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床共枕
恍惚歸恍惚,工作畢竟還是要做好的。幾個民警查看了一下現場、把地上的那把刀小心地用證物袋收起來,而後卻看着地上的幾個人犯起了難——這幾個人都吐了血、這時候還都暈過去了,看着傷得不輕,也不知道能不能移動、會不會傷上加傷?
幾人正猶豫着是不是該叫救護車來,只是一個晃神的功夫,就見那穿着黑裙子的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已經到了跟前、斯文地提着裙子蹲了下來,然後伸手挨個摸了摸地上那幾個人的手腕。她微微偏着頭,像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很快就站起了身來:
“放心,脈象平和,都只是些皮肉輕傷而已,沒什麽大礙。”
民警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中醫?”
淩霄應了一聲,見對方仍舊有些懷疑地看着自己,倒也并不生氣,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間伸了手——她的動作明明不快、甚至看起來還有些懶懶散散的。他第一時間本能地就想避開、也确實縮回了手做了避讓,可……他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怎麽就……沒躲開?
淩霄很快就放開了他,随手撣了撣自己的裙角,聲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你前陣子是不是工作繁忙、無暇休息,最近閑下來卻時常失眠淺眠、胸中微有煩悶?”
那民警頓時就是一驚:“你怎麽知道?”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淩霄這裏看了過來。
淩霄擡眼看了看那民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接着自己先前的話頭說了下去:“這是虛勞虛煩不得眠,明天去藥房讓他們給你配一副酸棗仁湯,三服即可痊愈,以後好好休息。”
霎時間,周圍鴉雀無聲。
“怎麽,還是不信?”見對方遲遲沒有反應,淩霄這時候終于也是有些意外了,四下裏環視了一圈,也沒什麽非要為自己争辯正名的念頭,只是攤了攤手随口道,“那你們就讓他們繼續在這躺着吧。”
這話一出,一行人才像是終于反應了過來,忙不疊地否認了一聲,趕緊把地上的人都搬上了警車。
淩霄和沈清跟着去做筆錄。
剛進派出所,就見恰好有人從樓上下來,那身形看着還微有些眼熟,一起進來的幾個民警已經趕緊規規矩矩地打了招呼:“張隊,陳科長。”
“這是誰啊?”走在最後的民警似乎是才新來不久,這會兒有些好奇地小聲問着,“不是咱們所裏的吧?”
“省廳領導過來指導工作的。”旁邊人同樣小聲地給他解釋着。
正說着話,那兩人已經下了樓梯、同樣打着招呼走了過來。走在前面的那人忽然神色微微一變、視線一下子就直直地落在了淩霄的身上。
淩霄大大方方地和他對視了一眼,視線微移、落在落後他半步、這會兒正帶着淡淡的笑沖自己點頭的男人身上,同樣笑着微微颔首。
——這兩人,赫然就是上次命案時見過的張承和陳颀。
“怎麽回事?”張承看了眼跟着被擡進來的幾個男人,微微皺眉。
“兩個小姑娘報警,說這幾個人勒索搶劫,還意圖性侵。”出警的民警簡要解釋了一下先前的情況,見張承看着還在昏迷的四個人眉頭緊皺、正要再接着解釋,卻沒聽到他追問,反倒是見他再一次把目光落到了那個黑衣服的小姑娘身上,沉聲問:
“你打的?”
雖然是問句,他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陳述着事實一樣。
淩霄攤了攤手:“正當防衛。”
——這個詞,是先前沈清在車上時告訴她的。出手反抗傷了人,只要下手沒有過重,那就是律法所允許的。
張承的聲音立時就又微微沉了幾分:“防衛過當也是犯法。”
這人怎麽好像……對自己有什麽偏見還是敵意似的?淩霄心裏不解,卻也懶得和他糾纏,只是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陳颀,微微有些好奇:“法醫——管不管活人?”
“管,”陳颀似乎是有些無奈,随手拍了拍張承的肩膀,一邊有些無奈地搖着頭走了過來,“法醫都是勞碌命,什麽都管,傷情鑒定也是我們的。”
淩霄對這人的印象還挺不錯的,見他神色雖然無奈、卻并沒有半點抱怨和嫌棄這份工作的意思,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檢查那幾個人的傷勢。
陳颀顯然是“業務熟練”得很,很快就收回了手、轉過頭看向沉着臉色的張承:“連輕傷都夠不成,最多就是輕微傷。”
說話間,他還有意無意地轉頭去看淩霄——傷情鑒定是有國家标準的,不是看着重就一定是重傷,看起來沒什麽也不一定就是輕傷。
淩霄正偏着頭和沈清說話。
張承看了陳颀一眼、又看了看淩霄,應了一聲,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些什麽,徑自繼續去忙先前沒做完的事了。陳颀和幾人又招呼了一聲,搖着頭轉身也跟了上去。
……
案情經過十分簡單,淩霄和沈清很快就做完了筆錄,簽了字後獲準離開。
“走吧,我送你回去。”淩霄站在派出所門口,見沈清垂着頭、神色還是有些恹恹的,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頂。
小姑娘終于擡起了頭來:“很晚了,你再不回去葉霖哥肯定要擔心的,我自己回去吧,也、也能行的。”
她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可是聲音裏的不安和驚慌卻還是洩露了她的驚魂未定。
“沒事,他回家了,不會知道的。”淩霄說着,一邊已經是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拉着沈清就上了車,轉過頭柔聲問她,“你家在哪裏?”
沈清坐在她身邊,看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平靜的神色,忽然莫名地就安心了下來,對着她笑了笑、報了自己家裏的地址。
淩霄下了車、跟着沈清上了樓,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小姑娘開了門——家裏黑漆漆的一片。
“你一個人?”淩霄微微皺了皺眉。
“爸爸媽媽前幾天出去旅游了,”沈清小聲解釋着,“哥哥今晚值班,也不在家的。”
她已經松開了淩霄的手,這時候一邊說話、雙手一邊絞着自己的衣擺,顯然是極度踟蹰和不安。
淩霄微微猶豫了一會兒,試探着問她:“還害怕嗎?要不要我……”
“你回去吧!”沈清似乎是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咬着嘴唇、別過頭不看她、推着她往外走,“我都到家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淩霄身負武藝,哪裏是她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能推動的?這會兒站得穩穩的、半點沒動。
沈清推了好一會兒終于發現一點作用都沒有,用力地咬了一下唇、仰着頭拔高了聲音:“你還不回去?”
淩霄笑了一聲:“葉霖明晚才回來,我一個人晚上害怕,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話音剛落,推着她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
沈清擡眼看了看她——她還是老樣子,嘴上說着害怕,表情卻分明就張狂得有些不可一世。
“既然這樣,”小姑娘擡着下巴、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那我就收留你一晚好了。”
淩霄笑了笑,随手關上了門。
兩人洗漱完,一起鑽進了被窩裏。淩霄沒帶換洗的衣服,暫時就先穿了沈清的——沈清只比她稍稍矮上一些,小姑娘找了一套自己沒穿過的新內衣和自己的另一套睡衣給她,淩霄穿着還算是合身。
淩霄伸手關了燈。
房間裏立時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旁的沈清顯然被這黑暗又勾起了後怕,下意識地往淩霄身邊貼了貼。
淩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清雖然還是驚魂未定,但有人陪着,好像也慢慢地一點點安心了下來。只是不那麽害怕了,一時間卻也還是睡不着。小姑娘翻了個身,微微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戳了戳淩霄的肩膀、小聲解釋着:
“我、我其實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下個月我爺爺生日,我想給他買件禮物,可是今天白天我有鋼琴課,只能晚上過去。我以前跟着哥哥去過一次,就以為沒什麽關系、不知道那裏晚上會這樣的……”
她似乎是生怕被當成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兒,急急地解釋着。
淩霄應了一聲,也不說什麽其他的,只是再一次叮囑着:“那裏什麽來路的人都有,晚上危險,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去了。”
沈清應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戳了戳她的肩膀:“淩霄,你在什麽學校上學?”
“我沒有上學。”淩霄大大方方地如實回答。
黑暗中的小姑娘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為什麽?”
“因為我是山裏來的,”淩霄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語氣已然微有些困意,“什麽都不會……”
“騙人!”小姑娘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裏滿是控訴。
淩霄微有些不解地“嗯?”了一聲。
“你騙誰呢?山裏來的,你會念詩、會中醫、還會功夫——”小姑娘氣呼呼地掰着手指頭數,末了還有些不太确定地詢問着,“嗯,那應該是功夫吧?”
“真的,”淩霄也不生氣,舒展了一下雙臂枕到自己的腦後、一本正經地“解釋”着,“我們那的山裏和如今外面學的不同,學校裏的功課我半點不懂,正在補習呢。”
沈清有些将信将疑:“真的?那你們山裏學些什麽?”
淩霄“唔”了一聲:“琴棋書畫、天文歷法、武功醫術、栽花弄草、天工機關……”
沈清已然是聽得有些懵了:“啊?這麽厲害!”
淩霄笑了笑、未置一詞,只是拍了拍她的頭頂,低聲道:“早點休息吧,別怕,我陪你。”
沈清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又撐起身子湊過去戳她的肩膀:“你要是有什麽功課不會,我可以教你,我成績很好的!”
淩霄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她這才終于又躺了回去、窩在被窩裏安安心心地閉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大早,手機锲而不舍的震動和鈴聲一下子就劃破了早晨的寧靜。淩霄眯着眼睛接通了手機,那頭立時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淩霄,你去哪了?怎麽不在家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困倦而生出了錯覺,淩霄居然覺得葉霖的聲音聽起來滿是急切、甚至還帶着幾分隐約的心慌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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