,希望你來生不再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曾記得之前坐公交車時,看到一位中年婦女帶着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言行和正常孩子很不同,我猜測他可能是一個智障兒。心裏雖然好奇,但還是忍住好奇沒有去詢問。我想如果一個家庭裏出現了一個不太正常的孩子,那可能會給這個家庭帶來沉重的負擔,即便如此,父母等親人也沒有想過抛棄,這或許是親情的偉大之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