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妖無格】
“恭喜娘娘。”寒丹宮裏的兩個小宮女跪在地上,滿臉喜色。
丹妃則是窩在美人榻上,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恹恹道一句:“又老了一歲罷了,有什麽好恭喜的。”
兩個小宮女沒敢接話,讪讪站起來。
也是,在宮為妃,容貌最為重要。後宮嫔妃無不想要永葆年輕,誰都不願意過什麽生辰。尤其是丹妃今年已經是四十歲了。
小宮女擡起頭偷偷瞟了一眼美人榻上的丹妃,又匆忙低下頭不敢去看。
她們的丹妃瞧着頂多二十出頭的年紀,就是和長公主站在一塊兒,也像姐妹似的。可真是不像過了四十的女人。
丹妃看着窗口矮桌上擺放的一盆芍藥花,面沉如水。
不多時,又進來一個小宮女,手裏又捧着一盆怒放的芍藥。她小心翼翼地将懷裏的芍藥花擺放在窗口那盆芍藥花的旁邊,然後恭敬地回話。
這一盆芍藥是長公主送來的賀禮,而窗口那盆原本就有的芍藥是陛下一早就送過來的。
正是寒冬臘月,想要養活這麽嬌貴的花十分不易,更何況如今送過來的這兩盆芍藥都是花中絕色,想必照顧這兩盆芍藥也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丹妃看着窗口這兩盆由丈夫和女兒送過來的芍藥,臉上卻并沒有什麽喜色。
“收起來。”
小宮女似沒有聽懂。
丹妃娘娘院中栽植芍藥,往常每一年壽辰的時候,陛下和長公主都要費盡心思送一盆最名貴的芍藥。丹妃娘娘也甚至喜歡,今年這是怎麽了?
“拔了也好,扔了也好,不要讓我看見它們。”丹妃說完,緩緩合上了眼。
小宮女不敢耽擱,急忙将兩盆開到極致的芍藥搬下去。這可是陛下和長公主送過來的東西,她們可不敢随意扔了,只好先送到庫房收起來。誰知道是不是丹妃娘娘一時心情不好,過一會兒又要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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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宮女抱着兩盆芍藥往外走,隐約聽見丹妃的空飄飄的聲音傳開:“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
兩個小宮女不敢多聽,匆匆離去。
寒丹宮裏靜悄悄的,毫無慶生時的喜慶。唯有一美人,斜倚美人榻,腳踝半赤,玉腕輕垂。
“娘娘,李嬷嬷回來了!”一個小宮女腳步匆匆卻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丹妃猛地坐起來,那雙前一刻還帶着倦意的眸子霎時明亮起來。明亮之中似有一團火焰在跳動。
李嬷嬷緊跟着小宮女進來,她年歲與丹妃差不多,可鬓發已經花白了大半,不茍言笑的臉上帶着一種奔波的滄桑感。
“查到了嗎?”丹妃的聲音再無半點平時的溫和,嚴厲中帶着一股不易覺察的顫音。
“娘娘!”李嬷嬷跪下行禮,丹妃急忙上前把她扶起來。李嬷嬷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殿裏的幾個小宮女。
小宮女們被李嬷嬷的目光掃到,身子一顫,在丹妃的默認下悄悄退下。
“回娘娘,有眉目了!”
“快說!”
“當初蘇嬷嬷和王嬷嬷剛回鄉,就遭到了全家被屠殺的噩運。可是那王嬷嬷的父親卻逃過一劫。老奴查到那王嬷嬷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曾在禦林軍當過一陣的差事,刀法很是了得。很可能是憑借一身武藝逃過了一劫。”李嬷嬷冷哼了一聲,“當初為王家收屍的時候王家老父的屍體應該是用家中老管家頂替。”
“我不要聽這些!”丹妃提高了聲音,“我只問你這唯一的活口到底在哪兒!本宮要證據!”
李嬷嬷立刻收起了原本的解釋,急道:“娘娘莫急,那王家老父親也知道他女兒做的事情是死罪,皇後那邊又絕對不會允許他活着,自然要東躲西藏。可是手下的人是真的有消息了!十多年前曾在一座小村子見過他的行蹤,并且他的身邊跟了個小男孩!”
“你說什麽?”丹妃的聲音愈顫,她整個人都站不住,要靠李嬷嬷攙扶。
李嬷嬷眼中含着淚,笑着說:“恭喜娘娘!那個孩子應該還在!這是意外之喜啊!”
熱淚從丹妃眼中湧出。
那一種徹骨的疼痛從她心口蔓延。仇恨一直被她埋在心底。她曾經鬧過,哪怕和那個女人魚死網破,她也有信心将那個女人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來!
可是後來她有了玄兒。
她不得不蟄伏!
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第二個兒子也遭到那樣的對待!她甚至自小教壞肖允玄,讓他成為一個頑皮任性的小殿下。她明白玄兒還小,毫無自保能力,她不得不從牡丹葳蕤的華盛宮搬到這冷宮一般的寒丹宮。
只等玄兒長大,她會親手将那個女人拉進深淵,貫耳貫鼻、車裂剝皮、镬烹醢刑!
她如被打入冷宮的嫔妃一般不再争寵,甚至多年未曾踏出寒丹宮。只待這幾年那個女人放松了警惕,她才開始搜尋當年的罪證。
她以為能夠找到那些罪證就是萬幸,卻沒有想到那個孩子還活着!
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當初從她懷中奪走時的場景,她就恨得心肺劇痛!
丹妃緩緩推開李嬷嬷的手,“來人,服侍本宮更衣。”
幾個小宮女魚貫而入,只聽丹妃涼涼的聲音——“那套正紅色的宮裝。”
丹妃托着繁複的紅色宮裝的踏進铎帝寝宮的時候,皇後正在那裏。皇後娘娘望着丹妃正紅色的宮裝怔在那裏。宮中妃嫔在平日裏所穿顏色要求并沒有特別嚴格,只有在祭祖等重要日子時才會對妃嫔宮裝顏色、花紋和款式有着嚴格的約束。
當年後位空缺之時,适逢丹妃有孕,皇帝曾親言她最宜正紅色。因他這一句誇獎,讓多少妃嫔眼紅。
“你來了。”铎帝望着丹妃這一身宮裝也有些恍惚。
丹妃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踏入他的寝宮了。
铎帝想要站起來,可是他上了年歲,腿上的傷還沒有好。他想了想,還是坐在那裏,沒有起身。只是那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眼前的丹妃。
“給陛下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丹妃徐徐彎膝,唇畔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今日你的生辰……”
丹妃略略彎眉,道一句:“難為陛下還記得……”
皇後娘娘的臉色十分難看,她攥着帕子的手,借着帕子的遮掩狠狠剜進掌心的肉裏!她知道那個女人回來了!為什麽!她為什麽突然回來了?
皇後娘娘離開皇帝的寝宮,她大步回了朝鳳宮,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她狠狠摔了桌子上的玲琅寶玉。
“那個蛇蠍心腸的人女人從來都沒有死心!我就知道她是裝的!都是裝的!”銅鏡摔到地上,破裂的鏡面映出皇後猙獰的面容。
“華流公主到——”
“母後……”華流站在朝鳳宮門口有些驚慌地望着滿地的狼藉。
皇後雙手摁在梳妝臺上,聽見女兒的聲音,她慢慢閉上眼睛,直到眼中的恨意全部消散,才恢複正常的神情。她挺直身子,甚至帶着一抹平日裏的端莊笑容望着華流。
“聽說你去見了骁王,但是他并沒有理會你。”
華流咬了一下嘴唇,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會就這麽直接說出來。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語氣卻仍舊平緩地說:“骁王本來就是這個性子。”
“華流,本宮改變主意了。”皇後娘娘跨過滿地摔死的寶玉珍品,她走到華流面前,摁住她的雙肩。
“是母後一時糊塗,沒有考慮清楚。那蕭且不僅是衛國公的義子,也是衛國公的未來女婿。義子終究不是親生的,可女兒卻是他衛國公夫婦的掌上明珠。之前因為雲安在進宮的事情已經和雲家的關系略不合,倘若今日再搶了他的女婿,這……”
“母後不必說了。”華流難得出言打斷自己一向敬愛的母後。她擡起頭,冷靜地看着自己的母後,平靜地說:“母後不需要與我說這些。等到他日,母後何時覺得把女兒嫁給誰更能為太子哥哥的江山添磚加瓦直接賜婚就是!”
華流公主轉身,大步跨出朝鳳宮。
“華流!”皇後娘娘在後面喊她,可她再未回頭。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上午,楚郁從牢中放出來,他直接去了雲家,感謝衛國公搭救之恩。他雖從牢中放出,卻不能再回史部。但是雲闊為其在遙遠的博聊莊謀了個官職。只要做個三五年,且其間無過便可再回豐東。
楚郁再三拜謝。
雲闊得知楚家人具不在豐東,便邀他留在府中過年。可楚郁一再推辭,不僅沒有留在雲家過年,甚至馬不停蹄在大年三十這一天的下午就啓程去了博聊莊。
得知楚郁的事情,雲安在着實松了口氣,這結果她還是比較滿意的。可是也有雲安在糟心的事情——蕭且好像真的生氣了,而且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